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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戏战地摄影

2025-02-15李雨谏

摄影之友 2025年2期
关键词:战地战争摄影

2023年初至今,AIGC技术的广泛接入,不仅对数字摄影领域产生了深刻影响,还加剧了当下摄影行为与图像创作之间的紧张关系。作为数字摄影中的特殊存在形态,游戏战地摄影不同于一般的游戏摄影形态,其虚拟摄影机的技术接入为游戏摄影师提供了拍摄新方案和行动策略。而战地摄影师通过游戏战地摄影形成的实践总结,有助于游戏摄影师的责任意识与创作美学的形成,从而呈现出一种继承传统摄影理念的实践可能,并为AIGC时代中的图像与摄影关系提供一种实践参考。

游戏中的战地摄影

与现实或历史的战地摄影有所不同的是,游戏战地摄影是在电子游戏中通过摄影技术和工具来捕捉和呈现战争场景、战斗行动以及相关的情感和故事。它是一种以虚拟游戏世界为背景的摄影创作形式,摄影师可以通过一般游戏摄影工具的使用,创作出逼真、震撼和具有艺术性的战地摄影作品。在游戏战地摄影中,摄影师往往通过合理构图和创意处理,传达出战地的紧张氛围、情感体验和数字战争的逼真现实感。在笔者看来,战地摄影作品中的视觉元素和情绪可以触发玩家的情感体验,使他们更深入地参与和理解虚拟战争的主题和意义,这也是游戏战地摄影无法被纯粹视为一种游戏行为的原因所在。

对于大多数游戏摄影形态来说,战地摄影是虚拟世界中的一种精神乡愁,也是一个比较小众的存在。它除了服务于战争游戏的日常宣传外,还有相当一部分摄影师在践行知名战地摄影师罗伯特·卡帕的名言——“如果你的照片不够好,那是因为你离得不够近”,直面战争游戏中的危险性与决定性瞬间。对于绝大多数进行战地摄影的游戏摄影师来说,诸如《战地》系列等游戏作品所给出的历史战争真实体验是其他游戏所无法比拟的,也是《太空战争》等科幻游戏所无法比肩的,而重返第一次世界大战、第二次世界大战的虚拟现场,便是他们作为摄影师致敬前辈的最好方式。这里需要提及一下《战地1》(Batllefield 1, 2016),它的内容设定为第一次世界大战,提供中东沙漠、康布雷战役、高山突击、鄂图曼海战等囊括海陆空的多种战役地图,从马匹、火焰喷射器,再到双翼飞机、齐柏林飞艇,几乎所有武器和物件都复刻真实的第一次世界大战质感。《战地1》的最大魅力在于多人模式,能够同时容纳64人联机,分成 32 个队友(盟友)和 32 个敌军,基本作战单位为5人小分队,每个人可以选择扮演突击兵、支援兵、医护兵和侦察兵这四个兵种中的一个。多人模式的胜利方式是采用据点占领,因此游戏更依赖于整体指挥和局部协调之间的结合,个人英雄主义并不能让游戏者获胜。显然,这样的高开放度游戏形式最大限度地提供了战争的临场感和遭遇感,每个人都是被扔在战场中,随时随地会有潜在的遭遇或意外,相反,诸如双翼飞机相互缠绕并坠落至地面、没有主人的马静静地站着、生命瞬间消失、坦克突破墙体等动态、活跃的事件即时发生在虚拟战场上,这就意味着游戏摄影师必须迅速捕获对象,否则无法找回那个需要被记录下来的转瞬即逝的对象。除了那些突发时刻,还会出现一些因为爆炸而产生的独特构成与取景结构[1],它们的存在使得看似可以在战场上进行循环再生的战斗变得无法复制,每一次的战役展开,每一次冲锋与交火都变得极其独特,使得游戏战地摄影似乎可以重返经典摄影范式的历史语境。

相比于战地摄影与战争摄影展现出来的丰富性实践,目前,全球的游戏战地摄影往往呈现一种包含人道主义关怀与新闻纪实、数字猎奇在内的杂合理念表达。从整体上看,摄影师们采取了两类创作方向:一类是将目光放置在历史战场中瞬息万变的决定性时刻,通过数字虚拟重返历史战场去还原当年的战斗风貌,或是通过即时截图来实现对虚拟战争的数字纪实表达,比如摄影师马丁致敬卡帕的作品实践。相对来说,这种方式更像是一种数字奇观复现,除了动人心魄的瞬间外,战争的现实性与残酷性、血腥与苦难等,则无法通过游戏摄影对事件的捕获进行展现;另一类则是将人道主义关怀引入游戏世界,关注战争的复杂性与怪诞感,比如肯特·雪莉和佩特里·莱瓦拉蒂都试图用黑白影像的方式去探索卡帕镜头中的超现实感觉,同时借助一些有意的模糊效果来进一步模糊真实感与不真实感之间的界限,以此形成对战争严肃性的一种美学表达。

游戏战地摄影的基础技术升级

与大部分游戏摄影的拍摄方式相近,游戏战地摄影一般都是依托插件或是相机模式对画面进行截图,尽管后来出现专门的战地摄影工具,但截屏操作和鼠标点击仍然表明游戏摄影与传统摄影之间存在着经典的数字性断裂,而这也是学院派一直很难承认游戏摄影合法性的其中一个原因。在笔者看来,虚拟摄影机(Virtual Camera)的实践接入或许是游戏摄影承继传统摄影的一个契机。

虚拟摄影机的应用接入尝试

2021年10月,动视公司邀请长期从事战争摄影的记者亚历克斯·波特(Alex Potter)和塞巴斯蒂亚诺·托马达·皮科利尼(Sebastiano Tomada Piccolmini)来为新游戏《使命召唤:先锋》进行独家拍摄。在展示片中,虚拟摄影机第一次作为游戏摄影的实践载体出现在世人面前,此外还应用了动捕系统、摄影测量(photogrammetry)定位等技术形成一种有别于游戏里普遍内置摄影系统的游戏摄影形态。

虚拟摄影机一般指在电影、动画和视频游戏等不同媒介中使用的一种工具或系统,用于在虚拟环境中模拟实际摄像机的功能和运动。使用虚拟摄影机可以让创作者像操作现实摄影设备那样在数字世界中捕捉对象或调度虚拟场景,同时,它还能灵活控制镜头构图、运动和定位。在当今大型游戏的开发过程中,虚拟摄影机是必不可少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游戏电影化或游戏融合电影至今最值得探讨的关键点。尤其是虚拟摄影机带来的电影化运镜和影像叙事能力,使游戏开发者能够创造更具沉浸感和电影感的体验。开发者通过控制摄影机的位置、角度和运动,可以在构图上增强叙事要素,对演员进行动作捕捉,同时能够引导玩家代入游戏中的重要元素或情节。如《对马岛之魂》《地平线》《合金装备》等作品正是凭借这项技术,让玩家能够在剧情观看与游戏操作之间进行无缝切换,形成了当下游戏电影式的主要实现手段。同时,在开发初期,它的存在使得《战神》等作品开始引入电影摄影指导,从前期制作环节就开始动态视角切换、视觉注意引导以及机位快速迭代等方面的制作探索,再加上动捕演员的现场表演配合,使得游戏与电影工业进一步融合。另外,虚拟摄影机还能应用于用户生成自主内容,如在游戏引擎和关卡编辑器中,它的存在使玩家能够创建自己的内容并分享自己的体验。

正是立足于用户参与角度,相较于绝大多数游戏摄影来说,动视公司不仅允许摄影师使用一种特殊摄影设备来进入游戏世界,并在去掉界面元素的前提下,摆脱以鼠标和键盘为主的机械操作,最大限度地实现类似于现实的摄影体验。此举不难联想到战地摄影中的另一句经典名言——“他的快门按得比扳机更快更猛,仿佛那是他的步枪,即使那只是一部挡不了子弹的相机”。就目前的西方游戏行业使用现状来看,这个功能一般不会放置在成品游戏中,通常是给游戏开发者使用的。但是,若从虚拟摄影机之于用户开放的友好适配度来看,可以试想一下,玩家对虚拟摄影机的创造性使用是能够建立起非常有趣的游戏分享社区的。而对于游戏摄影来说,如果虚拟摄影机与外置摄影设备开放后,那么游戏摄影领域也会出现更多的使用者。

在技术升级与设备解决方案出现后,游戏摄影师将有极大概率重返经典摄影的美学诉求与拍摄理念。而伴随着这一进程,游戏摄影师的身份问题及其摄影伦理问题也凸显出来,比如:是维系当下游戏摄影与游戏作品宣发之间的紧密关系,抑或是追求一种更加日常娱乐化的个体审美状态,还是继续追寻现实生活中的战地摄影诉求?游戏战地摄影是否会迎来停止写作诗歌的那一刻?

摄影师朱柯亮向罗伯特·卡帕致敬的游戏摄影作品《奥马哈海滩时刻》

游戏战地摄影师的身份意识建构

与大部分游戏摄影相似,游戏战地摄影固然可以去达到“艺术”的高度,也可以建立在对游戏性或游戏内容的审美把握之上,但正如卡帕所言:“这是我第一次从头到尾跟随一次进攻,我拍到了一些好照片。那是一些简单的照片,显示了战争其实是多么的无聊和平凡。”[2] 147 卡帕的发言向我们表明,无论面对的是历史真实战争还是当下战争,摄影存在的意义不仅仅是拍摄好一张照片。现实世界如此,数字世界也应当如此,从媚俗、娱乐至死到娱乐何为的文化批评都指向:无论暴力是以什么样的形态存在于人们周遭,都不应当将之彻底娱乐化。

战地摄影师皮科利尼认为游戏摄影与日常摄影都需要叙事,以讲故事的方式来引发人们去关注事件背后的社会议题,摄影师需要明白:“即使你不那么热衷于游戏,或者不那么热衷于第一人称射击游戏,它仍然是一个有趣的故事吗?”[3] 这个观点给游戏摄影提供了另一种路径可能,即以“讲故事”的方式去直面摄影本质,无须特别在意具体的游戏内容与游戏类别。毕竟,战争总能产生一些引人入胜的故事,无论是对前线的士兵来说,还是对远离战场的平民来说,人们对战争故事的兴趣表现为一代又一代的战争故事讲述与想象,人类社会对历史反思与价值观确立的方式同样也需要一代代人去重新构建与锻造。而数字战争游戏的吸引力和互动性不仅仅影响着普通玩家,一直以来更是引领军事训练的一种手段,比如美国军方从 1980年起就跟当时的热门坦克游戏《终极战区》(Battlezone, 1980)合作,试图利用计算机的合成模拟环境来进行战术训练[4]。如今,考虑到AIGC的出现,它与数字游戏结合生成的战争图像故事讲述很有可能会进一步改变人们的信息认知,出现真假莫辨的网络信息战,如2023年1月2日《参考消息》就报道过俄乌冲突现场视频实际上是游戏素材。

如果说皮科利尼依然是立足于一种好莱坞化的文化认知与传播立场,那么另一位战地摄影师吉尔伯特森则更关注游戏战地摄影师的风格美学与责任意识。吉尔伯特森在一次游戏摄影体验后也谈及游戏摄影师问题。首先,在他看来,游戏摄影师要掌握游戏玩法后,才能表现得更像是一名摄影师,这是技术门槛与拍摄技能。同时,在上述的虚拟摄影机面前,游戏玩法的优先级是降低的,这意味着摄影师能将更多的精力放在拍摄游戏内容方面,也意味着他将不会因为不熟悉游戏玩法而无法进行游戏摄影。其次,他认为“不完美使摄影变得人性化”,而不是拍出几乎“完美”的照片。这一点既回应了卡帕的观点,同时也引出了游戏摄影现在的一个通例问题——由于参数可以进行精准控制,影像变得过于“完美”,过于精致。这个角度一方面为思考游戏bug摄影[5] 提供了一个空间,另一方面也印证着战地摄影师在维持相机摇晃与突发瞬间之间所做出的抉择。最后,吉尔伯特森认为需要思考如何通过游戏摄影来唤醒当下习惯于数字死亡的受众群。卡帕曾经说过:“我拍到了各种照片:尘土、硝烟、将军们,但没有一张能体现我肉眼感受到的那种战争的紧张和刺激。”[2]63曾经,死亡、战场再现与战地摄影的结合将战争和观众连接起来,为世人呈现了各种视野和视角中的真实。如今这个问题不只是游戏摄影需要面对的,而是数字技术给游戏、电影等领域带来的暴力视觉过剩或麻木,再加上游戏死亡的循环机制和符号化意义,如何在数字世界中恢复人们在道德层面的思考,这是游戏摄影的伦理责任指向。

吉尔伯特森在访谈中谈及的后两点,正是游戏摄影师明确自己的身份意识之后才能形成的与之对应的责任感和立场态度,同时也表明了游戏战地摄影在游戏摄影领域存在特殊性,它是让摄影师将战争游戏视为载体,通过战场游玩的扮演恢复摄影行为与图像创作之间的关联,通过进入虚拟战场来实现对决定性瞬间的捕获可能,由此它为思考摄影与图像之间的分离关系提供了一种缝合方案。

摄影师朱柯亮的战地摄影作品《士兵在WN73号阵地向前推进》

重返摄影与图像的关系

通过强调游戏战地摄影的特殊性存在及其技术升级带来的实践可能,游戏摄影师不仅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实现摄影行为与图像创作之间的修复可能,还能够避免“数字性断裂”这一节点所带来的历史裂隙陷阱,重新思考数字摄影与古典摄影之间的继承与沿袭可能。而在这背后,不能简单用人道主义、和平价值、战争反思等当代宏大叙事理念去直面游戏中的战地摄影,也不能简单套用艺术性、完美性来强调这种摄影实践的美学高度。在笔者看来,游戏战地摄影的具体实践终究不是面向真实战争现场,它借助虚拟战争的存在或许是在呼唤那套已经式微的古典价值体系,以及让人们去体验一种现象学意义上的被抛入与遭遇偶在性的命运之旅。在朱柯亮的战地摄影作品里有这样一幅作品——在奔赴战场的过程中,一位急匆匆路过镜头前的士兵投来一瞥。这个场景发生得如此真实,但又如此不真实,而将这种复杂性捕获下来并呈现给当代观众的使命和责任,便是游戏战地摄影的存在意义,也是数字游戏摄影在 AIGC 狂潮中突围的一种方案。

——节选自李雨谏《 AIGC时代中的游戏战地摄影研究——重返摄影与图像的关系》

[1] Gareth Damian Martin. \"MyExperience as a Virtual EarPhotographer in Battlefield 1\"[EB/OL]. (2016-02-09)[2023-07-21].https://killscreen.com/previously/articles/corpography-battlefield-1-beta/.

[2] 罗伯特·卡帕. 失焦[M]. 徐振锋,译. 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23.

[3] 具体参见:https://musebycl.io/gaming/activision-got-real-warphotographers-shoot-photos-insidecall-duty。

[4] 具体参见:https://www.iwm.org.uk/history/what-can-video-games-tell-usabout-war-and-conflict。

[5] 李雨谏. 盗猎数字壁画:bug摄影的文化指向[J]. 信睿周报,20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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