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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阴深处的豆腐

2025-02-15蒋小柏

保健与生活 2025年4期
关键词:豆花木桶纱布

春天踮起脚,提着青绿色裙裾,眉眼含笑,轻轻叩响了老家的门楣。这时节,母亲便挥起长满老茧的双手,趁着夜色准备迎春的豆腐了。

月亮慢悠悠地爬上柴门,照着老屋,再爬高些,整个院子亮堂堂的,洒满了月光。母亲从草屋墙角的泥瓮里,舀出几斤黄澄澄的大豆。父亲拎来一个大盆,放在院子里。母亲向着大盆一倾衣袖,金黄饱满的豆粒,犹如大珠小珠纷纷滚落到盆里,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

我一时听得入了神。母亲又一挥衣袖,喊道:“小丫,赶快去打桶水来。”我还沉醉在刚才的声响里。母亲又喊了声,我反应过来,忙匆匆走向土井。我飞快旋转着辘轳,放下系着木桶的绳索,就听小木桶“哐当”一声,落入水中。我抖了抖绳索,让木桶倾斜,这样水才好流进桶里。我两手交替,努力拉动绳索,把水桶晃晃荡荡拉了上来。清水还在晃动着,水面像揉皱的衣角,在风里摆动。我望见一轮圆月,揉碎在晃悠悠的清水里。

母亲将水倒入盆里,轻轻搅动清水,大豆随着搅动的水,在盆里快速地交换着位置。过了几次清水后,母亲便不再管它了。黄豆静静地睡在月影里,慢慢变胖。明月当空,柴门的影子短了许多,大豆愈发圆润了,胖嘟嘟的。

天色微亮,母亲把胖嘟嘟的大豆端到石磨上。母亲和我一前一后,扶着磨杆,磨起豆来。母亲边推磨,边不时将胖嘟嘟的豆粒,一勺勺舀入磨眼。白色的浆汁沿着灰色的磨盘,像一条条小溪,又像一串串白玉的珠帘,汇集到磨盘中,紧接着,顺着磨池的开口处流入下方的桶里。微风吹过,一股淡淡的豆香,掠过我的鼻翼。

“走快些,磨得慢了,豆浆就沙了,做不了好豆腐哩。”母亲一边舀着豆子,一边催我加快步伐。我的身体渐渐热起来,额头渗出一层细细的汗珠,可我的心是快乐的。

豆子磨好了,奶奶早将灶膛烧得滚热。父亲提起木桶,把洁白的琼浆徐徐倒入铁锅,很快,薄薄的清香如云烟般,渐渐笼住了小屋。我坐在奶奶身旁,看灶膛内火舌四处乱窜,舔着黑色的锅底,我的心比火还要急呢。

“奶奶,锅咋还不开哩?”我盯着锅盖,着急地问奶奶。

“馋丫头,火要是大了,锅底就糊了。”母亲边搅动锅里的豆浆,边微笑着说。不一会,锅里洁白的豆浆,咕嘟嘟地冒着白泡,蒸汽四散开去,豆浆的味道又浓了些。

“喝豆浆喽!”哥哥馋猫鼻子尖,豆浆刚烧好,他就冒了出来。每人端一碗豆浆,哥哥小口品咂,嘴里发出“咝咝”的声音,享受着贫瘠岁月里难得的清香。我是个急性子,豆浆根本来不及在我的味蕾间回转,倏地就滑入我饥渴的胃里,似乎就在一瞬间,豆浆就滋润了我的每一个毛孔,渗入每一粒细胞。

“点卤喽!”父亲端着碗,边喝着豆浆,边伸头提醒母亲。母亲不急不慌,把卤水倒入锅内,边倒边用勺子轻轻搅动。锅里的豆浆翻滚着,渐渐变浓,变稠,最后浓缩成一团团,变成白色璞玉。

“这是豆花,”妈妈搅动着锅里的碎玉,对我说,“等会就能吃了。”豆花一块块,白白嫩嫩,让我想起秋日山头的白云。我的馋虫又钻了出来,暗津潜溢,催奶奶再添些柴火。

“馋猫,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哥哥擦着嘴边的豆汁,撇着嘴。我朝他吐了吐舌头,心想你也许比我还馋呢,还挺会装的,不急不躁。

豆花终于凝固成型,母亲将豆花舀进白纱布,又迅速将纱布四角对折,系成结子,然后在纱布上放块厚重的案板。清水从纱布下潺潺流出,哗哗响着,像小溪的水,欢快地流入下面的大木桶里。

满屋飘起豆腐淡淡的清香。过了一会儿,母亲解开扣结,撩开纱布,豆腐终于做好了。四四方方,胖胖墩墩,白玉一样,香喷喷的热气直往鼻孔里钻。母亲拿来菜刀,横一下,竖一下,交替着轻轻划动,将豆腐分成一块块。母亲捧着白嫩的豆腐,热气袅袅,笼罩着她。

哥哥和我嚷着要吃。奶奶切了块,又分成一小块一小块,放入碗中。母亲手脚麻利,准备起作料来:红红的辣子酱,细碎的葱末,黑亮亮的酱油,喷香的芝麻油。

奶奶将母亲备好的作料,一股脑地倒进碗里,又用筷子轻轻地搅拌。色香味俱全,我们端起碗,大快朵颐,馋嘴的哥哥连吃了两碗,还嚷着要吃。

光阴像条深巷,伴随着我们渐行渐远。无论走多远走多久,那缕幸福的豆腐香味,依然沉淀在我的内心深处,在这个春光明媚的日子里,愈加浓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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