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逸中华食史的鸭肴
2025-02-14肖瑀瑶
在中国饮食文化的悠悠长河里,鸭这一充满灵性的禽类,早在2000 多年前便已进入食谱,是人类驯化历史极为悠久的家禽之一。大约在2500 至3000 年前,野鸭经过驯化逐渐演变成可食用的家鸭。历经岁月流转,家鸭凭借独特的风味和丰富的营养逐渐成为人们餐桌上的常客。
在古代,野鸭被赋予了“凫”的雅称,家鸭则被称为“舒凫”或者“鹜”。《楚辞· 招魂》中写道:“鹄酸臇凫,煎鸿鸧些”,“臇凫”便是指用煲煮方式烹饪野鸭。
随着历史的演进,人们养殖鸭子的经验逐渐丰富,关于鸭子的烹饪技法也愈发多样化。北魏时期,贾思勰所作农书《齐民要术》中详细记载家鸭的选种、饲养及其烹调方法,鸭子已成为厨师不可或缺的重要食材。当时鸭子的烹饪方式以“炙”,即烤为主。
书中还提到了结合胡汉两个民族烹饪特征,以牛羊肉、乳为配料烹饪鸭子的方法。同时,贾思勰在书中介绍了泡咸鸭蛋的方法,得出“咸彻则卵浮”的结论。
《南史》中记载梁敬帝绍泰二年(556 年),陈朝的开国皇帝陈霸先,率军和北齐在幕府山一带作战,夜里大雨倾盆,陆地水深一丈。士兵缺少粮食,士气低迷,这时陈霸先之侄陈蒨派人送来3000 石米和1000 只鸭子,这让陈霸先大受鼓舞。“帝即炊米煮鸭,誓申一战。士及防身,计量数脔,人人裹饭,混以鸭肉。帝命众军蓐食,攻之,齐军大溃。”
唐代延续了南北朝时期对鸭子的处理方法,在这一时期,虽然鸭肴的烹饪技法在整体上显得较为单一,但这时的烤鸭制作已呈现出丰富多样的态势,出现了“宫廷炙鸭”“笼烧鸭”等处理方式。从唐代的诗文中,我们也能探寻到当时鸭子吃法的有趣踪迹。诗人寒山在《诗三百三首》中曾写道:“蒸豚揾蒜酱,炙鸭点椒盐。”寥寥数语,勾勒出当时人们在烤鸭上撒椒盐的独特吃法。
进入宋代,鸭子在饮食文化中的地位进一步提升。北宋汴京城内的饭馆以鸭子为原料的菜品琳琅满目,如入炉细项莲花鸭、签鹅鸭、燠鸭、煎鸭子等。
宋代流行烤、炒、煮并行,讲究刀工、火候与调味,鸭肴做法异常丰富。以烤鸭为例,据《宋氏养生部》记载:“全体用肥者,卤汁中烹熟,将熟油沃,架而炙之。”先将肥美的鸭子在卤汁中烹煮至熟,再用熟油浇淋,最后架起来炙烤,使得鸭子外皮酥脆、肉质鲜嫩、香气四溢。
当时还有一种独特的烹调方法叫“爊鸭”,与烤鸭做法类似。南宋洪迈的志怪小说《夷坚志》中“王立爊鸭”的记载,为我们揭开了这一烹饪方式的神秘面纱。“爊”指的是低温闷炉煨烤,和制作叫花鸡的方法有相似之处。在封闭的环境中,鸭子在适宜的温度下慢慢熟透,独特的烤制方式让鸭肉吸收了香料的味道,同时保留了自身的鲜嫩多汁。此外,还有汴梁鸭、临安炙鸭、元宫烤鸭等鸭肴。从《梦梁录》中“铺中亦兼卖大鱼胙、盐鸭子、煎鸭子…… 又有盘街叫卖,以便小街窄巷主顾”的记载可知,鸭子在当时已然成为大众喜爱的食材,无论是店铺售卖,还是街头巷尾的叫卖,都能看到鸭子的身影。
到了南宋,鸭子更是一跃成为临安(今杭州)的“市食”名品,备受士大夫阶层的青睐。在文人雅士的聚会、社交场合中,鸭是不可或缺的美味佳肴。南宋诗人陆游在《书怀》一诗中写下“但令烂熟如蒸鸭,不著盐醯也自珍”。
明朝建立后,太祖朱元璋对具有“六朝风味”的金陵鸭肴情有独钟,将其纳入御膳必备之列。自此,金陵鸭肴从民间美食华丽转身,登上了宫廷的大雅之堂。直至清代,鸭肴在宫廷饮食中始终占据着重要位置,频繁出现在宫廷饮食菜单上。江南地区的鸭文化更是繁荣昌盛。民谣中“古书院、琉璃塔、玄色缎子、咸板鸭”的描述道出南京四宝——江南贡院、大报恩寺塔、云锦和板鸭。经过撒盐腌制和风干的板鸭,肉质细嫩紧致。
此时,鸭子烹饪技巧体系日臻完善,卤、烤、炒、煮、蒸、炸等烹饪技巧各自形成独特的体系,使得鸭肴空前丰富。板鸭、盐水鸭、烧鸭、咸鸭、叉烧烤鸭等新式鸭肴如雨后春笋般相继涌现。至清中叶,仅《调鼎集》中记载的鸭肴就多达80 余种。袁枚的《随园食单》中也描述了蒸鸭、卤鸭、烧鸭、挂卤鸭、干蒸鸭等的制作方法。
在文学巨著《红楼梦》中,关于鸭肴的描述更是数不胜数,生动展现了鸭肴在当时人们生活中的重要地位。《红楼梦》第53 回里,贾府田庄的乌进孝给贾府送的年货清单里,仅活鸭就有200 只,这里便能看出贾府上下对鸭子的偏爱。第54 回,贾府闹元宵,排戏赏灯之际,贾母突然感到饥饿,这时王熙凤回禀有预备好的鸭子肉粥。第62 回,怡红院的小丫头芳官和贾宝玉闹别扭,贾宝玉为哄芳官开心,特地让小厨房准备了一份精致的菜单,其中就有一碗“酒酿清蒸鸭子”。鸭肉本身带有一些腥味,用酒酿与之搭配,不仅能有效去腥,还能让鸭肉更加美味。清代医学家王士雄在《随息居饮食谱》中说鸭“甘、凉,滋五脏之阴,清虚痨之热,补血行水,养胃生津”,是养生佳品。
鸭肴,从古代的诗词典籍中走来,历经各朝各代的传承与创新,陪伴着社会的变迁,从民间的餐桌登上宫廷的盛宴,又融入市井的烟火。无论是战时的鼓舞士气,还是日常的阖家欢乐,鸭肴始终飘香于千年中华食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