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二巷
2025-02-13叶耳
1
我就这样站着。我想起了什么,我想起了很多远去的事情,我看到了上河,我看到了上河的东二巷,许多行人和这些工厂的出口。保持着亲切的喜气,许多年以来,我和每个行走在工厂的人一样,也一直以这样隐忍的方式表达自己的青春,加班自己的梦想。我从另外的工厂逃离到另外一个工厂,现在,我就站在上河,站在东二巷,我抵达了一间心灵的工厂。我租下了房子,配好了钥匙,去二手市场购买好了家具杂什。我看到了我租下的房间以及打开房间的钥匙,它们都是一个外省人生命中所有的图腾。就像我们无法停止找寻的路途,哪怕是在拥挤的城市里,也不愿返回故乡,甘愿挤公交搭地铁努力地生长。音乐家莫扎特说:如果我能使用语言,何必再用音乐。这说明了语言是艺术的灵魂,止于语境的音乐,也许会高处不胜寒吧。很庆幸,我一直在语言的实验里种植属于自己的那片小天地。是的,我只想种植一片自己喜爱的庄稼。我也只想在城市的中心种一株我心灵的故乡。东二巷,东二巷,当我在心里默念第三遍时,东二巷,我亲眼看见的东二巷。那个在东二巷整夜失眠的守门人,他和他闪烁的烟头,点燃了整个东二巷的寂静,以及东二巷的清风和月光,以及东二巷的雨水和阳光。我也偶尔会走到楼下,穿过东二巷,停在一排烤羊肉的烧烤摊前,撸几串秋天的孜然与辣味,我在一杯啤酒的抒情泡沫把失眠的今晚一饮而尽。在我容纳的粮食里,在我孤独的马车里,暂且让我来答复这个秋天的宽阔。
我这才发现,修单车的师傅和卖性用品的店主,他们都在我租房的楼下。我的楼下还住着一些爱打麻将的人,他们都讲着强壮的方言,他们的声音和麻将的声音合在一起,成为东二巷秋天的副歌。声响随树上的叶子纷纷落下来,落在了街巷的路边,落在了月光清澈的空气里,我发现这清澈的空气,有一缕风拂动了我内心的涟漪,我在波澜壮阔的难度里发现了翻山越岭的苦盐。是的,山路上出发的月光和地上的雪霜,它们都是盐。是母亲苦其一生的颜色,是她拥有的热望的讲述。月光越亮,行走的身影就会有了越来越暗的低处。在低处的黑暗里,我接受了疼痛的讲述。
是醉了的酒发现了我,是难度使我复活了骨节里的苦盐。谁拥有了这南方的疼痛,谁就拥有了无比深厚的颜色。我清楚马蹄放弃了抒情的温度,我清楚出走的那个夜晚除了清风和月光,没有任何一片雪。幸好,我在彷徨的城市,我在南方的今夜,我坐在了偏离月光的地方,而月光好像也看懂了我的心思,她也站在暗处。她和我的房间目睹了这一切,亲历了这一切,这一切的一切啊,也许许多的梦想都不会实现,也许这终究只不过是一个愿望。但请相信,我和我认识的上河可以做证。你忽略的忧伤,已被上河的月光亲眼所见。
我的上河其实在另外一个夜晚。我的月光与她们的夜晚也隔开了一盏灯。
亲爱的,我喜欢这里的喧嚣。我也喜欢这样在心里轻唤你。哪怕混乱不堪的风景,它们熟悉了我。哪怕难以理解的良心,它们误伤了我。这又何妨呢?微笑着,保持微笑着的风度,在生活的拐弯处,在内心的暗香处,其实孤独的未必孤独,有趣的未必真有趣。你看那棵树,你看得见的一棵树,从东二巷一直到东三巷,再从东五巷折回东四巷,往前走,就是东七巷、东八巷,排下去的树啊,一棵又一棵,就像一个又一个随处可见的灵魂。它们多么漫不经心,她们多么楚楚可怜。我在一棵树旁停了下来,一辆车也停在了树下。她摇下了车窗,示意我们上车。还有一个人,是东二巷对面的邻居。他跟随我,我们一起赴约她的心事。她就在车上,在路边的车上,说起了她的痛处与伤痕,突然哭了起来。哭得我们没有准备,一时无措。我们也不知道具体的事情,是什么触动了她的痛感。她没有告诉我们,我们也没有问。她只问了一句:陪我去喝酒吧。这个当然可以,一点儿犹豫的想法都没有。
马达的声响,惊吓了树上的一只鸟儿。它扑闪翅膀飞了起来。穿过树下的那位美女,单薄的身体充满了性感的传说。我感到上河的夜晚,有了一种莫名的漫长,我从未像今夜这样在失眠的浓度里,翻来覆去地想起事物与一个人的名字。漫长的,还有令人发愁的细节。
东二巷。那些夜归人,那些瘦了的月光。树上的绿在时针里走动,走动在事物的深处,是那春风沉醉的秘密。嗯,在每一条巷子里,都租住着外省的身份,异乡的脚印去向不明。每一个巷子连接一个巷子,每一间房子连接一间房子,我在房间里,倾听异乡的曲子。那一朵朵盛开在琴弦上的花朵,是故乡山坡上的向日葵吗?是柴米油盐点燃的炊烟在游动吗?每一碗菜都飘着辣味的山间小路,每一个句子都怀揣了方言的泥土。骑自行车的女子,转过身来,是我手里夹出痕迹的一根双喜牌过滤嘴香烟。她看见了我的发声,也听见了我的发笑,我赶紧灭掉燃起的闪烁,归期返回的她,上班经过上河旅馆,下班也经过。她和车铃声翔过我租住的上河。租房玻璃上映照出的是我年轻的妻子。她眺望我时,我在眺望我们房间的夜色。一个人住在一个人的夜晚,房间很亮。你和她,我和你们,她们和我,那个坐在台阶上犹豫了很久的人,起身猛抽了一口,他夹烟的姿势暴露了他胆怯而假充的第一次。这个呆货子在寻思什么呢?呆货子自然是客里山的说法,意思是有点儿呆,有点儿萌,也有点儿不信邪的,尝试自己的第一次,普通地讲嘛,生手。我们都是生手,我们都是来自外省的中药,必须靠生活的勇气去自己咀嚼中药的成分,好与坏,效与果,都是苦尽中的体验,都是咂舌子的冒险。每个人都想成为生活的老司机,每个人又常常陷入嫩角色的短板。在身怀绝技的身体里,谁也无法逃避检验的通道。请保持微笑、虚寒、焦虑、失眠,甚至深居简出的寂寞。你听过雨敲打玻璃的夜晚么,你想起了什么词语?夜晚的词语。它们都像雨水一样流动在凌晨和远方,也流动在小巷的事物深处。
2
我在植物的胃里,目睹了一切日常与细节,也目睹了事物与想象。你一定看见了,那个小个子的老头,那个有着南方忧郁气质的男人,他在异乡的城郊,用心思长出一地黄昏的乡村,无须惊讶,路边一棵树枝上的果核里,有成熟的男人,但是他却拥有着孩子的心。你也看见了,那越过大地和天空的炊烟,都是因为风的抒情。作为一个擅长讲述的地址,它只讲述一个人的江湖。我在一个向阳的坡度,说出耐心和一场意外的爱。节外生枝的抒情,被收废品的人力三轮车带离我生活的小巷。现在,只剩下干净的夜晚,车轮上转动的印记,以及夜晚里讲述的万物。没有人还会想起一场大雨的过往,这一天。这一天,终于过去了。你和黑走来,黑夜的黑,黑眼睛的黑,几个陌生的女子站在你不远处,用各自的心情和愿望,把自己的语言掏空。她们的故事永远像秘密一样散发着迷人的风景,女人的口气与骂声,让小巷深处的生气多了几分暖色。有个手指上涂抹着好看花纹的女人,正露出好看的笑,笑了一下两下,便把小巷的躁动捧了起来,卷了起来,吹拂了起来,似风般轻盈。随着流行歌曲的节拍,十分得体又醇熟丝滑地吹到游手好闲的男人们身上,他们的脸上、肩膀上、胸膛上,他们的手里就开始把玩一支烟,颠来倒去的烟雾,也在试探着云深不知处的街巷。谁的衣角扬起,谁的裤管挽起,谁的人字拖在吧嗒吧嗒地将尘土擦亮?
阳光落了下来,是一只鸟的口琴,打动了我的深沉。你坐在街巷的补鞋匠门前,一阵阵的口琴声,闪耀着南方的河流,像一朵浪花的碎片,像一个人过期的忧愁。我突然停了下来,仔细想了想,我的莫名的到来究竟是一场怎样的尴尬:鞋子破了,我的鞋子破了。我想修补我亲爱的鞋子。它从来就没有埋怨过谁,亲爱的鞋子。你的紧张通常与活泼在海平面的星空,我把你交给了外省的道路,我把你交给了这陌生的路径:一座城市的建筑美术作品与一片森林的童话故事集。唯有这黝黑的眼睛里的你,我亲爱的鞋子止于孤独。这整夜不眠的风啊,我很想知道,它们谁来关怀你。它们从来就没有关怀过,无论怀旧的音乐在哪一个窗口遇见街巷。这个矮小而又有力的男人,被我用几块钱买通,他用粗暴的动作,朝着鞋子一针一针地扎下去,扎——下——去。啊,我沉默的小伙伴,我亲爱的鞋子,你走路会疼吗?我分明看见不远处的巷子里,有闪烁的火焰与光。你如果感到疼,就听听那些围绕你的女子们的交谈吧。这也是个有趣的选择,尽管这选择里多了几分偶遇。跟她们相比,谁又更幸运呢?我只能说,你很不幸,因为有一个脚指甲涂着花纹的女子正在谈论你。她说,都那么破了还补啥子哟?直接扔掉算了。破鞋一双。
可是你很勇敢,你破了身体,但是依然有着精神的完整,你依然用骨头里的盐渗透自己和街巷四面的空气,你小心翼翼的委屈,像隔夜的伤,像另起一段的路程把一个人的疼,覆盖。可我并没有意识到你的逃跑和愤怒,我在找散的零花钱和铁钉应声而钉的招呼里,莫名其妙地躁动。我随手递给了师傅一枚多余的一元硬币,喏,辛苦了,真的辛苦师傅。夏天说来就来了,我总是把南方等同于永远的夏季,因为这里一直充满了热望与热度。有性感的雨水,有充沛的水果,有活力的青春荷尔蒙,有永远好听的歌曲和好看的姑娘。这里的巷子很多,这里的租房很多,这里的人也越来越多。随手一指,就有好看的姑娘,她们站在下班的人流中,像流动的河流与星空,那般生动。商店,糖果,花生,啤酒,以及一支口红、一支红双喜,她们像羽毛一样,他们的肩膀上有她们爱过自己年轻的翅膀。但是没有人可以看见在大地上飞奔的少年,纸飞机的模型沉落在凹陷的土坡。城市转身就能撞见的梦境:钥匙,灯光,水龙头,镜子,花洒,睡衣。你想象过的细节,夜晚也同样重复地抚摸过。在一件旧事里,姓名与地址,门牌号与租房账单,以及水电逾期的数字,月光持续地占据出租的街巷,不只是这样的夜晚,越来越多情的夜晚。工业区的厂门口,交班的保安,在流动的灯火中看到了一粒星火在燃烧。像敞开的语言,像宽阔而性感的身体,我注意到一位刚下班的父亲模样的男人,正在奋力骑着自行车踩着踏板,他穿过福建城时,福建城玻璃门窗上露出的胸脯和大腿的温柔,让男人的心发紧,男人紧了紧自己的嗓子,情不自禁地咳嗽出声,两声,或者三声。论技术的重要性,还得看车链滑过技术的私语是否符合这样的抒情。三三两两的晚风啊,即使再充满香气的嘴唇,也不过是一种虚构的吻。没有了灵魂的激活,不过是疲惫的身体,与机器的身体又有什么区别呢?男人想着,差点儿开了小差,他在一个念头里激活了她,也激活了一个虚构的自己。他自言自语,甚至胆大妄为地吐露了自己:真想抚摸她!添加多两个惊叹号都不过分,对于此刻的他都恰如其分。但这个念头真的不好,我为什么会在心里也开始这么污呢?他对着一座山丘的呼吸感到紧张而复杂。哎,难以理解的人的确也坏不到哪里。
铃声传来,醒了一地的速度。单车从一道斜坡上翔来,我鼓起风的神气,旋转的风和吹拂头发的风,它们都来自故乡。浸润在转弯的速度里,你的方向的所在就是我处所的所在。东二巷。这里住满了夜晚的方言,每一种方言都是一个故乡。偶尔有猫的叫声,把一些女人的身体唤醒。唤醒。五月的花,在月光喜爱的颜色里深思熟虑。我喜爱的月光,都盛开在家乡的山坡上,以及只剩下了回忆和大地亲密无间的颜色。没有哪种秘密可以像你的眼睛,也没有谁的孤独会像我这样。作为存在,生活的日常与事物的细节,我得记下这样的声音:男人的骂声,女人和孩子的哭闹声,打架的声音,搓麻将的声音,炒菜的声音,咳嗽声,小贩的叫卖声,门铃声,电话声,手机声。当然,还有做爱的声音。我也许还听到了另外一种声音。一种什么样的声音呢?我无法确定,也没法确定,但是这样的声音却又分明在夜晚的深处震撼与难以捉摸。它是由什么发出的?
我必须把今夜分开来看。我假想了这个夜晚的描述,另外一个无聊的我正在街上和文身的男人们混在一起,女人的文身决定了怎样的风情?吃喝玩乐四个字按照约定俗成的路径进入了夜晚的街巷。而此刻,月光坐在我的房间里,她不发一言,而她却又急于表达自己,她想和我交谈这寂寞的世事。
3
许多的事物,许多的歌声。旁枝逸出的光线,禀赋且灵性的夜晚,是每一粒星空的旷野。从少年的初心到成年的身体,从全身而退到奋勇直追的火焰,那闪烁的说辞,以及生命的表白,让痛哭的脚印露出了赤膊与街巷的身影,让奔跑的力量成为一条裙子的弧度,让一朵花在好看的田野上盛开青春的泥鳅。稻草上落剩的泥巴,如磐的心,如望的人,如你的爱。南方的枝叶与故乡的山路,在一度低于山坡的拐弯处遇见了男和女,那么多的男和女,那么多的少年和午夜的灯光,都聚集在这里,凡此种种,无不起飞的荷尔蒙,谁能抵达虚构的城市,谁就能克制一味城市的药方。比一个人更远处的光阴,是日光灯下精彩的斑纹与花色。铺叙的她们,同样在当下的芳华深得他们的热望。隔河走动的两千年初始,她们都在春天之前,经过我的家乡。我知道他们比我更成熟地懂得了岁月和思想,晚熟的玉米与杨梅树,我和我的路途,我和我的孤独,我们都在这个夏天,在一个人经年沧桑的语言里照见药香的脸。
脸庞是一面充满了故事的镜子。镜子是个好东西,它可以映照出不同的面孔,生活中的面孔,灵魂中的面孔。许多的所谓爱情,都在别处,在别人的怀里,在城市的夜晚,在一种虚构与非虚构之间的时间走廊。真实的事物因为过于真实而伤到了我们的路途的风景,你会莫名地发现,开始变得陌生的何止是时间,还有时间里的镜子。会照亮的花纹成为珍稀之物。观察手记,从酒吧和游戏厅里走出来的你,从网吧和夜总会走出来的你,从洗脚城和桑拿中心走出来的你,从KTV和的士里走出来的你,从电影院一个人走来的你。这个你是谁呢?我站在乡村的路边一直猜想,你。这个你也许和我门前的庄稼熟悉,也许熟悉我门前的庄稼。这梦境般的天空和道路,并不矛盾。嗯,确实,他们一个都不认识我。我知道,我必将在夜深之后,经过我叙述的背影,回到熟悉的树枝下,和衣而眠的月光,以及闪烁的星辰,它们通常被一只猫看穿。人间的幸福,像充满了疼痛和伤害,像昙花那般,匆匆一现。我很好奇,为何设置好的宋体字,总是在间隙里转换成黑体字呢?这个世界,有谁肯为一个陌生人痛哭一场呢?这样的问题本身充满了疑惑。你也看到了,我一定老了许多,这是真的。
秋天说来就来了。我和我的故乡在南方的路上,这一路上还有我的爱人,我的兄弟姐妹。他们和我都在生活的胃里,落落大方地生活,对于我们已经习惯了这样小心翼翼地活着。活着的事物,悲伤而破碎,像这个凌晨薄薄的疼痛,又分明有着别处的美的刀锋。房间里只剩下灯光和细碎的响。响。你看这响,它们也多么小心翼翼,生怕弄醒了时间,是生怕,不是心怕。别字的辨认,在时间的不远处,时间却站在远处。你见过的故人与泥巴的土气,都在气候相宜时结成一个村庄的名字。姓名和一枚邮票的旧址,终生寂寞的邮戳,安居在同一棵树下。唯一蚕食我们的,是梦,是梦境的日历。此刻时间又怎么懂得呢?东二巷,我,醒着的东二巷和这盏不眠的灯。曾经在风里涌现的,也将成为乡村的隐语。回不去的事物,在时间的刻度,那些熟悉的气息,那些无法归来的,此刻时间又怎么懂得?你又怎么懂得?我醒着的东二巷,以及深圳一个人的黑夜,她们像亲人的手指,在蚂蚁和巢穴的旧事里如此敞开。你听,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瓜熟蒂落的雨水降临时你千万不要出声。
这段时间以来,我喜欢了一个人。我喜欢了喝酒,喜欢了夜晚和安静,喜欢了29.5度的米酒。在干净的瓷碗里,它们都无言。那我就不将就了,来,干杯吧!我现在才顿悟,其实酒是喝不醉的。有意思的是,这段时间以来,我还学会了抽烟。一支接一支,它们在时间的舌尖上,在我的唇上跳舞。这使我想起了繁华的大剧院,人海如潮,仿佛爱。一个省份,一个村庄,一个人。曲终人散之后,那个满怀理想、天真和单纯的人,走了后再也没有来过。
富华烟酒专卖店老板娘好像认得我。她问我,你女儿回家了吗?很久没有看到她了,我对她笑了笑。租房楼下小店的女老板,仍旧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她会在看到我时想些什么呢?在这里住了三年多,很奇怪,她从未和我打过招呼,我也从未主动跟她打招呼。我们就像熟悉的陌生人,你看我一眼,我也看你一眼,什么都没有说,但又好像彼此心里说了什么似的。我隔壁出租屋的邻居姑娘们,对于她们的情况,我也是未知的。几年以来,谁也不知道各自的姓名,她们大清早出门去上班,常常在凌晨时下班回家。也不知道她们具体在从事什么工作,这一无是处的远方,是一个谜。谜语在走动的东二巷,你和谁的城市坐在今夜?外面风大时,你会感觉到世界很小,就像租下的单间。漂泊异乡,异乡漂泊,来来往往的名字,是花朵,是云彩,偶尔有点儿动人。月光咬着嘴唇,她始终不发一言。你摸索着裤子的口袋,拿起打火机打燃又熄灭,她怕一开口这尘世就有了沧桑。
睡在一起的亲嘴楼,歌声或者回家的萨克斯,不同程度地触摸这里的身体,呼吸与咳嗽的灯盏,躲在窗子里,像石头一样细密。我见过宽阔的大海,它们就像大地上生长的蔚蓝,嗯,就是这样的一种蓝,谁也想象不到的一种蓝。忧伤的蓝,孤独的蓝,美妙的蓝,性感的蓝,蓝的爱。你站在蓝色的动词里,她说,你像一棵树上的味道。你穿过公交车的后窗门,霓虹灯下打发每一个低头不语的异乡。月光。月光凿进了细节的掌心。温暖。温暖拥抱了一个人。纸的,布的,素花的玻璃,隔着上河的草药,端着整个东二巷的月光,我住在你想念的南方。南方以南的脚印和租房的秘密,房东和房客彼此的内容,谁也没有猜到旅行的长途,汽车的鸣笛,以及音乐也在我们之间徘徊。
责任编辑:梁智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