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世界》：一直摇曳到生命的黄昏

深受好评的纪录片《女人世界》于2024年初冬正式在中国内地公映。作为一部公路歌舞片，该片讲述了一群华裔女性舞者，从美国旧金山的唐人街出发，途经古巴哈瓦那的街头，一路东行最终抵达中国，用舞蹈连接起一段段跨越东西方国界、时间的故事。《女人世界》不仅仅是对过往历史陈迹的一次打捞，同时也是一曲华裔先锋女性的生命赞歌。

本片导演杨圆圆在对华裔女导演伍锦霞遗失的影像作品《女人世界》进行“媒介考古”的过程中，无意间打捞到20世纪 30 年代从事演艺工作的华裔女性的故事，并在这个过程中结识了一群年纪七旬至九旬的华裔女性舞者群体，其中就包括了旧金山唐人街夜总会“紫禁城”的最后一任经营者与传奇舞者Coby·Yee（余金巧）。影片中的这些舞者通过舞蹈串联起了不同地域与文化之间的故事，让观众看到了舞蹈的美妙与力量，俨然可以作为鲜活的文化符号，不仅连接着华裔群体的过去与现在，还通过舞蹈这一艺术形式，向世界展示了华裔女性的独特魅力和坚韧精神。

一方面，华裔女性舞蹈演员群体承载着华裔群体的历史记忆。许多华裔女性舞蹈演员来自移民家庭，她们的父辈或祖辈为了追寻更好的生活，远渡重洋来到异国他乡。这些舞蹈演员通过自己的舞蹈，将华裔群体在异国他乡的生活经历、情感体验和文化传承以艺术的形式表达出来，让更多的人了解和认识华裔群体的历史与文化。

另一方面，华裔女性舞蹈演员群体也在现代社会中发挥着重要作用。她们通过舞蹈这一艺术形式，向世界展示了华裔女性的独特魅力和坚韧精神。这种文化传承不仅有助于增强华裔群体的文化认同感和凝聚力，也有助于推动中外文化的交流与融合。

在蔚蓝无垠的海边，Coby翩翩起舞，她的身影在明媚的阳光下显得格外动人。海风轻拂，带着微咸的气息和远方海浪的低吟，仿佛在为她的舞蹈伴奏。她的舞姿并不因为年龄而显得笨拙，反而因为岁月的沉淀而更加优雅和从容。在这位老年舞蹈家的内心深处，同样有一片丰饶而宁静的海洋，那里藏着她对生命最深沉的理解和感悟。她的每一个转身、每一次服装展示，都仿佛在向世界宣告：年龄不过是一个数字，生命的活力与美好永远值得我们去追求和珍惜。

影片中Coby不止一次在登台前提到了“天鹅之舞”，将每一次的表演都视为生命的绝唱。因此Coby倾尽全力，将每一个动作都演绎得淋漓尽致。这种对艺术的极致追求，不仅是对自己职业生涯的尊重，更是对生命本身的热爱和珍视。它寓意着即使面临生命的黄昏，也要优雅地起舞，享受当下的每一刻，不留遗憾地告别。

时间如同一位无情的雕刻家，用那无形却锋利的刻刀，在每个人的生命画卷上细细勾勒，留下或深或浅的痕迹。都板街舞团的成员们脸上虽布满了岁月的痕迹，但她们的眼神中却闪烁着对生命的无限热爱和对舞蹈的无限热忱。同时，热爱公益的她们将充满生命活力的演出带给各个地方的华裔社群，唤起他们对崭新生命的期待。所以影片虽以华裔女性舞者为切入点，但并不仅仅是向彼时的先锋女性致敬，它超越了性别议题，让我们看到璀璨人生的种种可能性，这也是对人生的致敬。

最令人动容的是，片中以Coby为代表的土生土长的美国华裔女性群体，她们尽管在异国他乡生长，内心深处却流淌着一股难以割舍的中国情怀。这种情怀，如同一条隐形的纽带，将她们与遥远的祖国紧紧相连。无论身在何处，她们都能感受到那份来自血脉深处的呼唤与共鸣。

她们的中国情怀，体现在对传统文化的热爱与传承上。尽管生活在西方社会，但她们依然保留着许多中国传统的习俗，坚持在表演服装上展现中国文化元素，这是她们心中对故土的思念和对祖先文化的致敬。她们的中国情怀，还体现在她们对中文的热爱上。英语是她们的母语，但她们深知，中文是连接自己与祖国文化的桥梁。在遇见素未谋面的中国同胞时，她们会坚持用蹩脚而带有乡音的中文交流，并手牵手同唱《茉莉花》《月亮代表我的心》。她们对中国文化发自内心的热爱和强烈的民族认同感，不仅让她们在异国他乡找到了归属感，也为中华文化的传承与发展贡献了一份力量。

她们积极参与华人社区的活动，与同胞们共同庆祝节日，依托舞蹈及其他表演，分享文化。通过这些活动，她们不仅增强了民族凝聚力，也传递了中华民族的精神力量，并用公益演出将世界各地的华人华侨联结起来。她们用自己的行动证明，无论身在何处，都可以成为传播中华文化、弘扬民族精神的重要使者。她们的故事，是中华民族多元文化融合与发展的重要篇章，也是世界文明多样性与包容性的生动体现。

对于电影来说，身体图景不仅是大众文化关注表现的主要对象，也是大众自身关注的焦点。无论电影艺术如何描绘衰老的身体图景，都不可避免地带有一定程度的审丑元素。换句话说，电影需要在叙事层面强调衰老的存在，同时又在视觉层面减轻肉体衰老的冲击力。因此，这些电影普遍采用各种修辞技巧，对银幕上本应直观呈现的年老体衰进行改造，创造出各种独特的身体意象。这种修辞手法的目的并非为了消除衰老的神秘感，而是在此基础上对其进行“再魅化”处理。

换言之，我们常常能在银幕上看到年轻的明星通过化妆和表演技巧去扮演老年人。这种“美化老年形象”的手法，可能会误导观众对老年人的认知，让他们误以为老年人的生活只有美好与安逸，而忽视了他们可能遭遇的孤独、疾病及失意等现实困境。老年人的皮肤松弛、皱纹密布、眼神深邃等特征，不仅是岁月留下的痕迹，更是他们人生经历的见证。这些特征难以通过简单的化妆和造型来完全还原，这实际上反映了电影创作对身体外在性的过度依赖。这种过度依赖身体外在性的趋势，导致当下中国电影银幕上出现了愈加奇观化的现象，尤其是在高度戏剧化的类型片中。

然而《女人世界》对遮蔽与矫饰衰老身体图景的现象呈现出彻彻底底的反叛，大方地展现出一幅人到暮年仍具生命活力的老年群像。片中虽存在大量关于老年人衰老肉体的特写镜头，却并不是带有偏见的凝视，而是一种深刻且充满人文关怀的观照。这些镜头以其独特的方式，揭示了老年人身体的微妙变化，同时也触及了他们丰富的内心世界和生活经验。这些特写镜头以其细腻的笔触，刻画了老年人身体上的衰老痕迹。皱纹、松弛的皮肤、灰白的头发，这些岁月的印记在镜头下被放大，但并非为了嘲笑或贬低，而是为了让我们更深入地理解老年人所经历的岁月沧桑。这种对细节的捕捉，实际上是对老年人生命历程的一种尊重，让我们看到他们是如何一步步走到今天，经历了怎样的风雨和磨砺，同时也传达了对老年人内心世界的深刻关怀。

影片不仅展示了老年人外在的衰老，更通过眼神、表情等细微之处，揭示了他们内心的坚韧、孤独、渴望和温暖。这些镜头让我们意识到，尽管身体在衰老，但老年人的心灵仍然充满活力，他们依然有着丰富的情感和深刻的思考。这些特写镜头在影片中起到了桥梁的作用，连接了观众与老年人之间的情感纽带。它们让我们能够跨越年龄和经验的鸿沟，以更加平等和包容的心态去理解老年人，感受他们的喜怒哀乐。这种观照不仅是对老年人的尊重，也是对人类共同经历的生老病死过程的深刻反思。

（作者单位：南昌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