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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雾裙

2025-02-05夏桨

少年文艺 2025年2期
关键词:阿桂雾气衣裳

新的一年又到啦,愿亲爱的读者朋友们笑容常相伴,天天好心情,并能发现生活中更多美妙的瞬间哟!

——夏桨

太阳已从天边爬上了山头,山中依然散发着遮掩不住的寒意。冬日就是这样,即便到了晌午,太阳也像刚从井水里打出来一样凉,什么都焐不暖。

不过,我倒是一点都不冷。拽着邻家的阿桂爬了半日山路,我早出了一身热汗。

趁着休息,我擦擦汗水,又眯着眼朝远处望去。

绵延群山之上,层林褪去秋日金红灿烂的华裳,只剩稀疏的残枝败叶,随着寒风沙沙作响,又悄然隐入山峦间浅蓝色的云雾中。

这幅光景颇有些黯淡寂寥。但在那淡淡雾霭间,依稀可见一座热闹的小镇,隐约传来明媚的欢笑。

那正是我和阿桂的老家,云雾镇。

在冬季,山中村镇时常寂静得只剩风声。然而,眼下的云雾镇,却酝酿着一股鲜活的期待。大人们热火朝天地盘点一年收成,计算着结余的钱能添点什么新衣裳、新器具;孩子们则街头巷尾地跑着,互相分享新得来的糖果等吃食,时不时点着粘了糖汁的黏糊糊的手指头,看看离那个节日还剩多少天——没有哪个小孩儿不盼着过年的。

而且,这可是云雾镇!

每逢正月,不论是云遮山的云遮村,还是雾绕谷的雾绕村,或是附近山里别的村村落落,都要上云雾镇赶集。

作为十里八乡首屈一指的镇子,云雾镇的新年集市也最热闹。吃的喝的玩的,应有尽有:什么云朵酥、寒露茶、糖葫芦串,五色丝线绣成的荷包香囊,做工精致的七巧板、九连环……就连我家的云雾酒肆,都要特意备上稀罕的酒,好供忙活了一整年的大伙儿尝尝鲜,放松放松。

当然啦,小孩儿不能喝酒,但可以吃上一碗添了糖渍桂花的酒酿圆子。

呼啸的寒风中,捧上一碗热腾腾、甜津津的桂花酒酿圆子,整个人都暖和起来。再冷的冬日,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

不夸张地说,人人都能在云雾镇找到乐子。所以,人人都期盼着新年快快到来。

——大概,只有我是个例外。

都说新年要有新气象,自然也少不了置办新衣裳。

穿上一身漂漂亮亮的新衣裳,才好开开心心过新年嘛。

奈何我家阿娘,酿酒手艺虽高超,女红却一窍不通。

还记得她曾心血来潮替我缝荷包,我愣是没认出绣了凤凰,只觉得这歪眼睛、秃屁股的尖嘴鸟儿,与院中的母鸡阿花颇为神似。而当我拿着荷包去买包子时,才发现里面的铜板一个也不剩——那稀疏的针脚间漏出个大洞,铜板早没影儿啦。

阿娘指望不上,我便自己动手。奈何我完全继承了她的天分——也就是没有天分,熬了半宿做个荷包,天一亮我才看清,针脚乱得恰似好几只蜈蚣在张牙舞爪。幸亏这荷包丑则丑矣,却结实得很,毫不漏财,我已万分满足,直到现在还用着呢。

鉴于我和阿娘都不擅长缝纫,每逢新年,阿娘便会请隔壁药铺的老板娘帮忙。但是……头一回拿到齐齐整整的新衣裳时,我的心情是十分雀跃的;可穿戴完毕后,我沉默了许久,只觉得自己同药铺的阿桂好似双生兄弟,十分朴实无华,且像一头壮熊。

当然,我还是打心底感激药铺老板娘的。虽然衣服臃肿了些,但是结实又御寒,再凛冽的风都没把我吹跑。

只是,那身不辨雄雌的打扮,着实为我招来不少同龄人的嘲笑。

“你看小桃!究竟是更像后山的狗熊呢,还是更像前山的野猪?”

“反正一点女孩样都没有!”

“天天和傻子阿桂一块儿玩,她果真也是个傻小子!”

“我上次瞧见阿蓝和她打招呼,两人站一起,那对比……啧啧!”

回想到那些令人不快的窃窃私语,我用力摇摇头。

“今年!”

瞧着身边和我打扮相差无几的阿桂,我惆怅地捏紧拳头。

“今年,我要拥有一身顶顶好看的行头!”

样式嘛,最好能和阿蓝的衣裳一样。

一想到她那淡蓝色的美丽衣裳,我便心驰神往。

整个云雾镇的姑娘都晓得,阿蓝的衣裙是最漂亮的。

作为开染坊的靛婆婆的外孙女,又跟沈裁缝学过手艺,阿蓝的制衣水准堪称一流。才学了没两年,她的作品已能摆进沈裁缝的铺子里,作为成衣售卖了。

我曾有幸见识过阿蓝缝制的荷包。那五色丝线绣成的鸳鸯活灵活现,看得我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下一刻它们就从蓝色缎面上飞出来。

荷包的主人李二嫂,也只舍得给我们看几眼,便重新收起来。也怨不得她这么宝贝,打听完价格,在场的大伙儿都呆了又呆。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整个镇子都知道,靛婆婆身体不大好,阿蓝努力学手艺,正是为了买得起药材。虽说镇上药铺已经给了极低的价格,但药方中一些罕见的药材,仍需向外来的商队高价购买。

众人皆知阿蓝的苦衷,并不会多说什么。更何况,阿蓝的作品,贵是贵了些,却也有贵的道理。

精致的绣工自不必说。那些成衣的颜色,却更叫人赞叹。不论长裙还是短袄,都染上一种近乎雾霭的蓝色,纯粹又朦胧,令人看一眼便久久移不开目光。再加上剪裁极其合身,每位试过衣裳的姑娘,都爱不释手。

不,“爱不释手”也不能完全概括衣裙的好处。这么说吧:任你是多么样貌平平的女子,只要穿上阿蓝亲手做的衣裳,似乎都会被那朦胧的雾蓝色衬托,忽然变得生动美丽起来。

若是再转个圈儿,便如画中的仙子突然活了过来,衣袂飘飘间,似有浅蓝色雾气流淌。

虽比不得阿蓝本人那般夺目,也称得上十分动人。

因此,云雾镇乃至周围大小村落的女子,都爱来照顾阿蓝的生意。

但,说来也怪。明明是同款布料做成的衣裳,阿蓝身上的衣衫,颜色却总是更加浓郁深邃。

有人不信邪,笑嘻嘻借了她的衣裳穿。没承想,刚披上外套,那布料转瞬间便褪去颜色,失了大半光彩,那人也只好作罢。而当阿蓝再次穿上身,布料上的蓝色雾气又浅浅流动起来,看得人啧啧称奇。

总之,阿蓝穿上自染自裁的衣裳,便如行走的活招牌。大家也都说,只有阿蓝才能穿出衣裳的十成美。

然而,我偏偏不信这个邪。

“我猜,定是阿蓝染布的方子有古怪!”

某个寻常日子,我对着窗外发呆许久,忍不住嘀咕了一句。那阵子我偶遇了阿蓝,又听到周围人的嘲笑,闷闷不乐好几日后,便开始琢磨如何制作好看的衣裳。

“染布能有啥特别?”

阿桂捧着大碗,“咕嘟咕嘟”地喝着酒酿圆子,头都没抬。

我没好气地撇撇嘴:“就像去你家药铺抓药,多一样药材,少一样药材,配方不同,效果自然也不同啊!”

“莫不是因为雾蓝草?”阿桂随口一答。

“什么?”我激动地扯住他的衣袖,险些将碗打翻。

“就是,有回阿蓝刚买完药,正要和靛婆婆回家,我不小心听见的。”

阿桂咽下一大口圆子,这才继续说道:“当时,她们小声提到一种我没听说过的‘雾蓝草’,说是要染……呃,要染‘蓝雾裙’!而且,靛婆婆还很严肃地说,那草只能三年摘一棵,今年冬季这一回最关键,千万不能错过之类的……”

我立刻了然。这“雾蓝草”,一定是阿蓝衣裙的奥妙所在!

“你之前怎么不说?”我忍不住敲了下阿桂的肩膀。

“你也没问嘛,”阿桂挠挠头,“而且,我还以为你不爱穿裙子呢!”

由于“知情不报”,阿桂付出了“请我吃三盒桂花糕”的代价。不过眼下,更让我好奇的是,“雾蓝草”究竟是何物,居然连我和阿桂都从未听说过?

要知道,阿桂常帮药铺老板上山采药,我也总随阿爹到处收集适合酿酒的引子。因此,我俩对各种奇花异草都有所了解。可这“雾蓝草”,我们竟闻所未闻!

那日分别后,我便回家搜罗各种笔记,也让阿桂去翻了药材册子,却并未找到有关“雾蓝草”的半点消息。

后来,我干脆直接拉着阿桂上山,到处寻觅“雾蓝草”的踪迹。到今日,大半个月过去,我俩一无所获。

如何才能打听到更多消息呢?

下山回家的路上,路过包子铺时,我突然有了主意。

“咔嗒咔嗒。”

“咔嗒咔嗒。”

我举着竹笤帚,正要往学塾窗户捅第三下,那窗猛然被拉开。我立刻将笤帚横在身前,以防看到学塾老夫子的脸。

没办法,我和阿桂还没到去学塾的年纪,又常在这附近转悠。为了防止课堂被干扰,那老夫子一见到我俩,就吹胡子瞪眼地赶人。

不过,还好,窗后的面庞白净清秀,眉眼细长,是自称“百晓生”的胡家小六。他瞧见我们,习惯性地吸吸鼻子,接着便两眼放光。

“老样子?”

“老样子,刚出笼的!”

我熟练地用笤帚的竹柄,挑起一只鼓囊囊的竹叶包递进去。胡小六一把接过,三两下扯开包裹,抓起热气腾腾的肉包子便塞入口中。

望着他狼吞虎咽的模样,我狠狠咽了咽口水。那可是云间包子铺的“白云大肉包”呢,包子馅儿出了名的鲜嫩多汁,包子皮又如白云般蓬松绵软。就在我们从包子铺赶到学塾的这工夫,那外皮肯定早已吸饱肉汁,变得比纯肉的馅儿还美味,入口即化,香到胡小六的舌头都要滑进肚。

不然,他怎么一言不发,只顾着大快朵颐呢?

瞧见胡小六眼也不眨,一只接一只地吞下肉包,我的心微微痛了起来。这三笼肉包子,掏空了我半只荷包,那可是我足足攒了大半个月的铜板啊。

但,为了获得“雾蓝草”的消息,这些付出是值得的!

因为,那细眉细眼的胡小六,虽然学业不甚精通,最喜看闲书或打瞌睡,还总被老夫子责备,但若提到杂谈秘闻或者民间古方,他知晓得恐怕比街上书坊的老板还多。

书坊嘛,总得做生意。像我和阿桂这样的小孩,往往只看不买,老板最是不喜。有时我们不小心看入了迷,老板还会挥起扇子,赶苍蝇似的把我们一帮小孩赶跑。所以,尽管书坊深处的架子上藏了不少宝贝,我和阿桂也没空仔细查阅。

遇到这种情况,我们就只能来找胡小六打听。

等到白面的书生吃得面色红润,打了个饱嗝,他才悠悠开口:“这回,你们想知道什么?”

“雾蓝草!”我赶紧回答,“可以做染料的!”

“雾蓝草,雾蓝草……啊哈,想起来了!”

胡小六略一沉思,便露出笑容。

“这是种特殊的草,只生于雾气浓郁的山谷深处,其模样与杂草无异。但是,等到秋冬寒气四起,谷中流满淡蓝色雾气,那雾蓝草也会一点点染上如云似雾的朦胧色彩,直到某个蓝色的清晨,彻底变为通体雾蓝的成熟形态。据说,用这种草染成的衣裳,颜色异常清丽雅致;而穿上这种衣裳的人,容貌也会变得格外灵动美丽,产生出‘隔雾观美人’的朦胧美感,也就是美貌会被‘放大’……”

我的心脏怦怦狂跳,这不正是我梦寐以求的衣裳吗!

“古人有诗云:‘流云作披帛,飞雾染裙角。’由雾蓝草制成的‘蓝雾裙’,曾经名扬天下,千金也难求——但是,唉!”

胡小六忽然重重叹了口气。

“怎么了?”

我问得小心翼翼。莫非这胡小六想临时抬价,“欲知后事如何,且再来笼包子”?

好在,胡小六只故弄了一下玄虚,又接着说了下去。

“不知怎的,那雾蓝草忽然没了踪迹,仿佛从未现世,人们遍寻不获。而那些美丽的蓝雾裙,在时间的长河中也逐渐褪色、风化。于是,有关雾蓝草的记载,从此成了罕为人知的传说,仅在某些乡野杂谈中偶有提及……所以你们可真是问对人了,换了别人,未必晓得呢!”

我跳过胡小六的自吹自擂,敏锐地捕捉到关键——

“你是说,这种草已经消失了?”

我心里一沉。难道,省吃俭用买的包子就这么打了水漂?

“别急嘛!”胡小六挤出一个讨好的笑,“我可是百晓生胡小六!就算其他人都不知道雾蓝草的踪迹,我也一定晓得—听说,就在这附近的雾绕谷,有人曾见过一株缭绕着雾气的蓝草……”

我这才放下心来,努力压住嘴角的笑意。蓝雾裙,我来了!

“嘿嘿,你们若是还满意,还请多多宣传小生的‘包打听’服务!”胡小六文绉绉地作了个揖,末了还摸出两只暄软的大肉包,向我们抛来。

我早已口水横流,因此也没客气,接过包子后便和他挥手道别。

回家路上,我与阿桂一人一只分了包子。吸满汤汁的面皮,香味胜过了肉馅儿,真不愧是远近闻名的“白云大肉包”。那胡家小六,居然舍得分两只给我们,还挺识相!

因此,关于他上回喝了我家云雾酒后不小心露出狐狸耳朵和毛尾巴这件事,我就暂且当作没看见吧。

就这样,按胡小六的说法,我和阿桂开始寻找雾蓝草。每个生出蓝雾的早晨,都能在云遮山和雾绕谷间的小路上看到我俩的身影。

一天,两天……大半个月过去,我们依然毫无收获。眼看节日将近,我愈发焦急。难道,胡小六的消息有什么差错?

正当我欲找胡小六讨说法之际,某个平平无奇的清晨,我被阿桂早早唤醒。

“小桃,今日的雾……似乎格外浓呀。”

可不是嘛。我和阿桂走出家门,沿着山路前行时,朦胧微蓝的雾气便占据了全部视野。天上、地上,都是雾蓝色。甚至我和阿桂距离稍远些,便再也看不清彼此面容。

浓郁的雾气,如同沉默的河流,彻底淹没整个世界。我和阿桂只能一前一后,小心地跟随蓝雾飘动的方向,艰难前行。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我逐渐习惯这份静默,以为天地间再无他物之时,阿桂突然惊呼:“小桃,你看!”

我抬头,面前豁然开朗。淡蓝色的雾气升腾缭绕,散发着沁人心脾的香气。

那雾气稀薄之处,正是一片幽静开阔的山谷。

原来,我们无意中走上一条岔路,来到了雾绕谷的某个入口。我从前便听说,雾绕谷入口众多,稍不注意便会走向罕有人至的处所。没想到,我和阿桂居然也误打误撞地找到了一个。

当我们穿过入口、踏上松软的草地时,那些雾气便如暗流轻轻涌动,又像速生速朽的花朵般飞速枯萎,散成明灭不定的光点。

这究竟是仙境还是梦境,我已然分不清。

我只知道,当我一抬眼,就瞧见草地中央,正端端正正地站着一株蓝草。

叶片细长,形状优美,通体缭绕着淡淡的蓝色,如晨雾般朦胧。

这就是传说里的“雾蓝草”吗?

我情不自禁地走上前,满心满眼只剩这株柔美可爱的蓝草。

采摘时,我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呼吸之间,那蓝草上的雾气便会如冰雪般转瞬消融。

不过,饶是我万般小心,仍是沾了些汁水到衣衫上。我伸手想抹去,那汁水却迅速渗进布料,留下深邃印记,再也揉搓不掉了。

难怪阿蓝三年也只要摘一株草呢。如此浓郁的色彩,只摘一株,就足够做上好多衣裳了吧。

我高兴地将蓝草收进衣兜里,目光忍不住四处流连。

这儿,好像只有一株草啊,如果阿蓝要来采,会不会……

不对。雾绕谷入口那么多,说不定还有别的雾蓝草——说不定,阿蓝早就采过了,新衣裳也早做好了。

我安慰完自己后,便拉着阿桂,按原路走出山谷,回到家中。

衣裳做什么款式比较好?

领口、袖子,又要做什么式样?

对了,要不要顺便再做点蓝色荷包,当作新年礼物送给家人朋友……

补足回笼觉之后,我仰面朝天,这么盘算了很久。直到肚子开始大声唱歌,我才慢慢爬下床,准备去街上买点食物,顺便再买点儿染色用的坯布。

抱着糖酥烧饼往布庄走时,刚好路过染坊后门。我突然想到得先学学染布,便打算绕到前门,去向靛婆婆请教一二。

没承想,隔着院墙,我听见一阵哀怨的哭泣。

“雾蓝草不知被谁采走了!这可如何是好?”

“好阿蓝,别哭别哭……唉,这叫什么事儿啊!”

“那株草今年成熟得晚,雾绕谷的入口又隐蔽,我从未想过还有旁人会去……早知道,早知道——”

“阿蓝乖乖,别着急,阿婆再想想,究竟哪儿还有雾蓝草……”

这,这不正是阿蓝和靛婆婆的声音吗?

我心中一虚,忍不住将整个身子贴在了墙角。

院中对话还在继续。

“不会有了,不会有了!那已经是唯一一株雾蓝草了,不是吗?由于人们过度采摘,雾蓝草早已濒临灭绝,谷中这棵便是目前仅存的一株了,这是您亲口说的……呜呜,难道我再也不能维持人形了吗?”

“唉,小可怜儿,怎么偏让你遇上这种事?咱们蓝草精一族,想在人间活着,本就不易;为保护辛苦修炼来的人形,必须穿整整十五年的蓝雾裙。这已经是你最后一年了,只要再穿一年,你就能彻底拥有现在的人形,再也不怕本体枯萎、灵魂消散……谁知道,这关头竟然出了岔子!”

“呜呜……我舍不得婆婆,舍不得云雾镇,舍不得裁衣缝纫的生活……每当看到人们穿上我制作的衣裳,露出那样真心实意的笑容,我是多么快乐……我怎么会想到,这种快乐居然如此脆弱……”

什么——蓝草精?

这就是阿蓝的衣裙所隐藏的秘密吗?

院外的我,下巴都快惊掉了。好在从旁边伸出一只手,将我的下巴按了回去。

我猛然转头,果然看见了阿桂那天真的笑容。

“我路过,瞧见你在这儿,便想来打个招呼!”他在我耳边小声解释道。

我看着他清澈的弯弯笑眼,犹豫好久,还是艰难地开了口。

“抱歉,阿桂,你好不容易陪我采来的雾蓝草,我……”

“你不要漂亮裙子了?”

他眨眨眼。我猜他也听到了院中的谈话。

“我,我虽然喜欢,可我觉得,也许蓝雾裙还是更适合阿蓝——穿在她身上,才会展现全部的美丽……”

“小桃,我支持你的一切决定!”没等我说完,阿桂咧嘴一笑,“而且,在我心里,即使没有蓝雾裙,你也一样美丽!”

望着他真诚的眼神,我笑着点点头。

就这样,那株刚采来没多久的雾蓝草,便悄然混进了阿蓝为靛婆婆买的药材包里。

当阿桂将药材送上门,靛婆婆惊喜地询问时,他只是微微睁大眼睛,假装很惊讶地表示,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或许,是不小心弄错了吧。

很快,云雾镇便迎来了新年。

我依然没能获得一套像样的衣裙。其他人也依然开着“小桃没有漂亮衣裳”的玩笑。为此,阿娘还给了我一个怜爱的拥抱。

可我真的觉得,这些都没什么关系。

没有漂亮衣裳又怎样?

我见识过什么才是真正的美丽,也知道比起漂亮衣裳,还有其他更加重要的事物。

趁着闲暇,我自个儿拿着针线,将之前沾染了雾蓝草汁的外衣改成了裙装。那片痕迹的形状颇不规则,如同水墨画里的云雾飞扬,倒也别有韵味。

当有阳光映照时,那痕迹便轻轻荡起蓝色涟漪,如同最轻盈的雾气,灵动又美丽。

我穿上改好的衣裳后,阿娘直夸好看,阿爹则高兴地说:“我家小桃,果然是心灵手巧的姑娘!”

云雾镇集市开始之日,我和阿桂悄悄溜上了屋顶。

从这里可以瞧见集市中央最热闹的场景:小贩们走街串巷,大声吆喝;舞狮队神采奕奕,杂耍艺人们身手敏捷;烧饼摊前排起长队,云间包子铺的热气也腾然升起,依稀可见一位细眉细眼的白面书生,正在笼屉前奋力砍价……

我还看到了阿蓝。

换上新衣的阿蓝,在众人的簇拥下跳起了舞。

那条崭新的蓝雾裙,果真如传说般流光溢彩。不过,比裙子更美丽的,则是阿蓝。

舞步转换间,蓝色雾气折射出星星点点的光辉,更衬得她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顾盼生姿、光彩夺目。

我和阿桂一边吃着自己带的零食,一边观赏这方热闹的景象。

丝丝缕缕的云须糖,裹满炒熟的糯米粉,吃起来如云缕般绵密甘甜;红彤彤的雾岚果甜中带酸,刷上亮晶晶的冰糖,每一颗都有滋有味。

我们坐在屋顶上,遥遥望着镇子上一派热闹,远处则是群山绵延、云雾变幻。在这一动一静之间,云雾镇便有如最美的仙子落入凡尘,生出无尽的祥和与满足。

于是,心中再无烦恼。

只觉得,眼下的光景,实在美好。

发稿/庄眉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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