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文化“译出”路径下翻译立场的阐释
2025-01-26王昌芹安丰存
提 要:中国文化外译渐成主流之势,中国文化“译出”路径是一种客观存在。本文基于翻译立场概念特征及其研究现状的考察,以中国文化“译入”“译出”路径下翻译立场的差异为立足点,肯定中国文化“译入”路径对传播中国文化的价值,同时强调中国文化“译出”路径下翻译立场表达的必要性和现实性。在此基础上,从内涵特征和实现途径两方面阐释中国文化“译出”路径下的翻译立场表达。在内涵特征上,体现译者翻译立场与国家翻译立场的共场,以及动态多维的翻译批评新体系的构建;在实现途径上,倡导以“中国译者为主,外语译者为辅”的中西合作译者模式,塑造以“走进去”为导向的翻译价值观, 以“异化—归化”连续统策略指导中译外翻译实践。
关键词:中国文化外译;“译出”;翻译立场;翻译批评新体系;译者模式;翻译价值观
中图分类号:H315.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0100(2025)01-0099-7
DOI编码:10.16263/j.cnki.23-1071/h.2025.01.013
Interpretation of" Translation Position in Chinese Culture Translation
from “Out-going Translation” Route
Wang Chang-qin An Feng-cun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 Yanbian University, Yanji 133002, China/College of" Foreign Languages, Jilin Agricultural
University, "Changchun 130118, China; School of" Foreign Studies, Jilin University, Changchun 130012, China)
Chinese culture translation has gradually formed a mainstream trend, in which the “out-going translation” has become a route. Based on the exploration of the concepts, features, and previous studies of translation position, this paper confirms the va-lue of “in-coming translation” route on spreading Chinese culture and emphasizes the necessity and reality of translation position expression in “out-going translation” route after comparing the different positions between the two routes. Then the paper discusses the interpretation of translation position in “out-going translation” route from connotative characteristics and realization approach. In terms of the former, consistency should be achieved between translators’ position and national position, and a new system of translation criticism should be constructed with dynamic and multi-dimensional features. In terms of the latter, it’s advocated to promote a cooperative translator model with Chinese translators as the predominant, to mould translation values oriented by “going into”, and to adopt a “foreignization-domestication” continuum in the practice of Chinese culture translation.
Key words:Chinese culture translation;" out-going translation; translation position; new system of translation criticism; translator model; translation values
1 引言
全球化不仅加深各国经贸关系的依赖程度,同时也推动东、西方文化之间的碰撞与交融。中国作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不仅要在国际经贸合作方面发挥引领作用,同时在全球综合治理方面也要担当大国责任。然而,近现代以来,中国声音传播在一定程度上受到阻碍。翻译中还存在附和、迎合甚至屈从的西化翻译现象,导致中国文化立场无法合理表达。
立场一般指在批评、观察或研究某问题时所持的观点和态度。Englebretson(2007:15)认为立场具有“主观性”“评价性”“互动性”等特征,最终通过“立场表达”进一步体现说话人或作者的态度、评价和判断等主观倾向。Du Bois(2007:169)从社会语言学视角将立场定义为“由社会行为者在社会文化领域内,对任意显著价值维度通过显性的交际手段(如语言、手势及其他符号形式)进行客体评价、主体定位以及与其他主体进行协调的公开行为”。 Du Bois认为评价、定位、协调三者构成立场三角。可见,立场是在各主体之间通过协商、合作、协调等互动中形成的。翻译活动具有鲜明的主观性和目的性,是译者在源语与目的语之间进行评价、定位及协调的过程,其结果是一种立场表达形式,综合体现了译者的主观态度和价值取向。
中国文化外译是当下翻译活动的一个重要领域,翻译立场表达的重要性日益突显。本文以翻译立场的概念特征识解为切入点,对比中译外“译入”和“译出”不同路径下翻译立场的差异性表达,从内涵特征和实现途径两方面阐释中国文化“译出”路径下翻译立场的表达。通过进一步剖析翻译立场,论证翻译立场表达与中国文化外译之间的关系,进而为提升中国文化国际影响力提出建设性策略。
2 翻译立场的概念特征
翻译立场概念由法国翻译理论家Berman(1995)首次提出,是对译者主体的主观能动性的集中概括。它既包括译者对翻译实践、意义、目标、形式和方式所持有的某种“概念”或“感觉”等个体要素,也包括影响译者所持态度和观点的“历史、社会、文化”等非个体要素(Berman 1995:74)。翻译立场是译者在原文作者与译文读者之间协调过程中对原作重新创作时所持的一种态度和选择,而这种态度和选择建立在译者对原文理解、翻译动机、翻译目的等认知活动基础之上。反过来,翻译立场又决定译者的翻译方案,包括文本选择、翻译目的、翻译受众、翻译策略等核心内容。翻译立场包含译者内在因素和翻译环境外在因素两方面,与译者的语言立场、文化立场等息息相关,具有主观性、互动性和动态性等多维特征。
首先,翻译立场具有主观性。任何译者都会对自己所从事的翻译活动秉承特定的理念,在翻译目的、方式、意义等方面呈现独特的理解和认知。根据Berman的理论,任何译者都是在一定的翻译冲动驱动下、为完成一定的翻译任务、达到某种翻译目的而从事某种翻译活动;翻译环境以某种方式作用于译者,而译者在一定程度上内化翻译环境。因此,翻译立场是译者在翻译冲动、翻译任务、翻译环境的内化过程中达成的一种谐调。换言之,译者的翻译立场受译者对翻译目的、翻译动机、翻译内容、翻译方式等认知的影响,具有内在的主观性。
其次,翻译立场具有互动性。互动性主要指译者内在因素与翻译环境外在因素之间的交互作用。Berman(1995:79)借用现代阐释学“视界”一词界定“译者视界”,进一步综合能够“决定译者感受、行动和思维等一整套语言、文学、文化和历史参数”等环境因素。译者往往会在序言或后记中表达自己的翻译立场,但译者声称的和其实际的立场并不一定一致,因为译者的翻译立场不仅受制于概念、感觉等个性化因素的影响,更受到译者视界的支配。尽管译者具有一定的翻译立场,但在实际翻译过程中不可避免地会受到社会、文化环境、目的语读者阅读期待等因素的影响而发生变化,体现了译者内在主观性与外在翻译环境要素之间的互动。
再次,翻译立场具有动态性。译者是原文作者和译文读者之间的协调者,译者对原文作者、译文读者以及翻译活动等的认识并非一成不变,其翻译立场常常受到翻译活动的社会、文化、历史等因素的影响而不断改变。清末翻译家林纾的译作常因改译、编译、译述等而备受争议。如果仅从其译作本身来看确实存在改译、编译、甚至漏译、错译等问题,但“林译小说”极大地推动外国小说在中国的传播。从当时的社会历史背景来看,林纾一腔报国之情只能通过“发展翻译事业”以“开民智”的方式加以表达(陈福康 2011:97)。林纾曾在其作品译序中明确表达通过翻译外国作品寻求救国道路的方法,即借翻译之名,行救国救民之实。译者的翻译立场常受到翻译环境的影响而发生变化,翻译立场具有动态性。
立场和立场表达密切相关,但是两者之间并非直接相互体现。立场表达会受到客观环境的挟制而发生违背立场本质或屈从他者现象。两者均受到客观环境条件的制约,两者之间同样存在不对应的现象。在翻译过程中,翻译立场直接体现译者文化立场并影响翻译效果。
3 翻译立场的研究现状
Berman通过翻译立场、翻译方案、译者视界3方面考察译者翻译主体,以此寻找翻译批评的路径。随后,Tymoczko(2003:181)基于“译者立场”和“意识形态”之间的关系,论证译者作为社会变革的伦理动因在翻译理论与实践中的核心地位。学界也因此逐渐意识到,翻译不仅仅是语言层面的转换,更是涉及文化、社会、意识形态等深层次的问题,翻译实践不可避免地受到意识形态的影响。国内翻译立场研究起步较晚,主要集中在翻译批评考量(吴南松" 2000)、政治文献翻译立场(王丽丽" 2018)以及译者翻译立场的确立(周春悦" 2021)等维度。这些研究有助于立体解读翻译作品和理性评价翻译作品,但对于翻译立场理论的体系性研究关注还不够。首先,现有研究大多从微观角度聚焦某类文本或译作中体现的翻译立场,鲜有从宏观视角对中译外翻译立场进行阐释。其次,现有研究基本单向聚焦中译外或外译中作品的译者翻译立场,鲜有从中译外不同路径开展翻译立场的差异性研究。
王克非(2021:73)提出,“中译外有译出和译入两条路径”,具有不同的“翻译表现和实际效果”。这两条路径体现的翻译立场差异,对于我们明确自身的翻译立场表达,以及把握国外译入路径的翻译立场趋向,具有重要的学术价值和应用价值。中国文化外译的翻译立场以传播中国文化为目的,正确理解中国文化样态,在真实、客观地表达中国文化内涵的翻译活动中,译者及译者群体所应持的规约性的观点和态度。因此,“译出”路径下的翻译立场是在推动中国文化“走出去”总体目标下译者群体应该坚持的态度和选择,整体表现为译者个体、译者群体以及国家意志之间一致的共场共变关系。
4 中国文化外译立场的表达
翻译具有方向性特征,翻译的方向性已经成为翻译学核心术语之一。在当前的英语学术话语中,方向性通常用于“译为(译者)非母语的研究”,与“译为(译者)母语的研究形成隐含对比”(Lonsdale" 2009:152)。通常来讲,由外语向母语的译入是翻译的默认方式,称为“正向”翻译(direct translation),而由母语向外语的译出被称为“逆向”翻译(inverse translation)(Palumbo 2016:45)。中国文化外译主要包括外语译者“译入”路径和中国译者“译出”路径。从翻译的方向性来看,前者属于“正向”翻译,后者属于“逆向”翻译。在体现翻译立场的文本选择、翻译目的、翻译动机、翻译策略等层面,外语译者主动“译入”与中国译者积极“译出”之间存在差异。我们以《红楼梦》两个经典译本为例,对此加以说明。
国内最具影响力的两部《红楼梦》完整英译本分别为霍克思、闵福德译本The Story of the Stone(1977)和杨宪益、戴乃迭译本A Dream of Red Mansions(1978)。霍、闵译本可以看作外语译者“译入”的译本代表,而杨、戴译本则代表中国译者“译出”的译本典范。这两个译本各有侧重,都为中国文学、文化在海外传播做出积极贡献。两个译本分别代表两种不同的翻译路径,体现出不同的翻译立场。
4.1 “译入”路径下翻译立场的表达
英国汉学家大卫·霍克思一生致力于中国经典文学的研究与翻译,耗时10年精心翻译《红楼梦》。他“喜欢做的翻译不必非得考虑学术因素和学者因素,只是想如何呈现这本书——毕竟是企鹅出版社——以这种方式完成这本书,但若有可能,英语读者阅读时能感到愉悦,可以从中获得和我阅读它时一样的快乐”(Hawkes" 2000:XV)。霍克思自称并非从学术目的翻译《红楼梦》,而是考虑如何更好地向西方读者呈现“完整的”《红楼梦》英译本,尽可能让英语读者获得阅读乐趣。或许正是出于这样的翻译目的,霍、闵译本在底本选择、翻译策略选择等翻译立场表达过程中更多倾向以西方读者为导向。
底本选择上,《lt;红楼梦gt;英译笔记》显示,霍、闵译本在《红楼梦》的版本选择并没有遵从任何一个单独的底本,而是参考众多底本经过重构之后形成的理想底本。翻译策略上,霍、闵译本在对待特质中国文化样态时,采取一种以英语读者的阅读期待和审美价值为导向的归化翻译,进而达到汉英“两种异质文化观念之间的相互理解与解释的适应性,这无疑宣示了一种归化的翻译立场与翻译策略”(杨乃乔等" 2014:5)。而这种导向有时会导致误读和误解。例如,霍、闵译本将“怡红院”译为the House of Green Delights,原著中的“红”在译文中变成“绿”,因为他发现汉语中的“红”更像是英语中gold或green的含义。在西方文化中,red通常代表暴力、死亡等消极意义,霍克思对红色的转译原本是顾及英语本族语读者的阅读感受,避免文化意象冲突而引起读者的反感或不适,意象转换原本是译者常用的翻译策略,而霍克思“误读‘红’在‘怡红’中的所指,也误读‘怡红快绿’的结构,……最终造成‘怡红院’‘怡红公子’二词的‘改红为绿’现象”(王丽耘" 吴红梅"" 2020:28),造成误解。从文化传播的角度看,这种翻译表达无法真实生动地呈现中国文化中“红”表达喜庆、幸福等积极的文化内涵,难免有失文化本真。尽管如此,我们不能因此否定霍克思在翻译《红楼梦》所倾注的心血与精力,更不能否定“译入”路径对中国文化传播的优势。
外语译者洞悉本族语读者的阅读视野和接受心理,熟知何种译文能够有效打动读者,激发读者的阅读兴趣,其译本在目的语受众的可接受度相对较高。然而,外语译者由于中国文化视野和积淀局限,有时难以在译本中完全呈现中文语境所承载的特定含义,难以保留其独特的文化样态,文化信息失真现象时有发生。霍克思痴迷中国文化,对中国文化的积累非常丰厚,但他在1998年的采访中也曾提及自己在翻译《红楼梦》的过程中在“庭院布局翻译”“汉语人名翻译”“服饰翻译”以及“人物关系翻译”时所遭遇的种种难题(Hawkes 2000:xiv)。因此,应理性看待外语译者“译入”路径下的翻译立场表达。一方面,外语译者在中国文化外译过程中具有了解目的语受众的独特优势,能够有效推动译本的可接受性。另一方面,外语译者中国文化底蕴缺失的先天局限也不容忽视,过度关注译文读者的可接受性可能会造成重要文化信息的失真。
4.2 “译出”路径下翻译立场的表达
杨、戴《红楼梦》英译本是中国译者“译出”的译本典范。该译本注重汉语文化观念的表达与传递,“不可遏制地透露出把中国文化传统及其风俗观念直输给西方读者的翻译立场。”(杨乃乔等 2014:5) 因此,杨、戴译本在翻译策略上更倾向以汉语文化信息输出为导向的异化翻译,即译文尽量去适应、照顾中国文化及原作者的遣词用字习惯,强调突出原文之“异”。例如,同样是颜色词“红”,在杨、戴译本中,“怡红院”被译为Happy Red Court,书名《红楼梦》被译为A Dream of Red Mansions,均保留颜色词“红”在原著中的真实存在。显然,译者有意运用异化策略保留“红”色的重要文化意象。
与外语译者相比,中国译者深谙中国文化内涵,对原著的理解优势得天独厚,但却很难像外语译者一样洞悉目的语读者群的文化心理及阅读期待,其译作在目的语国家的接受效果难尽人意。就译本在目的语群体的接受度来看,杨、戴译本似乎弱于霍、闵译本,“西方本土读者对杨译本的接受充满了语言修辞的生涩感、翻译腔与过度的陌生感”(同上)。对此,我们认为可以从两个方面进行解读。首先,中国文化的“译出”不可避免地承载着中华民族的价值追求和国家意志,这并非是中国文化“译出”所独有,而是所有文化“译出”的共核特征。其次,由于“语言差”和“时间差”的问题(谢天振" 2013:2),加上目的语受众在阅读水平、倾向、需求等方面存在差异,积极“译出”的翻译作品在国外传播需要一个过程。随着中国综合国力的不断提升和大国形象的不断塑造,越来越多的西方读者逐渐对中国、对中国文化产生兴趣,这种变化会让他们不自觉地主动靠近真实的中国文化。“如果英语世界想要了解具有丰富特质的中国文字、文学、文化,他们对杨宪益与戴乃迭《红楼梦》合译本的接受和认同度会不断提高。”(许多" 许钧" 2019:134)
中国文化“走出去”战略背景下,单纯依靠外语译者主动“译入”的正向翻译无法满足中国文化外译的总体战略需求,像霍克思这样既懂中文又愿意投身于中国文化传播的优秀汉学家更是可遇而不可求。中国优秀文化典籍、治国方略、特色外交理念等优秀文化核心思想等更多需要中国译者积极“译出”。中国文化“译出”路径成为一种客观存在。为此,中国译者要承担起中国文化外译的责任,尊重文化外译和传播规律,积极思考“译出”路径下翻译立场的表达问题。
5 中译外“译出”路径下翻译立场的阐释
中国文化“译出”路径已是客观存在和主流之势。“译出”逆向翻译面临诸多困难与挑战,应正视“译出”路径下翻译立场的独特属性。我们将从内涵特征和实现途径两个维度阐释中国译者“译出”路径下翻译立场的表达。
5.1 “译出”路径下翻译立场的内涵特征
5.1.1 译者翻译立场与国家翻译立场的共场
翻译立场的表达是国家翻译体系建构的重要组成部分,是由译者个体到译者群体再到国家意志合力共建的系统工程,即译者翻译立场与国家翻译立场共场。
首先,翻译立场的表达要融合译者个体因素和译者群体因素。译者个体因素包括译者的教育背景、视野视界、语言立场、文学立场、擅长语言和领域、翻译实践经历等。通过对译者个体因素的考察旨在形成立场分明、领域宽广、分工明确的译者群体,打造翻译体系化、机制化、规范化的翻译人才队伍。而译者群体是指以“人群为单位划分的译者群”(周领顺等 2014:101)。从中国文化外译的角度看,对译者群体因素的考察主要聚焦“译出”路径下特定译者群体的翻译行为、特征、规律及其理据。对译者群体共性特征的研究有利于规范“译出”路径下的整体翻译行为,并对翻译行为进行合理预测,形成独特的译者群体,进而为中国文化外译立场的表达提供事实和理论依据。
其次,翻译立场是在译者个体内在因素和翻译环境外在因素互动过程中形成的。中国译者“译出”路径下翻译立场的表达离不开翻译新环境的开拓,主要包括国家及地方翻译机构的建设、翻译政策法规的完善、国际合作出版单位的拓展、海外传播情况的调查反馈、翻译市场的规约等各个环节。这些新环境因素与译者内在因素相互作用,共同影响翻译立场的构建。谢天振(2013:2)曾指出,中国文化“走出去”绝非只是简单的“语言转换的翻译问题,它与文化的跨国、跨民族、跨语言传播的方式、途径、接受心态等因素息息相关”。新的历史、社会、文化、经济、市场、意识形态等因素共同影响“译者视界”(Berman 1995:79),进而影响翻译立场的表达。
中国译者“译出”路径下翻译立场的表达需要融合中外读者的共通感和差异性,协调翻译立场的民族性和世界性,在多元文化现实背景下构建文化共识与文化认同。从译者个体到译者群体,再到国家意志,由点及面,实现译者翻译立场与国家翻译立场的共场,协同共建中国文化“译出”路径下的翻译立场。
5.1.2" 构建动态多维的翻译批评新体系
随着翻译理论研究的不断深化,翻译研究历经语言转向、文化转向及社会转向等,翻译活动的复杂性日渐突显。翻译批评是连接翻译理论与翻译实践的纽带,对翻译活动良性发展具有较强的监督导向作用。然而,传统的翻译批评对翻译文本单维度的静态评价无法揭示翻译过程中文本之外影响翻译活动的可能因素,因而很难发挥翻译批评在客观评价翻译文本、充分解释翻译现象、理性指引翻译实践等方面的促进作用。译者作为翻译行为的执行者在翻译中的主体中心地位已在学界达成共识。译者的翻译立场是考察译者翻译主体性的重要衡量维度。
翻译立场的表达需要建立动态多维的翻译批评新体系。动态性是指翻译批评的对象不只是单一的翻译作品,而是将译者的翻译动机、翻译目的、翻译过程纳入批评范畴,“从静态的翻译结果转向动态的翻译过程……以发挥翻译批评应具有的评介翻译作品、解析翻译现象、引导翻译实践等多重功能”(刘云虹 2012:48)。多维性强调翻译批评对影响翻译立场内外因素的综合考量,即聚焦翻译理解、表达、接受的整个动态过程中所涉及的各种因素。周领顺和周怡珂(2020)立足翻译过程,聚焦译者行为主体,尝试进行译者行为批评模型构建,从理论的可行性到实践的可操作性为动态多维的翻译批评建设提供潜在路径。王一多(2022)从学术、社会、行业规范3个层面探讨多层级的翻译批评标准体系的构建问题。这些尝试从不同视角论证了动态多维的翻译批评新体系构建的必要性及可行性。
5.2 “译出”路径下翻译立场的实现途径
翻译立场表达是中国文化外译系统工程中的重要一环,直接影响甚至决定外译过程中的翻译选择。其中,中西合作译者模式和以“走进去”为导向的翻译价值观是翻译立场表达的主要实现途径。
5.2.1 中西合作译者模式
译者翻译模式是学界近年来热门研究话题,主要有汉学家模式,中西合译模式,以及飞散译者模式等。目前学界普遍认同“汉学家译者模式或汉学家与中国学者相结合的翻译模式”(刘云虹" 2014:89)是最理想的译者翻译模式。然而,精通中国文化又愿意为中国文化“走出去”付出努力的汉学家数量有限,难以满足当前中国文化外译的需求。“中国文化‘走出去’之后还应关注是否‘走进去’。”(王克非" 2022:43) 在翻译的理解和表达环节,中外译者合作模式能够扬长避短、发挥优势,不失为一个符合当下国情的译者模式。因此,在中外译者合作模式中,基于中外译者各自的优势,形成以“中国译者为主,外语译者为辅”的中西合作译者模式,以确保文化外译的代表性、系统性、连续性。这是因为“‘中国选择’和‘中国阐释’是构建系统的中国文化价值观的基础”(许钧" 2021:13)。一方面,文本选择和翻译方案由国家翻译机构统筹安排,确保选择最优秀、最核心、最具代表性的中国文化样态,在译介过程中最大限度地保留中国文化原貌及立场,客观、立体、全面地呈现中国文化内涵;另一方面,在中译外过程中,也要充分考虑西方读者对中国文化的接受能力”,以便更好地“走进去”。中西译者合作模式能够有效扬长避短,实现翻译立场的合理表达。纵观中国翻译史,不乏中西合作翻译典籍的成功案例。杨宪益、戴乃迭合译的《红楼梦》就是中西合璧的典型翻译案例之一。
5.2.2 以“走进去”为导向的翻译价值观
中国文化外译过程中,“需要采用国际通用的理念和话语描绘中国现象、阐述中国内涵,追求最佳翻译效果”(安丰存 王铭玉" 2019:5)。翻译具有多重价值,如社会价值、文化价值、语言价值、创造价值和历史价值,以及社会文化价值、美学价值和学术价值。传统翻译价值观往往聚焦翻译对目的语语言、文化、社会等方面的影响。而从中国文化外译的立场出发,我们不仅要关注翻译对目的语文化价值的影响,更要考量翻译对中国文化“走出去”的推动价值,进而“引发通过翻译‘如何走出去’‘如何走进去’的思考”(李琳娜 2018:14),要充分重视以中国文化“走进去”为导向的翻译价值观的构建。这种翻译价值观的构建直接影响中国文化外译的总体原则和具体翻译策略的选择。
翻译立场从本质上说是在翻译过程中如何对待特质文化的表达问题。以“走进去”为导向的翻译价值观以传播中国优秀文化为目的,在尊重目的语读者审美倾向和阅读意识的同时,最大限度地保留中国特质文化。在策略选择上避免采取极端化的“异化”翻译或“归化”翻译,而应将其看成一个连续统。在中国特色文化层面坚持“异化为主,归化为辅”的翻译策略,“译出”过程中最大限度地保留中国文化的原貌和核心思想,把中国最经典、最优秀的文化译介到世界,让世界了解真实的中国,进而逐渐实现从“阐释中国”到“中国阐释”的跨越,促进民族之间文明互鉴、平等交流。
6 结束语
中国文化外译立场的表达价值在于理性思考当下文化“译出”路径下的翻译行为。通过考察译者个体因素和译者群体翻译行为,实现译者翻译立场和国家意志的共场。通过建立动态多维的翻译批评新体系,发挥其在翻译立场表达过程中的应然导向作用。通过逐渐完善国家翻译机制,构建以“中国译者为主,外语译者为辅”的中西合作译者模式。在促进各民族平等交流的总体原则下,塑造以中国文化“走进去”为导向的翻译价值观,坚持“异化—归化”连续统的翻译策略。翻译立场的构建需要多部门、多渠道、跨领域、跨学科的长期通力合作。因此,在对外翻译过程中,我们需要明确任务,提升自我意识,提高自我定位,明确问题所在。当前中西交流面临百年变局,翻译活动日渐呈现复杂、多样、丰富等特征。中国译界、学界要承担起为中国文化发声的责任,站在中国文化立场上,客观、系统、全面地向世界展示真实的中国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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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稿日期:2024-12-10【责任编辑 陈庆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