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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满族文化对吉林歌谣的影响

2025-02-09王立洲王琳

今古文创 2025年1期
关键词:民间文学

【摘要】吉林地域作为边陲之地,其歌谣向来饱含多民族文化的特色。其中,满族文化相较于其他少数民族文化来说,对吉林歌谣的影响最为鲜明。这不仅是因为吉林地区是满族发源地之一,满族人口众多,更是因其文化中,优美的语言、多样的歌曲体裁形式以及丰富的劳动生活场景具有深厚的民俗底蕴,是文艺创作发展的宝贵养料。本文以吉林歌谣中的满族文化作为研究对象,从以上三个方面探究满族文化对吉林歌谣的影响,有助于我们了解吉林歌谣、更好地继承与发扬吉林省这一非物质文化遗产,为吉林歌谣研究提出重要命题。

【关键词】吉林歌谣;满族文化;民间文学

基金项目:吉林省教育厅“文化传承与创新视域下的吉林歌谣研究”(项目编号:JJKH20220716SK)的阶段性研究成果。

满族,是中国的少数民族之一,其先民世世代代居住在东北地区,《金史·世纪达协》:“生女真之地有混同江、府良立长白山。混同江亦号黑龙江,所谓‘白山黑水'是也。”“女真”是满族在隋唐之后的称呼,一直沿用到明代末年,“白山黑水”则是对东北地区的泛指。在历史上,虽然满族的权力中心经历过多次变更,但吉林这片土地上的满族文化从未断绝。光绪时期,东北三省的范围被最终划定,吉林省也有了能够研究本地满族文化的确切地理范围。满族的历史发展过程是满族文化的发展过程,他们有自己的语言文字、音乐舞蹈、信仰仪式,这些物态文化、制度文化和精神文化共同构成了满族文化[1],它们影响着清代以后吉林歌谣在语言词汇上的运用,丰富了吉林歌谣的体裁并充实了吉林歌谣的创作内容。

一、语言的影响

满族语言对吉林歌谣的影响,主要体现在歌谣中对满语的使用,和歌谣中满语与地方方言的结合。

宋、金时期的“女真”族曾有自己的文字语言,但是文字是从汉语借鉴过来的表词音节文字,在16世纪末时,便早已失传。后来努尔哈赤以蒙古字母拼写满语读音,形成“老满文”,皇太极在此基础上又借用蒙文字母上加圈点来区分语音的方式,形成了“新满文”,同时,这些统治者始终不忘对汉语进行大力推行,到了咸丰年间后,满族人民正式从使用满汉双语过渡到使用汉语单语[2]。

所以在吉林满族歌谣当中,我们听见的是汉语,且有汉语直接音译过来的满语遗留,这些口语化的语言当中包含着满族人民的生活习俗。《歌儿乱我心》:“伊尔根,伊尔根,听歌知道你的心,格格不是无情意,怎奈旗民不通婚。伊尔根,伊尔根,穆昆达他心肠狠,他会用绳勒死我,他会用箭穿你心。”[3]145“伊尔根”在满语里指汉族的人民,“格格”是满语里对女子的称呼,意为“小姐”,“穆昆达”是对满族部落族长的称呼,这首歌谣里体现了当时满汉不允许通婚的规定,而女方却因为爱上了汉族小伙子而悲伤。《打发额云出门子》:“花手巾,包银子,打发额云出门子。额娘陪送疙瘩柜,铜闩铜锁带铜穗。送给额云盛嫁妆,麻花褥子麻花被。衣服包了九大包,木底绣鞋装满柜。阿浑陪送个大铜盆,阿沙送给俩棒槌。”[3]82中,更是记录了许多满族人民日常对亲人的称呼,比如“额云”指姐姐、“阿浑”指哥哥、“阿沙”指嫂子等。

同时,吉林歌谣中记录的地方方言也受到了满语的影响,二者能够自然而然地衔接,变换使用。如吉林省扶余的“新城戏”中的《铁血女真》讲述了完颜阿骨兴兵灭辽的故事,当中有这样一段歌谣附着新城戏流传下来:“八面旗,八色新,我的爱根粗骨轮敦。粗骨轮敦有力气,骑上大马正奔西。奔正西,打罗刹。打败罗刹就回家。”[3]67表达对敌人的憎恨与对情人的关怀,“爱根”在满语里是丈夫的意思,这段词中,除了能看出满汉语结合的样貌以外,“粗骨轮敦”是独属于扶余的地方方言,指身体矮且粗壮,具有地域特色,这是满族文化与吉林地方文化相互影响而产生的成果,也是吉林歌谣当中重要的部分。

二、体裁形式的影响

满族音乐包括满族民歌,满族说唱音乐和满族戏曲音乐等,而满族民歌当中,又包含着劳动号子、山歌、小唱、儿歌和仪式歌曲五种体裁[4],他们都被收录在吉林歌谣当中,丰富了吉林歌谣的体裁类型。

劳动号子是人民在劳动过程中所唱的歌谣,满族人民在打水、抬木、渔猎的活动中都有号子,帮助人们缓解疲劳,舒缓精神。它们大量运用“嘿”“呀”等语气词,饱含鼓励,句式短小简单,能够快速并清晰地进行劳作指导。如从吉林地区收录的歌谣《跑南海》《南海号子最中听》都是满族人民的劳动号子。除此以外,还有一些涉及其他行业劳动的号子,如《抬木号子》《卸车号子》,虽不能确定是否是独属于满族人民的歌谣,但不可否认的是,在这些辛勤劳动中,必然有满族人民挥洒汗水的身影。

山歌是在满族人民在山中采集或者放牧时,抒发内心情感的歌谣,吉林省内山林资源丰富,除长白山以外,六鼎山、龙潭山、九台山等山区均有满族人民生活的痕迹,他们在放山时自由地歌唱。如收录于吉林九台山的满族歌谣《溜响鞭》,讲述了日出东方时,满族人民要用鞭子将牛驴骡马赶上山头的放牧生活。这类歌谣曲调悠长,歌曲中不乏呐喊等能够扩大音量的唱法,具有方便对唱的特点。

满族民歌中的“小唱”,满语称“喝咧”,在汉族民歌体系中叫作“小调”,是满族民众在节日活动和劳动过程中会演唱的一种歌谣,它的歌词句式规整,节奏规范均衡,在内容的表达上丰富细致。如吉林地区结婚时唱的《喜歌》和给老人祝寿时唱的《子孙万代歌》:“在很久以前,那位祖爷有:三个儿子,四个孙子。乌咧咧!乌咧咧!在很久以前,那位祖奶有:三个儿媳,四个孙子。乌咧咧!乌咧咧!”[3]432“乌列列”是满语“灰条菜”的意思,这种植物生长繁茂,在歌谣中比喻子孙满堂、代代兴旺,用以祝寿。

满族儿歌内容浅显,语言活泼,从内容上来说大致分为两种,一种是儿童在玩耍时唱的游戏歌,如吉林的《秫秆篾儿》:“秫秆篾儿编笼子儿,里头坐个黑虫子儿,又会唱又会笑,拿到街上卖两吊儿。走到半路捡俩钱儿,买了个媳妇带俩孩儿,一个住城里儿,一个住城外儿,一个卖凉粉儿,一个卖咸菜儿。”[3]592《爬犁》:“前面没轱辘,后面没轱辘,冬天雪上走,夏天爬上树。”[3]357两首歌谣唱的是东北儿童特有的游戏,这些游戏的方法和工具都被歌谣记录了下来。另一种是长辈哄孩子时的悠悠调,如《摇篮曲》《小摇车》《外婆桥》等,曲调舒缓绵长,凝结着满族长辈对子孙喜爱之情。

仪式歌与满族的风俗和礼仪有关,不论是歌词还是节奏,大多都较为规整和重复,如满族歌谣《接笊篱姑姑》:“戴上花,披上彩,笊篱姑姑下山来……梳的什么头……抹的什么油……长得什么样……搽的什么粉……穿的什么衣……”[3]118

三、创作内容的影响

满族人民将自己的生活记录在歌谣当中,这些生活的内容大大拓展了吉林歌谣的创作主题,体现出鲜明的民族特色和地域特色,是吉林歌谣的重要组成部分,大致可以分为以下几类。

渔猎生活。满族世居“白山黑水”,江河纵横,山高林密,渔猎是这一民族重要的经济来源,他们所创作的渔猎歌谣绘声绘色地记录着满族人民为生活奔忙的场景。《赶海谣》:“大杨树硬轱轳凿出的船,亮花花软布连成的帆。长鬃快马大轮车,活吱啦把船驮进大海湾。鹿角号呜呜叫呀,鹿皮鼓咚咚响呀赶海祭歌声震天。白鬓额娘,沙里甘,刚冒话的孩儿抱怀间。玛发们送行语缠绵:‘南海路,浪万千,鲸鱼嘴,鬼门山。’勤要瞪圆豹子眼,两手扯牢小篷帆。叉海参,抓盆蟹,拧海菜,网虾鳗。到秋红叶别贪恋,顺顺安安早回还。”[3]23“额娘”在满语里是母亲的意思,“沙里甘”是妻子,“玛发”是爷爷。这首歌记录的是满族人民在跑南海的渔猎生活。除此以外,描绘南海渔猎生活的歌谣还有《跑南海》《南海号子最中听》等等,其中,《南海号子最中听》更是讲述了当时赫哲人与满族人一起渔猎,亲如兄弟的情景。而《丈二蝗鱼江中捞》:“新城府,三宗宝,欧梨果,粘豆包,丈二鲤鱼江中捞。拣又拣,挑又挑,挑挑拣拣送皇朝。皇爷吃了乐陶陶,黎民百姓累折腰。累折腰,也没招,明年还得照样缴。”[3]349则暗示了鲤鱼在吉林地区朝贡制度下需求之大,对于贡品的缴纳也直接促使了吉林地区人民进行渔猎活动。

贡品制度。明清易代,世代居于东北夷的女真族入主中原,建立了清王朝,东北夷被纳入中原的统治版图当中,建立了新的贡品制度与体系,其中,打牲乌拉就是对吉林地区影响最大的贡品制度。打牲就是打猎,其中还包括丁采捕,乌拉指清代满族居住的乌拉地区,今称吉林市龙潭区乌拉街满族镇,在顺治年间,政府在此设立了一个特殊的机构,叫作打牲乌拉总管衙门,专门领导打牲丁采捕,并向已入京的清王室进贡贡品,用于贵族们的日常生活与祭祀[5]。这一贡品制度的实行带动吉林地区的开发,人民在打牲过程中创造了大量能够体现贡品制度的歌谣。除了我们上述提到的《丈二鳇鱼江中捞》,还有《乌苏城》:“乌苏城,三样宝,苏子叶,粘豆包,还有寒葱在山腰。咱们挑,咱们选,挑挑选选送皇朝。皇爷吃了乐逍遥,黎民百姓累折腰,明年还得照样交。”[3]349这首歌谣采录于吉林省伊通县,“苏子叶”“粘豆包”“寒葱”是当时的乌苏城著名的三样特产,虽不类似于东珠、貂皮、人参等名贵物品,却依然需要一定数量的进贡,可见清王朝对吉林地区下达的贡品对象种类数量之多。吉林地区贡品的采捕和进送长达二百多年,所形成的贡品文化在吉林地区留下特殊的痕迹,至今为止,吉林省内依然存在名叫“贡山”“贡河”“贡品村屯”的地方。可见,由贡品文化影响而产生的歌谣里,除了描写贡品制度实行下的特殊劳动风貌以外,还控诉了贡品制度对百姓的剥削。贡品文化增加了吉林歌谣中风物歌类型的数量,其中蕴涵的深沉情感,使风物歌脱离了只描绘地域风俗的浅显单薄,清王朝对吉林地区下达的贡品对象种类数量之多,松花江边、长白上,都有吉林人民的劳动身影与劳动歌谣,是封建制度下,人民血与泪,汗与苦难的艺术结晶。

民俗仪式。满族人民的婚丧嫁娶各有仪式,衣食住行更是与礼仪风俗息息相关,这一类歌谣能够体现满族人民生活精致讲究的特点。如《上轱辘台》中唱道:“红轱辘轿车白马拉,里头坐着俏人家。灰鼠的皮袄银鼠的褂,对子荷包小针扎。抓虎靴子金丝袢儿,吹吹打打抬回家!”[3]269这首歌谣里描绘了满族富裕人家女儿的装扮,其中“对子荷包”是满族姑娘送给心爱的人的定情信物,双方各持一半。荷包形状如“心”,能够合成完整的一对荷包,“抓虎靴子”则是满族青年打猎、练功穿的一种靴子,前脸绣虎头带金丝穗。还有《春歌》中,也能体现礼仪风俗对服装的影响:“白白的羽翎,白白的衫,圣洁的羽服好华美,一群群沙里甘居戏荡秋千。”[3]349满族尚白,所以年轻姑娘喜穿白色服装迎接春天。满族人民在衣食住行上有风俗偏好,在婚丧嫁娶这类人生大事上,习俗更是丰富,如《爱情歌》中唱:“伊儿哈满山开,成对鸟树枝呆,问他为啥成双对呀?插羽恩情分不开。”[3]161“插羽”便是满族青年男女的订婚习俗。还有丧葬歌《大神嗑》:“头戴青纱身穿蓝,迈步穿梭到堂前,左手抓起文王鼓,右手提起武王领神鞭。文王鼓,柳木圈,鲁班师傅锛子砍,刨子圆。”[3]104歌中除了记录萨满主持丧葬仪式的流程和满族萨满装扮以外,还涉及汉族道教文化信仰的影子,可见此时的文化融合已呈现出不可阻挡的趋势。

生活世态。满族的生活世态歌是反应满族人民家庭生活与社会生活的歌,包括满族以内,各个民族的生活世态歌谣是吉林歌谣中较为宏富的部分。比如记录满族人民日常饮食的歌谣中,我们能够认识到名叫“苏子叶”“粘豆包”的东北地域特色美食,还有流传至今的糕点“萨其玛”,《再也不叫尼堪婆》:“萨其玛,杜日饽,噼嚓啪嚓满地泼。”[3]292其中“尼堪婆”指汉族媳妇,“萨其玛”与“杜日饽”都是满族的糕点。还有歌谣记录了吉林地区人们固定的生活习惯,《南山有个何小郎》:“七月闲,八月忙,七月家家拆衣裳。又是洗,又是浆,洗完浆完要挂光。捶板石,厚又方,棒槌一敲响梆梆。南山有个何小郎,讷讷教他捶衣裳。棒槌起,棒槌扬,他怕棒槌打鼻梁。讷讷说他是个拉材货,叫他坐在俄云旁。”[3]259“拉材货”是东北方言,意思是“没用的人”,“俄云”与前面的“额云”相同,是满语中对“姐姐”的称呼,反映出吉林地区人们在七八月不约而同地进行拆衣洗衣等家庭劳动来应对逐渐寒冷的天气,而在这类家庭劳动中,总是不乏一个偷懒的角色,“何小郎”便是这一类角色的代表。这些歌谣在内容上,小到能够细致到家庭成员的情绪状态,大到体现整个民族或者说整个地区的生活特点,具有民族文化与地域文化结合的样貌。

四、结语

综上所述,吉林歌谣中所体现出来的满族文化与特定时代的生活紧密联系,当中包含着封建糟粕也包含着满族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努力追求。由于地域、政治、民族等原因,满族文化以开放性的态度对其他文化进行不断地吸收,并且在保持民族特色的基础上呈现出统一的趋势,而吉林的独特地域文化也在各种文化融合统一的过程当中,逐渐清晰起来。吉林歌谣是过去吉林人们寄托精神情感的文学艺术形式之一,除了能够研究吉林地域内多个民族的文化以外,更是我们了解吉林地域文明发展的重要线索。

参考文献:

[1]孙虹.满族文化特点初探[J].艺术评论,2014,(8):

141-144.

[2]季永海.满族转用汉语的历程与特点[J].民族语文,1993,(6):42-44.

[3]中国歌谣集成吉林卷编辑委员会.中国歌谣集成吉林卷[M].北京:中国ISBN中心,2005:23-592.

[4]王海霞.东北满族民歌演唱艺术研究[D].东北师范大学,2019.

[5]王玉梅.打牲乌拉的贡品文化[J].兰台内外,2017,

(06).

作者简介:

王立洲,男,吉林长春人,长春理工大学,文学博士,副教授,主要从事先秦两汉文学研究。

王琳,女,山东诸城人,长春理工大学在读硕士研究生,主要从事先秦两汉文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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