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构
2025-02-24陈志宏
南方有嘉木,构也,勃勃然,生猛如虎,蓬蓬然,绿倾似瀑,分布在江南水北。
构树像一柄绿伞,徐徐撑开,遮天蔽日,枝叶伸展向无尽的天空,吸收阳光,隐入土层的根脉喝光水和养分。它侵天霸地,令相邻的草木闻风丧胆,落荒而逃。自大狂妄是构树的秉性,有生物入侵之嫌疑。就算你砍了树干,挖了树根,只要残根一息尚存,春雨过后,构树又悄然发迹,蓬蓬勃勃,绿出一团旺盛的小火苗。
构树是植物界的狮王虎霸,混迹江南,使得它威风锐减,沦为寻常一树。千苍万翠染云碧,再狂野的构树不过是风中一团小绿云,扯来一片阴凉,和所有旺盛草木一样,融入多情的雨。
江南一隅,一棵硕大的构树,栉风沐雨,静静站立数十载。我们单位在它身边建起大门,一树一门,好似一唱一和的山歌,醉人的旋律让多少路人为之倾迷。
这棵孤独的构树悄然隐入连片的混合林里,与之对视间,让我迷惑不已:“此为何树,怎么跟它身边的杜英、樟树、马尾松截然不同呢?”粗犷的形象并未影响它融入这片树木,众树亲如一家,枝叶相依,一阵风吹来,仿佛能听到它们爽朗的笑声。
红构果最是神奇。起初,一粒一粒的圆球身披灰绿色“风衣”,毛茸茸、水嫩嫩,暖风吹拂,像一人分演数角的明星,频频换衣,青绿、暗绿、浅红……最后,一袭红衣隆重登场。远远看去,红果们像一串串荔枝挂在枝头间。红果上的“红胡须”是鸟儿钟爱的美食,引来鸟儿们驻足,叽叽喳喳,像在开一场餐前音乐会。群鸟散去,惊落一地红果,炸裂的红汁涂满大地。
一夜之间,构树挂满红艳艳的果实,像是被人偷偷挂上串串“红灯笼”。累累垂坠的红果,像极了我童年时随摘随食的“甜莓”。我很想尝尝红果的味道,却失了孩提时的好奇,每每路过,疾走两步,远离它,省得被砸中,染一身艳红。
有段时间,我看到人就问:“这是什么树呀?为何会结如此奇异的红果?”
无人能回答。
一个偶然的机会,我读了一篇有关南昌的小说,才知南昌有树名构,在老城区绳金塔和青云谱乡下都长满了这种树。
居然还有构树?我心怀好奇,以构树为关键词,上网搜索,网页缓缓展开之际,惊煞我也,这不就是单位门口那棵年年“红果闹五月”,却被我们熟视无睹的树吗?
原来,它就是构树。
我用心打量,只见构叶宽大,成“品”字形列,执柄一挥,活脱脱一把绿钢戟。江南的树灵秀温润,修枝细叶,袅袅婷婷。构树反其道而行之,南树北貌,赫然挺立,叶阔如盆,杆粗像牛腿象脚,壮硕有力。就算低矮一点的小构树,大大的叶子在风中摇曳,也不含糊,宽宽展展,水袖似的摇来摆去,娉婷袅娜。灵性之木,让我心生敬仰。
尧帝一生功勋卓著,开创禅让制,设立诽谤木,治理水患,颁授农耕时令,发明围棋,受万民景仰。死后,人们将他安葬在山东省鄄城县郊外构树林里,《吕氏春秋》中写道: “尧葬于榖林,通树之。”构之圣洁,其叶随风飘荡,哗哗之声像深情款款的颂歌。
构在江南,寻常一木,人多不识,我视它为通灵神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