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念想,骑行千里
2025-02-19夏榕
2024年8月8日中午,陕西省蓝田县华疍镇村民陈有银给妻子和孙子各煮了一碗面。吃罢,他洗了个澡,换上干净的衣裳。趁妻子和孙子睡午觉的工夫,他从柜子里拿出三套衣服和仅有的1400元积蓄,用军用雨衣包好,又用塑料袋装了三瓶水、四个馒头,一起放进了黄色自行车的车篓里。他踢开脚撑,飞身上车,向村口疾驰而去,朝着梦想中的武汉进发。
瞒着家人,悄悄上路
到武汉,看长江大桥是陈有银藏在心底五十多年的念想。1970年,陈有银应征入伍,前往河南开封某部当空降兵。那是他人生唯一一次出远门,认识了天南地北好些战友。连长黄火生是湖北人,每次提起家乡,便会说起武汉长江大桥。他至今还忘不了连长那一脸的自豪:“武汉有长江大桥,毛主席诗词中‘一桥飞架南北,天堑变通途’说的就是它,这可是万里长江第一桥呀,火车都从上面走,你们有机会一定要去看看!”连长绘声绘色地讲述,入了陈有银的脑。“去武汉,看大桥”的梦想从此根植于心。
五年后,陈有银光荣退役,回乡结婚生子养家糊口,从此没有离开过村里,远行去武汉看大桥的念头在心里越藏越深。
转眼五十年过去了,儿女各自成家,患病三十年的妻子日渐好转,陈有银肩上的担子轻了,出去看看的念头像柳条爆青般冒头。
2023年7月,陈有银喜获“光荣在党50年”纪念章,同乡一帮战友趁机小聚了一番。大家惊讶地发现,原本二十九名战友,不知不觉已“走”了一多半。离别时,老伙计们紧紧握住对方的手,久久舍不得放开。一位老战友感慨万千:“我们都已年过古稀,有机会还是要多出去走走、看看。”
这话一下击中了陈有银。可外出坐车、住宿、吃饭哪样都要花钱,自己以种地为生,手头紧,也不想因此麻烦儿女。思来想去,他决定骑自行车去武汉,这样既省钱,又能一边走一边看看路上的风景。
2024年8月初,棉花地里收拾完了,小麦要一个多月才下种,小孙子还有三个星期的暑假。他合计了一下,决定开始行动。为了不惊扰家人,他抠掉手机电池,悄悄地上路了。
千里骑行,穿越岁月
立秋后的阳光正好,蓝天白云,远山苍翠延绵。陈有银沿着家附近的312国道一路向南,一口气骑行了40多公里,进入渭南市,找了一家面馆,吃了两大碗面,才不急不忙地找了个公园,铺上军用雨衣,和衣而卧。第二天一早起来,腰腿有些酸痛,这对干惯农活的他来说,不算啥事。他找了一个加油站,洗漱干净,啃了一个从家里带的馒头,继续赶路。
逐渐进入华山地界,路变得崎岖坑洼,坡度较多,一路的颠簸震得陈有银骨头散架,不得不放慢速度。他给自己定下目标,每天起码要跑40公里,很多时候他坚持推车前行,一天下来起码走了五六十公里。磕磕绊绊地走了四五天,他进入河南境内。第一站,他想先去一趟开封,那里是他当兵的军营驻扎地。他还记得当年黄沙满天飞,走在道上都不敢张嘴,否则就吃进一嘴沙。如今,满眼是绿油油的庄稼和成排的防护带。城里高楼林立,四通八达,夜间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当年的泥巴路、荒山野地早已不见踪影。
陈有银一路经过三门峡、郑州,如愿到达开封,找到了老连队。当年的营地焕然一新,熟悉的绿色让他大为振奋。他曾在这里度过了青春华年的高光时刻,站在熟悉又陌生的土地上,他仿佛穿越了时空,与战友们一起身着戎装,半蹲马步,斜端着枪,训练得起劲。那一刻,骑行途中的辛苦和疲惫化作了无尽的感慨、欣慰与满足。新兵连在外拉练,留守的战士热情地接待了这位前辈,得知他从陕西不远千里骑行去武汉,纷纷竖起了大拇指,临走时,还坚持送给他一套新衣服、一双新鞋子作为纪念。
登上大桥,实现梦想
2024年9月5日,经过1000多公里的长途跋涉,陈有银终于到达武汉市。武汉果真像连长说的那样“很大”。当他向人打听想去长江大桥,却被告知:“武汉有12座长江大桥,你要去哪一座?”他没了主意,一连爬了四座长江大桥。
大城市的热闹喧哗让陈有银眼花缭乱,他不敢走远,就沿着长江围着桥看了三天。他不知道哪座桥是连长口中的那座。他好想找连长问问,可是连长比自己年长好几岁,复员后早就断了联系。
9月7日晚上11点,陈有银在火树银花的武汉街头迷了路,向路边的民警问路。民警王士豪把老人带到派出所,安顿他吃喝休息,并承诺送他回家。陈有银连连摆手:“我身上还有400多块钱,可以原路骑车回去,不给国家添麻烦。”
王士豪连夜和蓝田县华疍镇派出所联系,寻找老人的家人。很快华疍镇派出所找到了他的儿子陈东毅。陈东毅连夜开车于次日9点赶到武汉,把老父亲接回了家。陈有银才知道他离开的那一个月,家人一直不停地在找他。
令陈有银高兴的是,武汉派出所还帮忙联系上了老连长黄火生。两位战友通过电话连线。当黄火生得知陈有银不远千里骑行去武汉,只为瞧一眼当年自己口中的武汉长江大桥,连连夸赞:“他相当不错。”在弄清楚老连长所指的那座大桥后,武汉派出所打印了一张万里长江第一桥的高清照片邮寄给陈有银。
陈有银千里走单骑,特种兵式打卡武汉的故事感动无数网友。有网友评论:“特种兵爷爷的初心打动了我,让我赶紧翻找自己的初心。”“爷爷,谢谢你告诉我,有梦想一定要去追逐,你一直是个好兵。”
武汉文旅关注到陈有银感人的经历,主动联系了陈老一家,特别邀请他们一家重游长江大桥。陈有银想也没想便拒绝了,他怕麻烦人。媒体和家人给他做工作,得知这是一众网友的愿望,他才受宠若惊地答应。
2024年10月1日清早,陈有银在武汉桥梁博物馆馆长成莉玲的陪伴下,登上了长江大桥武昌段桥头堡。在大桥建成纪念碑下,他看着大桥飞架南北,一列列火车穿桥呼啸而去,感慨万千:“骑行1000多公里没能看到老连长口中说的长江大桥,原以为没机会了。没想到这么快圆了梦。大桥比我想象中更气派、更壮观。”他在桥畔拍下合影,想给连长和老战友们看看,“五十年前的梦想,我实现啦!”
编辑 王冬艳 437408345@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