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红军的光辉革命本色
1961-08-16吴家鸿闻君
吴家鸿 闻君
(一)
1951年隆冬的一个夜晚。
新疆军区后勤部部长甘祖昌将军乘着一辆吉普车,正疾驶在从军区供销社到军区后勤部的归途中。这些日子他不知在这条大道上跑了多少次了。当时,新疆地区刚刚解放不久,粮食不足,物资缺乏,物价还没有稳定,一些不法资本家正在乘机捣乱。为了稳定物价保障人民生活和部队的供给,甘祖昌将军经常亲自到军区所属的供销部门去部署工作,研究如何与不法资本家展开斗争。有好几次暗藏的特务开枪向他射击,由于车子开得快,都没有射中。这天晚上,甘祖昌将军又要到军区供销社去。临去前,同志们都劝他晚上不要去,以免遭到敌人的暗算。可是,甘祖昌将军笑了笑说:“怕什么!完成任务要紧!”说罢就登车而去。
突然,轰隆一声巨响,车子从桥梁的断口处一下子栽到河沟里。甘祖昌将军只觉得眼前立刻一片漆黑,以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原来,那些特务分子窥见甘祖昌将军的车子从桥上过去,知道他回来时还要经过这座小桥,于是就罪恶地把桥拆了一个缺口。
由于汽车的冲击力太大,不仅使他的头部受了严重的震伤,嘴唇和上颚骨也撞裂成三块。经过紧急抢救,甘祖昌将军才逐渐恢复了知觉。首长和战友们不断地前来探望,都一再安慰他说:“要好好休养啊!”
可是,一刻也离不开党的工作的甘祖昌同志,在医院里住了几个月,身体稍有好转时,就躺不住了。经常打电话询问后勤部的工作,有时把同志们找来研究工作,病房成了他的临时办公室。
八个月过去了。甘祖昌将军嘴唇和上颚骨的严重创伤,经过医生精心的手术,总算是治好了。伤口刚刚痊合,他就迫不及待地重新回到工作岗位。可是,由于他的脑部受过三次伤,这次又受了严重的震伤,使他得了“脑震荡后遗症”。在繁忙的工作中,“脑震荡”症不断地袭击他,连续工作七八个小时,便昏厥了过去。同志们发现这种情况后,都劝他好好休养,他却连忙解释说:“这是老毛病了,一会儿就好了。”到后来病势更加严重了,甚至只要听到任何震响就昏厥过去……。党不得不把他再一次送进医院,并且告诉他这一次要作较长时期的休养。这是1954年的事。
严重的病痛可以忍受,唯一使他不能忍受的是:“当同志们正在紧张地为社会主义建设而战斗的时候,我却静静地躺在医院里。”他觉得这种精神上的痛苦比什么都难受。的确,甘祖昌同志自1926年参加大革命以来,在三十多年的革命斗争中,不管在任何困难和艰险的情况下,甚至就在他前三次脑部受重伤的时候,他也不曾尝过这样的滋味。
第一次脑部负伤是在土地革命的年代里。甘祖昌同志在湖南攸县七里狼山一带,领导群众打土豪分田地。有一次,他率领战士和群众冲进一个大土豪家里,万恶的地主,突然从门内用斧头向他脑门猛砍下去。甘祖昌忍受着剧痛,用了平生的气力,把手里的梭标狠狠地向敌人刺去。当敌人被刺倒时,他自己也昏倒在血泊里。战友们把他抬了回去,他在家里仅仅休养了二十多天,伤口还没有完全长好,就又赶回部队投入了战斗。
在二万五千里的长征中,又接连两次被敌人的子弹射进他脑门的刀伤地方。其中有一次,一颗子弹射
进他的前额时,半截在里,半截在外,血不停地从额头上淌下来。但是甘祖昌同志却毫无惧色,他咬牙忍痛,用手摸住那半截子弹,使劲几一拔,笑着说:“哈!好大的一个花生米。”顺手一丢,扯块布包扎了一下,又继续向前冲去。……可是,这一次负伤,却要他长期离开心爱的工作岗位,怎么不叫他感到万分难受呢!他一再向组织要求分配给他工作。然而,党组织却再也不会让他在病没有完全好转以前去工作了。党考虑到他的脑子需要安静的特点,决定让他到外地条件较好的地方去疗养。
于是,甘祖昌将军离开了新疆,到了北京、上海、庐山、南昌……,但是无论住在哪个地方的疗养院里,他都安静不下来。祖国大规模的社会主义建设事业在强烈地吸引着他。他想:“党在伟大的建设事业中,多么需要我们共产党员啊!”于是,他又匆匆忙忙地赶回新疆,再一次提出恢复工作的申请。但是,党仍然没有同意,并且准备给他找一个比较幽静的休养处所。
1957年,王震部长到新疆视察工作,甘祖昌又向他的老上级诉说了自己的烦恼和不安。王震部长建议说:“你到农场去种点果树,参加些轻微努动,也许对你的脑震荡症有好处。”“对,参加农业劳动是一条出路!”甘祖昌兴奋了起来,“不过,如果到新疆农场去,农场的同志都是原来一起工作的老战友,他们会对我照顾太多,什么劳动也参加不成了.”……于是,他又向党组织写了这样一份申请书:“虽然我的脑子坏了,但是还可以参加体力劳动,我坚决要求回农村参加生产,希望党能准许我,……”
经过部队党组织再三考虑,1957年9月,甘祖昌将军的申请,终于获得党的批准。他满怀着把一切献给农村建设事业的热情,带着妻子儿女,告别了新疆。一路上,他为了给国家节省些钱,连卧铺也舍不得买,一家十二口人坐在硬席车厢里,欢欣鼓舞地向着阔别了三十年的家乡江西驶去.
(二)
当他踏进家乡故土的时候,他的心是多么激动啊!这里的每一座青山,每一条溪流,甚至每一块土地,他都是那么熟悉。他兴奋地告诉家里的人说:“喏!那座山,我们曾在那里打过游击,消灭过反动派!”
“呵,那个草坪呀1926年,我们在那里开过群众示威大会!”
“从这里走过的那条小道,我跑过千百次。那时我担任党的地下交通员的时候,总是每天夜里从这里走过去……”
家乡的一切都会勾起他无限的回忆……三十年前的往事又浮现在他的眼前。1927年,蒋介石发动了“四·一二”大屠杀。湖南军阀许克祥奉了蒋介石的密令带领反动武装,从湖南茶陵、攸县杀进江西,在莲花、萍乡一带,许许多多的共产党员、工人纠察队员、农民协会的会员,都被戴上“暴徒”的“罪名”,死在他们的屠刀之下。在莲花县,多少个和自己并肩斗争的战友,为了人民解放事业,献出了自己宝贵的生命啊!要是他们能够亲眼看到他们梦寐以求的理想已经初步实现,那该多好!甘祖昌将军想到这里默默地下了决心:“只要我的心脏还在跳动,我一定要把这里打扮得更加美丽,把我晚年的精力,全部献给这有无限美好的前程的新农村。”
甘祖昌将军回乡的消息,象风一样立刻传遍了全村。当人们扶老携幼前来探望时,甘祖昌同志正在和儿女们打扫柴草间,准备作住屋。人们看到甘祖昌一家三代十二口人,在他弟弟一家八口人住的一栋小土砖房里,说什么也挤不下,于是纷纷劝他说:“祖昌叔!人口多啦,再盖一所新房吧!”
甘祖昌笑了笑说:“这房子还蛮好,挤一点算什么。再说,有钱要先用在发展生产上,只有生产发展了,我们生活水平才会提高。那时,大家都盖新房,我再盖也不晚呀!” 人们更关心的是,甘祖昌将军回到家乡以后究竟做什么?
“祖昌叔,回家准备当什么?”终于有人好奇地
(图见原版面回乡后的甘祖昌将军新华社记者原拍摄)
发问了。
“跟你们一样,种田!”
“您老人家还种田!”一些上了年纪的人不大相信。
可是,就在第三天一清早,甘祖昌将军和当地农民一样,拿着一根竹旱烟管,头上戴着一顶斗笠,穿着一身染黑了的打着补钉的旧军装,腰间系着一样白粗布带子,卷起高高的裤脚管,打着一双赤脚,拿着竹粪箕在村前村后拾起野粪来了。
村里的人见了,禁不住地纷纷赞扬起来。
“祖昌叔真行啊!说到就做到,刚刚回来就真的拾起粪来了!”
“人家是种田人出身嘛!”
(三)
“一心一意,尽自已一切可能为党和人民多做事”——这是每时每刻都在甘祖昌同志脑子里转动着的思想。三十多年来,无论是在什么工作岗位上,他总是如此。要打仗就打仗,要生产就生产,从大革命、土地革命、抗日战争到社会主义革命,他都称得上是一个冲锋陷阵的勇士。他绝大部分时间是在革命军队中做后勤工作,凭着对党的事业的无限忠诚和对同志们的深厚的阶级友爱,始终勤勤恳恳地管理着革命部队的大“家当”。特别是在艰苦的革命战争的年代里,物质条件极端困难的情况下,他总是和同志们一起千方百计地保证部队的供应,出色地完成党所给他的每项重大任务。比如1939年的8月,为了要在短短的两个月内解决部队一万多人的冬装问题,他曾带领着一排人,冒着生命危险去拦截伪军驮布匹的驮子队,夜袭伪军的栈房,弄回来大批布匹和棉花,使同志们每人都穿上了一套棉衣、两双棉袜、一双棉鞋,另外,每两人还有一件棉大衣;1941年响应毛主席的自巳动手,丰衣足食的号召,身为359旅供给部副部长的甘祖昌同志,和身强力壮的青年战士一样,在南泥湾开荒中猛打猛冲。阳春三月,烂苇塘里还有冰碴,他就打着赤脚跳下去开荒,回来时,弄得身上直发抖,喝几口烧酒又谈笑风生了。
……
同样地,这次甘祖昌同志从回到农村的第一天起,就把整个心思都放在发展生产上面了。
就在他回乡那年的冬天,农村揭开了轰轰烈烈的大跃进的序幕。他想出了改造社里120亩“冬水田”的主张,不但亲自设计开排水沟的方案,拟定整套计划,而且每天拿着锄头和社员群众一道开沟。社员的锄头挖缺了,他出钱修理;“冬水田”需要大批的肥料,他捐出钱来买。“冬水田”终于给改造过来了,由每年种一季稻子变成种两季。
1959年冬种时节,碰到天旱,种不下碗豆。社员们正忙于搞其他的生产,劳动力很紧张,于是他一个人悄悄地花了十九天的功夫到处去找水源,终于发现龙山口水库中还有些水。一天晚上他邀了老社员李炎恩一起去放水。在月色朦胧的冬夜,他们两人干了一通宵,把水库里的水从这块田引到那块田,下水垅40多亩田全给放进了水。第二天一早他就去通知生产队安排种豆子。以后社员们在吃豆子时都念念不忘地说:“真亏了祖昌叔一片苦心!吃豆可不要忘了找水人啊!”
为了发展生严,他不但积极出主意、出力气,而且主动捐出了许多钱。他把历年来省吃俭用积蓄下来的五千四百元钱全部献给了社里。
但是甘祖昌同志想到的还不只是这些。
……
1958年的冬天,甘祖昌同志正忙着开垦一座名叫“虎形”的坟山。原来,他是在从事一项意义重大的试验:试验在一向被许多人认为不能长庄稼的红壤土上种植庄稼。早在从新疆坐车回家乡的旅途中,他从车窗向外眺望,看到江南一带到处有许多红土丘陵,都没有种上庄稼。他就想:“我们国家有许多红壤土,这些土都没有种庄稼。要是把这些红壤士都充分利用起来,那将会给国家增加多少财富啊!”从这时起,他就起了改造红壤土的念头。
回到家乡后不久,有一天,他在江西日报上看到中共江西省委书记刘俊秀同志的一篇文章提出要改造红壤土。他紧紧捏着报纸细心地读了五遍,兴奋得连连说:“太好了!太好了!”
这时,人民公社成立起来了。一些人在讨论生产跃进规划时也提出开垦一些红壤土的建议。有了党的号召和群众的要求,他搞试验的决心终于成熟了。
于是,他就带着残疾的身体,开始向红壤土进军了。开垦红壤土对于他这样的身体来说,真是件艰难的工作。挖不了十几下,他累得支撑不住了。可是他想这总比在南泥湾时阳春三月赤脚在布满冰碴的烂苇塘里开荒要容易得多吧!于是鼓鼓劲儿,又站起来抡起了锄头。他就这样用“愚公移山”的精神,一天天地开垦着这一座座的坟堆。三年来,他开垦了四亩多红壤土,在上面种上了白薯、豆子、高梁、小米、冬瓜、南瓜等十多种作物。群众给这座坟山起了个别名:“甘部长的试脸场”。
他一边试验种植,一边请教群众和书本,红壤土的奥秘终于被他摸索到了,而且他还从实践中掌握了在红壤土上种植的规律:第一年种什么,第二年又种什么才能有较好的收成。……
试验终于成功了!他种的作物都长得很好,个儿大,产量高。甘祖昌同志用实践有力地打破了“红壤土不能长庄稼”的迷信.许多群众都学着他一样干起来了。他培植出来的一些优良品种,也巳经在周围几十里地的红壤土上繁殖了第二代、第三代……
(四)
甘祖昌同志在生活上,至今一直保持着老红军的勤俭朴素的本色。
他的身体有病,但他仍然和群众吃一样的饭菜。甘祖昌同志刚刚回到家里就叮咛他的弟弟和弟媳说:“我们生活应当和群众一样,你们也不要为我添油加菜。”可是每逢吃饭时,他的弟媳妇陈水娇,一看到他那负伤的牙床吃力而又缓慢地咀嚼糙米饭的艰难情形,心里就非常难过。她总想舂一些白米,给甘祖昌同志做些米饭,但又怕他不允许。一天,她实在忍不住了,便偷偷地弄了些米在木雉上舂。谁知正巧被甘祖昌同志撞见,他吃惊地问道:
“你舂白米做什么?”
“我想舂些米给您煮点白米饭,您的牙床实在不好啊!”陈水娇鼓足了勇气说。
“可不敢这样,快收拾起来吧!群众吃糙米,我吃白米?!”
“大家也知道您的牙床不好嘛,谁会有意见?”陈水娇还没有被说服。
甘祖昌知道这是弟媳的一片好心,便耐心地对她说:“你不知道,糙米比白米营弄价值高,牙床不好馒慢就会适应的。再说,这比起长征时野菜野草填肚子强得多啦!”
陈水娇低下头没话可说了。
甘祖昌同志一贯就是这样和群众同甘共苦的。在艰苦的二万五千里长征时,他是粮仓科长。弄到点粮食,总要千方百计尽量让同志们吃饱,而自己却常常一餐只吃八颗蚕豆,还坚持走120里,就这样,他还时常把自己的口粮分给有病的同志。自己实在没有东西吃时,就把脚上的牛皮草鞋拿来煮着吃。尽管这样艰苦,他却极为乐观,一边吃还一边笑着说:“这大有墨鱼墩鸡的味道,越吃越香呀!”
甘祖昌同志回到农村这三年中,依然保持那种艰苦朴素的精神。省委、县委和公社为了照顾他的身体,曾打算每年多给他点菜油,每逢年节时送点面粉给他。其实这也算不了什么照顾,每年多吃点油,象他这样大的年纪又是这样虚弱的身体,完全是应该的。但是所有这些,甘祖昌同志都一一谢绝了,并且怀着感激的心情说:“请你们还是当我是一个普通社员看待吧!社员怎样生活,我就怎样生活,不要再格外照顾我。”
甘祖昌同志回乡以来,从没有做过一件新衣服,都是把过去在部队里的黄色旧军装,染黑了再穿,破了打上几个补钉还穿。他的几条裤子,都在屁股和膝盖上补了许多块补钉。他的一条旧毛线裤,那还是1939年在陕北时一位老战友送给他的,南征北战穿了几十年,巳经补得无处下针了。可是他还要他的爱人给他补。因为在常年累月的共同生活中,他爱人已经摸熟了他的脾气:无论是公家的还是个人的钱,他是从来不乱花一文的。他常说,多省一分钱,就为六亿人民多积累一分资金。要不人们为什么给这个后勤部长起了一个“铁公鸡”的绰号呢!于是,他爱人只好精心地再把这条毛裤补好。甘祖昌同志满意地笑着说:“哈!这条毛裤真是越穿越暖和了!”
甘祖昌同志的几个孩子,在他的教育和影响之下,也都养成了勤劳俭朴的习惯。从回家那天起,他们从来没有间断过拾粪、割草、放牛的劳动。读小学的,每天一清早割完一担茅草,才背着书包去上课;读中学的,每个星期日回到家也手脚不停,不是割草就是垫牛圈;就连最小的还没有读书的孩子,除了负责打扫屋内屋外清洁外,白天还给公社去放牛。这些孩子,每人都有自己的劳动手册和劳动定额。甘祖昌同志在每个星期还要亲自对他们进行一次检查评比,并且已经形成了制度。现在,这些孩子们不仅吃穿和农民孩子一样简朴,干起庄稼活来,也都象个样子了。
甘祖昌同志这一切崇高的感人的行为,已经成为群众的良好楷模。每当有人在劳动和生活上不够勤俭的时候,人们就会这样批评说:“你应该好好学习祖昌叔!”是的,甘祖昌同志就是这样优秀的无产阶级战士。在他的身上鲜明地体现了老红军的光耀革命本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