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抱红果实

春

雨期相隔甚远

拟定了花期的少女依次排开

等待从生到死

等待，是一个被刻意拉长的音节

我的前半生也将被洗涤干净

在第三十次的清明雨后

抛掷在我身体的荒野，胸前起伏的山峦

雨期太远

黄昏后的沙尘是退潮后四散的众臣

在春天杂草丛生的颅顶上滑行

使用说明书

一串数字和一堆罗列成行的地点名词

语言被剪成片段 " "从锡箔纸的脆弱处

断开一个提前预兆的无效性

用以自我辩白

用外力把汉字扯开，温水吞服

让一些能指渗入裂开的偏旁之中

一秒钟，十秒钟

一个夜晚，一段历史。谨遵医嘱

在说明书里，修辞是被禁止的

语言紧绷着它的一切神经

使用说明中，修辞承担人类的所有罪名

沙丘的主人

只有夜晚和皮肤的主人知晓那些顽固的硬结

她摩挲它们如同摩挲她以戴罪之身命名的原野中

那些拱起一座座小丘的红柳根

多情的雨季来临了，山上的融雪归去

她将原野的骨骼依次取下

抚摸那些曾在二十八根肋骨上晾晒的肉体

原野的肉体

这边是跳鼠，黄羊，野骆驼

那边是梭梭，红柳，沙冬青

它们的全部便是她自己

她摘下云朵和月亮织成细密的菱格衫子

罩在身上 "重构沙丘的概念

——每当有草原的女儿为自己缝制嫁衣

羲和便将裙摆抛向人间

落叶

落叶是大地的病

风一吹，就有

一篮子不见光的生长

有物绕过大地

绕过我和另一个我之间

不妥协的顽疾

一种生活

不停练习跌落

如何接近春天的死亡

食词兽

巨石滚落山崖

表达欲从两边崩裂四散。闪避一些音节

揳入一些反讽，重组句子的结构

重构一个结实的山体

遵循语法原则，把看不见的地方变冷

把散落的碎石重新嵌入岩体

我有权保持沉默

抵挡山体继续崩塌

食蚁兽用舌头卷入的蚂蚁

密密麻麻地铺满我的喉咙

空缺一种

我以我的名字，压实那封

吞食言辞的信笺

伙同一切，以重命名的形式

销毁空白的概念以及

有关我身体之外的我

行将荒宅

被词语粘连的墙壁虚无

片片剥落

只留下承重的结构

形如枯骨

手持钓具，勒平河堤

被潮水偷走的身体

在清晨某个瞬间湿漉漉地归还

李思尚，90后，现居河北省石家庄市。有诗歌作品见于《当代人》《诗选刊》等刊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