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蜀高道杨世昌与苏东坡的友情研究

摘 要：苏东坡的文学辉煌，最有代表性的是“一词二赋”，即词作《念奴娇·赤壁怀古》和《前后赤壁赋》。“一词二赋”之所以诞生，除了苏东坡极高的文学天赋外，也有高道杨世昌的助成之功。苏东坡任杭州知州时，杭州发生了大瘟疫，其遂创办中国第一所公办私助医院“安乐坊”，并请杨世昌任院长兼主治医生。杨世昌用“圣散子”药方，保全了杭州数万人的生命。苏东坡采纳杨世昌的建议，彻底治理西湖，这才有了人间天堂西湖和“苏堤春晓”等胜景。杨世昌教苏东坡酿蜜酒，为中国酒文化作出了巨大贡献。“东坡肉”的出现，既体现了苏东坡主政地方深受百姓拥戴，也侧面佐证了杨世昌助成东坡政绩辉煌之功。

关键词：绵竹酒；一词二赋；出知杭州

杨世昌是北宋时期绵竹（今四川省德阳市绵竹市）武都山道长，著名道学家、画家、鼓琴家、酿酒专家，善画人物、山水，其生卒年不详，《图绘宝鉴·补遗》有“道士杨世昌，字子京，武都山人。与东坡游，善山水”等记载。其画作《崆峒问道图》是国家收藏的唯一的五代至民国时期道士画作，现藏故宫博物院。

苏东坡名扬海内外，但是，东坡好友杨世昌对其文学和政绩的助成之功，就鲜为人知了。杨世昌怎样助成了苏东坡文学、政绩两辉煌？兹以一孔之见，为巴蜀文化名人研究提供参考。

一、杨世昌与苏轼是如何成为好友的？

杨世昌与苏东坡是在绵竹相识并成为好朋友的。理由有四：

（一）很多历史名人都来过绵竹。苏东坡的老家眉山离绵竹很近，也有可能到过绵竹。

汉代文学家扬雄曾在绵竹武都山君平庄跟严君平学道酿酒，并写了一篇《绵竹颂》，由其家乡好友杨庄诵读给汉成帝解闷，得到了皇帝的欣赏，扬雄一夜之间从平民成了朝廷高官。《昭明文选》卷七载：“孝成时，客有荐雄（扬雄）文似相如（司马相如）者。”唐李周翰注：“（扬雄）尝作《绵竹颂》，成帝时直宿郎杨庄诵此文，帝曰：‘此似相如之文。’庄曰：‘非也，此臣邑人扬子云。’帝即召见，拜为黄门侍郎。”到了唐代，初唐四杰之一的王勃来过绵竹武都山，写下了《武都山净慧寺碑铭》，被收入了《全唐诗》；诗圣杜甫也来过绵竹，写下了“华轩蔼蔼他年到，绵竹亭亭出县高。江上舍前无此物，幸分苍翠拂波涛”。诗仙李白在绵竹留下了“解貂赎酒”的佳话。还有唐代诗人吴融也来过绵竹，写有《绵竹山四十韵》等。苏东坡极大可能也是因来到绵竹武都山，才与道长杨世昌成为好朋友的。

（二）绵竹是中国早期道教遗迹最多的地区之一，苏轼虔诚信仰道教，故可能去过绵竹。

苏轼一家都信奉道教，他的启蒙老师张易简就是道教名士。苏轼少年时代差点出家当道士。绵竹是道教文化的发源地之一，是中国早期道教遗迹留存最多的地区之一。道教有“三十六靖庐”， 绵竹一地就占了两庐，第一庐就是“绵竹庐”，还有第十六庐“君平庐”；道教有“二十四治”，绵竹一地就占三治，即第二治“鹿堂山治”，还有第六治“庚除治”、第七治“秦中治”等，而且这三治都是上上治；道教有“七十二福地”，绵竹是第六十四福地。武都山与秦中山还是秦始皇派韩终采长生不老药的仙山，《绵竹县志》和众多古籍对此都有记载。

绵竹武都山也是道学家严君平的治学、修道、升仙之地。杨世昌是著名的道学家，又是严仙观的道长，所以很有可能苏轼就是在严仙观与杨世昌成为好朋友的。

（三）苏东坡十分喜欢饮酒，绵竹酒在汉代之前就有名了。

扬雄在绵竹武都山君平庄学道酿酒时，在严君平教授的基础上，写了一本书叫《方言》，总结有7种酿酒用曲方法，将绵竹的酿酒技艺传出去，至唐代有宫廷御酒——剑南烧春。道士杨世昌在严仙观酿成的蜜酒非常有名，时人李保《续北山酒经》就记载了杨世昌独特的酿酒法；元代宋伯仁《酒小史》将杨世昌酿出的蜜酒列为名酒。所以，苏东坡有可能因酿酒在绵竹严仙观与杨世昌结识。

（四）绵竹因为多竹而得名，又出产独特的绵竹，而苏东坡是画竹大家。

苏东坡和他的绘画老师、表哥文同都是画竹大家。文同是盐亭人，距离绵竹也很近。文同为好友杨世昌写下了《西门行杨山人归绵竹》一诗：

一别江梅十度花，相逢重为讲胡麻。

火铃未降真君宅，金钮曾盟太帝家。

道气满簪凝绿发，神光飞鼎护黄芽。

青骡不肯留归驭，又入无为咽晓霞。

苏轼和文同又都信道、嗜酒。按现在的说法，苏轼可能多次和表哥文同、弟弟苏辙一起到绵竹赏竹、写生、采风、论道、品酒、吟诗，与同样是画家的杨世昌切磋技艺。

二、为什么说杨世昌助成了苏东坡的文学辉煌？

故事要从“乌台诗案”讲起。北宋元丰二年（1079年）七月，苏轼因“乌台诗案”被御史弹劾，差点被判死刑。经多方努力，最终，宋神宗传旨从轻发落，将苏东坡贬为湖北黄州团练副使。元丰三年（1080年）正月初一，全国都在欢庆新年之中，45岁的苏轼在差人的押解下，凄凉地赶赴黄州。

元丰五年（1082年）五月，云游四方的绵竹武都山道士杨世昌从庐山到黄州专程去看望老朋友苏东坡。根据米芾《画史》和《苏东坡全集》，与杨世昌同去拜访看望苏东坡的还有书法家米芾和董钺。

元丰五年（1082年）七月十六日，即在杨世昌来黄州两个半月后，苏东坡与杨世昌提着蜜酒和佳肴去赤壁泛舟，傍晚天气非常好，“清风徐来，水波不兴”，东坡“举酒属客”，“扣舷而歌”。杨世昌（客）伴随着东坡的歌声吹起洞箫来，“其声呜呜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袅袅，不绝如缕”。

苏子愀然，正襟危坐而问客曰：“何为其然也？客曰：“月明星稀，乌鹊南飞，此非曹孟德之诗乎？西望夏口，东望武昌，山川相缪，郁乎苍苍，此非孟德之困于周郎者乎？方其破荆州，下江陵，顺流而东也，舳舻千里，旌旗蔽空，酾酒临江，横槊赋诗，固一世之雄也，而今安在哉？况吾与子渔樵于江渚之上，侣鱼虾而友麋鹿，驾一叶之扁舟，举匏樽以相属。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知不可乎骤得，托遗响于悲风。”

这一段话，客（杨世昌）借赤壁古战和曹操、周瑜等一世之雄“而今安在”来劝好友苏东坡，忘掉过去的一切不愉快之事，回归自然吧！在悲凉的箫声感召下，在好友的陪伴和疏导下，东坡忘掉了一切贬谪失意，“飘飘乎如一世独立，羽化而登仙”，思想和情感得到了新的升华，人生观、世界观发生了脱胎换骨的变化，于是写出了千古名篇《前赤壁赋》。

时隔三个月，苏东坡又在杨世昌、潘大临的陪同下第二次游赤壁。此时所见景象和第一次完全不一样，“山高月小，水落石出”。东坡独自一人爬上陡峭的岩壁顶峰，俯观“风起水涌”。返回船上后，他们将小船划到江中心，任其随水流漂动至岸边，一边饮酒一边赏景。忽见一只孤鹤横江东来，“翅如车轮，玄裳缟衣，嘎然长鸣，掠余舟而西也”。《苏轼诗集》卷二十一《蜜酒歌（并叙）》施元之注详细描述了苏东坡与杨世昌的交游情况，并提出杨世昌的友情陪伴对苏轼写出《前后赤壁赋》均有裨益：

先生为杨道士书一帖云：仆居住黄冈，绵竹武都山道士杨世昌子京，自庐山来过余。其人善画山水，能鼓琴，晓星历骨色及作轨革卦影，通知黄白药术，可谓艺矣。明日当舍余去，为之怅然。浮屠不三宿桑下，真有以也。元丰六年五月八日，东坡居士书。又一帖云：十月十五日夜，与杨道士泛舟赤壁，饮醉，夜半有一鹤自江南来，翅如车轮，嘎然长鸣，掠余舟而西，不知其为何祥也。《次毅父韵》第三首载：西州杨道士，善吹洞箫。按《前赤壁赋》云：客有吹洞箫者。殆是杨也。《后赤壁赋》云：适有孤鹤，横江东来。观此帖，盖非寓言。梦一道士者，岂即世昌，姑托以梦耶？

笔者认为，《念奴娇·赤壁怀古》也有高道杨世昌助成之功。宋傅藻《东坡纪年录》：“元丰五年壬戌先生四十七岁（七月）既望，泛舟于赤壁之下，作《赤壁赋》，又怀古作《念奴娇》。”由此可知该词是写于苏东坡与杨世昌第一次游赤壁之时。这个说法已经得到学界的普遍认同。

三、为什么说杨世昌助成了苏东坡的政绩辉煌？

苏东坡一生经历了四次贬官，但是，无论把他贬在何处，他都为当时百姓做了很多好事，留下了很多政绩，且至今还产生着影响。

黄州东坡赤壁又叫文赤壁，就是因苏东坡与杨世昌等人两度共游赤壁，写下千古名篇“一词二赋”，使其成为了著名旅游景点，从而促生了黄州发达的旅游业和酒业。

黄州赤壁原叫“赤鼻矶”，“东坡赤壁”得名于苏东坡与杨世昌同游赤壁。苏东坡问杨世昌（客），为什么洞箫吹得如此凄凉啊？杨世昌说，“西望夏口，东望武昌”，这不是三国周瑜所困曹操，打败曹操的地方吗？可是真正的三国赤壁却是在今天的湖北省赤壁市。对此，研究学者有两种看法：一是杨世昌（客）弄错了，苏东坡也有知识盲区，他也弄错了；二是苏东坡是将错就错，主要是为表达文赋中心思想。不管怎样，苏杨两人共同成就了黄州的东坡赤壁。

如今，赤壁游因苏东坡的“一词二赋”成为后人追慕东坡的行为表达，成为国际知名的文化活动和旅游名片，其内涵和外延不断拓展，催生了不少文旅热点项目。

如，韩国和日本的文人就把他们国内的不少地方当作东坡赤壁，举行赤壁之游，留下了大量诗文。

在日本，每年7月15日，苏东坡与杨世昌游赤壁的同一天，都要举行“赤壁游会”，感受苏东坡与杨世昌游赤壁的文人风流，体验《赤壁赋》的诗情画意。在韩国，把韩国的汉江某处当成赤壁，模仿苏东坡与杨世昌游赤壁的景象，再现苏东坡与杨世昌等人同游赤壁，“羽化而登仙”的旷达胸怀。

杨世昌到黄州后，看到好友苏轼贫困潦倒，气色也很不好，心中十分沮丧。精通医道的杨世昌，知道苏轼因“乌台诗案”蒙受冤屈，导致身心俱伤，就准备以“百药之长”的道家蜜酒，为好友安神慰心、强身治病。因当时苏东坡一家人饭都吃不饱，杨世昌就用蜂蜜教苏东坡酿道家蜜酒。东坡为了答谢杨世昌，还专门为他写了一首《蜜酒歌（并叙）》：

西蜀道士杨世昌，善作蜜酒，绝醇酽。余既得其方，作此歌遗之。

真珠为浆玉为醴，六月田夫汗流泚。

不如春瓮自生香，蜂为耕耘花作米。

一日小沸鱼吐沫，二日眩转清光活。

三日开瓮香满城，快泻银瓶不须拨。

百钱一斗浓无声，甘露微浊醍醐清。

君不见南园采花蜂似雨，天教酿酒醉先生。

先生年来穷到骨，问人乞米何曾得。

世间万事真悠悠，蜜蜂大胜监河侯。

同时，苏东坡还将酿出的道家蜜酒送给他的弟弟苏辙，弟子秦观、晁补之等品尝。这些大文人称赞蜜酒的诗至今流传。在杨世昌的陪伴下，在道家蜜酒的醉意下，苏东坡的身心都得到了疗愈。

杨世昌教苏东坡酿蜜酒，苏东坡又在杨世昌酿酒法的基础上，结合当地风物特产发明了其他9种酒酿，写下了《东坡酒经》。

据说，苏东坡出知杭州不久，1090年春季就爆发了一次大瘟疫。为治理瘟疫，苏东坡开办了中国第一家公办私助医院“安乐坊”，并请杨世昌到杭州任院长兼主治医生。杨世昌拿出“圣散子”药方，众人奋战月余，有效控制了疫情蔓延，挽救了数万人生命。在宋徽宗时，“安乐坊”又被赐名为“安济坊”，于全国各地普遍设置。

苏东坡询问杨世昌瘟疫起因，杨世昌经勘察后认为是西湖水受到污染所致，建议彻底治理西湖。苏东坡随即组织实施西湖治理行动。

现在西湖“苏堤春晓”美景，正是产生于这次治理行动过程中。因为治理前西湖一半是污泥和杂草，西湖两边的人来往也很不方便，苏东坡决定用挖出的淤泥和水草在湖上修一条大堤，人称“苏堤”。大堤之上栽两行杨柳，建六座拱桥，九个亭子，供百姓休息。这样既妥善安置了淤泥和杂草，又沟通了西湖两岸，增加了西湖的美景。另外，苏东坡准许农人在西湖上种植菱角，但要求按期除草，这样既解决了日后的管理，又可使湖中的收入用于西湖美景的建设和水源的保护。苏东坡还接受了杨世昌的建议，把与西湖相连的河道、水渠都进行了彻底的整治，使杭州水运航道畅通无堵，杭州城内老百姓吃上干净水，西湖成为了人间天堂。

苏东坡因治理西湖和创办“安乐坊”而深受杭州百姓爱戴，很多百姓给他送来猪肉。苏东坡就把猪肉切成块做成“东坡肉”，分给辛苦修西湖的百姓吃。这也是“东坡肉”的来历之一。

杨世昌助成了苏东坡文学、政绩两辉煌。反过来，苏东坡用他的伟名和功绩也成就了杨世昌。杨世昌及绵竹严仙观留名千载，其人其事至今仍为后人追忆。

作者 江绪奎：德阳市江奎艺术博物馆馆长，研究员

大学特聘教授

江 淼：四川音乐学院成都美院副教授

中国艺术研究院访问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