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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到的黎明

1981-08-20曹大澄

中国青年 1981年1期
关键词:玳瑁铁汉天水

编者按:曹大澄同志的中篇惊险小说《迟到的黎明》,以“四人帮”在上海的余党阴谋策划武装叛乱的事件为背景,揭露了他们的种种内幕,情节曲折,扣人心弦。应青年读者需要,我们特从本期开始连载。

1976年10月7日清晨,黎明前的薄暗笼罩着北京城。溶溶漾漾的晨雾裹着蒙蒙细雨,吹拂着静悄悄的马路、房屋。一切都融化在柔和的宁静中。只有路灯,一盏一盏,在闪着虚虚渺渺朦朦胧胧的光亮。

幽暗的林荫路上,一辆乳白色的“伏尔加”轿车甩着雨丝泥水,驶上木樨地大桥;又顺着长安街,往东飞驰而去。车过王府井,红色、桔黄色的尾灯闪烁着,急速驶进北京医院大门,在东楼前停住。一前一后,两人下了车:头前一个高个子,身材魁梧、健壮,楼前荧光壁灯照着他那浓浓的络腮胡子,和深陷的眼睛旁那道深深的伤疤。后边是个年轻人,四方脸上那有棱有角的嘴唇,令人联想起古罗马大卫的雕像。

长长的走廊雅洁、寂静,两侧摆着一盆盆银桂、桅子、芭兰、丹桂,芳香扑鼻而来。两人上了楼,敲了敲302号紫檀色的屋门。

这是间很讲究的套式病房。会客室里,双人沙发旁的灯光透过地灯湖绿色的灯罩,使房间漾着柔和的光波。病房的主人曾伯涛,一位鬓发斑白、气宇轩昂、戎马生涯40多年的老将军紧紧握了握两人的手,他目光静静地注视着来者。老将军建国后在我国公安战线奋斗多年,负责经济建设的保卫工作。他59年被打成“右倾机会主义分子”,67年被戴上“修正主义”帽子,75年重新上台不久,又被解除职务,离职休养,住进了这“政治斗争的避风楼”。现在怎么脸上一反过去阴郁的神色,眉梢眼角都闪出亲切慈爱的光波来?

刘铁汉和杨晓祥暗暗感到诧异。对于刘铁汉来说,今天这一切真仿佛旋风一般:昨天下午他还在干校改造思想,国务院值班室一个紧急电话,就决定了他立即启程的命运。于是,他清晨赶回北京,报到完稍作休息,又马上被带到了这儿。这一切意味着什么呢?

“意外吗?应该是预料之中。来,先告诉你们一个消息:昨天晚上,中央采取断然措施,已经逮捕了王洪文、张春桥、江青、姚文元。先不要议论,”曾伯涛笑眯眯地压低了嗓音说,“我们党和国家现在正面临关键时刻。我马上就要离开这儿,回部里去。把你们匆匆找来,是有一项艰巨而又重要的任务……”

忽然有人敲门。秘书刚把门打开,就伸进一张瘦长脸,一副玳瑁眼镜:“请问,陈部长住在这儿吗?”

门,又关上了。曾伯涛把刘铁汉、杨晓祥带进了里屋:“据调查,这是祝家耀派来蹲坑卧底的。”他踱到窗前,撩起窗帘望了望:“你们要马上到上海去。那里的情况很严重,张春桥、王洪文早就动手抓第二武装,今年8月突击下发了大量武器弹药,把民兵武装了起来。现在南京军区丁盛跟他们勾得很紧,民兵已经进入一级战备,大有武装政变的征兆。在他们控制下,全市库存煤炭只够用3天,油料连一周都维持不下来。如果他们切断运输线,整个上海就不可思议!”

“首长!”刘铁汉和杨晓祥倏地站了起来,“我们的任务……”

“铁汉同志,听说你和上海市革委副主任宋逸平同志是老战友?”

“我们从小就从一个村出来参加革命的。”

“就利用这。你们以国务院调研组的身份进去,表面调查当前抓革命促生产情况,实则要搞好动乱时期上海经济建设的保卫工作。要注意动向,随时汇报。这儿有一份上海市委办公室的同志揭露黑暗内幕的材料,你们挤时间先看一下。然后坐151航班,7点30分飞上海!”

曾伯涛把一本厚厚的材料递给刘铁汉,随手拉开了窗帘:“要注意:他们在北京的势力,我们至今还没动它。你们看灯柱下那辆小车,祝家耀派人来专门监视我的行动……”

雨停了,天色还是灰蒙蒙的。6时正,“伏尔加”轿车驶离医院,直奔机场而去。后面一辆浅灰“上海”轿车尾随着,保持着一定距离。刘铁汉借助反光镜望着后边,慢慢点燃了一支烟……

车在机场候机楼前停下,刘铁汉让杨晓祥去办理登机手续,自己闪到了一旁。“上海”轿车刚在楼前停稳,就有两人下了车。其中一个瘦长脸,玳瑁眼镜,正是在医院敲门的那一位!他们也在办理登机手续的窗口排上了队。杨晓祥刚签完证,穿公安制服的就离了窗口。刘铁汉捏熄烟头,避开玳瑁眼镜的视线,暗暗跟了上去。只见那人出示一张证件,进了值班室。

“老铁!”杨晓祥拎着皮包,走了过来。

刘铁汉没吭声,拉着杨晓祥在候机室里坐下,默默看了看表。不远处,玳瑁眼镜也坐了下来,悠闲地吸着烟。

15分钟后,候机大厅里起飞航班的信号灯亮了。刘铁汉、杨晓祥跟在乘客后边慢慢地移向检票口。玳瑁眼镜站起来急步赶往值班室。在值班室门口,他与那穿公安制服的耳语几句,由机场值班员陪同,匆匆跟进了检票口。

机场上湿漉漉的,登机的乘客们已经走远,波音707正在起飞线上轰鸣着。玳瑁眼镜仓促赶去,舱门很快就关上了。他在后舱座椅上坐下,目光缓缓地从一个个乘客脸上滑过去,不断地往前搜索……

黄浦江上空飘着灰暗的云朵,马路上车水马龙,喧闹异常;康平路市委大院里,却静得听得见露珠滴地的声音。这儿的空气格外湿润:草尖上秋露如珠,玉兰树、紫丁香、雪松和梧桐树绿得那么深、那么翠,小鸟儿叽啾乱叫。

马天水低着头,微伛着腰,慢慢在这飘溢着芬芳气息的草径间踱步。柳枝儿轻拂,他微微抬起了头。前边就是张春桥那座灰楼了,他想进去找一下李文静,踌躇片刻,又踅了回来。过度的疲劳,使这位60多岁的市委书记过早地“拔了顶”。他的眼窝发暗,满面皱纹活象是黄杨木的雕刻。

这时,徐景贤迎面走来:“马老——”

“我已经通知秀珍、少庸了,”马天水哑声说, “一会儿在常委学习室碰个头。”

“中央办公厅的会议通知,有没有具体内容?”

马天水摇了摇头:“今天早上5点10分,值班员袁慧接到的。就是让我和周赤波去开会。北京派专机来,10点30分在虹桥起飞。过去开会都是春桥文元亲自通知,内容也会打招呼的。这次为什么先通知警备区?”

“而且还是由警备区值班参谋转告市委……”

“我想了一早晨,总觉得不太对头。肖木前几天来上海传春桥口信,说中央最近没有什么活动呀!” “会不会是研究主席遗体保存问题?”

“可是,洪文为什么也不来电话交个底呢?也不知怎么搞的,我最近总有些奇奇怪怪的想法……”马天水看看徐景贤,话终于没有说下去。

徐景贤搀扶着马天水,默默地朝书记办公楼走去。这是座灰色楼房,楼前攀着长青藤,台阶上摆着几盆鲜红欲滴的月季。王秀珍矮小,又微微有些虚胖,拎着包迎上来就笑道:“哎呀,马老!看你整天皱着个眉头的,哪有那么多的愁事!通知我看过了。中央会有什么情况?不会吧,春桥他们已经做了很多工作。我倒是想,你到北京见到洪文,要把贝贝的情况跟他说一说,解释一下。”马天水皱皱眉头,叹息了一声。

贝贝原是王洪文豢养的一条德国纯种猎犬。72年王洪文调北京后,这条狗便成了流浪者,东溜西逛。而后,王洪文当上副主席,狗也变得横行霸道,经常咬伤过路行人。有一天竟一下咬伤了3名值勤战士、4名小学生。事情发生后,常委们只得专门研究它的安置问题。王秀珍提出:贝贝应该由马老代为豢养。马天水谦逊地笑笑,说他养副主席的狗“资格不够,身份不合”,推了出去。最后还是徐景贤出了个主意:用一辆“红旗”轿车把贝贝送到西郊公园安家落户。动物园主任还特意为它选了个合适的配偶—一母狼。谁知弄巧成拙:这母狼太太最近却把贝贝咬伤了。

王秀珍说的,就是这么回事。

马天水本来就有些心烦意乱,见王秀珍此刻还在注意这些小事,脸色一下阴沉下来,正要发作,王少庸匆匆赶了来,低声说:“祝家耀的人来电话:被赶下台的曾伯涛又活动了起来,昨天用长途调公安部×局刘铁汉,一个走资派回京:清晨在北京医院谈了两个来钟头。这刘铁汉和他的助手坐151航班,今天上午飞上海。祝家耀的人跟上了飞机。”

“谈话什么内容?”徐景贤忙问,“到上海有什么任务?”

“电话是从机场打来的,他们也不清楚。”

“北京情况究竟怎么样?”

“电话里说,没有什么变化。”

马天水点了点头,走进常委学习室,在正中位置沙发上坐下。王少庸凑近跟前说:“咱们搞人家的情报,人家也会来搞咱们的情报。曾伯涛当年是邓某人手下有能量的臂膀,这个时候他派人到上海,来者一定不善!”

“告诉甘啸虎,接151班机,盯住这两个人的行踪。”马天水果断地说,“秀珍,你马上给沈少良(王洪文的秘书)挂个电话,再问问情况。”王秀珍应了声,走出学习室不大会儿,就匆匆跑了回来:“电,话不通,沈少良电话不通!”

屋里一下变得特别静,听得见窗外风吹玉兰树枝叶的沙沙声。终于,马天水站了起来:“不管怎么样,北京总是要去。要一个车,9点50分出发去虹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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