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帽子

2025-02-05一风堂

少年文艺 2025年2期
关键词:小楠帽子零食

我不认为人是天生的勇者,我只希望每个孩子能够拥有小说中的某种反抗的力量。还有,希望在新年里每个孩子都能得到自己喜欢的礼物。

—一风堂

爸爸带光娜去百货公司。临出门时妈妈叮嘱光娜要好好跟紧爸爸,不要走丢了。所以一路上光娜都紧紧握住爸爸的手,手心都冒汗了。地铁出站时,人一下子多了起来,就好像全世界的人都来到了这座小小的车站,光娜如临大敌,于是更用力握紧爸爸的手。

“你在那儿干什么呢?”

突然从别的地方传来爸爸的声音,光娜抬头一看,才发现自己握住的是一个陌生叔叔的手。那个叔叔也带了一个孩子,正瞪大眼睛盯着光娜呢。光娜急急忙忙朝爸爸跑过去,把头埋进爸爸的大衣里。

“你这孩子真是的……”

每次爸爸对光娜无语时,都会说这句话。也正因为这句话,使光娜更加确信自己抱着的人是爸爸,于是把头埋得更深了。像是安慰光娜似的,爸爸把光娜抱了起来,光娜搂住爸爸的脖子,十分幸福地把头靠在爸爸厚实的肩膀上,来到了百货公司。

在百货公司里,爸爸先是给自己买了一副皮手套,然后带光娜来到学习用品区。

“下个学期要不要换个新书包?”爸爸指着一排书包问光娜。

光娜摇摇头。其实光娜是想要新书包的,但刚刚做错了事,让光娜觉得现在自己没有资格要礼物。然后爸爸又带着光娜转了几家店铺。爸爸问光娜要不要皮鞋,要不要发夹,要不要娃娃,光娜都只是摇头。

“你这孩子真是的……”爸爸开始叹气。

光娜觉得自己装得差不多了,所以红着脸笑了。在自动扶梯旁的一间小店里,摆着两顶帽子。一顶是红色天鹅绒的,配着红色山茶花,另一顶是黑色天鹅绒的,配上金色的玫瑰。光娜都很喜欢,两顶帽子都很漂亮。

爸爸也站着欣赏了好一会儿,没有问光娜想不想要,而是直接问:“想要哪一顶?”

光娜犹豫不决。红色的帽子十分可爱,戴在头上就像是森林里采摘浆果的可爱少女。与之相比,黑色的帽子又显得那么贵气和娴静,就像皇家深院里掌握八门外语的公主。虽然光娜没见过公主是什么样子的,但她感觉公主就是戴这种帽子的。

光娜拿起红色的帽子,想当“采摘浆果的可爱少女”,却又割舍不下“皇家公主梦”。拿起黑色的帽子,光娜又担心自己身上的可爱气质会消失。

“你这孩子真是的……”爸爸有点不耐烦了。

光娜委屈得都快哭出来了。让一个年幼的孩子在短时间内对势均力敌的天平两端作出选择,简直就是世界难题。一个孩子是没有那么多勇气和决断力的。

光娜闭上眼睛,深深呼吸,最终选择了“采摘浆果的可爱少女”。结账时光娜恋恋不舍地扭头去看身后的“皇家公主梦”,在心里默默和它告别:再见了,我的公主梦!光娜心里很清楚,自己注定无法成为皇室女子,因为她只是一间小小烟杂店老板的女儿。

回家的路上,光娜捧着装有帽子的礼盒,用审视的眼光打量着每一个戴着帽子朝自己迎面走来的人。光娜觉得爸爸送给自己的帽子,比所有人的帽子更可爱更漂亮。

新年里,光娜戴着这顶既可爱又漂亮的帽子,跟随父母到处拜年。堂表姐妹们都很喜欢光娜的帽子。看到其他女孩都对自己的帽子一见钟情,光娜心满意足,心里却依然记挂着那顶黑色的“皇家公主梦”。如果当时挑了那一顶,大家又是什么反应呢?光娜无从得知。

“过了个年,光娜变得可爱了。”

开学第一天,老师站在校门口迎接大家。看到光娜后,老师蹲下身十分温柔地帮光娜拢了拢露在帽檐外的头发。等光娜回过神的时候,班上的女生们都纷纷围拢在光娜身边,夸光娜可爱,她们试戴光娜的帽子,抚摸光娜的头发,用轻快的语调和光娜聊天。不管光娜答没答应,她们掏出各自带有紫色珠光或是粉色亮片的梳子给光娜梳头。

课间的时候,光娜冷不丁和男生们会对上视线,而与光娜视线相交的男生们会难为情地迅速把视线移开,就连以前欺负过光娜的男生也一样。

回到家里,光娜对着镜子照个不停。这是一顶有魔法的帽子。光娜相信是这顶帽子让自己变得更加可爱,所以不管去哪儿光娜都戴着它。

光娜在父母两边的家族里都是最小的孩子,光娜有三个表姐、两个堂姐,加上爸爸妈妈结婚结得晚,每个姐姐都比光娜大至少四五岁,最大的甚至比光娜大十一岁。所以光娜有一大堆姐姐们穿剩下的旧衣服,为此光娜相当在意。

夏季的衣服倒还好,冬季的衣服实在糟糕。不管是大衣还是毛衣,都起球了,袖口也是黑乎乎的,怎么洗也洗不干净。一到冬天,光娜被迫穿着这些款式老土的旧衣服去学校,受到了同学们的嘲笑。同班的男生只要一看到光娜就会嚷嚷:“没钱买衣身上光,破破烂烂挂身上,旧裤旧鞋旧衣裳,老鼠苍蝇都嫌脏。”

反正见了光娜,这些调皮的男生嘴巴里就没有一句好话。

光娜时常在想自己之所以有那么悲惨的遭遇,和家附近的便利店有脱不开的关系。

光娜家在一条小巷里经营着一家烟杂店。那是一栋两层的小楼,楼下是店铺,和门面同宽的玻璃柜台第一层摆着各个牌子的香烟,第二层摆着各种调料,最下面一层堆满了卫生纸。因为堵住了出口,光娜家平时都是从后门进出。楼上是卧室,人能勉强站直,楼上楼下加起来不足40平方米。

由于空间小,一到饭点,光娜爸爸会在玻璃柜台后面支开一张小折叠桌,摆上饭菜,一家人围着吃。如果这时偏巧有生意来了,光娜爸妈会放下碗筷,一边努力往下咽嘴里的饭菜,一边招呼客人。

在光娜很小的时候,烟杂店的生意还是不错的。附近的住户都会来买酱、糖、醋和卫生纸,孩子们也会来买薯片和糖果。到了夏天,店门口还会摆出冰柜,出售各种花花绿绿的棒冰、雪糕。在最热的那几天,“购物高峰”往往要持续好几个小时。后来,附近陆陆续续开了好几家便利店,光娜家的生意就冷清下来,现在仅靠巷尾两家游戏厅和桌球房的客人时不时来买些香烟、饮料、口香糖勉强支撑。在这样的情况下,妈妈总以“小孩子身体长得快,穿穿旧衣服就行了”为理由,屡次拒绝光娜想买新衣服的请求,也是情有可原的。

每次光娜听到同学们约好放学后去便利店买吃的,心情总是很复杂。现在好了,有了这顶新帽子,之前笼罩在光娜头顶上的阴霾都烟消云散了。光娜每天快快乐乐地上学,就连老师也说光娜比之前活泼多了。

但好景不长,有天夜里,光娜发现有一颗很小的星星挂在月亮尾梢上闪闪发光。

“只要看到月亮和星星挨得很近,就预示着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光娜的一个姐姐曾对光娜这么说过。光娜心里隐隐不安。

光娜依旧戴了帽子去学校。光娜的这所学校,每天早上上课前都要下楼做早操,做完早操再回到楼里。之前下楼的时间,各个班级因为早自习和收作业的进度不一样,有前有后,楼道里并不会显得很拥挤,但做完早操后,十几个班便会挤在一起,楼道顿时变得乱糟糟的。

就在这一天,光娜不小心踩到了一个孩子的脚。

“好疼啊!”那个孩子叫了起来。

光娜一惊,看向那个人的脸,发现自己踩到的是同班的沙沙。

“对不起啊!”光娜连忙道歉。沙沙皱着眉,一声不吭。后面的同学不停地推搡着:“前面的别停下,走快一点嘛。”

到了教室里,沙沙立马跑到班主任跟前。

“老师,你看!”

沙沙伸出脚,控诉了光娜刚刚干的好事。沙沙的那只鞋子前面像张开的嘴巴一样,鞋面和鞋底上下分开了。

“哎哟,怎么踩了一脚鞋子就成这样了?”老师用不可思议的眼神望向光娜。其实这话明显是老师对这一脚的威力之大存在质疑,但这反而让光娜更加觉得对不起沙沙了。

这时第一堂课的任课老师走了进来,班主任让沙沙和光娜先坐回自己的座位,下课再商量怎么解决。

下课后,光娜又跑去找沙沙道歉。

“我不会原谅你。”沙沙说,“我这双鞋很贵,是名牌。”

有的孩子听到这话可能会想:名牌啊,那肯定很贵,我可赔不起,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光娜是个实诚的孩子,不会耍无赖,她决定要想尽一切办法来求得沙沙的原谅。

“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吧。”光娜怯生生地哀求。

“你有钱吗?”

光娜摇摇头。

“既然没钱,我倒是还有一个办法,你愿意做吗?”

“我愿意。”光娜一边说,一边心中升腾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你们家不是开杂货店的吗?你每天带一点零食给我,算是分期付款。”

“好。”光娜想都没想就点头答应了。

从那天开始,光娜每天带一包虾条或是山楂卷之类的小零食给沙沙。为了避人耳目,她俩的交易地点定在教学楼一楼通往二楼的楼梯下面。每次沙沙从光娜手里接过零食,都高兴得眉飞色舞。半个月以后,光娜觉得自己还得差不多了,便问沙沙:“可以了吗?”

“什么?”听到光娜这么问,沙沙吃惊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还早呐!我那双鞋可是名牌,你那些零食才值几个钱。”

光娜不吭声了。

“你是不是不想给了?”沙沙的表情变得凶狠起来。

“倒也不是,只是我爸爸妈妈每个月都要盘账点库存,数目差得太多的话会被发现。”光娜吞吞吐吐地说,面色发白。

“那这样吧,零食别带了,你的帽子借我戴几天。”

一听到沙沙要借帽子,光娜一下子后退一步,生怕沙沙冲上来抢。

“怎么?不舍得吗?你想清楚,要是我把这件事告诉老师,你可就完蛋了。”

“什么事?”

“你不是一直把零食带到学校来吗?这是老师一直严令禁止的。”

被沙沙一提醒,光娜这才想起来自己每天像朝贡似的带来零食,是校规里三令五申不允许做的事。之前为什么没有想起来呢?沙沙的威胁让光娜不知所措,盯着那张得意的脸,光娜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开学的时候老师不是刚夸你可爱吗?你现在又干了这样的事情,老师知道的话该多么失望啊,你也不想让老师失望吧。”

光娜默默地流下了眼泪。

沙沙上前抚摸着光娜的后背,说:“别难过了,我不会说的,只要你把帽子借我几天就行。”

“那要记得还给我啊。”光娜泪眼婆娑地叮嘱。

“放心好了。”沙沙信誓旦旦地答应。

光娜又一次轻易地上了沙沙的当。后来不论光娜怎么向沙沙讨要帽子,沙沙总是笑嘻嘻地说“再借几天,再借几天”,然后飞也似的跑远。

时间一长,光娜的妈妈觉得不对劲了:“你那顶帽子呢?怎么最近没见你戴。天热起来了,该洗洗收起来了。”

光娜心慌得不行。

也就在这个时候,又一件可怕的事找上了光娜。她和沙沙之前的秘密不知何时走漏了风声,被班上的贝贝知道了。他跑来问光娜:“你是不是每天送零食给沙沙?”

光娜用警惕的目光紧绷绷地盯着贝贝的眼睛。

“我都知道了,你否认也没用。你呀,太软弱了,她不是好人,与其给她还不如给我呢!”

“我给沙沙零食,是为了赔偿她的鞋子。”

“修个鞋子不用多少钱,我上次鞋子前面开口,用胶水补一下才五元钱。”

“但是沙沙的鞋子是名牌。”

“别听她扯了,你被她糊弄了。”

“沙沙现在已经不要我的零食了,她把我的帽子借去了。”

“那这样吧,我去帮你把帽子要回来,你每天给我带零食吧。”

“好吧。”稀里糊涂地,光娜又一次许下了承诺。过了好几天,贝贝都没有和光娜说过话,也没有帮光娜从沙沙那里要回帽子,就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就在光娜感到困惑的时候,沙沙找到了光娜,很生气地质问光娜是不是派了贝贝来威胁她。

“真是小瞧你了,挺厉害的嘛!我本来这几天就打算把帽子还给你,但我现在改变主意了,我不会还给你了,除此之外,你还要赔偿我的精神损失费。”沙沙气呼呼地说。

“可是我没有钱。”光娜低下了头,仿佛没有钱是一件很羞耻的事。

“我知道。”沙沙点点头,“你去把我今天的作业做了。”

沙沙的要求越来越过分了,但光娜没有拒绝,而是暗暗庆幸今天的作业并不多。但那之后,沙沙动不动就把自己的作业本放进光娜的桌肚里。

尽管光娜心里很清楚,自己是一个被强者任意欺凌的弱者,但在心底里,光娜是看不起沙沙这号人的,在光娜眼里,沙沙就和路边的乞丐没有任何区别,都是依靠别人的施舍而活着。光娜每每在沙沙的作业本上写下一个字,就像在往沙沙的口袋里塞一枚铜板,偶尔,光娜不禁也会产生一丝莫名的优越感,虽然只是短短一瞬。

过了几日,光娜似乎是厌倦了,也似乎是回过味来了。自己只是踩坏了沙沙一只皮鞋,这算是一件事。而自己却又要送零食又要借帽子,还要帮忙写作业,这怎么看都是三件事,自己太亏了。

一想到这里,光娜的心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悲伤、愤怒、羞耻和不安,感觉自己再也无法像以往那样发自内心地大笑了,就连头顶的天空也变得更低更窄,让人透不过气。

思来想去,光娜决定去向班上的小楠打听一下沙沙的鞋子到底是不是名牌。

小楠是个皮肤白皙、头发乌黑的女孩子,不仅成绩好,身上的衣服还永远香香的,班上的女孩都喜欢围着她说话,有几个还去过她家,回来后说小楠家大得像城堡一样,院子里还有开满花的假山。虽然光娜也想去看一看,但生性害羞的她始终开不了口。

开学的时候,因为假期里学校装修,教室里有味道,老师让大家带一些绿植来。通常这种时候孩子们会跑到花店里买上一盆绿萝或是仙人球什么的,但小楠不一样,她爸妈竟然雇人骑着三轮车拉了一整车的鲜花送到了学校。大家都说小楠家很有钱,既然那么有钱,应该对名牌很熟悉吧,光娜是这么想的。

“哪双鞋子?”

“就是被我踩坏的那一双。”

“没什么印象了,怎么了?”

在小楠的追问下,光娜就把这一个月来沙沙要求她做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小楠像是听到了什么灵异事件似的,眼睛瞪得老大。

“太可怕了,这一个月来你一定过得很辛苦吧?这事一定要和老师说啊。”

小楠说着,把一只手搭在光娜的肩膀上。

光娜的眼眶里扑簌簌地往下淌着泪。

光娜也想和老师说,但光娜的胆子太小了,光是站在老师的办公室门口,光娜的双腿就开始哆嗦了。

光娜还未鼓起勇气去找老师,老师却先一步找到了光娜。

起因是数学老师发现沙沙和光娜的作业错误点惊人地一致,对照笔迹后发现竟是同一人所写,于是在办公室里喊了一嗓子,其他学科的老师查了一下,发现也是如此,于是将情况通报给了班主任。

这还了得!班主任立马让班长把光娜和沙沙叫到了办公室,为了怕两人串供,班主任还把德育室的老师也请来帮忙,把两人隔开问话。

不管是光娜还是沙沙,小脸都惨白惨白的。

因为之前光娜对着小楠说过一遍原委,所以对着班主任老师,光娜说得格外流畅。听完光娜的讲述,老师暗暗吃惊,本以为是简单的代写作业,没想到中间那么曲折。

“这事还有谁知道?”

光娜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贝贝和小楠的名字说了出来,班主任又让班长喊来了这两人。在贝贝和小楠来的路上,班主任在A4纸上写下了几个问题,复印了一份,让贝贝和小楠坐在旁边的桌子答。办公室有两三个老师没有课,好奇地站在后面伸头看,光娜也想看,但不敢过去。

“这件事怎么不早点和老师说?”

“问你要零食的时候就应该说了。”

“为什么要一次一次答应呢?”

“如果老师们没发现,你打算瞒到什么时候?你将来上班了,是不是也打算把工资送人?”

不管班主任老师问什么,光娜都一声不吭。老师在问话的时候,贝贝和小楠偷偷斜着脑袋偷看光娜。光娜觉得一阵耳鸣,眼睛和鼻子的连接处好像有什么东西胀胀的、麻麻的、酸酸的,最终光娜被自身胆怯而产生的悲哀所击溃,哭出了声。老师把她搂了过来,像哄小婴儿一样轻轻拍打她的后背。

“要坚强些啊!”老师温柔地说。

班主任一下子传唤了四人,这可是大新闻。有几个嗅到异常气味的胆大孩子已经占据了有利地形—趴在门边听着呢。不出半小时,班上的孩子们都知道了。

光娜回到教室后受到了明星的待遇,像开学那天一样,女生们呼啦啦围了上来,男生们在远处目光闪烁。光娜不想说话,一句话都不想说,她趴在桌子上,眼睛紧紧压着胳膊,温热的液体顺着手臂流到了课桌上。围绕着的女生们像是明白光娜的心情,也不说话,掏出各自的梳子给光娜梳头,哼唱着音乐课上新学的歌,像一群海上的塞壬。

过了一会儿,沙沙也回来了。她也趴在桌子上,吸了吸鼻涕,又咳嗽了几声,用两只脚不停地跺着地板哀号着:“完蛋了,完蛋了!要叫家长了,别闹了!饶了我吧!”

听到声音,光娜抬起头看向沙沙,觉得又想哭又想笑又生气,不知道是对自己还是对沙沙。

班会课上,班主任老师用轻轻的、像是要融化在笑意里的声音对台下的孩子们说道:

“班上出了件事,想必大家都已经知道了,起因只是一件很小的事情,但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了,先是零食,接着是借帽子,最后是代写作业。我想让大家明白的是,欺凌并不仅仅是打人踢人,说令对方厌恶的话,做令对方厌恶的事也是欺凌……”

“这怎么能怪我呢,我的鞋子坏了呀。”沙沙带着哭腔打断了老师的话。她依旧跺着脚,吸着鼻涕,校服的袖子已经湿透了。

“关于你的鞋子,我已经和你妈妈通过电话了,你妈妈和你说的可不一样哦。”

班长像是调停劝解般,赶忙说:“这件事我们《学生会报》出一个特辑来讨论吧,大家把自己的想法写下来,登在报纸上怎么样?”

听到这提议,沙沙不满地瞪着班长大声质问道:“你这是要干什么?你这是想让全班的人都来批评我吗?这是什么行为?这难道不是欺凌吗?你们和我一样了。”

沙沙话音刚落,班上顿时炸开了锅。

老师举起双手往下压了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然后走到沙沙面前说:“你这是在偷换概念,照你这么说的话,监狱里的人都应该统统放出来了。我们每个人都应该为自己所做的错事承担责任,班长的提议是想让大家更深层次地去思考这件事,也是为了让你更好地记住这个教训。你做了让光娜一辈子都忘不了的事,所以如果你忘了,这未免太不公平了!你现在必须承担起责任,这是对你的惩罚,绝不是你所说的欺凌,如果你连后果都不愿意承担的话,那就要好好反省当初为什么要选择那样做。”

老师说完这些,重新站上讲台,对台下的孩子们说道:“有一种欺凌叫变相欺凌,就是有人会利用我们的弱点,变相地来要挟我们,听从他们的使唤,他们表面上看起来很善良,实际上在践踏别人的尊严,你们今后如果遇到这种事,要大胆地跟老师和家长说,知道了吗?”

“知道了。”孩子们齐刷刷大声回答道。

光娜也回答了,但声音很小,连自己都听不见。孩子们在回答的时候,时不时朝着光娜的方向瞧着,光娜觉得他们好像在说“要和老师说哦”,又觉得他们是在说“要勇敢些啊”。

沙沙沉默着,更激烈地跺着脚,膝盖不停地撞击着课桌,哐当哐当,十分刺耳。

光娜想和老师道个谢,不过她没有勇气从座位上站起来。其实不用说话,只需要鞠个躬就行,光娜想着。心脏怦怦直跳,脸颊滚烫。

班会课结束后,老师走出了教室,大家也都开始整理起了书包。光娜从座位上站起来,径直走到沙沙面前低声说道:“请把我的帽子还给我。”这时的光娜已经拥有了说出这些话的勇气。

几个同学看见光娜站在沙沙面前,不由得露出好奇的表情,急忙相互使眼色,有人把走廊上的老师叫住了。

看到光娜开口,沙沙有些吃惊,但她很快镇定下来,一言不发地从书包里掏出了帽子。

帽子已经变得皱巴巴的,还有好几块污渍,一点也不可爱了。

光娜拿起帽子,没说一句话,从后门走出了教室。老师在走廊上被同学们围着,大家都冲光娜笑着。

老师看着光娜慢慢走过来,故意做出一副惊讶的表情,笑着问光娜:“帽子要回来了?以后还借不借了?”

光娜停了下来,像是要把眼泪努力憋回去似的,深深吸了一口气。

“老师,谢谢您。”

光娜向老师鞠了一躬。

抬起头,光娜朝老师轻轻挥了挥手,转身朝校门大步走去。

终于说出来了。虽然声音很小,光娜也不确定老师有没有听到,但光娜自己真真切切听到了,这就够了。

走在回家的路上,光娜双臂展开,让凉爽的风尽情吹拂。抬头看天,曾经觉得低窄的天空不知何时变得宽阔无比,就如同光娜的未来。

发稿/庄眉舒

猜你喜欢

小楠帽子零食
爱洗澡的猫小咪
瓷枕,透心凉
零食知识知多少
我们班的“小霸王”
瞌睡虫
帽子,帽子
零食不能乱吃!
Hat 我戴上了这顶帽子
圣诞节帽子
侦探的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