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的大河
2025-02-14王笑天
傍晚时分,太阳把周遭照得铮亮,寒风一个劲儿敲打着窗户,我的心乱哄哄的,不知怎的又想去看望黄河了。不知道看了无数遍的黄河究竟有什么魅力,让我如此魂牵梦绕,似乎我走到哪里,她都要把我的魂儿勾到哪里。
陪我看黄河的是一名老学究,和她一起看黄河别有一番滋味。她说,看黄河一定要在中午人多的地方去看,太阳落山前一定要离开,如果在太阳落山后去看黄河,会让人灵魂出窍。一路上,她讲着可怕的量子纠缠理论,让我毛骨悚然。
尽管如此,我还是执意把车开到鹰嘴山去看黄河。
站在山顶眺望黄河,往日“扑棱棱”“哗啦啦”“轰隆隆”的声响今天一点儿都没有,湛蓝色的黄河在晚霞的映衬下发着耀眼的金光,仿佛母亲少女时期的双眸,晶莹碧透,眼睛眨啊眨的;一阵风吹过,波光粼粼,仿佛母亲刚染过的秀发在寒风中飞舞,丝滑中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当你定睛看时,又仿佛看到了母亲脖颈上镶嵌的蓝宝石项坠,落日的余晖斜照到上面,把河上面的人间百态和河下面的万物生灵照得弯弯曲曲。
绵延不断的山峰光秃秃的,一个个像刚刚被女娲用泥浆泼洒过似的,红中带白,灰中透青,黄中嵌绿,如母亲生我时剖宫后的两扇肚皮,在苍穹之下晃动。恍惚中我听到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声,大约两个小时后,医生把我从母亲肚子里取出,“哇”的一声哭,我来到了人世间。护士把我抱到母亲身边,她斜歪着头,直盯盯地看着我,冲着我笑,用尽全身力气抚摸着我,除了爱和满心的欢喜,其他的什么也没有。
此刻,如果地球能够静止,我真希望能永远静止在这一刻。
朋友说,山上风大,不妨到山下去看看黄河。
在山底下看黄河别有一番风味。深冬时节,万物都进入了冬眠,黄河也静悄悄的,她眯着眼被山体紧紧地拥入怀中,像热恋中熟睡的母亲。尽管是深冬,一点儿也感觉不到寒冷。山间的石头被泥土包裹着,石缝中荆棘的根须和他们紧紧地抱在一起,肋骨、青筋和毛细血管一根一根地鼓起,红色的岩浆一层一层地叠加在一起,如血液一般顺着这些青筋在山体间流淌,像极了父亲的胸大肌。我们攀岩着走到石缝处,透过缝隙,看到一些不知名的幼小生命在用尽全身力气撑破石缝间的土层,露出了软软的头,调皮地冲着我们笑,见我去触摸她们,一下钻到洞穴深处,沙土迅速把洞口堵上。山顶上的树木和枯草倔强地在寒风中飞舞,他们时而打着哈欠,时而伸着懒腰,一个个像健壮的青年在黄河岸边迎着太阳奔跑。
啊,春天的脚步近了。
正在我们惊叹夜幕下的大河时,一只雄鹰突然从水中喷涌而出一越千里,巨翅拍打的浪花如彩色的丝绸直挂云霄。抬头看时,才发现她的双脚还紧紧地抓着一只黄河大鲤鱼,“嘎——嘎———嘎——”地叫着在高空盘旋,金光灿灿的巨翼在落日的余晖中滑翔,疾驰侧翻让我们看得目瞪口呆,强大的磁场让黄河剧烈地晃动,似乎要将整个山峰淹没。只见这只雄鹰伸着长长的脖子,像箭一般冲着我们飞来,“呼”的一下从我们的头顶飞过,吓得我们赶紧躲到车里,谁知她又飞回来围着我们的车子在“嘎嘎嘎”地叫。朋友说“莫非她想让我们去观看什么?”当我启动开发动机时,这只巨鹰又迅速朝前面飞去,我们顺着她飞翔的方向一直把车开到小浪底坝底。
这里上万只水鸟在进行着一场声势浩大的比赛,如百万雄师在横渡黄河,她们摆兵布阵,等待领头的水鸟发号施令。只见给我们带路的这只雄鹰在空中一声长鸣,把他的“滑雪板”抛向黄河中间。这些水鸟开始你追我赶在水上飞舞,用锋利的爪子在水上划出一行行波纹,如众多飞机在空中表演时喷出的彩带,又如夜空中滑落的流星;有的淘气包为了追赶那只大鱼,中途还会做个“犯规”动作,按住另一只鸟的头往水里钻,浸个猛子就能捉到一只小鱼,其他的鸟趁其不备过来抢夺,一不小心小鱼儿被强悍的鸟儿抢走;有的水鸟看到架势不对,把小鱼儿猛地往后一甩,一个传球动作抛向后面的另一只水鸟,完全忘了去追赶那只大鱼;有的鸟还会骑在另一只鸟的背上在水上漫步,扇动着翅膀跳着芭蕾舞,“咯咯咯”叫着摆出胜利的姿势,骄傲地宣告夺冠的誓言。岸边数千只水鸟黑压压一片,站在水岸边的草丛中当起了观众,如果不仔细观看,还以为是石头和水草,她们也在煽动着翅膀,“咯咯咯”地叫着,似乎在为胜利者欢呼,我们激动极了,不由自主地和他们一起鼓掌。
落日的余晖已尽,一切悄悄然躲进了梦乡,小浪底坝底公园的寒风在呼呼地吹着,黄河披着若隐若现的日月星辰,伴着一座座山峰向东流去。闻着淡淡的夜来香,不知怎的,我的心跳却异常地加速,情不自禁地去触摸黄河,拥抱黄河。无论我如何努力,她都会撑破我的双手,顺着我的指缝在寒风中飞舞,把天和地连接在一起。苍穹之下,“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我问朋友:“你说现在的黄河像什么?”她想了一下说:“像琴弦”,我说:“何不扣弦而歌?”于是把双手再一次放入水中,听到朋友在吟唱《将进酒》,伴随着她的歌声,我的指尖时而在水中滑动,时而在水中跳跃,时而在水中拍打。当她唱到高潮处,我的双手已完全跟不上她的节奏。情急之下,我顺手捡起岸边的一支竹竿,沿着河流的方向让竹竿在水面上滑动,浪花欢快地在水面上跳着舞。跳着跳着,竹竿像是被浪花灌醉了,疯也似的带着我狂奔,“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我欢呼着奔跑着,仿佛李白附体,双手早已不听使唤,疯狂地用竹竿拍打浪花,也许是黄河被拍疼了,一个巨浪冲向我,愤怒地把竹竿夺走,一个趔趄,差一点儿把我拽入水中。见此情景,朋友的歌声戛然而止,冲我大声吆喝道:“你疯了吗?是不是被黄河水灌醉了?”我怔怔地呆在那里,早分不清究竟是水在动,还是山在动;分不清哪里是浪,哪里是山,哪里是水,哪里是天;分不清我到底是在天上还是在地上;更分不清这条大河是天空的倒影,还是母亲的双眸。 我盯着黄河的波涛往纵深处看,看到一只孔雀也在水里盯着我,她丝滑的湛蓝色羽毛像母亲的手抚摸过无数遍的温柔,如浪底缥缈的歌声,让你忍不住想去亲她一口。羽毛上用星星编织成的一圈又一圈的光晕像是喝醉了酒似的,眼睛一眨一眨的在相互挑逗,魂儿早已被勾走了。一阵风过,羽毛徐徐张开,仿佛着了魔似的,越张越大,越张越大,大到根本看不到边界。满天星斗在它的羽毛上抖动、飞舞,飞舞、抖动……我的头晕极了,仿佛看到一个超级黑洞吞噬着这只孔雀在太极世界里旋转,我瘫坐到地上。朋友愤怒地说:“你真的着魔了!”“赶紧走吧,再不走黄河的波涛会把你吞进去的!”她强拉着我逃到车上。
在车上,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仿佛真的被夜幕下的大河吞没了。我害怕极了,快速踩下油门,车轮在邙山脚下盘旋上升,浪底的洪波如潮汐般涌起,和天上的银河连接在一起,我早已不知道这个重达60万亿亿吨的地球将把我们载向何方……
责任编辑 徐亚丽
王笑天
王笑天,女,河南洛阳人。作品见于《散文》《河南日报》《教育时报》《语文报》《学习周报》等报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