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在上饶遇此生
2025-02-24安培君
“味无味处求吾乐,材不材间过此生。”这是失望过后的自嘲,还是绝望之后的洒脱?南渡之后的辛弃疾,在阴雨如晦的南宋王朝,再难觅得用武之地。
人生一场大梦,有没有那么一个时刻会把他乡当作故乡?一江之隔,风云两重天,只是人到中年的辛弃疾,兜兜转转,终择上饶之地,结下了长长久久的缘分。徒步在黄沙古道,相逢在黄沙岭,是我能想到的,遇见南宋上饶最浪漫的方式。
车跟着导航行驶,不一会儿就来到黄沙岭山脚下。一座题有“夜行黄沙道中”的木牌坊在不远处静立着,似乎在等待着后来人。时值秋季,青山已泛草黄,油桐树在风中轻轻摇荡着,指引我向古道处行进。八百余年前,这是从铅山回上饶古城的一条繁华官道,沿途有不少凉棚,为过往的车马提供歇脚之地。历经岁月沧桑,古道仅存八百余米,完整地保留了古代的痕迹。一步,一步,走过清冷的石阶,一步,一步,踏行在山石铺就的古道上。一些石头凹槽点点,起伏不平,仿佛诉说着历史的斑驳。
见得青山多妩媚的辛弃疾,在漫长的年岁中,壮志难酬,终是上饶成为他寄情之所,成为他颠沛半生之后的落脚之处。多少次,他往返黄沙道,路逢突兀山石、零星野花,叹人间怅然,遇清风半夜,观星落雨,心系稻花香中的江南秋收;多少次,他行至博山,赏千峰云起,倾心远树斜阳,访博山寺,与松竹为朋;多少次,他踱步瓢泉,苍颜照影,瓢饮自乐,叹一醉方休。
唯在上饶,得遇此生。
上饶,古称信州,东联浙江,南挺福建,北接安徽,自古就有“八方通衢”和“豫章第一门户”之称。偏安于临安府的南宋朝廷,距离信州只有八百里行程。如今的上饶也是当之无愧的交通枢纽,上饶站是江西省客运列车停靠数量最多的火车站,沪昆高铁线、京福高铁线均由此经过。从上饶乘高铁前往杭州不到两小时,可是就这短短八百里,于辛弃疾而言,是人生征途中走过的最难的路。
随仕途之变而变的,是辛弃疾的词作风格。从前的激情澎湃、忧国忧民,似乎已经被如今的闲云野鹤、寄情山水所替代,“不向长安路上行”,只是在上饶山水间的辛弃疾,心中真的放下了吗?
放下北方的山水,方能放下刀枪;放下故土的思念,方能放下悲愤。然而这一切,早已成为刻进骨子里的一抹红,在心头澎湃,在血液中跳跃。
也罢,也罢,既然英雄暂无用武之地,不如退守一步,处江湖之远,“看惊弦雁避,骇浪船回”。与鸥鹭结盟不好吗,与山水相伴不好吗,大美上饶,给辛弃疾带来了全新的风光田园的创作灵感。
在这片上乘富饶之地,鹅湖、博山、龟峰、灵山……处处风景绝胜。辛弃疾在数次迁任之后,终于选择了上饶,在上饶的美丽山水之间,盖起一座心中的“桃花源”——稼轩居,与上饶山水同行。那时的辛弃疾,终于在醉意朦胧间暂时放下心中的重负,在田园郊野中寻得了些许的洒脱。在一个细雨的夜晚,会友而归的辛弃疾走在归家的黄沙古道上,写下了那首不朽的词作:
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
七八个星天外,两三点雨山前。旧时茅店社林边,路转溪桥忽见。
且看乡村秀美,是丰收的风吹过江南,是人民得以安居。那时的辛弃疾也在笑中含泪,侠骨柔情,北望金色的稻野。这样的清新舒爽,在梦中,随一缕清风,拂过了江北,拂过了中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