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北京市高等院校应届毕业学生的讲话

同志们：

我首先代表中共中央、国务院对今年暑期毕业的同学表示祝贺。我们的党中央和国务院是很关心你们大学毕业生的。大学学习生活，是你们生活中一个很重要的阶段。你们已经完成了这个阶段，而要走向新的阶段——参加工作。踏上工作岗位，这是新的学习的开始，新的斗争的开始。过去你们是在学校里学习，现在即将走到工作中、社会中去学习。你们在党和国家培养教育之下，从小学读到了大学毕业，受了十多年的教育，特别是最后四年或五年的高等教育，这是很幸福的。你们应该珍视这一点。

你们在高等学校里学到了不少东西。你们经历了几年来国际和国内形势中的重大政治变化，在这些斗争中获得了不少知识，在政治思想上得到了锻炼和提高，同时你们经过了四年或五年的专业学习，学到了不少专门知识，至少是有了一些基础知识。这对我们国家来说都是非常需要的。不管是学政治的、经济的、文学的、艺术的、工业的、农业的或其他专业的，都是学了一种专门知识。我们的党和国家都需要你们。

你们走上工作岗位，就是给 社会主义建设队伍增加新鲜血液。希望你们在工作中起积极作用，埋头苦干，认真负责。你们要服从领导，善于同大家合作，虚心学习，不断提高自己；同时，又要发挥青年人的斗争性，敢于提出不同意见，敢于提出合理的建议，反对不合理的东西。敢于进行民主讨论，以改进工作。不要骄傲自满，目空一切，也不要随波逐流，唯唯诺诺。

在这里，就你们提出来的几个具体问题，我想谈谈自己的意见。

（一）关于红与专问题

红与专的关系，就是政治和业务的关系。正确处理这个关系，对我们国家培养社会主义建设人才，对青年人的成长，都有重大的意义。

我们的社会主义建设需要各种各样的人材。一种是专门做政治工作的人，他们是以政治工作为其专业的；还有从事其他方面如工业、农业、文学、地质、煤炭等专业人材。党校、团校和其他政治学校是培养政治工作人材的，一般高等院校主要是学习各种专业知识，使学生成为精通本行业务的专门人材。因此，政治学校是以学习政治为主，专业学校是以学习专业为主。

我们要重视政治，也要重视专业，不能把政治和专业对立起来，而要把两者结合起来。从来没有空头的政治，政治都是通过业务来体现的。马克思起先是研究法律的，以后又研究哲学、政治经济学，最后又研究社会主义，他是政治经济学专家，又是哲学专家，又是社会主义学说专家。他有丰富的专业知识，又不间断地参加了革命斗争的实践，因此才成了马克思主义的创始人。我们的毛主席是伟大的马克思主义者，他具有丰富的专门知识。例如：他对中国的历史和文学，年青的时候就有很深的研究；对中国社会情况进行了多年的专门调查；对马克思列宁主义作了多年不间断的专门研究；他对中国革命军事问题也付出了极大精力，作了深入研究和实践；他又亲身参加和领导了中国的革命斗争，把马克思列宁主义的普遍真理和中国革命的具体实践相结合，在这个基础上，大大地发展了、丰富了马克思主义。可见毛主席的政治领导，也是以结合专业为基础的。中共中央的负责人，都是专门搞政治领导的，但是又都是分别熟悉和领导某一专业的，如工业、农业、文教等。梅兰芳作为一个大艺术家，替我们国家争得了光彩。至于他是不是需要熟读政治书籍，那不一定，也用不着。但是只要他在党的领导下，用自己的表演艺术为人民服务，这就是作为一个艺术家的政治的体现。外交人员则是通过外交业务来体现政治的，象外国语学院、国际关系学院是为外交干部作准备的，在那里的学生就必须学好外

国语和有关外交的政治业务，因为外交业务和外国语是他们必须掌握的专业知识，外国语和外交业务不及格，怎么能从事外交工作。可见，没有不结合政治的专业，也没有不结合专业的政治。

人们对红与专、政治与业务这两者关系的认识，往往会有两种偏差。一种是以政治学习来代替业务学习，否认专门业务学习的重要性；另一种是把政治和业务对立起来，拒绝必要的政治学习，这两种认识都是错误的，有害的。而目前，我们应该强调专业学习。专业学校用很多的时间去搞政治、搞劳动，把专业学习放松了是不对的。我们不重视专业学习，我们的国家的科学文化就将要永远落后。

我这么说，你们也许会说你这个人轻视政治，对政治不关心。同志们，对这个问题应该有个正确的理解。解放初期，党和政府在教学工作中强调政治学习，这是完全必要的。几年来，在党的正确领导下，我们的高等院校，在政治教学方面做出了很大的成绩，广大青年经过几年党的教育和历次社会政治运动，都具有一定的社会主义觉悟，绝大多数人是拥护共产党和社会主义的。今天有必要强调专业学习，培养大批专家，以便把我国建设成为一个具有现代工业、现代农业、现代科学文化的伟大的社会主义国家。所谓现代工业、现代农业、现代科学文化，就是表现社会主义政治的。这就是最大的政治任务。至于有的人借口专业来抵制党的政治领导，甚至有人利用专业作幌子，作反党活动和反革命活动，这种现象是有的，应该采取防止的措施，但这不是今天的主要危险。我们也不怕。因此，今天应该强调重视专业的学习。一九五三年我在华东工作的时候，那时青年团叫我写过一篇文章（该文载《中国青年》一九五三年第24期），谈到了这个问题。说明要重视政治，也要重视业务，不能把两者对立起来，而要结合起来。当时我打一个比方。比如一个飞行员，如果不强调政治，对他不进行政治教育，他对服国和人民没有感情，没有起码的社会主义觉悟，一起飞他就飞到敌人那边去了，你怎么能让这种人驾驶飞机呢？因此要对飞行员进行政治教育，使他具有为祖国、为人民服务的思想，坚决拥护我们党的领导。但是有另外一个飞行员，上述问题都解决了，绝不会飞到敌人那边去，他抱定为保卫祖国而牺牲的决心，然而他的技术不行，一起飞就被敌人打了下来，象这样的飞行员，那又有什么用呢？因此光有技术没有政治不行，光有政治没有技术也不行。

今天我们的国家需要几百万具有各种专门知识、精通本行业务的专门建设人材。我们的工业、农业、艺术等院校都是培养各方面的专家的。工业学院就是要培养工业专家，农业大学就是要培养农业专家，煤炭学院就是要培养煤炭专家，舞蹈学校就是要培养舞蹈家。学好专业是一个学生的政治任务，培养出大量专家，就是学校的政治任务。对于一个学生来说，他的政治觉悟越高，就越应该懂得专业学习的重要，就越要刻苦学习。对于一个学校来说，哪个学校的学生专业学的好，就是那个学校的政治挂帅挂得好。因此，专业学校学生的主要时间和大部分精力应该是用于学习专业知识，不能要求他们象党校的学员那样用主要时间学习政治和具有那么高的马列主义理论水平，也不能要求他们对政治理论和各项具体政策（比如农村人民公社的各项政策）作深入的研究。因为这是不可能的。当然这些学生也应该学习政治，使他们都具有一定的政治思想觉悟，能分清大是大非，正确了解国内外的一般形势，懂得为人民服务的道理。学校的党委书记、校长和青年团的干部要给他们作些报告，他们也应该用一定时间读读报纸、讨论时事政策，参加党团活动。但是，这些活动的时间，都要安排得当，不要侵占他们专业学习时间，而要从各方面保证他们有充分的学习专业知识的时间。

学习专业要专心致志，废寝忘食，有一股傻劲，对自己的专业要有兴趣，钻进去，搞它十年、八年，搞它一辈子，才能有成绩。古时候的大学问家在学习上都是有这种专心致志的精神的。孔夫子读书“发奋忘食”，董仲舒“三年不窥园”，达摩祖师“面壁九年”，我们要学习他们这种求学问的精神。

搞专业，成为某一方面的专家不容易。搞政治，成为一个政治家也是不容易的，需要精通马列主义著作，有高度的理论水平和政治修养，有丰富的革命斗争经验，这同样需要专心致志，进行辛勤的劳动，付出毕生的精力。要求一个人既要成为精通某一专业的专家，又要成为政治专家，这是不实际的，也是不必要的。样样都学，样样都干，其结果必然样样不专，样样做不好；在政治上是蹩脚货，在技术上也是蹩脚货。目前，在同学中流行“红透专深”的口号，如果红透是指要成为政治家，专深是指要成为业务上的专家，那对一个人来说，是不大可能同时做到的。我们不应该这样理解“红透专深”。

前一个时期，有的单位把那些埋头搞业务，少参加一些政治活动的人，当作白色专家来进行批判。这是不对的，应该予以纠正。目前我们国家正需要大批专家的时候，他们能够埋头搞业务，对社会主义建设，对祖国、对人民作出更大的贡献，正是值得欢迎的。不仅不应该反对，而且应该为他们创造更有利的条件，使他们能够更好地埋头搞业务。我们不能够拿参加政治活动多少来衡量一个人的“红”或“白”。有些人因为钻研业务的时间需要多些，也有些人对政治

的兴趣不浓，参加政治活动的时间少一些，但是，只要他们能够在业务上搞出一定的成就来，对社会主义建设有所贡献，少参加一些政治活动，我认为是无可非议的。真正的白色专家，只是那些一味与人民为敌，利用专业为反党反革命活动服务的分子。但是，解放以来经过镇压反革命、整风、反右等运动以后，这种人是越来越少了。如果我们不划清界限，到处批判“白专道路”，其结果将会影响一些人学习专业的积极性，放松了对专业的学习，这对我们的事业是不利的。

现在你们要走上工作岗位，如果你们是从事政治工作的，到了工作岗位以后，你们要认真联系群众，了解生活，继续自己的政治学习，同时不要妨碍人家搞专业，而要用各种办法帮助人家搞好专业；如果你们是从事某一项专业工作的，到了工作岗位以后，就要专心刻苦地搞好你们的专业。当然，搞好专业也不要忽视政治，甚至和领导闹对立，而要关心政治，尊重领导，同时，请求领导上帮助你们在专业上能够有所成就，对人民作出贡献。

（二）关于思想改造和思想批判问题

我们高等院校的反右派斗争和思想改造都获得了伟大的成绩，广大同学和教师的政治思想觉悟都有很大提高，更加热爱党和社会主义，这是应该肯定的。在运动中也存在着一些做法上的问题。这就是在一些学校中，用简单生硬的方法来处理青年的思想问题，这是不好的。听说现在已经注意了这问题，在许多学校中，同学之间出现了团结进步，共同提高的新气象，他们对自己前途充满了信心，和党的关系更加密切了，这的确是令人高兴的。

应该认识到，思想改造主要是靠个人的觉悟，要他自己好好考虑，企图用强制的办法、群众的压力来解决思想问题是不行的。帮助别人进行思想改造，不能损害人家的感情，打击人家的心灵。十八、十九、二十多岁的青年人，他们热心追求真理，思想比较活跃，这是很大的优点；但另方面，他们的思想还不成熟，有错误观点是完全可以理解的。这是教育问题，要耐心地对他们进行工作，帮助他们提高觉悟。当然，如果有人思想反动，甚至参加反革命集团，从事反革命活动，那就是另外性质的问题了。除了这种情况，即使也有些人有严重的思想问题，思想顽固一点，也不要急于在两、三个星期内解决问题。思想改造是一个长期的曲折的过程，不能要求每个青年在短期内都改造为具有高度水平的马克思主义者。要看到旧社会的思想意识对人们还有深远的影响，对待青年的思想问题，要诚恳地采取耐心教育的态度，不要随便采取简单的办法。毛主席教导我们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人，要调动一切积极因素来建设社会主义。我们应当牢牢记住毛主席的教导。团结的人越多，我们的事业就越兴旺。

对学生干部来说，你们的思想水平、工作作风、工作方法也都有待于提高；不能说自己脑子里一点个人主义的东西都没有了。拿我自己来说，我这个人的思想就很复杂，有共产主义思想，也有孔夫子、孟夫子思想，还有资产阶级思想。参加革命四十年了，也还不能说“红透”了；只能说我的思想中共产主义思想占了上风，但是孔夫子、孟夫子、资产阶级的东西可能还没有完全赶走。所以，对待青年学生，采用简单的、行政处理的办法，想通过几次批判解决思想问题，是一种非马克思列宁主义的作法。我希望各高等院校党的、行政的和共青团的工作同志，对这个问题要引起足够的重视。

关于剥削阶级家庭出身的青年的问题，我也要说几句话。对剥削阶级出身的青年学生，不应该片面强调他们的家庭出身问题，他们和掌握他们家庭命运的人是不同的。一个青年出身于剥削阶级家庭还是工农家庭，是不能由他们自己选择的。出身于剥削阶级家庭的青年并不妨碍他们成为革命者，党中央领导同志中就有很多人出身中上层家庭，真正工人农民家庭出身的人并不多，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们成为党的领导人。因此，对青年只是看到和一味强调他们的家庭出身，这种“唯成分论”是不对的。同时，现在已经解放十二年，和解放初期的情况也不同了。如果一个剥削阶级家庭出身的青年今年廿二岁，解放那一年他才十岁，小小年纪，应该说，剥削阶级家庭对他的影响是比较少的。现在的学生都是我们党的、人民的、民族的儿女。如果自己努力，再加上我们教育得好，就都会成为我们的好干部；如果他们自己不努力，我们教育得又不好，即便是工农子弟、干部子弟，也可能变坏。对各种家庭出身的子弟我们都要同对待工农子弟一样，当成我们自己的子弟来教育，不应该在工农青年和剥削阶级家庭出身的青年之间划上一条不可逾越的界限。至于象右派分子林希翎和谭天荣等，那又是另外的一种人了，他们和我们的矛盾是敌我矛盾，但这种人只是极少数。至于对一般学生，尽管他们讲了一些错误的话，作风不够好，也都要很好地进行教育，不应当加以歧视。

现在，凡是已经摘掉了右派分子帽子的学生，我们也要当成自己的同志来对待。这主要是因为他们很年轻，跟着社会上的右派分子去搞活动，犯了错误。只要他们今后努力工作，继续进行思想改造，就完全和其他同志一样，是有非常光明的前途的。

不论是剥削阶级家庭出身的子女，也不论是摘掉了右派分子帽子的青年，一样都是党和国家的儿女，我们老一辈人都很关心你们，希望你们将来能够更好地继承我们的事业，把我们的国家建设得更加美好。我们希望你们在政治上、专业上都比我们强，也应该比我们强，因为我们年轻时，没有你们这样好的条件。当然，这并不是说你们不会犯错误，错误总是会有的；只是不要把错误隐瞒起来，坚持错误不改。错了就要改，改了就是有前途的。

最后，关于你们的工作分配问题，我也简单说几句。组织上是会根据国家需要，根据你们的志愿和专业作全面考虑的。你们应该服从分配。我赞成你们到最艰苦的地方去。你们有些人有“四向四不向”的想法是不好的。（注：“四向四不向”：向上不向下，向大不向小，向城市不向农村，向南方不向北方）祖国需要你们到什么地力去就到什么地力去，应该到最艰苦、最困难的地方去锻炼。你们的思想水平、理论水平还不高，专业知识也还不足，在学校中得到的锻炼和学习的知识都还很不够，应该到工作中继续学习、锻炼和提高。但是，你们毕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我国是一个还有不少文盲的国家，你们的政治水平和专业知识在人民中间还是比较高的，你们不论到工厂、机关，还是到农村，都要有独立工作的信心，敢于负责，大胆工作，也特别要虚心学习，不断求得进步。

（编者注：本文是一九六一年八月十日陈毅同志对北京市高等院校应届毕业学生讲话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