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喻式网络流行语的生成逻辑、表达类型与治理路径
2025-02-23李巨星秦菱董嘉怡
【摘要】隐喻式网络流行语是借助特定修辞手法进行意义表述的一种网络语言建构活动,其偏离常规的话语表达方式而愈发受到网民青睐,映射社会现实、彰显社会心态和丰富网络文化的同时,也增加了社会舆论失真和舆论生态失衡的风险。外在文学修辞属性与内在意义映射文本属性的双重加持是隐喻式网络流行语的基本生成逻辑,本体隐喻下的创意表达与旨趣标识、方位隐喻下的情感投射与舆情聚焦,以及结构隐喻下的情绪调适与利益攫取是其基本表达类型。隐喻式网络流行语能够丰富话语体系和激发市场活力,但也存在着扰乱语言环境、过度娱乐大众和冲击主流价值的现实风险,可以从多元参与、立体监督、技术创新以及借鉴交流等维度进行体系化的协同治理。
【关键词】网络流行语;概念隐喻;意义映射;网络文化;社会心态;语言环境;舆论生态
【中图分类号】H13
6;G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245X(2025)01-0116-07
DOI:10.15896/j.xjtuskxb.202501010
【收稿日期】2023-10-15。" 【修回日期】2024-05-06。
【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青年项目(24CMZ001);国家资助博士后研究人员计划(B档)项目(GZB20230578); 陕西省博士后基金特别资助项目(2023BSHTBZZ10)。
【作者简介】李巨星(1989— ),男,西安交通大学新闻与新媒体学院副教授,博士生导师。
第54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显示,截至2024年6月,中国网民规模近11亿人,互联网普及率达到78%。随着互联网智能算法技术的快速更迭以及移动网络平台的迅速普及,各种各样极富变化、脍炙人口的网络流行语已经成为社情民意的重要“晴雨表”,在标识网络生态起伏、观测社会舆论波动和优化社会治理等方面具有不可忽视的独特作用。但是,“网络不只是一个平面,它还有不可见的暗黑深处”[1]。不同于一般的网络流行语,“隐喻式网络流行语”是一种将文学或艺术中的隐喻修辞迁移应用于互联网络场域[2],借助本体和喻体特征上的相似性来映射表达特定意义与情感的网络语言。如“砖家”“叫兽”“码农”“社畜”“711”“绿茶”“海王”“后浪”“逆行者”等,或质疑所谓“权威”,或自我解嘲释压,或针砭时弊宣泄情感,或追寻身份认同。尽管隐喻式网络流行语多以谐音、代码甚至错别字等非常规形式呈现,但往往折射出鲜明的社会心态与公众情绪,传播力广、影响力大,对年轻群体吸引力强,一旦引导不当,很容易诱发社会舆论失真和社会舆论生态失衡,增加社会不稳定风险。2020年,国务院办公厅发布《关于全面加强新时代语言文字工作的意见》,要求“强化对互联网等各类新媒体语言文字使用的规范和管理”。2023年10月,习近平总书记在全国宣传思想文化工作会议上也进一步指出:“要着力建设具有强大凝聚力和引领力的社会主义意识形态,着力培育和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隐喻式网络流行语是社会心态的镜像展示和民意观测的重要窗口,当前其偏离常规的话语表达方式而愈发受到广大网民青睐,因此,有必要对其生成逻辑、表达类型、现实影响和发展态势等内容进行系统分析,对宣介主流意识形态和推动思想文化正向引领等也具有重要意义。
一、隐喻式网络流行语的生成逻辑
隐喻是网络流行语产生的一种重要方式,但并非所有的隐喻词出现后都能发展成隐喻式网络流行语。认知语言学家莱考夫与哲学家约翰逊发展了隐喻学说并提出了著名的“概念隐喻理论”[3]11,该理论认为隐喻的本质是通过熟悉的始源域事物A去理解和体验目标域事物B,隐喻之所以成为人们建构概念的一种重要方式,关键就在于始源域事物A和目标域事物B之间存在着一定的“意义映射”关系[4]。不同于其他类型的网络流行语,隐喻式网络流行语是一种借助特定修辞手法进行意义表述的网络语言建构活动,是将文学或艺术中的隐喻修辞迁移于互联网语境,借助本体和喻体在类比关系上的相似性与意义关系上的共通性,而进行的映射性话语表达。因此,隐喻式网络流行语的底层逻辑本质上是一种通过类比映射关系来实现内涵意义的迁移表达,以帮助人们更加直观、深入地了解新概念和新事物,文学修辞与网络场域的合力决定了隐喻式网络流行语的内在属性与文本表述[2]。
从生成机理来看,隐喻式网络流行语既然是隐喻修辞手法和现实映射关系的网络化应用,其核心生成逻辑就是外在文学修辞属性与内在意义映射文本属性在网络语言中的双重加持。隐喻式网络流行语的生成既要遵循外在的特定隐喻修辞规则,也要具备内在的文本意义映射属性,即实现从一个耳熟能详、容易理解、具象化的始源域事物A到一个不熟悉、难理解、抽象化目标域事物B的意义映射过程[5],契合特定的文学隐喻修辞逻辑和观照现实的意义映射属性,才是隐喻式网络流行语得以产生的前提条件。而在此过程中产生的现实可感性与情感共鸣性,则是隐喻式网络流行语得以广泛传播的主要原因。一方面,隐喻式网络流行语作为一种隐喻修辞手法的网络化运用,其实质是将一种事物即始源域的部分特征赋予另外一种事物即目标域,以帮助公众理解和体验,两者之间具有一定的类比相似性。比如“绿茶”“白莲花”的始源域是植物花卉,它取“清纯淡雅”这一特点映射到目标域,用来指代外表看起来清纯无害、实则心机深重的女性群体;另一方面,除了修辞上的类比映射,隐喻式网络流行语若想被人们普遍接受和广泛传播,还要尽可能地生动形象、与人们的直接经验产生关联,并通过映照社会现实的方式引发公众的情感共鸣,以及实现内涵意义上的迁移共通与传播。“社畜”“996”等就是通过大家熟悉、具象化的动物形象与时钟形象,来讽刺社会竞争激增、生活工作高压下普通民众的无奈与焦虑,具有极强的现实观照感,有力反映了当前普遍存在的社会问题,自然容易引发公众热议和情感共鸣,在认同心理及从众效应的双重助推下,更加速了隐喻式网络流行语的不断衍生与快速传播。
二、隐喻式网络流行语的主要类型
莱考夫等在《我们赖以生存的隐喻》一书中提出了“概念隐喻理论”框架,认为“隐喻的本质就是通过另一种事物来理解和体验当前的事物”,是建构概念的一种重要方式,“我们是通过具象的、与身体经验密切相关的概念去构建并理解庞大的抽象概念系统的,甚至可以说我们对几乎所有的抽象概念的认知都是基于具象、身体、知觉经验的隐喻投射去理解的”[6]3。书中提出了三种典型的隐喻类型,即本体隐喻、方位隐喻和结构隐喻。由此,根据概念隐喻理论的划分标准,参照来源符号、使用目的、语用场景、情感意义等方面的差异[7],可以对隐喻式网络流行语进行综合性的宏观类目划分。
(一)本体隐喻下的创意表达与旨趣标识
本体隐喻是一种基础性的实体隐喻,指的是用生动形象的具体概念去映射抽象概念的一种隐喻形态,大多是根据直接性的感知经验,将抽象事物同可感可见的事物进行关联性表达。这类隐喻式网络流行语往往通过简单明了、轻松有趣又标新立异的方式来交流情感和传递意义,或戏谑嘲讽,或自娱自乐,创新性十足。比如“小鲜肉”“柠檬精”等隐喻式网络流行语,都是用生活中常见的具体事物,来分别指涉年轻男性艺人群体以及嫉妒心过重的人;“彩虹屁”“单身狗”等则表征的是现实生活中令人身心疲惫的虚假社会关系以及单身青年渴望爱情又怕被辜负的纠结心理。这些隐喻式网络流行语现实语料来源丰富,映射表意明显,借此受众能够直观地将某一特定场景进行具象化联想,进而把握新概念、新事物的核心含义,表达情感放松自我的同时,也能获得一定的心灵慰藉。与此同时,在社交媒体技术的普及与推广下,网络亚文化圈层化传播属性逐渐增强,部分隐喻式网络流行语成为一些青年群体构建圈层文化或实现身份自我认同的重要方式方法。他们常常会通过对符码的重新编写和意义延伸的方式,来制造一些专属群体的隐喻性话语,进而实现一种标识圈内成员身份和观念旨趣的独特话语体系。比如游戏圈的“老六”等隐喻式网络流行语,在产生之初都具有较强的圈子内部封闭性和排外性。但是,随着网络共享与交流力度的持续加深,不同圈层之间的“边界”快速消失,大量的隐喻式网络流行语也在不断破壁步入公众视野,甚至成为大众流行语的创作源泉,在一定程度上也成为社会群体割裂与社会情绪波动的“弥合剂”。
(二)方位隐喻下的情感投射与舆情聚焦
方位隐喻是参照空间理念,把事物、活动、情感、想法等抽象概念,通过具有方位属性的概念形式进行表达的一种隐喻形态。比如隐喻式网络流行语“前浪”“后浪”借助浪花波动的物理方位来形容时代大潮中的年轻一辈与老一辈人的更替演进;“内卷”“躺平”是借助身体舒展与蜷缩的状态方位来指代人们面对激烈竞争时的积极或消极心态;“低级红”“高级黑”则是借助价值上的高低关系来指涉那些有意或无意把党的信念与政治主张进行简单解读、庸俗解读或居心叵测地伪装解读或极端解读现象。总体而言,借助物理方位、行进方位、身体方位和价值方位等空间上的前后关系、正反关系、内外关系、高低关系等方向属性,隐喻式网络流行语能够表达公众或贬低或褒扬、或积极或消极、或支持或抗争的情感投射,在一定程度上是整体社会心态的真实写照;与此同时,批判现实与解构权威也是隐喻式网络流行语广为传播的重要因素,公众乐于对当下发生的社会热点问题和焦点展开讨论,并常常通过戏谑、娱乐、恶搞的方式进行标签化、隐喻化的借词达意。但是,多数公众倾向于弱化事件本身的敏感性和隐晦地表达情感倾向。比如“表哥”“房叔”等隐喻式网络流行语,在产生之初均涉及轰动全国的重大社会焦点,在网络语境中早已不再单指现实居住的房屋场所或单纯的亲属关系,而是成为“巨额财富”“贪污腐败”以及“作风问题”等的代名词。
(三)结构隐喻下的情绪调适与利益攫取
结构隐喻是用一个事物或概念去建构另一个事物或概念,将其内在的结构关系直接对应到阐释其他事物结构的一种隐喻形态。通过结构隐喻可以创造出很多便于理解的新概念。比如隐喻式网络流行语“戏精”,是将演员与舞台的表演关系结构对应于人们在日常工作生活中的过度表现;“海王”“海后”是把海洋生物与大海的关系结构应用于暧昧关系众多、花心不负责任的男女个体;“油腻”是将油脂的黏稠状态结构应用于某些中年男子身材颓废、不修边幅或谈吐粗鲁的精神状态。一方面,借助结构隐喻下的语言符码,公众能够进行一定程度的自我压力调适和对现实苦闷、困顿情绪的有效释放,比如“屌丝”“人间不值得”等就是公众自我调侃式的温和情绪宣泄和抱团取暖性的自我心理按摩;另一方面,结构隐喻下的网络流行语又往往是社会现实的映照器,如“小镇做题家”“孔乙己的长衫”等隐喻式网络流行语的广泛传播,深刻反映了出身贫寒的高学历人才因现实偏差或前途迷茫出现的社会相对剥夺感;“PUA”“恋爱脑”等有力体现了职场或亲密关系中的身份悬差与霸凌现象[8]。此外,值得注意的是,“流量为王”已成为互联网时代的重要特征[9],在流量驱动逻辑下,大量资本与技术的介入使得不少网络流行语沦为眼球经济的产物,而通过创造抓人眼球、引发热议甚至争议的隐喻式网络流行语来炮制新奇概念、迎合网民需求或利用病毒式营销与算法技术靠拢网络热点,就成为部分人士扩大“粉丝”基数、博取关注的密匙。如“秋天的第一杯奶茶”绑架消费,“A4腰”“要么瘦要么死”贩卖焦虑,“1个亿的小目标”“车厘子自由”等宣扬贫富悬殊等隐喻式网络流行语的出现,都是针对当下网民的心理痛点问题,故意炮制的争议性话题,其根本目的是刻意营造大量的虚假意见共同体和炒作大量毫无意义的戏剧性议题[10],尽可能地攫取网络资源,实现眼球经济下的财富变现。
三、隐喻式网络流行语的现实影响
隐喻式网络流行语是社会心态的镜像表达和彰显民意的重要窗口,概念隐喻理论提出的利用本体隐喻、方位隐喻和结构隐喻构建起来的相关概念,并非对事物的完整描述,而通常是对事物某一部分特性的突出和强化。但作为一种特殊的语言文化现象,无论何种类型的隐喻式网络流行语,都是对社会现实议题和公共关系的镜像反映,或突显社会问题、或观照公众诉求、或表达公众情绪,兼有一定的破坏意义和建设意义,是多面性与复杂性的统一体。
(一)丰富话语体系,反哺主流文化
从大众玩梗戏仿到亚文化小众狂欢,丰富多样的隐喻式网络流行语在一定程度上具有疏导社会情绪的潜在功能,是社会心态正向引领中不可忽视的“文化基因”,其形式简单、输入便捷、能即时传递情感而被广泛使用,可以增强小众圈层与大众文化间的交流力度,也能快速丰富互联网话语的表达体系,这些小众圈层专有名词、有梗有趣的语言呈现都为互联网文化注入了创新活力。与此同时,隐喻式网络流行语作为一种小众文化,必然是精华与糟粕兼具、正向与负面共有。而其中的精华与正向部分,在很大程度上可以被社会主义主流文化借鉴和吸收,对主流文化进行适当反哺与互融,提升主流意识形态的传播力与影响力。比如在“粉丝”群体中广为流行的“yyds”(永远的神),因其通俗有趣、简单易记、能量正向等,应用场景不断扩大,现在经常被官方机构使用来赞美国家、机构、组织以及为国拼搏的个人等;“央视boys”“外交天团”也是官方媒体吸收部分饭圈用语、赋予其正面的意义而创造出来的经典名片;主流媒体也开始学习隐喻式网络流行语造词规律,用简写加谐音梗的形式创造出的“任仲平”(《人民日报》重要评论)一词,也极好地把主流文化的严肃内容融合进积极有趣的互联网“创意表达隐语”,大大拉近了主流文化与大众的距离,深受公众喜爱与好评。
(二)激发市场活力,开发商业价值
隐喻式网络流行语也能带来新的经济增长点,给品牌营销策划带来新灵感。许多品牌关注到隐喻式网络流行语在年轻群体中焕发出的生机与活力,借助隐喻式网络流行语为自己造势。2018年腾讯视频抓住“首批‘00后’入学元年”的时间节点,联合品牌、平台各大知识产权(IP)资源及关键意见领袖(KOL),以“闪光的你”为主题概念,打造线下“黑话广告牌”。广告牌上的“黑话”内容均来自腾讯视频弹幕区“00后”常用的“黑话”。主办方借此快速与“00后”建立起了情感联系,并打造出了《中国有嘻哈》等更加符合“00后”兴趣圈层的优质节目,相关的“freestyle”(即兴发挥)、“diss”(攻击)等说唱隐语也迅速火爆全网,节目中导师“你有freestyle吗”的“灵魂提问”也一度成为各大广告商营销的惯用“黑话”,很好地激发了市场活力。除品牌方主动迎合年轻人需求之外,网民也会自发营销某些隐语。近年来席卷网络的“疯四文学”等热梗就来自网民的自发营销。一个热梗的火爆很大程度取决于网友的二次创造与传播。不管是以剧情离奇的小故事为开头,以“请我吃肯德基疯狂星期四”为结尾的搞笑“疯四文学”,还是电视剧《狂飙》中“老默,我想吃鱼了”的经典台词,都因其自带的“可玩性”迅速出圈,在社交网络上引起了大量的模仿与二次创作并形成了现象级狂欢,不仅让网友有了娱乐的素材,也给肯德基和《狂飙》带来了新的热度,创造了较强的商业价值。
(三)扰乱语言环境,形成失范效应
词汇就像货币,语言内部的“通货膨胀”会导致语言贬值[11]。隐喻式网络流行语的造词组词提供了大量新词,颇具趣味性,但也冲击了现代汉语的规范性,尤其容易对青少年群体规范语言文字的辨别、书写与表达形成错误示范。比如“栓Q”(谢谢)、“奥利给”(加油)流行语赫然出现在日常学习甚至学业考试等正式场合,部分青少年群体已经模糊了书面用语和网络用语、网络隐语的使用界限,不利于其接受规范性的语言教育和优秀文化的有效传承。此外,大量网络隐喻语言的使用也容易引发非生理或病理性的“社交失语症”,即现代人在习惯性大量使用网言网语后,会造成现实中的语言组织过分受限于网络环境、影响线下语言表达能力,导致不分场合、不分情境、不分情绪地滥用隐喻式网络流行语,同时也为非互联网资深用户平添了许多沟通门槛,增加了阅读理解障碍,容易引发歧义、造成误解。比如一些人盲目跟风,将正常的发奋努力等同于“内卷”(非理性的内部竞争或非自愿竞争),将正向的情感分享定义为“凡尔赛”(不经意的炫耀行为),既没有表露真实情感让自我思维变成了别人思想的“跑马场”,更有甚者借机传播不良信息、网暴他人。
(四)过度娱乐大众,诱发舆论失焦
新时代网民擅长从各种社会事件中抓住娱乐点造梗玩梗,表达自己对社会事件的关注。但过度的造梗玩梗容易消解公共议题的严肃性,诱发舆论失焦。一些值得深思警觉的焦点事件也成了个别人肆意“恶搞玩梗”的隐喻载体,比如2023年4月广为流行的威胁性娱乐隐喻式网络流行语“两吨水/化粪池警告”一词就来自恶性犯罪事件杭州分尸杀妻案。在泛娱乐化与玩梗隐语的推动下,部分网民借此任意造梗,在一定程度上已经有了消费逝者、宣扬犯罪手法的嫌疑,也容易对受害者家属造成二次伤害,助推社会舆论失焦和解构司法伦理价值等严肃内容的反思与反省。还有一部分隐喻式网络流行语是随着公众的剧烈情绪波动而产生、变化速度快、指代不明晰,很容易在过度娱乐创作和极端情绪的释放过程中掩盖语境、引发争议和扰乱舆论生态良性发展。比如“你是孤儿吧”等“祖安文化”类的隐喻式网络流行语,就是互联网人际交往中一些戾气极重的污言秽语,通过缩写、谐音、恶搞等方式而衍生的一套脏话体系[12],宣泄负面情感的同时也造成了极其恶劣的社会影响,严重扰乱了网络生态的天朗气清。
(五)冲击主流价值,增加风险隐患
复杂网络环境下,部分看似无害的隐喻式网络流行语大多是冲击主流意识形态、盲目批判社会或恶意诋毁党政国法的“障眼法”。个别网民在讨论热点事件时常常故意带节奏,用诸如“你懂的”“元芳你怎么看”等隐语故意干扰视听,刻意引导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对特定事件进行“复杂性讨论”,以“言尽而意无穷”的形式实现不可告人的目的。还有污名爱国者的“粉红蛆”,抹黑营商环境的“胡雪岩魔咒”等隐喻式网络流行语,蛊惑性极强,甚至出现部分网友不敢轻易发表爱国言论的畸形现象。这类不良隐喻式网络流行语经过别有用心之人的无限放大与广泛传播,会引发大量关注,大大增加社会的不稳定因素与风险隐患。一方面,不良隐喻式网络流行语用词刻意中伤,极易导致互联网骂战,使网友陷入情绪化与极端化之中,导致讨论变得非理性化;另一方面,某些观点的产生离不开“大V”的引导,隐喻式网络流行语极有可能沦为有心之士赚取流量操控舆论的工具,甚至成为境外势力渗透我国意识形态的手段,容易引导公众对政府的不信任,威胁国家安全。
四、隐喻式网络流行语的治理路径
作为一种独特的社会文化现象,隐喻式网络流行语或针砭时弊,或宣泄情感,或寻求身份认同和情感共鸣,是社会心态和社会现实的镜像式呈现,在赛博空间和现实世界都得到了广泛传播与应用,日益深刻地影响着社会舆论生态的发展方向。新技术语境下隐喻式网络流行语的内容样态和表达方式将更加复杂多变,有必要系统协调多元主体,在有效解决公众普遍关注的急难愁盼问题的基础上,对隐喻式网络流行语的负面效应进行有力规制。
(一)加大教育引导,鼓励多元参与
网民尤其是青年网民群体是隐喻式网络流行语得以生成和广泛传播的“生力军”,他们精力旺盛、思维活跃,拥有丰富理想又关注现实变革,通过标新立异的隐喻式流行话语表达,来批判现实、解构权威或戏谑嘲讽、自娱自乐,反哺主流文化的同时,也会因知识积累不深、媒介素养不够和辨别能力不足等原因,成为社会舆论波动、群体情绪极化乃至社会矛盾激化的推动因素,影响网络生态清朗与稳定。因此,有必要持续加大针对青年群体的媒介素养科普教育和舆论引导方面的投入力度。通过政府、企业、社会组织和个人等多元主体的联动性参与,系统搭建“政府主导、部门协作、企业配合、社会组织和公众广泛参与”的教育引导体系,应当是行之有效的应对之策。一是政府宣传部门、信息管理部门等要适当增加专项财政拨款,大力支持开展涉及网络媒介使用与素养提升的专题研究和项目资助,强化顶层设计;二是在业务部门的协调指导下,互联网、新媒体领域的头部企业、相关高校、行业组织和意见领袖个人等,可以定期联合开展一系列的专题性公益讲座和线上、线下课程,加大媒介健康使用与网络健康表达方面的针对性科普培训,提高公众对网络语言的理性认知能力;三是通过定期举办主题网络作品创作大赛、召开平台达人网络文化研讨会以及优秀网评员的选拔与表彰等方式,鼓励公众的正向创作和良性表达,引导人们理性使用网络语言,自觉辨识与抵制不良网络流行语,避免滥用隐喻式网络流行语而导致误解冲突。
(二)完善政策法规,实行立体监督
隐喻式网络流行语同时具有外在文学修辞属性与内在意义映射文本属性的双重加持,又大多通过使用变体、谐音、刻意造新词等方式加以呈现,具有较强的隐秘性、暗示性和煽动性。部分别有用心之人在社会热点事件发生后,会大规模地创制和使用各类隐喻式网络流行语来鼓噪舆论和煽动不良情绪,破坏社会秩序的和谐稳定。一方面,需要立法司法部门加快出台和完善针对网络流行语使用方面的专业性政策法律体系和细致条例实施规范,进一步明晰规范化网络语言在使用场景、使用目的、使用取向等方面的具体界限,明确不同平台上流量变现机制与奖惩机制指导意见。尤其是对于那些煽动性强、歧视性大、博眼球效应、妄议党政国法或肆意侵犯他人权益的隐喻式网络流行语,要从严从重加大打击力度,确保警示成效。另一方面,各大网络平台作为传播应用的载体,要持续强化自我监管力度,制定契合平台特性的具体实施方案,主动明确监管责任,及时发现、评估和处置违反平台规则和公序良俗的有关内容,并切实承担起在本平台中因此引发的各类纠纷的处理责任。此外,还需要政府部门出台制定一系列的奖励措施,鼓励包括专业机构、行业组织以及广大网民等在内的社会各界群体,都积极参与到关涉网络语言表达的监督与治理机制中来,建立起一套立体化的多元社会监督体系,形成全民参与、全民监督、全民共享的良性网络语言生态治理格局。
(三)加快技术研发,提升治理成效
当前多数互联网平台和社交媒体通过机器设置关键词的形式,对部分敏感词汇进行自动识别和限流。但隐喻式网络流行语常常通过谐音、别字、缩写等非常规样态进行表达,很难实时鉴别、破译和收录,因而也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敏感内容的甄别处置成效。习近平总书记指出要“用主流价值导向‘驾驭’算法,全面提高舆论引导能力”[13]。相关互联网平台要不断加快契合最新人工智能潮流的技术研发与创新力度,持续加强对各类网络流行语的快速监测分析、准确筛选过滤和有效审核处置,以提升治理成效。一方面,通过不断修正算法模型,优化技术端供给,提高对包含基本内涵、使用场景、情感倾向、意识形态色彩等类目的隐喻式网络流行语的动态共享数据库建设,提升对隐喻式网络流行语的内容识别准确率和追踪处置效率,及时扩充“黑名单”,审慎更新“白名单”,并定期向用户公布明确的话语表达规范。另一方面,要进一步加大人工审核力度,从待遇保障上大力建设一支具备掌握新媒体技术、了解新生代群体和熟悉新流行话语的专业性网评员队伍,加大对其网络舆情先觉性和流行文化敏感性的常态化培训、考评力度,进而最大程度实现对不同社群、不同领域和不同阶段隐喻式网络流行语特征与发展趋势方面的深度、动态把握,以此对可能存在的意识形态安全等各类风险开展精准预警、深度研判和高效处置。
(四)畅通诉求表达,积极借鉴合作
隐喻式网络流行语是社会情绪抒发和现实诉求表达的重要方式,尽管部分隐喻式网络流行语在表现形态上显得“离经叛道”,但在一定程度上也是社情民意的真实折射。因此,对于不同动因作用下产生的隐喻式网络流行语,不能一刀切式地盲目定性或简单粗暴地“一删了之”。要特别关注那些涉及反映社会问题、正常诉求表达、容易引发广泛讨论的隐喻式网络流行语表达,通过持续建设服务型政府,积极营造平等对话、民主协商的网络环境[14],鼓励公众通过线上官方平台和线下部门实体等正规渠道反映各类问题[15],不断健全相关的交流表达机制、隐私保密机制、整改保障机制和效果回访机制等方式,确保公众在正常现实诉求表达渠道上的畅通有效,才能最大程度地规避那些煽动极端情绪、刻意误导舆论或博眼球流量等隐喻式流行语的负面作用。此外,网络流行语具有较强的跨文化传播和跨地域传播特性,相较而言,西方国家的互联网技术开始早、发展久,实践经验更加丰富。因此,对隐喻式网络流行语负面影响的规制和治理研究,也可以通过与其他国家和地区开展国际交流合作的方式,相互借鉴、共享经验和探索提出跨国界性的治理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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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安交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Vol. 45No. 1Jan. 2025
The Generation Logic, Expression Types, and Governance Paths of Metaphorical Internet Slang
LI Juxing1, QIN Ling1, DONG Jiayi2
1.School of Journalism and New Media, Xi’an Jiaotong University, Xi’an 710049, China
2.School of Journalism, Fudan University, Shanghai 200433, China
Summary" With the rapid change of Internet intelligent algorithm technology and the rapid popularization of mobile network platforms, a variety of popular Internet buzzwords have become an important“barometer”of social sentiment and public opinion. Metaphorical internet slang is a network language construction activity that uses the specific rhetorical device of“metaphor”to express meaning. The current metaphorical internet slang is increasingly favored by netizens due to its unconventional way of expression. The use of metaphorical internet slang to criticize current issues, express emotions, or seek identity recognition and emotional resonance is a mirror representation of social mentality and reality. It has been widely spread and applied in both cyberspace and the real world, and is increasingly profoundly influencing the development direction of social public opinion ecology.
This article uses Lakoff’s “Conceptual Metaphor Theory”to analyze and find that the essential generation logic of metaphorical internet slang is the networked application of metaphorical rhetorical devices and the mapping relationship between reality. It has both external literary rhetorical attributes and internal textual meaning attributes. It is a transfer expression of connotation meaning through analogical mapping relationships, which can help people understand new concepts and things more intuitively and deeply. Based on differences in source symbols, usage purposes, pragmatic scenarios, emotional meanings, etc., metaphorical internet slang can be roughly divided into various types, such as creative expression and purpose identification under ontological metaphor, emotional projection and public opinion focus under directional metaphor, and emotional adaptation and interest grabbing under structural metaphor.
Through multiple case studies, it has been found that as a special linguistic and cultural phenomenon, metaphorical internet slang is a mirror reflection of social reality issues and public relations, highlighting social problems, reflecting public demands, or expressing public emotions. It has both destructive and constructive significance, and is a unity of multiplicity and complexity. The metaphorical internet slang used by the public not only reflects social reality, highlights social mentality, and enriches internet culture, but also increases the risk of distorted public opinion and imbalanced public opinion ecology to a certain extent. On the one hand, it helps to enrich the discourse system and stimulate market vitality, but on the other hand, there are also practical risks such as disrupting the language environment, excessively entertaining the public, and impacting mainstream values. Therefore, it is recommended to effectively regulate the negative effects of metaphorical internet slang by increasing the guidance of diverse subject education, improving relevant regulatory policies and regulations, accelerating the research and development of intelligent recognition technology, and deepening the resolution of public issues.
Overall, this article uses the“Conceptual Metaphor Theory”to systematically analyze the generation logic, expression types, practical impact, and development trends of metaphorical internet slang commonly found in the current network. To a certain extent, it can supplement and expand relevant research on internet popular culture, and has important reference value for optimizing the internet ecosystem, promoting mainstream cultural dissemination, and leading positive thinking.
KeywordsInternet slang; conceptual metaphor; meaning mapping; Internet culture; social mentality; language environment; public opinion ecolog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