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捧着自己的骨灰（组诗）

如何表达

我看到的一朵花

不是另一朵

我看到的那一朵凋谢了

另一朵仍然怒放着

因而我没有资格表述

繁茂还是萧瑟

哲思的人如顽石被急流涤荡着

无知的人惊奇，沉默无语

丢失的人

——忆妻

不哽咽，也不无助

坐而无事，去思考一个人

我无法描述她的光明

更无法揭露她的阴暗

小人物一个，芸芸众生中一员

有闪光点，也有霉斑

如果夸大优点

她必然变形

假如把缺点一点一点抹掉

也不会完美无瑕

两难中

时间嘀嘀嗒嗒走过

灰尘一点一点积落

她越来越模糊、遥远

回忆一天比一天失真

她是个缺席者

好像从来没来过这人世

有一天，我也将弄丢自己

谁还会提起她

一个眼神，一句唠叨

花骨朵

她们集体沉默

她们集体大笑

睡梦中我闻到甜丝丝的香

睁开眼

花儿齐刷刷地开放了

阳光倒挂在草尖上

我还能拥有这样的春天吗

当我捧着自己的骨灰

一缕青烟是最终的结果

当我捧着自己的骨灰

才知道自己的斤两

无论艰苦跋涉蜗居底层

还是如履平川居于庙堂

拥有的荣耀、风采如灯光熄灭了

付出的谄媚、屈辱归于泥土

所有的所有不复存在

而一生做过的亏心事、违心事

能就此清零吗

爱我的人散去了

恨我的人仍然耿耿

无 题

一朵花眨眼就谢了

似乎母亲的乳香还没散尽

白发已爬上了我的双鬓

多仓促

我还没认清自己

就被一阵风吹散了

过往的故乡

你回不到出生的那个春天

当然也叫不醒枯萎沉睡的花

池塘的水干涸了

你能唤回逝去的生命吗

你仿若听到清澈泉水的叮咚

悦耳清脆的声音

只属于青葱曼妙的岁月

往事的灰尘匆匆落下

忽然，昨天变得遥远又陌生

村庄里留下的是你的童年

如今你无处安放毕现的老态

秋虫轻叹季节的薄凉

根轻轻地呼唤着落叶

那儿才是游子的家呀

流去远方的水

默默地流着

流向远方

似乎没留下痕迹

种子吐芽了，绿浪漫卷了

花儿成海了，果实飘香了

是不是水变的魔术呢

如果有一天

读懂了千年大树的年轮

会明白

惊涛与海浪

还有另一种表达方式

坐在海边数星星

海浪和我说着什么

我抬头看天空

一遍一遍数星星

老人说，人死了就变成星星了

我在找寻人间丢失的亲情

一颗星星眨着眼睛

又一颗星星眨着眼睛

我好像感受到了一缕一缕

温暖目光的抚慰

大海荡漾着细碎的星光

好像有人一声又一声呼唤

我的乳名

暗 河

有时激荡，有时舒缓

但从不喧哗

有时清澈，有时污浊

但从不溢出河床

更多的时候

寂静得好像不曾存在

几十年了，深藏我的身体里

无形的潮汐，雕刻着我

我不说，别人不会知道

遗 忘

水会蒸发

雪会融化

记忆是只调皮的小兽

藏匿或丢失

正午的阳光下

阴影消失了

我是空出来的虚无

谁也找不到

【责任编辑】柳 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