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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牛狂奔(短篇小说)

2025-02-08武成勇

滇池 2025年2期
关键词:牛圈晒场小脚

突然,大黑牛向我们冲过来。

那个时候,小脚奶奶已经从家里走了出来。她正端着一碗包谷饭递给乞丐,乞丐鞠了一个躬,伸手准备去接铁皮碗。

那头牛就突然从晒场上冲下来,冲向我们!

我先听到的是我爹的惨叫声,我爹的惨叫声惊心动魄。多年后,我爹说,他当时的惊吓大于疼痛:他敲了十多年的钢轨突然就掉了!钢轨像一片影子从他眼前滑落,哐当砸在青石板上。我爹看见他草鞋的袢扣散开了,软塌塌地歪在脚掌边,小脚趾在石头上跳跃了一下,孤零零地趴在锈蚀的钢轨旁。他愣了一下,迷惑地抬起头,头顶上大榕树的叶子在唰唰地抖动,飘洒的树皮屑迷了他的眼。眼睛的刺痛让他反应过来,他一屁股瘫坐在石板上,抱着脚狂叫起来。

我爹抱着脚狂叫的时候,身子蜷缩,全身颤抖,背脊上肌肉鼓起,肩包肉在跳跃。

俗话说“天生异象,必有奇才。”我爹就是民间说的有“异象”之人,当然也是有本事的人。我爹左右额鼓起似角,双臂肩包肉凸起如峰,活脱脱就是一头大牯牛,神奇的是他的属相也属牛。在我小的时候,看着我爹就会想到我们村的大黑牯子,看到大黑牛也会联想到我爹,因为他们都有使不完的力气。

好多年以后,我抚摸着我爹青筋毕露瘦如麻杆的手,暗自神伤。想起“英雄气短,马瘦毛长”的俗语,就说起那天中午大黑牛发疯的事,说起他那一声响彻全村的惨叫。

我爹说,那天他掉了一个脚趾头,确实很疼,但更让他猝不及防的是钢轨的坠落,那根他敲了十多年的钟——一根两米长的钢轨。这根钢轨是他从修成昆铁路的铁道兵的营房里背回来的,二十公里的山路,他歇了十多次,虽然背上垫着羊皮褂,钢轨还是把他的尾椎骨磨破了,直到去世,疤痕还在。钢轨上有人形的标识,还有43"API"66X的字样,这是好多年后我上初中的时候读出来的。我爹把一根86公斤重的钢轨背了回来,做了生产队召集开会、上下工敲的钟,取代了原来那块薄薄的铁板。

我爹说,勒品公社大大小小六十多个自然村,用重型钢轨做钟的就只有湾田村。有人说大黑山新民劳改农场也有一根,我爹就趁去公社交公粮的时候,绕进大黑山,跟卫兵磨了半天,才允许趴在大铁门门缝里远远地看一眼。

“嗨,怎么能跟我们比,一小根轻轨,一米二三,最多四十公斤!”"我爹奚落。

很多人都不信我爹能看得着劳改农场的钟,都说新民农场关的都是牛鬼蛇神,怎么可能让你靠近。

“十多年村长是白当的!”我爹对此嗤之以鼻。

我爹说,那天正午,他在铁轨滑落的一瞬间,猛然发现眼前一片空荡荡,他举着小铁锤的手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我爹说,那天早上起来就不太对劲,天气阴沉,雾气腾腾。他送我到学校以后,就去大秧田转了一圈。看见二十多个社员坐的坐、站的站,他吆喝了一声,大家才慢腾腾地走进水稻田。走进水稻田的社员也东一堆西一堆地在窃窃私语,好像他这个队长根本不存在。十多亩的一片水稻田,社员薅了三天都没有薅完。

我爹站了一会儿,看没有人理睬他,就离开了大秧田,顺着河边的田埂一路巡查下去。田埂上杂草齐腰,露水深重。一路草花沾身,让他步履沉重。他好不容易爬上河堤,看见乌云压顶,雾气在半山腰缠绕。天边在扯闪,有一阵阵的闷雷,轰隆轰隆,如水磨在碾蚕豆。整个田坝的水稻在疯长,稗子在疯长,野草也在疯长,一切都在疯长。天阴了十多天,还是没有晴开的样子。他转了整个田坝,查看了所有的稻田,每块田都是稗子比水稻高。活计是做不完的了,野草和稗草生长的速度总比人的镰刀快。

快到中午的时候,他看见劁猪匠拉着大黑牛往村子里走去,两个都瘸着,劁猪匠李天仇走路像划船,每走一步都在画圈圈,大黑牛走路像跳独脚舞,一颠一跛。“歪锅配歪灶”,他笑了一声,又感觉不妥,硬生生地把笑容凝结成苦脸。“这是一场悲剧!”他脑海里跳出一句话。

我爹是老初中毕业生,是山村里少有的知识分子。昆明钢铁厂在农村招工,很多社员都认为昆明城市远,干活又苦,还不如在生产队里混着好,都不愿意去。我爹却把我哥送进了工厂,我哥进工厂的时候只有十七岁。

我爹去世的时候,眼睛凹陷,瘦如麻杆的手青筋毕露。我大哥也在,我哥头发杂白,已经是一名钢铁厂的老工人,说一口正宗的昆明腔。我和我爹说起大黑牛发疯的事,我大哥也在听着。我爹说,那天天气阴沉,天边在扯闪,有闷雷。那天他心情很不好,他知道社员对他不理不睬的原因。“两天前,你大哥带了一份报纸给我。其实我也知道了,土地要下放了,生产队要散了。社员都不傻,都知道了风声。”

他脑海里跳出“这是一场悲剧”的时候,他还在想,以后大黑牛要分给哪家?大黑牛肯定已经被劁猪匠李天仇的儿子打成了内伤,不仅后脚瘸了,身子也在一天比一天地消瘦下去。还有,李天仇在骟大黑牛的时候肯定藏有私心,做了手脚,已经两个多月了,大黑牛的阴囊还在发着炎,在这半个多月的阴雨天里,伤口好像更加红肿了。

大黑牛是村里唯一的一条牯子,黑花脑袋,身子漆黑,力气很大,但性子暴烈。其他牛长大了都被驯服了犁田耙地,唯有大黑牛从小就没有人能近身为他套上架板。很多社员都有意见,说白养了一条天大地大的大牯子,却不能犁田耙地,还不如把它骟了。

我爹说,算了,就让大黑牛做种牛吧。

但是,当劁猪匠李天仇被大黑牛顶残废以后,李天仇家儿子终于撺掇村民,逼我爹骟掉大黑牛。

“要是早几年,他敢!”多年后,我爹仍然耿耿于怀。

那天,他随着劁猪匠和大黑牛一起走进村子,“以后土地下放了,就把大黑牛分给劁猪匠家”,他心里突然跳出了这一句话。我爹说,他又想起了“歪锅配歪灶”——你们父子造的孽,就让你们受去吧。

没想到以后发生的事是我爹始料未及的。他刚从钢轨上取下小铁锤,在钢轨上敲了一下,就会失掉一个脚趾头,然后——牛圈倒塌了,劁猪匠死掉了,大黑牛倒毙了。

随着我爹那一声响彻全村的惨叫,一切都在改变。我说,爹,那是一个时代的开始。我爹说,不,是一个时代的结束。

全村还在被乌云笼罩,天边还在扯闪,还有闷雷滚滚。那个时候,风起了,大榕树叶子哗哗作响,干枯的树枝和树皮的碎屑纷纷落下。

劁猪匠吆大黑牛进牛圈的时候,我瞟了一眼,那时候,我正背着我爹给我买的新书包靠在墙上,看着山狗正要给小秋黑蛋分钱——他们正在分山狗从乞丐身上搜出来的一包硬币。我走近山狗,正想着要不要开口的时候,我看见我爹背着手走进了晒场,我看见他一步一步地跨上石台阶,仰起头,抬手去够别在钢轨上的小铁锤。

一股皂角的味道弥漫起来,小脚奶奶一摆一摆地从我身边摇过去,她把装着包谷饭的铁皮瓷碗举起来,递给乞丐,乞丐弯下腰来,鞠了一个躬,正要去接饭碗。

一声惨叫从晒场传来,铁皮碗从小脚奶奶的手上抖出去,从乞丐的头顶上飞了过去。乞丐抬起头的时候,铁皮碗已经滚进了他身后的阴沟里。

我听出那一声惨叫是我爹发出来的,虽然已经变声变调岔了气,我仍然听出是我爹的声音。我看见我爹抱着脚,弓着背,背上肌肉鼓起,肩包肉在跳跃。

大黑牛向我们冲来?

没有没有,还是有一个先后顺序的:我爹脚趾掉了、牛圈倒了、劁猪匠被砸死了、大黑牛倒毙了……我只有一双眼睛,只能一一道来。

首先,是我爹的小脚趾被坠落的钢轨切掉了。当然,我没有看到,是事后听我爹说的。他说,他的脚趾被钢轨砸掉的时候,他还觉得奇怪,被铁链子牢牢地拴在大榕树上的钢轨怎么可能会掉呢?他敲了十多年的钟怎么就会没有了呢?我爹说,他敲了一下,钢轨就像影子一样从他眼前滑落了,他还想敲第二下的时候,眼前空荡荡的。接着,他就看到他的脚趾在青石板上跳跃。他迷惑不解地抬起头,被落下的树屑迷了眼,从眼睛到脚趾的疼痛终于连成线。于是,他狂叫起来。

牛圈倒了,这是我看到的。这是有一个先后顺序的,首先是一团黑影从牛圈里冲出来,是的,黑影!当然,我们知道就是那条大黑牛。我说黑影,可见大黑牛冲出牛圈的速度非常之快。一团黑影,那条大黑牛冲出牛圈,冲到阳光下来。阳光?我不会记错,确实是出太阳了。我爹说记不得了,他说天阴了半个多月。后来,有人说大黑牛发疯是因为遇到天阴下雨牛会发狂,或者说阴天公牛性欲旺盛,会发狂追逐母牛。这从逻辑上说不通,按我爹的说法,阴天已经持续了十多天;最重要的一点,是我们全村人亲眼所见,大黑牛已经不是牯子,在两个月前就已经被劁猪匠李天仇给骟了。

当时的情况就是这样,一团黑影从牛圈里冲出来,冲到了阳光下。它在晒场上惊慌失措左右顾盼的时候,身后的牛圈倾倒了下来。我们村的牛圈三面是用石头砌的半截墙,靠晒场一面是用栗树棒搭成的围栏,顶上是青瓦盖的瓦棚,从我的角度看过去,牛圈倒塌的时候,首先是几根立柱像喝醉了酒一样歪成一堆,屋顶随之倾斜,然后是瓦片纷纷滑落,响起一片清脆的撞击声,到最后才是整个屋顶轰然倒塌,腾起一片黑灰。

我爹说,他当时的想法是,可惜啰,可惜牛圈倒掉了。

在我爹弥留之际,我对我爹说,爹,我理解你,牛圈是我们村的中心,是村民们几代人的记忆,牛圈倒了确实可惜,如果有可能,我们可以把它模拟重建,作为村史保存起来。

大黑牛冲到晒场上,阳光就突然砸了下来。

它的耳朵支棱着,鼻孔噗噗吹气,眼神慌乱,牛头乱转。

我爹还在抱着脚叫唤,大黑牛身后的牛棚就倒下来了。瓦片炸响,黑烟腾起,冲击波带着碎草屑扑向大黑牛红肿的阴囊。大黑牛一跃而起,从晒场的台阶上跳下来,冲向我们。

暴露在阳光下的大黑牛毛色黯淡,肋骨嶙峋,身子歪斜,鼻涕口水。

……人声嘈杂,马灯纷乱。

劁猪匠在呻唤。劁猪匠李天仇面色惨白地趴在大黑牛头上,大黑牛把他悬空挑起,牛角把他的一条大腿死死地顶在牛圈的石墙上不放,劁猪匠的儿子李发富围着大黑牛团团转,正拿着一把大铁锤在锤大黑牛。

爹呀!——嗵。

爹呀!——咚。

李发富抡圆了大铁锤砸一下,唤一声;大黑牛身子抖一抖,喘一下。

大黑牛四脚死劲蹬,李发富抡圆大锤狠命砸,牛圈里就像在舂辣椒,碎屑纷飞,灰尘弥漫,干牛粪飘散着呛鼻的味道。……

毛色黯淡,牛角亮堂堂。牛角上方,太阳亮晃晃。

人穷志短,马瘦毛长。牛瘦也毛长。大黑牛脸颊内陷,耳朵到鼻梁的白毛扭结,肋骨在松垮垮的牛皮下滑动。

……人群寂寂,牯牛挣扎。

大黑牛四脚朝天,四只脚被麻绳勒紧。四根木棒插入牛脚空隙,每根木棒上分别按着两个壮汉。还有两个壮汉在拽牛鼻绳,牛头翻转贴地,牛鼻子被拉成弯钩。

劁猪匠李天仇背着一个棕色药箱,瘸着腿,围着大黑牛在转圈。

他歪一步,咳一声,咳一声,瞄一眼。突然,他瞅准了空档,飞身扑向牛肚,药箱荡起又砸在他屁股上的时候,他双手已经捧住了大黑牛饱满的睾丸。他眼光贼亮,嗬嗬有声。

他在药箱上拍了一掌,药箱盖弹起。他双手如弹弦,啪啪啪啪,第一格:刀子、钳子、夹子、锥子;第二格:弯针、钩针、粗针、细针;第三格:蓝瓶、黑瓶、白瓶、红瓶;第四格:棉线、麻线、丝线、铁线。

一伸手,刀已咬在他嘴上,格格作响;李天仇双手如互搏,转动牛睾丸;他推上又按下,有如揉面团;牛鞭鼓胀如蟒蛇,睾丸红亮似脱兔。

劁猪匠从嘴边抹下刀子,举起来,寒光闪闪。……

大黑牛跃下晒场的时候,乞丐正在抬手遮挡刺目的阳光。没有人知道乞丐从哪里来,后来又到什么地方去了。纷纷扰扰,根本就没有人关心乞丐的去向。等一切平静下来以后,有人帮我爹包扎伤口,有人从牛圈里刨出了李天仇,劁猪匠灰头土脸缩成一团,已然气绝。大黑牛没有熬到土地下放,成全了村民们的一顿牙祭。

那天,我们放学回来,看见小脚奶奶拉着一个陌生人在絮絮叨叨:“可怜啰,手杆这么细,老茧城墙厚,头发这么长,哎呀,成鸡窝啰,长虱子。”

山狗端起木枪,挑开小脚奶奶的手:“裹脚婆,让开!”他用木枪顶着陌生人的胸口:“从哪里来的,说,是不是狗特务?”陌生人指指远处的大黑山:“从山那边来的,肚子饿了,讨口饭吃。”

“人饿了就要吃饭,你们这些娃娃!”小脚奶奶瞪了山狗一眼,转身往她家走去。

山狗指挥小秋和黑蛋用木刀和长矛从身后顶住陌生人,就在他的身上搜起来。乞丐穿一件黄白的旧军装,手袖须须缕缕,下身是一条蓝裤子,高跷着露出半截脚杆,黑脚杆下面套着一双黄胶鞋。乞丐的衣服裤子都是农村难得一见的涤卡料子,只是乞丐太干巴了,衣服显得空空荡荡的。山狗一把从乞丐的口袋里扯出一个黄绿色的小包,抖了抖,嚓嚓有声。他把小包放在地上,解开扣子,小秋和黑蛋丢下乞丐也围过来,“哇——呀!”山狗抓出了一把硬币,闪闪发光。另外两只手也伸了过去,山狗一转身,避开他们:“不要抢,我分给你们!”我离开山墙,走向山狗,正想着要不要开口的时候,我看见我爹背着手走进晒场,走上台阶,去够钢轨头上的小铁锤。一股皂角的清香味,小脚奶奶从我身边摇过去,走向乞丐。

“可怜的人呐!”小脚奶奶把铁皮碗递给乞丐。

我爹的一声惨叫,把小脚奶奶的铁皮碗吓掉了,把大黑牛惊得从牛圈里窜出来了,牛缰绳把牛圈的立柱拉倒了,倾倒的牛圈把在牛圈里面打瞌睡的劁猪匠李天仇砸死了。

很多年后,我爹说,那是一场悲剧。

公元1978年9月1日早上八点,天气阴沉,雾气浓密。我蹦蹦跳跳地在村子的巷道里穿行,“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黄书包飘荡着。我爹背着手,心事重重地跟着我。

书本上,小朋友们在做操,是彩色的;“两个指头夹起来,”鼓眼老师指着书本上坐得笔直的两个小朋友,“看他们握笔的动作。”

a…白帽子打手电,o…老鹅吐泡泡,e…鸭子下蛋…

山狗背一个用旧衣服改装拼接的长书包,里面插满了他做的木刀、木剑、木枪,小秋和黑蛋跟在后面,眼巴巴地看着他书包里的兵器。我远远地跟着他们,畏缩懦弱胆小如鼠。

中午,雾已散尽,天还在阴着,天边时不时滚过一阵闷雷,村路上杂草缠绕,蚂蚱扑簌簌震动翅膀,起起落落。

劁猪匠拉着大黑牛走进村子,他把牛吆进牛圈,把缰绳拴在立柱上,蹲下来咂烟锅,靠在石墙上打起盹来。

我们走进巷道,看见小脚奶奶正拉着乞丐说话。

我爹走进晒场,踏上台阶。

“当——”我爹敲响了钟。

钟声不响亮,我爹叫声响。

牛圈倾倒,黑烟飞腾。

惊牛狂奔,冲向我们。

要我怎样形容当时的情形呢?——""一群泥塑木雕:小脚奶奶、山狗,两个跟屁虫。请原谅当时瑟瑟发抖的我!

只有一个人在动!一个宽大的背影扑向癫狂的黑牛——是乞丐。乞丐手中多了一条牛皮腰带。他转动皮带,呼呼有声,犹如顶着一把伞在御风而行。

狭路相逢,人牛相近。

“驾——”乞丐大喝一声,皮带从圆圈变成一条直线,金灿灿的皮带扣射向牛头,在阳光下迸出万道光芒。

惊牛如撞南墙,前腿直立,后腿被惯性拉直,重重地跪倒,一阵牛骨脆裂声,大黑牛头顶地,肚子砸在巷道石板上。

大黑牛阴囊破裂,鼻孔流血,舌头伸长,死了。

过了两年,勒品乡乡长来我家吃饭。我瞅着乡长觉得眼熟,我爹说还记不记得拦大黑牛的乞丐呢,就是赵乡长。

赵乡长说,他刚从劳改农场出来,就遇到了大黑牛发疯。他不知道大黑牛刚刚被骟过,如果知道,他是不会去拦的。他跟我爹说,包产到户以后,一定要大力发展耕牛,勤劳致富就要敢于争先,要斗志昂扬,不要畏畏缩缩。

在赵乡长的大力倡导下,勒品乡家家养牛,也恢复了传统的斗牛习俗,斗牛场上清一色都是大牯子。

过了几年,赵乡长却被撤职了,原因是有人告乡长污染精神文明,因为他为勒品乡的斗牛比赛定了一个规矩:牯子睾丸小的不准参加比赛。因此他得了个“卵子乡长”的外号。

上级调查下来,觉得他的导向性有问题,确实不适合担任乡长。

又过了好多年,退休了的赵乡长开了家“赵老庄农家乐”,专营“牛宝”美食,有清蒸、红烧、烧烤、二宝合炖……农村土地流转后,农村养牛不再为耕田,而是要育肥牛卖钱,牯子好斗,不长肉,于是农民纷纷把牯子骟掉。劁猪匠李天仇的儿子李发富子承父业,专门开展骟牛业务,割下来的牛睾丸全部卖给了赵乡长的“赵老庄农家乐”。

责任编辑 包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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