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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那些事儿

2025-01-03邹璋敏彭文斌

初中生之友·中旬刊 2025年1期

春节是人间美好的代名词。“有钱没钱,回家过年。”只要能够享受团圆之乐,其他一切皆不重要。

春节是观察世间万象的窗口。透过一代一代普通人的春节记忆,我们能够聆听时代车轮前行的铿锵之音,看见繁花盛开的动人情景。

春节那些事儿,桩桩件件,记录着变迁,也记录着幸福。

母亲和我的年

除夕那天一早,我和妻子开着汽车,从省城赶回故乡。两百多公里的路,只花了不到两个小时。

柴火房里,七十多岁的母亲正在往火盆里添加木柴,浓烟不断升腾、翻滚,老人被呛得连声咳嗽。火苗摇曳中,那张写满岁月的脸时明时暗。

我心疼不已,劝她回卧室休息:“天气这么冷,开空调更安全。”

母亲用手指了指上方,说:“我给你们兄弟几个每人熏了一块腊肉。”

火盆上端,悬挂着一串串腊肉,还有几只熏鸡。

“如今过年啥都有,我没事可做,反正每天都要烤火,正好顺便熏熏腊肉。”母亲擦了下眼睛,笑意从皱纹的沟壑间涌出,“我刚才还在想以前过年的情景,变化真是太大了啊。”

围着火盆,我们聊起了春节的那些事儿。

20世纪七八十年代的故乡,每逢临近春节,家家户户的主妇都异常忙碌,因为许多年货得自己动手做。母亲是这方面的一把好手。每天一大早,柴火灶吐着火舌,油锅里热气腾腾,穿着围裙的母亲围着灶台转悠,要么熬制红薯糖,要么煎炸糯米丸、面花,或者炒米、煎薯片。香气弥漫着整座土墙屋,一坛坛年货摆在那儿,仿佛一个个神秘的诱惑,让我们这些馋猫直咽口水。

印象最深的莫过于制作冻米糖的过程。母亲先将细沙倒入铁锅炒热,再将之前蒸熟、晾干的糯米拌入细沙中,之后用竹筛过筛。下一道工序是将红薯糖加热化开,再倒入炒米和爆米花,不断搅拌。最后起锅,放入模具中碾平、切片。

年味,在劳作中一点点溢出。

有些年货,还是得去县城采购。那时候的乡村,别说汽车,就连拖拉机都难得见个影子。家里买不起自行车,母亲便背着一个竹编的大背篓,徒步十几里去集市,偶尔也会推着三轮车吱吱呀呀地来回走半天。她带回来的有香菇、木耳、猪肉、葵花子和糖果,都是平常难得一见的稀罕物。有一次,母亲采办年货的金额达到了五十元,她心疼不已,拔腿就往回赶。可是,该置办的年货还是不能少,毕竟过年是大事,从春节到元宵,有那么多亲朋好友要招待。最后,在父亲的劝慰下,母亲不得不再次返回县城唯一的农贸市场。当天夜里,我看见母亲满脸倦色,枯坐在一角,呆呆地在想什么心事。

记忆中,平常我们兄弟几个鲜有新衣服,基本是老大穿了老二穿,老二穿了老三穿,那句“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描绘得十分形象。自懂事起,我就眼巴巴地盼望着过春节,因为只有到那时,我才可以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新衣服。衣服是母亲从县城买来布匹,自己一针一线缝制出来的。除夕夜,缝纫机的声音往往要响到半夜。当新年的第一缕曙光照向大地时,一件件新衣裳摆在了我们的床头。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多年后,只要读到这首唐诗,我耳边就会依稀传来岁月深处的缝纫机声,顿时泪流满面。

女儿的年

正月初一一早,女儿从大洋彼岸的加拿大打来视频电话,向亲人们一一拜年。

像往常一样,我拿着手机让女儿四处看看家乡的变化。她感慨地说:“门口的马路修好了,终于不再怕颠簸了。”

在女儿的记忆中,从火车站到老家的路一直是坑坑洼洼的,颠簸得厉害。每次春节回故乡,我们一家三口先从省城乘火车到县城小站,再由兄长开着三轮车接回家。寒风在耳边呼呼作响,不断抽打着脸颊。尽管兄长小心翼翼地驾驶,还是无法避开那些大大小小的泥坑,而车上的我们像在扭秧歌一般。

春节前到超市买年货时,女儿总是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像个小导游。只要看到心仪的食品和玩具,她就毫不犹豫地拿起往购物车里丢。有一年春节,女儿跟她的姨妈一起去购物。姨妈见孩子花钱大手大脚的样子,便提醒说:“宝贝,差不多了,不要再挑了。”谁知道女儿看了她一眼,嘟囔道:“姨妈,没有钱逛什么超市?”这句话,瞬间让大家笑出了眼泪。

21世纪初期,实体店十分火爆,尤其是春节前后,更是人山人海。妻子拉着女儿的手,一家一家商场逛过去,精心挑选过年的新衣服。我则像个跟班,只管拎包,眨眼间,两手不空。大街小巷充盈着喜气,采购年货的人们像汹涌的潮水,把这座城市给淹没了。那时的南昌还没有禁止燃放烟花爆竹,我们从万寿宫商城买回一大包烟花。兴奋不已的女儿快乐地点燃烟花,不停地飞舞、转圈。结果,一件崭新的羽绒衣被溅出的火星末子给烧出无数个小洞。

女儿小学毕业那年,我们家买了一辆小汽车。从此,故乡不再遥远。每次回家陪父母过年,后备箱里总是塞满各种水果和特产。去亲戚家拜年,也是一脚油门便直达对方的家门口。村村通公路的举措,让乡村的交通无比便捷。

17岁那年,女儿飞越关山,远赴北美洲留学。每逢春节,她总是以视频通话的方式与亲人们互送祝福。母亲觉得不可思议:“相隔万里,这人怎么好像就在对面?”

其实,是科技创造着一个又一个奇迹。

我和女儿开心地聊着,达成了一个共识:这些年的变化可谓天翻地覆。

“你可知道,老爸年轻时去走亲戚,都是靠脚板走路的。”隔着手机,我感慨地说。

女儿笑了:“知道知道,老爸又在忆苦思甜了。我们这一代人比你们幸福多了。”

可可的年

可可是我外甥女的大女儿,从小生活在井冈山,乖巧伶俐,惹人疼爱。后来,她的父亲到成都任职,把她带到成都去读幼儿园了。

临近过年时,可可一家决定回井冈山。我说:“坐卧铺车吧,又便宜又舒适。”可可的父亲却毫不犹豫地回答:“不呢,我们还是坐飞机,直接到井冈山机场。”妻子在一边听了,感慨不已:“如今的孩子真幸福,又是高铁,又是飞机,赶上了好时代。”

像往年一样,我和妻子驱车数百里,到井冈山拜年。一见面,穿着红色唐装的可可展开双臂,像鸟儿一般投入妻子的怀抱。我则被她卧室里的情景惊呆了:地板上堆满了积木、拼图板等玩具,形同一个小型游乐场。我对外甥女笑道:“你们这是搬家的节奏啊,成都离江西那么远,多不容易。”外甥女莞尔一笑,说:“不复杂呀。我们随身只带了简单的行李,其他东西全部交给物流公司托运,可省心了。”

为了让可可的春节过得无忧无虑,外甥女小两口可谓用心良苦,甚至把一辆能坐两个孩子的电动玩具汽车都运了过来。可可娴熟地驾驶着这辆玩具车,满院子转悠,很是拉风。那古灵精怪的样子,逗得长辈们哈哈大笑。我不由得感叹,如今的玩具车也制造得越来越棒了。

井冈山人好客,我们和可可一家挨家挨户拜年,把盏言欢自然是免不了的。几天下来,外甥女婿锁起了眉头,觉得这种传统的过年方式有些浪费,可以适当改一改。他悄悄地跟我说:“姨父,我们一家准备明年去海南岛过年,到时邀请你和小姨一起飞过去,我会安排好吃住行。”还没等我说话,可可便把小脑袋凑了过来,咧嘴一笑:“我爸爸可会钓海鱼了。”

顿时,我的脑海里浮现出如此一幅画面:椰子树下,一张吊床,一根钓竿;海面上,白鸥群飞,浪花飞卷……是的,我们的春节不再仅仅是团圆和守岁,还有更多的诗和远方。

(插图:冯 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