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霜里的豌豆尖
2025-02-19杨志艳
入了冬季,日子总是显得那么单调而冗长,大多数时间天空就像是被一块灰色的幕布笼罩,田野似乎也沉入睡眠,人们开始频频怀念丰富多彩的蔬菜时节。此时此刻有一抹绿色像是得到了某种感召,它们一簇簇、一蓬蓬唤醒了土地,点染了生命的活力,抚慰了人类的肠胃,把温暖洒向世间。
它是什么?它是苏东坡笔下的诗句:“彼美君家菜,铺田绿茸茸。豆荚圆且小,槐芽细而丰。种之秋雨余,擢秀繁霜中。欲花而未萼,一一如青虫。”它就是寻常百姓人家种植的豌豆尖。尽管此物看起来没有白菜敦实、萝卜粗壮,甚至感觉有点羸弱。你瞧它叶片小巧玲珑,茎柔软而又纤细,可它依然不管不顾地绿得那么纯粹,那么执着。
小时候就读寄宿学校,周末放假回家,母亲见我进屋就会立马起身切一碗肉丝,然后走到屋前的菜园子里掐一大把豌豆尖。一碗肉丝面即将出锅时,一定会郑重其事地放入鲜嫩的豌豆尖。我还没品尝就已在袅袅的轻烟中嗅到了大自然的清新气息,裹挟着泥土的芳香,是春天即将来临的先兆。就连作家汪曾祺也是豌豆尖的拥趸,他的经验之谈即:“吃毛肚火锅,在涮了各种荤料后,浓汤中推进一大盘豌豆颠,美不可言。”这里的豌豆颠就是生长在田野里手掐拃把长的豌豆尖,它既可清炒,也可做汤,可谓百搭,老少皆喜爱,如同汪老的作品,读来让人甚觉意趣盎然。
豌豆尖的花语是“老的不要”,所以掐豌豆尖一定要趁早。某日下乡进行桥梁巡查,由于早上没有吃饭,走到半路就饿得饥肠辘辘,空乏其力之时恰巧与路边的一位农家妇女邂逅,她弯着腰,动作娴熟地掐着庄稼地里的豌豆尖。童年吃肉丝豌豆尖面条的记忆顿时像电影一样在脑海里循环播放,于是一个主意冒了出来,我走向那位劳作的妇女,询问她家住在哪儿,那位大姐见我是一位女同胞,毫不芥蒂地指向了不远处的一幢两层小洋楼。于是,我借机说出想买一碗鸡蛋豌豆尖面条来填饱肚子的打算。那位大姐听后乐呵呵地笑了,热情地为我们一行三人各下了一碗风味俱佳的鸡蛋豌豆尖面条,吃得我们浑身舒畅,唇齿留香,好一碗清气宜汤豌豆尖。
如今又到了豌豆尖隆重登场的时节,它总是那么自律,一旦发芽崭露头角以后,椭圆形的叶子便一对对地沿着主茎路线向上攀升,茎蔓顶端略微卷曲的触须似乎在向白云招手,也在展示自己独一无二的风采。即使掐去了尖尖,但掐不灭它心中的斗志,只见豌豆尖丝毫不气馁,分蘖出新枝,疯狂生长,直至达到生命阈值的顶峰。汁液饱满的它开出数不清的浅粉、乳白、淡紫等五颜六色的花,吹过数次春风的豌豆尖在岁月中忽然老去,果实却日益凸显,原来它在默默蓄力,精心哺育新生代。
豌豆尖的一生是不畏严寒的一生,从萌芽状态到奋力生长以及用心托举下一代,其间经历了诸多的挫折与艰辛,但它一直保持痛而不言、笑而不语的状态。它不是人类,但我们人类又何尝不像它呢?
编辑 周晓序 2475496811@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