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云与广东
2025-03-02王莹罗素敏
陈云曾多次来到广东，在南粤大地多处留下足迹。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陈云经过广东红色交通线抵达中央苏区。新中国成立后，陈云到广东指导建立华南橡胶生产基地，考察中国进出口商品交易会（简称“广交会”）并视察了黄埔港。改革开放后，陈云十分关心经济特区，对特区建设面临的问题多次作出批示。
穿越广东红色交通线到达中央苏区
1933年1月，根据共产国际的意见，中共临时中央政治局决定把中央机关由上海迁往中央苏区。从上海到中央苏区，曾经有几条秘密交通线。由于国民党的封锁破坏，此时只剩下一条保持畅通，那就是从广东汕头出发，经大埔，越过国民党的封锁线，进入福建永定的游击区，再经长汀转向赣南。此前，周恩来、刘少奇、张闻天等就是走这条线路进入中央苏区的。
1933年1月17日，陈云和博古在中央特科人员护送下秘密离开上海，乘船前往广东汕头。一路上，他们身着长袍，装扮成商人模样。第二天抵达汕头，同等待在那里的中央特科人员取得联系。他们在汕头住了一天，先坐火车，又坐船，到苏区边界附近的大埔。在中央苏区保卫局执行科科长卓雄等人的护送下，陈云和博古进入国民党封锁区向闽西方向进发。为了安全，交通队白天把陈云和博古安置在山区。晚上，送一些食物给他们充饥。饭后再赶路，在当地一名交通员引导下，他们走深山密林、杂草丛生的山间小道。尽管一路小心翼翼，进入粤闽苏区边界时，他们还是遇到了险情。大批国民党军队正在搜山，敌人越来越近，而卓雄手下当时只有十几个青年武装交通队员。他急中生智，带领两个交通队员绕到另一个山头打枪，把敌军吸引过去，另一批队员则带着博古、陈云躲过敌人的搜查，总算化险为夷。1月下旬，陈云一行抵达中央苏区。
赴广东指导华南橡胶基地建设
橡胶是工业建设和国防建设所必需的重要物资。新中国成立后，由于我国缺乏天然橡胶，再加上帝国主义的封锁和禁运，中央决定发展自己的橡胶生产基地，由时任政务院副总理兼财政委员会主任陈云主持这项工作。
1951年8月2日，在陈云主持下，中央财委和林垦部召集广东、广西、云南、四川及中南、西南、华东军政委员会林业主管人员开会，研究橡胶种植计划，并解决胶树种子问题。由于帝国主义封锁禁运，新中国无法从国际市场上得到种植所需的胶树苗。当时获取橡胶种子的唯一来源就是原有少数老橡胶树。针对这一问题，陈云提出中国自己的橡胶母树结的种子一粒也不能丢，都要一一捡回来，用作播种育苗。8月9日，陈云致电广东负责人叶剑英，指出：“现已届采种时期，希动员海南岛各级党政力量，于8月底前为两广及云南收购胶种62万斤，集中于海口待运。”
1951年8月，政务院作出《关于扩大培植橡胶树的决定》，部署华南地区种植橡胶树。陈云提出将南洋回来的种胶工人、科技工作者和地方干部这三股力量结合起来，合作进行这件事。11月，陈云南下广东，随行人员还有林业部部长梁希、副部长李范五、周恩来秘书刘昂和苏联专家。在广州，陈云主持召开华南垦殖局筹建工作会议，他分析国内外形势并提出在华南尽快建立橡胶生产基地的具体意见：“发展橡胶生产是一场封锁与反封锁的斗争，也是社会主义建设的一件大事”，“我们一定能把这项事业办好！”同月，华南垦殖局在广州成立，叶剑英兼任局长。随后，叶剑英亲自带领一批专家，调了一条吃水量为300吨的船由广州沿珠海、江门、阳江、湛江直达徐闻的海安。经过一个月考察，叶剑英将橡胶生产的详细情况向陈云汇报。叶剑英建议，把华南垦殖局迁至湛江，以便就地指挥。陈云复电表示“同意来电所说各点”，并告“中央农业部已商准中央教育部动员全国橡胶专家来华南”。在陈云的直接领导下，一场大规模种植天然橡胶的行动在华南铺开，全国大专院校的森林、土壤、气象、勘测专业的师生也汇集广东，为中国橡胶事业发展提供了强大人才和科技支撑，同时，抽调了2万名解放军指战员，组建林业工程第一师、第二师和一个独立团参加垦荒种植橡胶工作。
1957年3月底，时任中共中央副主席、国务院副总理的陈云再次来到广东，在化州县城附近的建设农场沙埚队的胶园参观割胶。陈云由华南农垦总局局长李嘉人一行陪同，由农场领导带路去看一棵老胶树。陈云在梯田里走上走下，一边看一边夸胶树长势好。试割开始，陈云仔细地看着胶工的动作。当第一滴胶水滴进胶杯时，他高兴地对在场的人说：“有人说我们种橡胶没有胶水，现在不是没有胶水，这是大有希望的嘛。”接着，他又对李嘉人和粤西农垦局的领导说：“要一胶二林，有林就有胶。农场要边整顿，边发展，稳步前进。”胶工请陈云试一试，陈云接过胶刀，在割胶工指点下试割了一刀，已经沁出了胶水的割线上，胶水一滴一滴通过鸭舌（用来引接胶水的铁制导器）滴落胶杯里。
在党中央正确领导下，中国不仅打破西方“在北纬15度以北不能种植橡胶”的预言，而且还在我国北纬18—24度间地区种植成功，特别是昔日海南岛和粤西地区的荒原被开垦为橡胶园，胶树单株产量相当于1949年老胶树的8倍。广东的橡胶种植业为新中国成立初期的社会主义建设作出了贡献。
考察指导广交会
“文化大革命”后期，复出后的陈云协助周恩来研究国际经济形势和对外贸易问题。新中国为了打破西方国家的封锁，发展对外贸易、换取国家建设急需的外汇，决定开辟一条与世界交往的通道。广州因近临港澳、有着悠久对外贸易历史和海上丝绸之路重要起点，而成为最佳外贸地点。1957年春，首次中国进出口商品交易会在广州举办。随后广交会每年春秋各举办一次。广交会迅速成为中国出口创汇的主渠道，正如周恩来同外宾谈话时所说：“一年两次的广交会是在我们被封锁的情况下不得已搞的，我们只好请人家进来看。”
1973年10月3日，陈云乘火车南下。经过三天颠簸跋涉，到达广州。下了火车，陈云没有休息，立即与外贸部、广东省的同志沟通广交会的筹备情况。当谈到商品定价时，陈云指出：商品定价不能凭主观愿望，而要根据市场行情。价定低了，我们吃了亏；定高了，外商不买，东西压在那里，而且失去了国外的市场，我们也吃亏。10月16日下午，广交会已经开幕，陈云再次参观展厅。当外贸部副部长陈树福汇报工艺品的出口价格时，陈云说：“出口工艺品要争取好价。适可而止，尽量多卖。今天，我看到那块石头，商人出价8万元，为什么不卖？我看7万9千我也卖。是不是今年春天批判了低价思想后，认为提价就是马列主义，降价就是机会主义？稳价多销不对，但高价高到卖不出去也不对。”
对于期货，在考察广交会期间，陈云同外贸部负责人谈话时再次支持五丰行（中国粮油食品进出口总公司管理的香港华润公司下属公司）利用商品交易所购买期货的做法。期货交易既完成了采购任务，又赚了钱。10月10日，陈云为外贸部起草向国务院的请示报告《关于进口工作中利用商品交易所问题的请示》，他指出：“利用交易所做买卖，有一定风险，但在一定条件下，可以试做。在今后两年里对交易所要认真进行研究。因为利用交易所，可能有得有失，但必须得多失少。像这次购糖赚了240万英镑，我们绝不做卖空的投机。”
在考察广交会期间，从国外进口3亿美元的轧钢设备问题再次被提上日程。这一方案从一开始就遭遇“四人帮”的阻挠和非难，他们主张只进口主要设备，不进口附件和相应原材料。在他们看来，连附件都要进口，破坏了自力更生的原则，“洋奴哲学”“崇洋媚外”等各种帽子纷纷而来。陈云斩钉截铁地说：“正在订货的那套3亿美元的轧钢设备，有关的附件和原材料要一起进口。这套设备投产后可年产钢板300万吨，如果缺了零配件，国内解决不了，就要推迟生产，耽误一年，就少产300万吨钢板，很不合算。”针对“四人帮”挥舞的“洋奴哲学”棍子，陈云气愤地说：如果有人批评这是“洋奴”，那就做一次“洋奴”。
陈云大力支持利用中国丰富的劳动力资源，进行来料加工，如进口棉花加工成棉布，进口钢材加工成小五金产品出口。他在广州秋交会上专门考察日用、建材、工具等小五金产品出口情况，并算了一笔账：“进口一吨好的钢材加工小五金出口，可换回四五吨钢材。”他说：“搞小五金出口，我们的潜力很大。这要作为一个方针提出来，从创造外汇的全局着眼来搞。外贸这样做，方向是对的。”
为了使更多的人接受来料加工再出口的做法，陈云指出：“进口化肥设备，进口化肥，增产粮食，出口大米，出口肉类，就是大的加工出口，同进口棉花加工棉布出口的道理是一样的。”他说：我们要打大的算盘。中国人多，我们利用丰富的劳动力，生产成品出口，这个道理是容易讲通的。20世纪80年代，“三来一补”（来料加工、来样加工、来件装配和补偿贸易）企业像雨后春笋一样，在珠江三角洲遍地开花，成为广东经济发展的重要引擎。
支持经济特区稳健发展
1979年4月，广东省委第一书记习仲勋在中央工作会议上向中央建议，希望批准广东发挥毗邻港澳的人缘、地缘优势，实行“特殊政策和灵活措施”“先走一步”，并在深圳、珠海以及汕头兴办出口加工区，得到党中央的肯定和支持。邓小平非常赞成这个富有创意的设想，鼓励和支持广东创办经济特区：“还是叫特区好，陕甘宁开始就叫特区嘛！”“中央没有钱，可以给些政策，你们自己去搞，杀出一条血路来。”在邓小平的关注和推动下，7月15日，党中央、国务院批转广东、福建关于对外经济活动实行特殊政策和灵活措施的报告，为广东“先走一步”提供了政策支持。
1981年12月22日，在中央召开的省、自治区、直辖市党委第一书记座谈会上，陈云说：“广东、福建两省的深圳、珠海、汕头、厦门四个市在部分地区试办经济特区（广东不是全省特区，福建也不是全省特区），既要看到特区的有利方面，也要估计到特区带来的副作用。”当时，不少省市都向中央要求试办经济特区，陈云的态度是不赞成。他明确指出：“特区现在只能有这几个，不能增多。”1982年春节，陈云约请当时国家计划委员会的几位负责人开座谈会，再次强调：“现在搞特区，各省都想搞，都想开口子。如果那样，外国资本家和国内投机家统统出笼，大搞投机倒把就是了，所以不能那么搞。特区第一位的问题是总结经验。”
与此同时，如何平衡推进开放与控制外来影响，也是一个现实新课题。1981年2月、7月，国务院分别召开东南沿海三省打击走私贩私会议。广东组织了两次打击走私，但是沿海一些地区走私愈演愈烈。有人简单把走私看作发展地方经济“第一桶金”的想法，还有的以“为了集体，没装腰包”为由，为一些地方组织参与走私作辩护。因此，在更高层次、更高领域上打击经济领域里的违法犯罪，是完全必要的。
1982年1月，中央纪委一份反映广东一些地区走私活动猖獗的《信访简报》被送到陈云手上。简报反映，在广东、福建沿海一带，借对外开放、实施特殊政策之机，搞走私贩私，有些党员领导干部也参与进去，成为走私活动的“保护伞”。时任中央纪委第一书记的陈云将简报批转几位中央常委，并在批示中写道：“对严重的经济犯罪分子，我主张严办几个，判刑几个，以至杀几个罪大恶极的，并且登报，否则党风无法整顿。”在陈云批示旁，邓小平又加了八个字：“雷厉风行，抓住不放”。
1月11日，中共中央书记处召开会议，决定严厉打击经济犯罪，并发出《紧急通知》，要求立即分别召开中央和国家机关各部委以及军队系统负责人会议，坚决贯彻执行邓小平、陈云等中央常委的指示。派习仲勋、余秋里、彭冲、王鹤寿立即去广东、福建、浙江、云南等走私贩私最为严重的省，指导督促当地采取紧急措施。如果哪个省市或部门的党委优柔寡断，熟视无睹，姑息养奸，中央将追究责任。王鹤寿带领王从吾、毛铎到广东，检查督促广东贯彻中央《紧急通知》。
对于这场斗争的艰巨性，陈云做了充分的思想准备。他说：“我准备让人打黑枪，损子折孙”。他要秘书朱佳木转告他的子女，出门时要注意安全。广东成立了省委书记李坚真牵头，寇庆延、王宁等人参加的五人小组，负责抓这项工作。2月11日，陈云再次在《关于传达学习〈紧急通知〉中的若干思想反映》的简报上批示：“现在抓，时间虽晚了些，但必须抓到底。中央纪委必须全力以赴。”那段时间，主持中纪委日常工作的黄克诚、王鹤寿成了陈云家的常客。
当时的广东特别是深圳受到方方面面的很大压力，把特区说成是“给外国资本家搞的‘飞地’”，“经济特区成了走私通道”“特区不是社会主义”等传言满天飞，有关中央收回授予广东的特殊政策和灵活措施的言论也接连不断，一时很有些“秋风萧瑟”的味道。省委第一书记任仲夷提出了打击经济领域的严重犯罪坚定不移；对外开放和对内搞活坚定不移“两个坚定不移”的方针和“排污不排外”。广东在处理打击走私贩私、贪污受贿，狠抓大案要案、抓好对党员干部的教育的同时，竭尽全力实行特殊政策和灵活措施，先走一步。截至4月，三个多月时间内，广东已经初步揭露了1100多宗案件，大案有236宗，其中20个是大案要案。从1月至7月，广东的办案情况已经向中央作了8次专题报告，尤其是中央和中央纪委关心的大案要案，如王仲、叶妈坎和李胜良案件，均作了多次汇报。
1982年10月，广东省委向中共中央和国务院上交了《关于试办经济特区的初步总结》。这份报告提到：自从陈云同志作出了关于“特区第一位的问题是总结经验”的重要指示以后，为了总结试办特区的经验，省委常委多次进行了讨论。现在这份总结报告，仍然是初步的，对许多问题的认识还不深，今后需要进一步实践和总结。10月30日，陈云明确批示：“特区要办，必须不断总结经验，力求使特区办好。”同日，陈云看到新华社的《国内动态清样》上的报道《广东沿海走私活动重新抬头，省政府及时采取措施予以打击》。文中提到，现有的案件要进行排队，该追究刑事责任的要追究，不能“以罚代刑”。陈云当即将这份简报批给中央领导，并批示：“看了广东10月22日试办特区初步总结，很好。要不断总结，因走私分子会用各种方法。此件上说的不能‘以罚代刑’，很好。必须既有罚又用刑。”
1984年春天，邓小平视察深圳、珠海、厦门经济特区和上海。在广东视察时间，他指出：“办特区是我倡议的，看来路子走对了”，“深圳的发展和经验证明，我们建立经济特区的政策是正确的。”3月底到4月初，中共中央书记处和国务院召开沿海部分城市座谈会，决定开放14个沿海港口城市，并形成了《沿海部分城市座谈会纪要》。中央委托谷牧专程向正在杭州休养的陈云汇报。陈云拿到《纪要》稿，连散步都取消了，把《纪要》看了两遍。陈云看后明确表示：“我同意这个《纪要》”，并且特别表扬了深圳的管理办法。他指出：“深圳有新的管理办法，这也是‘拳头’。这样管理，发展得很快呀！有关深圳的报道，每一篇我都看了。要它那里搞‘拳头’产品有困难，它的拳头不是产品，而是管理办法。”
对于正拟议发行的经济特区货币，陈云非常重视。1983年10月，千家驹写信给胡耀邦、陈云、薄一波，谈他对经济特区货币问题的意见。10月23日，陈云批示：“我不同意发行特区货币。”但是，沿海部分城市座谈会仍没有解决这个问题，《纪要》中也没有涉及特区货币。陈云主动对前来汇报的谷牧谈了这个问题，他说：“如果特区货币只在特区内发行，也没有什么了不得的问题。如果各个特区都发货币，那么实际上就是两种货币并存。而两种货币并存，人民币的‘腿’会越来越短，特区货币的‘腿’会越来越长。因为‘优币驱赶劣币’，这是货币的客观规律。”他还从中国人民银行那里要来特区货币的设计图样看。他提醒：“货币问题不简单。姚依林同志说还有个印刷问题，他说得对，印刷问题确实很重要，印得不好，人家就很容易伪造，假票子就进来了。”
1992年春，邓小平视察武昌、深圳、珠海、上海等地，发表了著名的南方谈话。1992年7月，陈云专门谈了对于经济特区的看法，他指出：“先念同志和我虽然都没有到过特区，但我们一直很注意特区建设，认为特区要办，必须不断总结经验，力求使特区办好。这几年，深圳特区经济已经初步从进口型转变成出口型，高层建筑拔地而起，发展确实很快。现在我们国家的经济建设规模比过去要大得多，复杂得多，过去行之有效的一些做法，在当前改革开放的新形势下很多已经不再适用。这就需要我们努力学习新的东西，不断探索和解决新的问题。”这篇文章公开发表在《人民日报》等全国各大报纸上，从中可看出陈云对经济特区的肯定与支持。
（责任编辑 崔立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