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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进农家乐

2025-02-05范泽木

少年文艺 2025年2期
关键词:阿甲农家乐爸妈

阅读如听蝉,可以宁静;写作如交谈,可以清心。新年新气象,愿我们在文字的世界里遇见欢喜遇见美!

——范泽木

连续几次单元测试后,阿甲的心情落入了谷底,这成绩如同山体滑坡一般,让他觉得大事不妙。果然,老师打电话把爸妈请进了办公室,阿甲也被邀请了。

“我知道你们工作很忙,但孩子的成长只有一次,还是要多多关心哟。”李老师对局促不安的阿甲爸妈说道。

阿甲垂着脑袋听着,心里闷闷的,脑袋里犹如千万只苍蝇在飞。

“我听同学反映,阿甲睡得比较晚。”李老师看了看阿甲,转头对阿甲爸妈委婉地说道,“可能有点迷恋手机了。”

阿甲脑袋里“嗡”的一声,脸顿时红了起来。

“好的,我们一定加强管教。”妈妈的表态结束了这场谈话。

爸爸沉着脸,默不作声地开着车。妈妈也没说话,但眼里似乎要迸出火花来。汽车进入木棉塔村村口,但没有停下的意思。

阿甲怯怯地提醒道:“爷爷家到了……”

“从今天开始,你就随我们住在农家乐。再不管教,你还不翻天!”妈妈的火山终于爆发了,声音大得可以震碎车窗玻璃。

完了,阿甲扶着额头,感觉好日子彻底结束了。

汽车告别木棉塔村,爬上了蜿蜒的乡间水泥路,再穿过隧道,就来到了父母经营着的“水埠头农家乐”。

妈妈“砰”地关上了车门,说道:“先把作业做好,客人快要来了,我和你爸要去忙了。”

阿甲收拾出一张餐桌开始写作业,不多久就听到了客人说话的声音。

写完一科的作业,阿甲不知不觉地想起了手机。要是在爷爷家里,现在正好是“摸鱼”时间,刷一会儿视频,写一会儿作业。爷爷要是问怎么在看手机,阿甲就理直气壮地抬起头说,这是手机上的作业,每天都要完成的,是老师布置的。爷爷就不再多话。在爸妈面前,这招是行不通的。

“做好作业了?那就过来帮忙,给客人端茶倒水去。”妈妈在配菜的间隙朝阿甲喊道。

“我才做完一科的作业呢。”

“那你还发什么呆?!”妈妈陡然提高了音量。

客人们齐刷刷地朝阿甲看过来,一位老顾客说:“呀,小公子也来农家乐啦?”窘得阿甲立马埋头写起了作业。

妈妈把阿甲的换洗衣物拿到了农家乐。看来,妈妈是要让他长住在这儿呀。阿甲感觉戴上了紧箍咒,惶恐之余觉得心里空空的。

随着闹钟响起,新的一天拉开了序幕。阿甲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

“闹钟响过了,你还不起来?”妈妈推门喊道。

“啊?闹钟响过了吗?我以为是做梦呢。”阿甲用诡辩术和妈妈扯皮,发泄着一肚子起床气。

他慢腾腾地坐起来,看了一眼闹钟,大叫:“这才六点四十分,哪有这么早起床上学的!”

“你爸五点半就起床去菜场买菜了。”

阿甲心想:那是他自己要这么早,关我什么事。

“我给你十五分钟洗漱、整理。”妈妈说完就沿着墙外的铁楼梯下了楼。

阿甲像打仗似的洗脸刷牙完毕,看了看闹钟,已经过了十四分钟。他也顺着铁楼梯“噔噔噔”地下楼。

“水杯作业雨伞红领巾。”妈妈念起了紧箍咒。

红领巾、水杯,阿甲六神无主地回忆着,根本不知道放哪儿了,以前都是奶奶准备好的。

“二十分钟了!”妈妈在农家乐门口催促道。

“别催了,我也烦得很。”好不容易消了起床气,阿甲心里来了另一股气。

“拜托你在头天晚上把所有东西准备好,省得早上急急忙忙的。”

阿甲陀螺似的忙了一阵,终于把所有东西准备好,坐上了妈妈的电瓶车。他这时才意识到,住在农家乐,离学校更远了,所以要起得更早。

李老师讲了一篇文章《鱼游到了纸上》,阿甲听了文题后心想,鱼游到了纸上还不得窒息而亡?转念又想:我现在不正是游到纸上的鱼吗?除了写作业就是帮爸妈干活。在爷爷家的时候,他是一条快活的鱼,现在快变成鱼干了。

阿甲问妈妈:“我什么时候可以回爷爷家住?”

妈妈气不打一处来:“那要看你了,你拿成绩来交换。”

阿甲顿时就泄气了,早知道还不如不问呢,拿成绩来交换,要到猴年马月才能住回爷爷家。

在农家乐住了几天,阿甲觉得自己简直被安上了监控,做什么事情都逃不出爸妈的魔掌。

阿甲写了会儿作业,又强烈地想念起了放在爷爷家的手机。他知道妈妈的性格,不写好作业,手机的事提都不用提。他埋下头,集中十二分的注意力继续写作业。

终于,他从一堆作业里抬起了头,对妈妈说:“我写好作业了,想去爷爷家里拿几本书看,我闹书荒了。”

妈妈略加思考后居然点了点头,说:“好的,妈妈支持你。”

阿甲屁颠屁颠而去,本来他对独自穿过隧道有所忌惮,但今天居然有了勇气。

四十分钟后,阿甲满头大汗地回到了农家乐,对妈妈说:“我去水边的大石头上看书啦。”

妈妈点了点头。

客人来来往往,农家乐门口的停车场上,有车辆出去也有车辆进来。阿甲心烦意乱,书怎么也看不进去。

“书看得怎么样?”不知什么时候,妈妈出现在身后,吓得阿甲忙站起身来,双手在裤腿上上下搓着。

“哈哈,为娘的还能不知道你的小伎俩?这里信号不好,你别想躲着我们玩手机了。”

阿甲脸上红一阵青一阵,忙说:“你在说什么啊,我没拿手机。”

妈妈顿时像安检员似的从上到下地拍着阿甲的口袋,马上就在阿甲的裤兜里拍到了硬邦邦的手机。

阿甲像泄了气的皮球,妈妈拽着阿甲往屋子里走:“你就老老实实地看书吧,过几天我去把你的课外书都运到这里来。”阿甲听了,叫苦不迭。

这破农家乐!阿甲愤愤地想。他硬着头皮看了会儿书,天就完全黑了下来。他走到沙场上,看到远山在黑暗里显示出剪影,水库平静的水面如同一个巨大的溜冰场。他懊恼地抓着头发,简直要崩溃了。

夜深了,阿甲洗漱完毕上床,听到屋后的山林里有猫头鹰在叫。

每天傍晚即将来临的时候,爸妈就忙碌起来。爸爸在演奏厨房交响乐,妈妈不是在配菜就是忙着端菜倒水。

“作业写好了吗?”妈妈问。

阿甲不知道怎样回答比较好。如果说快写完了,妈妈就会给他派活;如果说还没写完,妈妈又要批评他为什么写得这么慢。

不等阿甲回答,妈妈已经走到身边,说:“哎哟,最近表现不错,写得越来越快了。”

阿甲顿时有些开心,妈妈很少表扬他。于是,他加紧速度把剩下的也写完了。

“儿子,辛苦你,帮忙端一下菜,今天客人太多了。”

得到妈妈的表扬,阿甲马上朝厨房奔去。“酸菜鱼,端到206包厢,你试试烫不烫。”

阿甲伸手试了试,有一点烫,但他岂能老让妈妈瞧不起,于是他端起这个比篮球还大的碗上了铁楼梯。

推开门,一位大概四十来岁的叔叔忙凑过来说:“小伙子,叔叔来帮你。”等叔叔双手搭上碗,阿甲长舒一口气,松了手。突然,叔叔双手一缩,这碗酸菜鱼应声落地。“砰”的一声,青花瓷碗四分五裂,汤汁像烟花一般绽开。叔叔的鞋子、裤子以及旁边两个人的鞋子,都成了汤汁的栖息地。

“你怎么没等我端好就放手了?我好心帮你一把,你倒不当回事了。”叔叔火冒三丈,被汤汁溅到的两个人一边忙着扯纸巾,一边“哎呀哎呀”地抱怨着。

“怎么了?”妈妈擦着手,气喘吁吁地跑上二楼。

阿甲脑子空白,心跳飞快,大气也不敢出。

“你怎么端个菜也端不好!”妈妈呵斥完阿甲后,转头对客人说:“不好意思,这桌饭钱算我的,清洗衣服的费用也算我的。”

阿甲满腹委屈无处释放,刚走到楼梯就泪如雨下。这破农家乐,早点倒闭早点好。他下了楼梯,沿着小路跑到水边的石头上坐下。

妈妈跟着小跑过来。阿甲泪眼蒙眬地看着她,心想:你骂吧骂吧,反正我习惯了。

“刚才当着客人的面,我不得不骂你,不然他们更是不饶人。我听其中一位客人说了,不是你的错。”妈妈揽过阿甲的脑袋往怀里靠。

阿甲很少看到妈妈这样柔情似水,眼泪变得更加汹涌。

过了八点,爸爸终于空了下来,从厨房里走出来抽烟。他看了看阿甲,说:“妈妈没办法,只能狠心骂你几句才能平息客人的情绪。”

说完,他急急忙忙地走出屋子开车走了。

阿甲躺在竹椅上看书,妈妈坐到旁边柔声说:“也不是说手机碰不得,但你不能毫无节制啊。”

阿甲现在压根不想看手机,也不想讲话,对妈妈说:“我知道了,我认真看书去了。”

过了一会儿,爸爸停好车从门口闪进来,挥着手中的袋子说:“你看这是什么?”

阿甲一看,爸爸居然跑到镇上买了汉堡和奶茶。

天气越来越凉,水库边更加凉。这一阵子,爸妈忙得话都少了,对阿甲的唠叨也少了很多。

十一月中旬的一天,阿甲放学时看到爸妈一起在校门口等,心里有些不安,难道又被老师请家长了?他可没干什么坏事啊。

“老师又打电话来了?”阿甲自认为最近表现良好,也就不那么心虚。

“没有啊,我们反正空了,就一起来接你呗。”妈妈用轻松的语调说着,脸上却丝毫没有高兴的神情。

“农家乐不能开了,再不用辛苦你端茶倒水了。”爸爸面无表情地说道。

啊?阿甲有些蒙,心里马上懊悔起来:一定是我好多次在心里诅咒的缘故,可我那是气话呀。

“那我还有钱上学吗?”阿甲眼圈发红。

“不上学不是正好嘛,免得写作业。”爸爸显然心情不好,说话带刺。

“你别呛他了,儿子最近表现不是挺好的嘛。”妈妈叹着气,“水库边不让开农家乐了,说是保护水源。”

妈妈说完,爸爸也跟着叹了口气。阿甲看着车窗外的树木飞快地后退着,心里五味杂陈。

“嘎吱”一声,汽车在家门口停了下来。爸妈开农家乐两年多,家里已经很久没住人了。他突然觉得这个家很陌生,于是说道:“咱再到农家乐住一夜吧。”

“不准了,今天是最后期限,已经贴了封条。”妈妈打开了车门,“快下车吧,家里我已经打扫过了,你的房间里还贴了你最喜欢的电竞战队的海报。”

终于,阿甲再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妈妈做了一桌菜,爸爸开了一瓶酒,说:“这两年忙着为客人做好吃的,我们自己还没吃过一顿好的呢。我们要开始新生活了,明天开始我就不喝酒了,给人代驾去。”

自从爸爸开始做代驾,三个人的晚餐成了阿甲和妈妈两个人的。阿甲与爸爸同住一个屋檐下,却一天到晚说不上话。早上他去上学,爸爸在睡觉;下午他放学回家,爸爸已经出门了。

那天已是深冬,木棉塔后山的所有枫叶都红了。阿甲做好了作业,洗漱完毕后,就上了床。迷糊中,他听到爸妈说话的声音。

“怎么有这么不讲理的人!”妈妈失声喊道。

阿甲清醒了,裹上睡衣来到了客厅。爸爸低头坐在沙发上,妈妈问道:“疼吧?”原来,爸爸挂彩了,脸上赫然多了几道血印子。

爸爸在代驾时开错了路,客人忽然火冒三丈:“你就是这样赚黑心钱的吗?”

“真不好意思,我把多出来的钱转给你。”

“不是钱的问题,你下来,我自己来开。”

爸爸大惊失色道:“那怎么行,您喝酒了,不能开车。”

“你看,你还想把黑心钱赚到底。”醉酒的客人怒不可遏地抓向爸爸的脸,并使劲地推了一把,爸爸跌进了一蓬灌木丛,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痛。

“酒让人失态。好在报警后,事情已经解决了。”爸爸转头问阿甲:“你呢?最近学习怎么样?”

阿甲抬起头,看着爸爸,说:“挺好的,爸爸。”

“代驾生活真是‘丰富多彩’啊。我还遇到一位客人,车开到半途的时候,他说要返回继续吃夜宵,叫我在一旁等他。我等了半个小时,他突然对我挥挥手,叫我走,他要换一个代驾。”

妈妈陷入了沉默,阿甲也沉默了。

爸爸拍了拍阿甲的肩膀,说:“还有好多故事呢,以后讲给你听,去睡觉吧。”

火红的枫叶渐渐掉落,木棉塔周边的群山开始萧条。周末,阿甲写好了作业走出家门,不知不觉就来到了通往农家乐的那条水泥路。他沿着水泥路走,穿过隧道,来到了“水埠头农家乐”。两扇大铁门被锁着,以前停满车的沙场空空荡荡。几只麻雀从屋檐飞落到沙场边缘的悬铃木上。

阿甲怀念起住在农家乐的那些夜晚,风从水库上吹过,把玻璃吹得微微响。半夜里,猫头鹰的叫声透过窗户,在阿甲的脑海里落下回声。

爸爸准备休息一天。他说:“最近老有以前的客人给我打电话,问我们的农家乐搬到哪儿了。”

妈妈说:“我也接到过好几个电话。”

阿甲说:“我一个同学的爸爸,就把饭店开在家里,叫什么?对了,叫私房菜。”

爸爸的眼睛亮了一下。

妈妈说:“家里风光不如水库边好,但只要我们烧得好,以前来吃过的老客,总还是会再来吃的。”

爸爸开始“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不当代驾的时候,就忙着购买设备和装修饭店。到腊月上旬,“山脚农家乐(原水埠头农家乐)”就装修好了。

期末考试前的一个周末,阿甲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作业完成没?”妈妈在门外喊道。

“完成了。”

“你在做什么?”妈妈问。

“我在做手工。”

妈妈顿时来了气:“都快期末考试了,你还有空做手工?!”

阿甲说:“我只是放松一下心情,不耽误复习。”

妈妈摇了摇头,走开了。

“当当当当!你们来看看我的大作。”晚饭前,阿甲一蹦一跳地下了楼。

“什么大作?”妈妈用围裙擦着手,从厨房出来。

阿甲举起装修师傅留下的一块木板边角料,满脸得意。

只见这块木板已经被阿甲改造成了广告牌,左上方寥寥几笔勾勒出了山的轮廓,左下角是一棵硕大的树,树下是一幢黑瓦红砖房。右上方是两只斜飞的燕子,右下角则画着几枝桃花。中间写着广告语“老店新开”“山脚农家乐”“欢迎惠顾”“原来的配方,原来的味道,一如既往优质服务”,最后是两串电话号码。

“好家伙,儿子,你长大了!”爸爸拍着手,从工具箱里拿出电钻和铁丝,三两下就给木板打好了孔,穿上了铁丝。

“我和爸爸现在就把这块广告牌挂到门口去,妈妈你可赶快烧饭啊。”

妈妈佯装挥手要揍阿甲,眼里却闪出了泪花。

爸爸逐一给以前的客人打电话,邀他们来新店品尝菜品。十来天时间,已预订出五六桌年夜饭。

有客人一进门就说:“你们可终于开新店了,我在隧道口已经吃了好多回闭门羹。”

阿甲听了就笑,是全身的温暖都汇聚在嘴边的那种笑。

发稿/沙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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