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的蚁族

作者简介：

詹文格，江西修水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在《人民文学》《青年文学》《作家》《山花》等全国各级刊物发表作品近三百万字，著有长篇纪实集、小说集、散文集九部。曾获“恒光杯”全国公安文学奖、第二十四届孙犁散文奖、江西省第六届谷雨文学奖等奖项。

在很长的时间里，我都未曾正视过蚂蚁的存在。那些爬行在脚下的蚂蚁，太弱太小，注定容易被人忽视。

人们会忽视蚂蚁，是因为对它们不了解。其实细小的蚂蚁非常聪明，很有智慧。有研究人员说，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蚂蚁是地球上进化得最完美的生物，而且没有之一。初听此话，我感觉有点夸大其词、不切实际。蚂蚁有啥完美的表现？我一直没有找到答案。直至有了一次开挖土层的经历，我才发现聪明的蚂蚁果然名不虚传。繁殖力强的蚂蚁，创建了无数个地下帝国。

丛生的杂草、厚实的落叶，遮盖着土壤的表面。一个个极不起眼的小孔，藏于草根深处。浑圆的孔洞闪着温润的光泽，滑入洞口的蚂蚁，如水滴流进泥土的深处。蚁穴，这种简单的事物，内部蕴藏着复杂的心机。这个看似随意的泥孔，里面非同一般：它曲径通幽，自上而下，底部的走向大有讲究。孔洞的外围修筑了工事，一圈堆积的泥土成了可靠的掩体，既可防水，又可御敌。不事张扬的蚂蚁，用最简朴的方式，设立了宫殿的门户。

锄头、铁锹不停地挥舞，这两种古老的耕作工具，带着原始的温情亲吻泥土，却在无意间摧毁了蚂蚁的宫殿，侵犯了蚁族的帝国。

那是一个晴朗的日子，挖开的新土散发着腐烂的气息。从树冠上投射下来的阳光，如放大的镜片，洞穿了地底的秘密。在泥土的深处竟然有两个交叉的洞穴，一个宽大，一个窄小。这看似无意的交叉，却是两个物种的相遇，如同铁轨的岔道，在生命的召唤中通向不同的地方。一个是蚂蚁的宫殿，另一个是老鼠的爱巢。两种穿行地底的生命，成群结队，奔赴同一个目标。它们把稻谷、荞麦、玉米、花生、大豆、高粱、棉花等，统统运进地下的宫殿。隐藏的宫殿别有洞天，不仅建有卧室和粮仓，还建有产房和厅堂，洞口还开辟了通风采光的巷道。

但蚂蚁作为动物界闻名的建筑师，对洞穴的要求更高一筹。科学的巢穴结构，堪称天花板级的艺术。从高到低，层级叠加，温度、湿度的科学控制，出入、应急的不同通道，左右排列的房间，设计独特，各有用意。蚁穴的每个房间都有不同的功能，就连它们运进洞穴的粮食也按照品种、特性分门别类，独立存放。建在干燥区域的房间是蚂蚁的休息区，每个区域相互连通，有利于洞穴空气流通、防涝排水。有些区域会有大树的根须深入其中，聪明的蚂蚁充分利用这天然的梁柱，借助树根的稳固性和凝聚力，支撑起坚实的家园。

蚂蚁是一种团结的生物，它们心无旁骛、齐心协力地朝着一个目标努力。成千上万只蚂蚁一起挖洞筑巢，壮观的工程可以覆盖非常大的范围，隐于地下的巢穴可容纳数以百万计的蚂蚁。蚁群分工明确，为了集体利益而高度凝聚，显示出优秀团队的合作和协作能力。

在乡野，随处可见奔跑的蚂蚁，它们生存在低处，但也向往过顶端，有时会攀上高楼，有时会爬上大树，甚至还能长出翅膀飞向空中。可是蚂蚁只会在高处短暂停留，因为它们知道，高入云端的地方终归不是它们永久的家园。蚂蚁一生依附大地，是大地忠诚的子民。为此，弱小的蚂蚁对大地无比信任，把家安在低处，把食物存入地底，把身体藏进洞穴。

平时我们总容易忽略蚂蚁的世界，却不知道在生物的进化中，细小的蚂蚁长出了宏大的触角。蚂蚁虽然没有眺望高空的视野、透视远方的能力，但对自然有着敏锐的感知力。每当空气的湿度急剧增加，蚂蚁就会意识到危险即将来临，接下来必定狂风大作、大雨倾盆。正如民谚所说：“蚂蚁搬家蛇过道，大雨不久要来到。”

为了应对一场大雨，蚂蚁会提前忙碌起来，它们必须抢在下雨之前把家从低处搬到高处，确保蚁族成员逢凶化吉、遇难成祥，躲过一场接一场的灭顶之灾。在洪水泛滥的雨季，蚂蚁未雨绸缪，趋利避害，显示出高超的防汛天赋。

假如蚂蚁预测雨水只是一个短暂的过程，它们便会从容地拿出另一套应急方案。逶迤而来的队伍井然有序，它们挖来泥土，垒在洞口，筑成碉堡一样的拦水大坝，确保雨水不进入洞穴，让藏于地底的家园干爽而安全。

最神奇的是蚂蚁的准确判断，它们搬家的位置和垒窝的高度往往同降雨量相近。不知道蚂蚁依靠什么手段来获得准确的数据，才得以在险象环生的危困中安然无恙。

蚂蚁除了能预测雨水，还能判断干旱。当感觉空气过于干燥时，蚂蚁就会认为即将出现干旱，赶忙迁移到阴凉潮湿的地方，避免因天气高温、持续干旱，造成体内脱水，陷入生存危机甚至出现死亡。

心存远虑的蚂蚁，因为拥有防范意外的天性和本能，所以它们出入得异常小心，行走处处谨慎，一生都在忙碌奔跑，一生都在搬运迁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