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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色中的软风景

2025-03-05文清丽于晓威

满族文学 2025年2期
关键词:军旅小说生活

于晓威:清丽老师好,请问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写作的?最开始提笔的时候就写小说吗?或者是其它?

文清丽:晓威好,我从小就喜欢读书,我四哥是名小学语文老师,他经常给我带回来《少年文艺》《儿童文学》等书。我第一次读《红楼梦》《家》就是从他的办公室拿来的。高中时我开始写作,但真正发表作品还是当兵一年后。那时南部边境战事基本结束,但英雄梦一直缠绕在我心里,我把自己的想法写成了一篇文章,叫《今夜静悄悄》,很快发表在《西北军事文学》。这对我是很大的鼓励,我又把高中写的一篇作文《远去了,梦》中的主人公老师换成班长,寄给了该刊,编辑老师让我再写一篇,我又写了《到远方去发信》,很快这组文章以《小小世界》为题目发表了。编辑老师说那是散文。从此以后,我就一直写散文。

于晓威:您最初的写作顺利吗?您能给我们讲一讲在最初写作的那些年、相关的故事或经历吗?

文清丽:我写作还是比较顺利的。最初写作,以散文为主,只要写好,马上就投报刊,这家不行,再投另一家。好像每篇都发表了。起初写作,大多写的都是自己的经历,或者是人生中的一些体悟。2004年3月,就读鲁迅文学院第三届中青年作家高级研讨班是我写作的一个分水岭。同学们高手如林。如邱华栋、刘亮程、乔叶、钟求是,就在那时,我才明白,文学并不像我起初写作信奉的必须写温暖的感动人的故事,而是手术刀,在解剖我们的生活肌理,写出人生的质地。四个多月的课堂学习,和来自全国各地的作家朋友交流,我才感觉自己写小说入门了。

于晓威:您是哪一年读的“军艺”?在学院学习时,必须穿军装吗?在学习期间,您都写出了什么作品?

文清丽:我是一九九六年九月,考入解放军艺术学院文学系的。在学习期间,我们严格按照军校的一切要求,除了统一穿着军装上下课外,还跟在部队一样,出操、队列训练、练体能、点名等,一项都不能少。因为是军校,我们首先是军人嘛。我真正的小说创作就是从军艺开始的。上学半年,学校和总后勤部联合给我开了散文作品研讨会,我就决定以后得在小说上下功夫了,那时我们班好多同学都是以写小说为荣的。在第一年,我以读书为主,第二年发表了一些小说,比如短篇小说《皮球》发在《天津文学》1998年第2期。《盼》,发在《解放军文艺》1998年第5期。《满被飘香》发在了《延河》1998年6期。军艺两年,我大概发表了七八篇小说,从此,就迷上了写小说。那时,吃饭想着写小说,逛公园也想着写小说,感觉小说就像一片深海,太诱惑人了。

于晓威:您是军旅作家,一般而言,在和平年代,没有战争,这对军旅作家写小说是一个不小的考验。但我也读过您不少作品,觉得您还是非常驾轻就熟地将军旅题材处理得那么婉转有致,引人入胜,尤其对女性的情感和心理的挖掘,特别到位,有一种别样的风格。我的问题有两个,一,您如何看待新时期以来的军旅题材,军旅文学的价值是什么?二,您觉得您的小说所具有的上述特质,是跟您的性格有关,还是跟您的阅读和审美有关?

文清丽:军旅文学,首先还是得写活在军旅生活中的人,虽然军旅生活有一定的特殊性,但军人首先是人,只有写出特定环境中真实的人的心态和生活,这样军旅文学才有自己的宽度和纵深。这跟我的阅读和审美有关系。《战争与和平》《裸者与死者》《火线》等国外战争小说,教会了我去省察打量我身处的军营和身边的战友。肖洛霍夫的长篇小说《静静的顿河》,我每年都要读一遍,每次读都发现过去不曾发现的东西。不停地问自己,为什么过去没有发现这么传神的细节?为什么过去没有理解主人公葛里高利的纠结呢?反正读着读着,就感觉有了创作的冲动,笔下也有了新意。就更感觉军旅文学,一定要有新的写作方式和方法来书写,这点咱们鲁院同学王凯的小说给出了答案。还有董夏青青的小说,也值得关注。

于晓威:您父母是做什么的?除了军旅题材,您的许多中短篇小说甚至长篇小说也写到了乡村,您的家庭或家乡,对您的创作有哪些助益或影响吗?

文清丽:我的父母都是农民,但我母亲爱看戏,从小就爱给我讲故事。我的哥哥们都爱读书。我家里有一木箱书。我家在陕西的渭北高原上,那片土地自古就是古丝绸之路必经之地,县城里有英雄纪念碑,有秦王李世民大战浅水塬的传说,还有我从小玩的地方,比如泾河,那是柳毅传书的地方。还有古老的戏台、充满硝烟味的地名、七百多年的大柳树等,都是我创作的源泉。

除了军旅题材,我写的更多的是黄土高原的老家,因为我生于斯,长于斯,那是我起初的人生观形成的地方。我们村子挺大,评上了全国绿化先进单位,奖了台黑白电视机,我看了像《奴里》《血疑》等不少电视连续剧。村里还经常放电影、唱戏。大队部有个图书馆,我就是在那借到了《西厢记》《再生缘》的。还有我两个在城里当军官的哥哥,不时地给我寄书、写信,让我知道了家乡以外的世界。我第一次文学创作,就是给远方哥哥写信。一封封信,大概是我写作的起点。

于晓威:您现在隔多久会回一趟家乡。您对现在的家乡风物和人事,还熟悉吗?

文清丽:父母在时,我每年都回家。现在回去少了,但家乡在我心目中,还是原来的样子。总感觉家里亲人没了,熟悉的人越来越少,家乡的风物没了,一些古老的东西越来越少。让人很是感伤。特别是我坐在家里院子里,再也看不到父母了。走在村子里,都是新的楼房陌生的人,过去的学校、玩水的涝池都没了,真的很陌生,但我还是喜欢走一走,因为它虽然变了,但总能让我想起许多难忘的故事。比如上学时走的路,挖野菜的沟,伴我成长的风霜雨雪。过去没觉得,这几年我越来越想故乡了。前年我回去,把全县走了一遍,真的,感受很大,虽然变得不认识了,但是根还在那,地貌还在那。故乡的沟壑还在那,那让人激动的社火、古老的风土人情仍在。只要它们在,那就是我笔墨绕不开的地方,我就必须深入地去了解——那个土洋结合的故乡。

于晓威:您的业余爱好都有什么?

文清丽:我除了看书,就是看戏,京剧、昆曲、越剧、秦腔,都喜欢,喜欢那动听优美的唱词。喜欢戏里那种热闹与简单。可能年纪大了,生活越来越向后转了,就像读书,喜欢重读一些经典作品。

于晓威:您曾说过类似意思的话:小说就是与读者分享您的心事,我十分赞赏。您能进一步阐释一下这个理念吗?

文清丽:我当兵时,我的战友大多数是城市兵。我很自卑,不太愿意跟大家交流,怕她们瞧不起我。后来我写的文章发表后,我们基地一位女军官专门来看我,说你写的眼泪打湿了枕头上的花骨朵,我就想问问你是怎么写出来的,有这样的枕头吗?我就把我妈给我寄的枕头拿出来给她看。她盯着牡丹花看了半天,说,我明白了,你肯定将来会有出息的。你想想,她可是大学生呀,而且是我们单位唯一的女军官,我感觉她理解了我的心事,我一下子感觉有好朋友了。她走后,同室的战友们对我一下子亲热了,有人给我吃桃酥,有人给我吃水果糖,就是在那一刻,我感觉写作很有意义,它使我找到了自信。

我起初写作就是倾诉,就像跟好朋友聊天一样。后来写作时间长了,感觉写作是跟读者朋友分享你对世界、对人生的看法。写作让我上了军校,提了干,认识了更多的朋友,走向了更广阔的世界。起初写的是小我,后来,目光转向了亲人,转向了熟悉的人,转向了许多陌生的领域,这样就有了更多的心事,自然就有了更多的知音。

于晓威:除了文学,您喜欢读什么类型的书?

文清丽:我喜欢读菜谱、历史,特别是喜欢读地理书,梦想着把全世界走一遍。我太佩服徐霞客和马可·波罗了。

于晓威:当您情绪低沉的时候,您通常愿意做什么?

文清丽:到公园去,看山观水,听着风声,看着一眼望不到边的湖水,把所有的不快都忘记了。

于晓威:您也曾说过,您特别想进行天马行空式的写作,写一写从未经历过的事,以及从未见过的人。如果这想法已经被实现了的话,您最满意的这篇作品是什么?为什么?

文清丽:我虽然胆小,但喜欢写陌生的东西,比如说诞生于江苏昆山的昆曲。因为它唱词典雅,有一唱三叹的水磨腔,还有载歌载舞的表演形式。基本上这想法实现了。近两年,我大概写了十几篇以昆曲为题材的中篇小说,它集中了演员、戏迷、编辑等各色人物。我最满意的就是刚写完的以昆曲三代演员艺术生活为背景而创作的长篇小说《闺门旦》,因为它是我写作领域的一种新的尝试。无论人物生活,还是他们所处的工作环境,对我来说都是陌生的,可我迷上了它。现在如果每天不听段昆曲,感觉生活好像少了些什么。

于晓威:您的小说一般都是如何酝酿出来的?您会计划好所有的故事走向或结尾吗?

文清丽:我的小说有时是一个物件,有时是一个人物,有时可能就是一句话,或者一个场景。我起初会想到故事有个大致的结尾,但写着写着,就由不得我了,我得跟着人物走。我喜欢写作像盖楼一样,先画个草图。草图画好了,我就慢慢地开始装修。有时连房子都得炸掉,重新盖。可我没办法像别人那样,全部计划好了再写。我只有个大致的写作轮廓,这样,心里有底了,就慢慢一个片段一个片段地写,等写得差不多了,像拼图一样组合成篇。有意思的是,基本上八九不离十,特别是长篇小说,这么写,我感觉很过瘾。

于晓威:在生活中,您觉得自己是怎样一个人?就我们的接触和友谊而言,您善良,知性,温柔,像个大姐,但有时候又非常认真和倔强,对吗(笑),您可以更正我。

文清丽:你说得对。我在写作时,很固执,一般很少能听得进别人的意见。有些人写了东西,喜欢让朋友看,提意见。我相反,只投编辑。但在生活中,牢记自己的身份。在单位,希望当个好同事、好下级。在家里,希望当个好妻子、好母亲。我想文学只是一种爱好,在生活中,我还是喜欢先把生活过好,我不会为了写作,把自己生活搞得一团糟。更不会为了写作,不食人间烟火。我喜欢曹雪芹的一句话,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我理解他所说的人情练达,就是要热爱生活,做个世俗中人。我是热爱沸腾的生活的。即便自己做得不够好,但还是想办法争取努力地去做。只有热爱生活,才能写出复杂的包罗万象的人生。

于晓威:您的写作量和发表量一直非常大,但您也要辛苦地编刊物,就时间和精力来说,您是如何做到的?

文清丽:我的原则是上班认真工作,下班后挤出时间写作。不矛盾。再说也不是每天都写作的。人生的每次经历都是写作的宝贵财富。工作,何尝不是在为写作积累素材。有了这样的想法,干任何事情,无论你喜欢的,还是必须干的,就都不那么烦了,相反带着感情做时,你会体会到一种快乐,而这说不准就是创作的契机。再说要当好一名好编辑,必须是杂家,而这跟作家,又是相通的。你也是小说家,肯定赞同我的看法。

于晓威:您最喜欢吃的食物是什么?

文清丽:这个问题有意思,最喜欢的还是面食,陕西人嘛。吃饭简单。吃碗香喷喷的手工面,感觉这是世界上最好的美味。当然也喜欢吃些小吃,全国各地的小吃太多了,就是吃不了,闻闻,看看,也是很养眼的。水果呢,我喜欢吃桃子。年轻时,烦去菜市场,现在我出差,喜欢到各地菜市场、批发市场转转,总感觉那才是真正的生活现场。

于晓威:您觉得国外来说,哪几位作家对您影响更大?

文清丽:呀,那太多了。纳博科夫教会了我写作要细致,我喜欢读他的《洛丽塔》《黑暗中的笑声》,可以说,他的每部小说几乎都不一样,都让你有一种惊喜和陌生的体验。卡尔维诺、博尔赫斯教会了我想象。卡尔维诺《看不见的城市》,我读百遍都不厌。还有门罗,则让我重新认识了女性,明白了寻常生活中的暗流涌动,是多么惊心,又是那么容易让人忽视,而她恰恰抓住了。最近我一直在集中重读她的作品。收益太多。她是把人看透了,才写出那些于无声处中的惊雷。

于晓威:您喜欢交朋友吗?您喜欢跟什么样的人交往?

文清丽:我喜欢交那些为人真诚的,有真性情的,能让我从他们身上发现创新精神的朋友。他们身上有让我迷醉的技艺,比如绘画呀,舞蹈呀,设计图纸呀,或者当个数学家什么的。不过,这辈子我只有想想罢了(笑)。

于晓威:您最近在写什么?未来三年,有什么创作打算吗?

文清丽:最近在写一部长篇,希望两三年内,把它打磨得让自己满意。然后继续写中篇小说。小说写到一定程度,总希望写得跟别人不一样,跟自己以往作品不一样。说到这,我很喜欢你的短篇小说,总感觉你在寻常生活中,写出了跟别人不一样的特质。咱们鲁院“回炉班”同学中,除了你,还有杨遥,他的中篇小说《理想国》《美声唱法》,你的短篇小说《缓慢降速器》《一处有过山车的地方》,总有意想不到的细节,让我沉思良久。还有咱们班的弋舟、李浩、东君、斯继东等同学的小说,都是我希望自己能写出的小说。我庆幸生活中有这么多的同行,感到很幸福。

最后,谢谢你和《满族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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