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多年前的一段伪作公案

松　一

人民文学出版社新近出版的《浮生六记》，实际上只有四记，余二记据说已佚。但是，四十多年前上海世界书局曾经出版过一种《足本浮生六记》，属朱剑芒编纂《美化文学名著丛刊》，附有赵苕狂的《考》，朱的《校读后附记》。《考》中说，这本子是“同乡王均卿先生”无意中在冷摊中得到的。还说，“王均卿先生是一位诚实君子”，把这本子的出现说成是“重大的发现”，“重大的贡献”，似乎后二记确为沈作无疑。

然则事实并非如此。四十多年前的一段伪作公案，直到最近才得以真相大白。

一九八○年九月，沪上郑逸梅老先生致函俞平伯先生，谈到了所谓“足本”的事情。近承俞先生将郑老信中的有关部分抄录见示：

“别有一种(《浮生六记》)附有沈氏画及刻印。沈氏之山水及书联，弟均于海上见之。世界书局有《浮生六记》足本，后二记不知出于何人代撰。当时王均卿一度与弟接洽，嘱撰二记，弟以笔拙不类，谢之。后林语堂译《浮生》为英文，曾见询当时情况也。”(一九八○年九月六日，寄自上海)

俞先生亦示谓：“今得郑老手书，上海商人请他补作，被他辞却，自是第一手材料，二记伪作，已无疑矣。”函嘱笔者：“如作宣传，可免有人疑惑新刊与朴社原书(俞先生一九二三年始校本)‘非足本也。”

那末，后两记的文字，又是怎么做出来的呢？以前曾有人怀疑过似非沈复原作，惜未作深入的探讨。去年，笔者有幸看到台湾省吴幅员先生的一篇题为《<浮生六记><中山记历>篇为后人伪作说》的长文，文中考订：《中山记历》与嘉庆五年册封琉球中山王尚温的副使李鼎元(正使赵文楷)所著《使琉球记》中的一部分文字，大同小异，《中山记历》是《使琉球记》的“断章裁句，凑合而成”。吴文将《中山记历》与《使琉球记》中的部分文字，逐一对照比较，发现“其中移花接木的痕迹，屡见不鲜。”(文载台北《东方杂志》复刊第十一卷第八期，一九七八年四月)

至于另一记《养生记道》，“足本”作《养生记逍》，也曾有人指出，与曾国藩《曾文正公全集》中颐养方面的日记，很是相似。一经对照，可以看出，《养生记逍》中的一部分文字，几与曾国藩“己未”到“辛未”间的十余条日记，一字不差。所谓“足本”的第六记《养生记逍》，亦是伪作抄袭。

《浮生六记》在文学史上的价值，有人曾以《红楼梦》与之作比。有趣的是：《红楼梦》也是个残本，高鹗续作后四十回，其功绩，历有定评；而《浮生六记》后二记之续作，却是狗尾续貂，徒乱眼目，不足称道。

一九八○年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