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定格在书页上

窗外秋风瑟瑟，屋内木架上的书似乎在静静地等待着翻阅它的人。夹在书页间的枯叶似那秋日遗忘的柔肠，书页间的墨香连同那定格的回忆经久不散。

在祖父的陪伴下，我从咿呀学语到渐渐长大，从学习“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到背诵“春讯飞琼管。风日薄，度墙啼鸟声乱”……祖父纵情的朗读不断滋养我的心灵，点滴文字落入我的心里，如春风吹生的草籽恣意生长。

祖父有一辆不知年岁的自行车，车上有我的专属座位。那个座位是在我学会走路后，祖父特意请修车师傅装上去的，它能让我在这辆老旧自行车上安稳舒适地坐着。祖父喜欢用自行车载着我去街上的书店买书。每月月初，祖父拍拍那个座位，不必多言，我就心领神会坐上去了。车子慢慢往前走，吱呀吱呀的声音回响在巷子里。我看着祖父被风吹得鼓起来的外套，伸出手去捕捉风的身影。到了书店，我爱靠在木架上看书，也爱指着晦涩难懂的句子问祖父。每当此时，他总是慈爱地拍拍我的脑袋，说：“咱们回家一起读！”瞬间，我开心而满足。

南方的夏天总是聒噪漫长。这时，祖父院子里的石榴树开始结果。这棵石榴树是祖父与祖母结婚时种下的，我都数不清有多少年岁。石榴树有些枝丫垂得很低，顽皮的我摘下一片石榴叶夹在书里，仿佛石榴的清香也被我留存了起来。我看着满树的石榴，奔向坐在书房里读书的祖父。我手指越过窗户直指那棵石榴树，说：“我好想吃石榴啊！”祖父笑着将我的视线带到案桌上平铺着的诗词读本，说：“你背出这首诗就能吃石榴。”我应声坐下，摇头晃脑地背着：“榴枝婀娜榴实繁，榴膜轻明榴子鲜……”最终，我得偿所愿。当石榴落入我嘴里时，涩和酸在口腔里肆意蔓延，我赶紧吐了出来，大叫：“这哪是诗里的石榴啊！”祖父用长着老茧的手轻轻摩挲着我的头，说：“囡囡，凡事都有火候，这石榴还没完全成熟呢。”我看向地上的石榴，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秋去冬来，院子里的石榴树开始褪下树叶。祖父的身体每况愈下，他开始要我读书给他听了，就像他为小时候的我读书一样。

春天终于来了，是在祖父结束他那波澜不惊的一生后的第二天到来的。祖父没有看到那一年的春天。案桌上留着一本崭新的《瓦尔登湖》，那是祖父最后一次在书店买的，书中的内容我还不曾去读。

祖父的遗物不多，或许除了那些书，我也算一件。

石榴树又长满果实了，站在树下，我大声朗读着：“榴枝婀娜榴实繁，榴膜轻明榴子鲜……”细细的水雾慢慢弥漫在我眼前，祖父的生命好像定格在书页间，值得我一遍又一遍地阅读。

（指导老师：刘 毅）

（本文系2023年“三友杯”全省中小学生征文活动一等奖作品）

（插图：宛 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