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祖昌将军的“遗憾”

李晓斌

南征北战、戎马倥偬的甘祖昌将军，晚年不当将军当农民，辞官归田，建设家乡。这惊世骇俗的举动，令世人为之赞叹。他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地，为人光明磊落，勤恳做事、清白为人，成为淡泊名利、艰苦奋斗，一生为党、一心为民的光辉典范，留下了值得我们永远学习的精神财富。假如说他也有“遗憾”，那就是对家人浓浓的爱，让位于对革命事业的满腔热忱。他父亲被反动派迫害致死，他不能报仇雪恨，不能护柩送終;母亲老了，他不能侍奉晨昏，尽孝床前;儿女长大了，他没能安排大好前程，而是让他们和自己一样扎根农村。他自己辛苦了一辈子，父母、妻儿跟着他也“辛苦”一辈子。他给后人的物质遗产，只有一个铁皮盒子，里面装着他的三枚铜质勋章。

一

1926年，甘祖昌21岁，妻子陈卯姑为他生了个男孩，取名“寿郎”。孩子刚出生，他依旧一心扑在革命工作上，白天照常下地劳动，晚上躲到山上开秘密会议，常常半夜三更回家。

1930年12月，甘祖昌担任位于永新县高溪乡梅花村的湘赣苏区红军兵工厂总务股长，接到任职命令，立即向父母、妻子辞行。他抱起4岁的小寿郎，深情地说：“乖乖崽，反动派又在围剿红军，爸爸要上前线，不过，我很快就会回来的。”放下孩子，甘祖昌打起包袱，毅然赶回部队。

长期在深山老林工作的甘祖昌“打摆子”，病得不行，只得回家休养。寿郎见了爸爸，有些怯生，卯姑立即教孩子喊“爸爸”。寿郎抱住爸爸的大腿，大声喊了声“爸爸！”

甘祖昌无限爱怜地摸了摸小寿郎又黄又瘦的脸蛋，说道：“寿郎长高了！”

卯姑悲喜交集。喜的是，丈夫活着回来了;悲的是，他病得那么重，瘦得不成人形。

1934年，红军长征后，莲花苏区沦陷。甘祖昌的父母和妻儿遭反动派迫害，家里房子被烧，一家人住在破祠堂里。国民党驻洋桥办事处将甘祖昌的父亲、弟弟抓去拷问。“清乡委员”刘金生用扁担狠狠拷打甘祖昌的父亲甘信生。甘信生本来就病弱不堪，被打得趴在地上抬不起头。敌人怕甘祖昌回来报复，便通知甘祖昌的母亲陈瑞英，让她把丈夫背回家去。几天后，甘信生含恨离开了人世。

敌人找不到甘祖昌的下落，又对陈卯姑用酷刑，逼她讲出丈夫的去向。卯姑被迫改嫁，9岁的寿郎跟着奶奶陈瑞英和叔叔们相依为命。

在延安的甘祖昌闻知此讯，犹如晴天霹雳。甘祖昌十分悲痛和内疚，觉得是自己给家人带来了不幸。夜深人静，甘祖昌遥望家乡的方向，禁不住流下了眼泪。

二

1945年，甘祖昌所在的部队三五九旅奉命组成南下支队，挺进中原，渡过长江，进入江西，路过莲花。部队到达坊楼罗市，离甘祖昌家只有五里路远，当时正下大雪。供给部何维忠部长准备派一个排去把甘祖昌的儿子接来。甘祖昌不同意，因为坊楼驻扎了国民党部队，怕影响战友安全。甘祖昌在马背上写了封家书，和5块现洋包在一起，托一位老乡送交给自己的母亲。甘祖昌快步跑上一个小山坡，迎着纷飞的鹅毛大雪，用望远镜朝家乡望了望，依依不舍地随部队出发了。

1949年10月10日，王震司令员率军进入新疆。甘祖昌依然负责部队的后勤工作。原国民党军将领陶峙岳率部起义，新疆和平解放。1950年春夏之交，军区后勤部打开了局面，甘祖昌忙里抽闲，回家探亲。回到家，甘祖昌见到了儿子寿郎和儿媳妇。寿郎眨巴着眼睛，疑惑地看着眼前这个身材魁梧的陌生军人。

陈瑞英说：“寿郎，这是你爸！”

寿郎这时才知道，眼前人就是自己日夜思念的父亲！

寿郎个子瘦小，和父亲高大的身材形成显明对比。甘祖昌感到一阵阵愧疚，自己没有尽到一个儿子、一个父亲的责任，真是太对不起这个家了！这么多年，寿郎没有父母的照看，能够存活下来，就算是不容易。

三

甘祖昌返回新疆，将堂兄甘桂云的孩子炳朗带去新疆读书。

在家里做篾匠的大儿子寿郎看到父亲居然将侄子都带到新疆去“享福”了，他希望通过当新疆军区后勤部长的父亲去读书或找个轻松的工作。

1951年，寿郎带着妻子从老家千里迢迢赶到新疆，满心欢喜见到父亲。不料父亲对他说：“你20多岁了，读书超过了年龄，现在工厂需要锻工，你去学打铁吧。”

甘寿郎在新疆打了半年铁，比在家做篾工更累，身体吃不消，便偷偷写信告诉奶奶。甘祖昌接到母亲来信，提笔回复道：“现在刚解放，厂里机器少。我们当干部的儿女应该带头干粗活，等将来条件好了，问题就解决了。”

寿郎打了半年铁，又瘦又黑，还病倒了。医生检查后，认为寿郎的体质不宜打铁。甘祖昌听了，幽默地对儿子说：“我本来想把你培养成钢铁战士，谁知你没有这个福分。”

于是，甘祖昌就将他安排到农建第六师学开拖拉机。开拖拉机也是件苦差事，寿郎还是不满意，又写信向老家的奶奶求援。

甘祖昌收到老娘的来信，立刻回信说：“我们干部子女不能搞特殊，应该带头艰苦奋斗，为建设祖国多作贡献。”

四

1952年1月，敌特分子在一座木桥上设置陷阱，甘祖昌遭遇车祸，留下严重的脑震荡后遗症。甘祖昌不愿意接受组织安排的疗养，一心想投入劳动生产，改变家乡落后面貌，主动辞官归田，兑现自己入党时的想法和在长征途中的诺言。1957年8月4日，组织上终于批准了甘祖昌回乡务农的申请。8月中旬，甘祖昌带着一家人回到了老家莲花。

甘祖昌的长子寿郎，成长在旧社会，没有文化，生活困难。从新疆回来后，寿郎一家人住在旧屋里。一些老人劝甘祖昌给儿子些钱，帮他盖栋房子。

甘祖昌却说：“我的钱是国家给的，应该用在社会主义建设上。我们要改变这种为子女营造安乐窝的传统观念。这也是一种移风易俗啊。”

甘祖昌的儿子寿朗就这样一辈子生活在沿背村，成为地地道道的农民。

甘祖昌少小离家，投身革命事业，对父母，对妻子，对自己在解放前出生的儿子寿郎，几十年天南地北各隔一方，无暇顾及。新中国成立后，他身为开国将军，完全有能力经营好自己的小家，给家人创造更加美好的生活。然而，他坚决反对搞特殊化。甘祖昌说：“我们干革命不是为了个人升官发财，不是推翻一个剥削阶级再培植一个新的特权阶层。我们干革命是为了解放全人类，实现共产主义！”

（责任编辑：刘跃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