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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忘于瓦窑堡的峥嵘岁月

2025-01-01李铁轮

延安文学 2025年1期

天下堡,瓦窑堡

瓦窑堡是陕北安定县的一个市镇。比周围县城如安定、延川、安塞等县要好,论人口,城市规模,商业繁华程度,和当时的延安府城相差不远。一般以堡命名的市镇,在陕北人眼里,它是首屈一指的。故在20世纪30年代中期,民间仍然盛行历史流传下来的“天下堡,瓦窑堡”之说。

1933年陕北游击战争开展起来之后,陕北有名的谢子长同志的家乡——安定县西区首先变为红区,逐渐发展到全县的农村。1934年至1935年初,瓦窑堡周围也都成了革命根据地。1935年10月初,红军第15军团(包括刚从鄂豫陕边转战来陕北的红25军、陕甘边苏区的红26军、陕北苏区的红27军会合后新建立的番号)在崂山战役胜利之后,瓦窑堡守敌闻风丧胆,弃城逃走,该城获得解放。这是在第三次反“围剿”战争中,继第二次反“围剿”解放安定、延长、延川、安塞、靖边、保安六座县城之后所解放的第七座城市。中共陕甘晋省委、西北军委、陕北省苏维埃政府及其他党、政、军、民领导机关都由延川县的永坪镇移驻瓦窑堡。它成了西北革命根据地的中心城市。

1935年10月19日,中央红军陕甘支队(以毛泽东同志为政委,彭德怀同志为司令员)及党中央机关到达当时唯一存在的西北苏区赤安县边境的吴旗镇(今吴旗县),结束了二万五千里长征。10月底(或11月初)在洛河川上游的下寺湾一带(中共陕甘边特委及陕甘边苏维埃政府所在地),中央红军陕甘支队与红15军团会合。毛主席及中央领导同志接见了中共陕甘晋委领导人之一郭洪涛同志,并听取了汇报之后,党中央于11月7日进驻瓦窑堡,设立西北中央局,中华苏维埃驻西北办事处,中共西北军委,全国总工会驻西北办事处。共青团中央及其他中央机关都在瓦窑堡。这时中央已把全国革命大本营放在西北,瓦窑堡已成为全国革命指挥中心。最先到达并驻进瓦窑堡的中央最高级领导人员——政治局委员及候补委员有:张闻天(洛甫)、秦邦宪(博古)、王稼穑、何克全(凯丰)、邓发等同志,随后毛泽东及周恩来等同志于直罗战役后到达。后来还增加了刚从莫斯科回国的张浩同志。张闻天是中央书记,又是西北中央局书记。西北中央局的组织部长是罗迈(李维汉)同志,宣传部长张闻天同志兼任,副部长是吴亮平同志,白区工作部长是张浩同志,秘书长先是欧阳钦同志,后是左觉农。西北军委由毛泽东同志任主席,周恩来同志任副主席,张云逸同志任参谋长。中华苏维埃驻西北办事处:主任是博古同志,财政部长是林伯渠同志,国民经济部长是毛泽民同志,教育部长是徐特立同志,司法部长是谢觉哉同志,土地部长是王观澜同志,粮食部长是邓发同志,劳动部长是邓振询同志,内务部长是蔡树藩同志,工农检查部长是罗梓铭同志,西北保卫局长是王首道同志(后为周兴同志)。最高法院院长是董必武同志(后为雷经天同志),他还担任中央党务委员会(相当于现纪委)书记,中央党校校长等职。团中央书记是凯丰同志,组织部长是刘道生同志,宣传部长是刘英同志,还有管少先队与儿童团的部长胡耀邦、赖大超等同志。全国总工会西北办事处主任是刘少奇同志。此外还有红军后方政治部主任为袁国平同志。红军供给部部长为叶季壮同志。红色中华报主编为任质彬同志。瓦窑堡荟萃着这么多的革命领袖及一批重要人物,几乎是后来新中国的缩影,使瓦窑堡在革命史迹上增添不少的光彩。

党中央在瓦窑堡驻足半年有余(从1935年11月初到1936年6月下半月),中共中央在此开过重要会议,作过重要决定。如中央政治局会议通过《关于目前政治形势与党的任务的决议》,确定了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方针。会后毛泽东同志在党的活动分子会上作了《论反对日本帝国主义的策略》的报告,即是有名的例子。红军“东征”“西征”都是中央在瓦窑堡时期作出决策的,并把陕北作为红军出征的总后方。在中国革命历史上,瓦窑堡有它光辉的一页。从这个意义上讲,“天下堡,瓦窑堡”是独一无二,名符其实的,也是当之无愧的。瓦窑堡现为子长县县治中心,它和保安(今改为志丹)、延安一样,都是在中国新民主主义革命历史时期起过重大作用的城市,是不应该被遗忘的。

欢迎中央到达,

一派团结兴旺气象

1935年10月是西北革命,也是全国革命的关键时刻。一方面是国民党反动派对西北革命根据地(辖有陕甘边与陕北两苏区,前者包括关中地区,后者包括神府地区)进行第三次“围剿”已经开始。红15军团在徐海东、程子华、刘志丹等同志领导下,在甘泉县崂山歼灭了张学良东北军110师,击毙何立中师长。不久后又在榆林桥消灭107师的四个营,俘获敌指挥官高福源团长。这两次战役取得了第三次反“围剿”的重大胜利,使由洛川、鄜县、甘泉、延安一线北上的敌军主力(王以哲指挥的东北军)完全处于被动挨打的地位。另一方面,由于中共北方代表派来朱理治、聂洪钧等同志组成驻西北代表团,他们受王明路线的严重影响,执行了错误的肃反政策,把刘志丹及其他创造陕甘边苏区的领导人差不多全部逮捕起来了,由此而产生了军心民心不稳,红15军团内部存在内讧、分裂的危险。还由于其他左的政策(如将要搞查田运动),在地方干部和群众中也有不满和恐惧情绪。在此千钧一发,危机四伏的10月里,中央到达陕北,迅即纠正了肃反扩大化的错误,迅即发布了改变对富农的策略及工商业政策。并于1935年11月21日到23日,在中央军委毛主席、周副主席、彭德怀司令员亲自指挥下,中央红军与红15军团合力歼灭了从西线进攻苏区的敌军主力部队董英斌指挥的东北军109师全部及106师一个团。109师师长牛元峰被击毙。从而粉碎了敌军的第三次“围剿”,为党中央把中国革命大本营放在西北举行了一个胜利的奠基礼。中央到达陕北,挽救了西北革命,团结了三支红军力量(中央红军、红25军、西北红军即红26军与红27军),巩固与扩大了当时唯一没有丧失的革命根据地——陕甘边苏区与陕北苏区。

中央红军最初到达吴旗镇时,陕甘晋省委并不知道,直到榆林桥战役期间(10月25日前后),有人将中央红军的布告送到道佐铺红15军团司令部,才知道中央红军到来了。程子华、郭洪涛同志即前往赤安(即保安,今志丹县)的路上迎接中央。在下寺湾遇上贾拓夫同志。他是受中央之命,带上电台去找省委的。经电台联系,中央领导同志都来到下寺湾一带。中央听了汇报,了解情况之后,立即采取行动:一方面由毛主席、周副主席、彭司令员率领战斗部队去直罗镇,部署和指挥反“围剿”的战役;另一方面,由洛甫、博古、王稼祥等领导人率中央机关部队去瓦窑堡,建立中央机关。郭洪涛同志迅即先回陕北,一路布置欢迎事宜。

我是1935年冬从天津回到陕北苏区,12月中下旬始到瓦窑堡的。当时中央进驻瓦窑堡已一月有余,一切安排就绪。我没有赶上目睹瓦窑堡群众欢迎中央的盛况。据熟悉而又健谈的李景波同志及其他同志对我讲述:

11月7日(苏联十月革命节)那天,瓦窑堡及其周围群众在城外夹道欢迎中央机关到达,情况十分热烈动人。有的说:“他们白军有中央军,咱们红军也有中央军。”使群众十分自然地扩大了眼界,增加了革命胜利的信心。中央机关到达时,衣服虽然破旧,但精神旺盛,军容整齐,盒子枪全部上套,编为一队作前导,相当威武。前队后队连中央领导同志在内,歌声嘹亮,口号雄壮,连绵不绝于耳。红军经过长征,千辛万苦,来到陕北苏区,深感有了根据地的亲切,衷心迸发出来的声音,特别有说不出的劲儿。而陕北苏区群众全心全意拥护欢迎中央红军,也是很自然的情感。他们腾窑烧炕,杀猪宰羊,碾米磨面,缝衣服,做鞋子,日夜忙得不亦乐乎。陕甘晋省委还在机关里请中央领导同志吃了一顿丰盛的迎风饭,菜里有海参鱿鱼等海味。这些东西是攻克瓦窑堡没收土豪的。中央领导同志高兴地说:自遵义以来,还没吃过这么好的饭呢!大家边吃边唱中央苏区的革命歌曲,气氛十分热烈。当时王稼祥同志带伤未愈,还给他弄到一头奶牛补补身体。

中央红军与当地群众关系,像陕北农民和陕北红军一样,水乳相融,毫无二致。中央红军都是南方人,风俗习惯不同,语言口音难懂,不免闹出许多笑话,例如南方人把木板、门板称为板子,陕北人把女性生殖器官称为“板子”。红军宿营时,有人借木板或门板搭铺,说要“借板子睡觉”。陕北人听来就意味着对妇女……是一种侮辱。妇女红着脸说“不借”。借的人就解释说:“借来睡一晚就还你,也睡不坏嘛。”埃德加·斯诺在《西行漫记》所叙述的,正是在陕北广泛流行的笑话。又如,陕北人常说的“解不下”,是不知道或不懂的口语,外地人听来,似是“害怕”,就解释说:“我们是红军,不用害怕。”陕北人习惯把尿盆放在炕上,红军战士以为是干净的饭盆,就拿去盛饭。主人立即阻止说:“尿盆。”战士就会解释说:“你要盆,我吃完饭就还你。”如果不是群众与军队的关系很好,就会幸灾乐祸地看笑话,而不是连说带笑地加以阻拦。类似这样打岔的笑话,比比皆是。但人们从未听到关系不好,发生口角及吵闹的事。我所见到的红军干部战士说:陕北干部、群众真好,视如家人。尤其是张国焘军阀主义闹分裂之后,更感到有了陕北根据地与干部群众的亲切感情。

我到瓦窑堡时,正值冬至前后,数九寒天。在此之前,中央一到瓦窑堡,就向陕北省委书记郭洪涛提出,指定林伯渠同志负责,陕北省苏维埃政府财政部长艾楚南同志,西北军委供给部长白如冰同志参加,组织群众向前方送粮送猪羊外,并缝制冬服。因此,我所见到的中央机关干部及红军战士,均已穿上新式棉衣,中央领导同志还穿上棉大衣,红领章的列宁服及农村妇女做的新布鞋,给人以仪表修整,焕然一新的印象。只有个别干部原来就有较好冬服装者,没有换上新棉衣,可谓例外。总的说来,全体干部战士既没有军饷工资,也没有津贴、零用钱,但精神饱满,谁也没有一句怨言。在本地干部与外地干部之间,红军部队与居民群众之间,从未听说过有什么隔阂。而亲密团结,平等互助,却是正常的普遍现象。

艰苦奋斗,生气蓬勃

中共中央到达陕北,成立西北中央局、中华苏维埃中央政府驻西北办事处及西北军委之后,对西北党、政、军、民实行全面而正确的领导。首先是加强对驻在瓦窑堡的中共陕北省委、省苏的领导,派出若干得力干部加强省委工作。当时中共陕北省委书记是郭洪涛同志,组织部长为王达成同志,副部长有李坚贞、马义同志。宣传部长先后为贾拓夫和郭滴人同志,白区工作部长为慕生忠同志,秘书长先后为李景波、马文瑞同志,军事部以钟赤兵、戴季英为正副部长。妇女部有白茜(后为史秀芸)、危秀英等同志,共青团省委书记为陈时夫同志,王月明、高朗山、刘英勇、史秀芸等同志分任组织、宣传、少先队、妇女等部长职务。贾拓夫、李坚贞、郭滴人、钟赤兵、陈时夫、危秀英等同志都是长征干部,中央指派李维汉同志经常帮助指导省委工作。当时陕北省苏维埃政府以马明方、霍维德同志为正副主席,财政部长为艾楚南同志,国民经济部长为惠子明同志,教育部长为鹏飞同志,粮食部长为高旭光同志(后为罗成德同志),土地部长王海山同志,秘书长为范子文同志,保卫局长为刘子义同志。省工会主席为高长久同志,瓦窑堡市委书记为崔田夫同志。省级机关都分别得到上级中央机关的直接指导与帮助,工作效率大为提高。特别是带来中央苏区的建设经验与工作作风,瓦窑堡的精神面貌显示出比较正规,相对繁荣,但又是艰苦奋斗的、生气蓬勃的景象。

瓦窑堡是一个小城镇,原有居民不过千户,约四、五千人,中央和省级机关部队大约要增加一、二千人。从1935年11月初旬到1936年6月下半月半年多的期间,它一直是党中央领导全国革命的中心。当时瓦窑堡的革命形势比较好,由于红军在第三次反“围剿”战争的胜利,陕北、陕甘边地区的敌军,都只能据城自守,没有向苏区进攻的能力。南线红军正围困着延安、甘泉、鄜县等城市的敌军据点,敌军靠空投给养维持生存。后来我方与敌方东北军秘密达成协议解围。1936年春,红军主力东征。西北苏区的地方游击部队于中央到达后改编新建了三个军:红28军以刘志丹同志为军长、宋任穷同志为政委;红29军谢嵩、李仲英同志先后任军长,甘维汉同志任政委;红30军阎红彦同志任军长,蔡树藩同志任政委。此外还有两个独立师。主力红军东征时,刘志丹同志任北路总指挥,率领红28军北上葭、吴、神、府地区,北线敌军二高(高桂滋、高双成两师)兵力有限,惊惶自保不暇。瓦窑堡在陕北中心,有巩固而安定的环境,政治秩序,经济文化生活,都是比较活跃而正常的。

从政治面貌来看,除前述的团结兴旺气象之外,政治秩序极为良好。瓦窑堡敌军弃城逃走时,豪绅地主一部分跟着跑了,一部分被游击队、赤少队俘获。剩下的残渣余孽也清除殆尽,工农民主专政的基础是相当巩固的。党团组织、赤卫军、少先队、贫农团、工会、妇女会等组织都是健全的。工作认真负责,苏区内没有路条不能通行,坏人活动机会很少,即使有少数反动分子也不敢乱说乱动。因此,社会秩序井然,政治谣言听不到,安全保卫一般都没有问题。中央及省级机关,除军委及保卫局警卫比较严格外,工作人员出入机关,都是很自由随便的。黑夜单人上街行动也很安全,从未发生过不测事故。战时后方的瓦窑堡,经常有敌机空袭轰炸,但人心安定,遵守秩序,警号一响,大家避入防空洞或砖窑内,解除警报后,各归原位,该干什么仍旧干什么。如此习以为常,很少有惊惶零乱的现象。连小商贩以及居民都是如此。

从经济方面来看:瓦窑堡没有现代工商业,没有资本家大商人,只有小商小贩手工业。整个经济基础,基本上是个体小商品经济。瓦窑堡的炭是陕北有名的,全是小煤窑,用人工土法挖煤。多属个体经济,似乎当时还来不及组织合作社或生产互助组。这些小煤窑照常生产,有不少脚夫赶着牲畜往来贩运。农民以农产品进城交易,换取生产资料与生活必需品。小商贩与小商铺也照常营业。当时中华苏维埃驻西北办事处曾颁发布告,保护工商业,免征赋税。当时的个体经济、商品经济是完全自由的。西北办事处国民经济部(下设对外贸易公司,钱之光为其主要负责人)及陕北省苏维埃政府国民经济部都做了不少工作,争取和鼓励白区商人来苏区贸易,以苏区土产换购布、棉、食盐及轻工业日用品,部分满足军民的需要。在国民经济部领导下机关性的群众性的合作社也开始兴办,但还未形成有组织的经济力量。在瓦窑堡有两个名为合作社的饭馆:一在红校(即红军干部学校,后改为红军大学)内;一在大街上,后者属苏维埃政府管。该合作社的主任杨厚珍同志是长征干部(罗炳辉将军的夫人),一个小脚妇女,由江西走到陕北,真令人敬佩。据闻她经营有方,生意兴隆。某日,我在街上碰见黄汉——即《文献与研究》1984年6期所载的张子华。他曾于1934年担任中共北方代表的交通到陕北根据地,这次作为国共谈判联系人的交通新到瓦窑堡,生活费有点剩余,他邀请了毛泽民、李克农、冯雪峰等五、六人去合作社吃饭,因碰见我,就拉上我同餐。席间,合作社主任杨厚珍同志亲自动手做了几个南方菜,非常可口,我也沾光,大饱口福。此外,还有从事饮食业的小摊贩及家庭工商业者。从商业面貌上看,是战时有限的繁荣景象。

当时物价稳定,货币自由流通,银元、国民党政府的法币,以及陕西、陕北地方银行的纸币都可以用。中央红军来了一切照常,物价没有任何波动。最初有些红军战士从中央苏区带来苏币,曾向农民购物。中央及时禁止中央苏区的苏币流通,号召和动员干部战士把中央苏区的苏币作为纪念品保存起来。中华苏维埃驻西北办事处成立之后,由西北银行所发行的新苏币,可以兑换银元,而国民党政府四大银行的纸币改为“法币”后,停止银元兑现,因此苏币比“法币”的信誉要高。当时机关与群众的购买力极低,物价非常低廉。例如一只鸡或一斤猪肉才一角钱左右。一角钱可买鸡蛋20至30枚。在合作社饭馆,亦一桌丰富宴席也只要一元多钱。当然战时生活,艰苦奋斗,市场是极为有限的。

从文化方面看,陕北文化事业不发达,苏区农村最为落后,小学以冬书房为主。在一个城镇里,如果有一个高小,就是最高学府。高小毕业就是农村知识分子。瓦窑堡原来只有一个高小。苏维埃政府成立,开始办列宁小学,由陕北省苏维埃政府教育部编写教材,油印成册。内容多是一般的简易的革命常识。如“马克思、恩格斯,革命二导师”之类。高小男女学生及教师也进行一些文化宣传活动,唱歌,演戏,跳陕北秧歌或自编导的集体舞,形式还比较活跃。红军后方政治部文化教育工作做得不错,大标语,大漫画,编墙报,非常醒目。自编话剧给人留下深刻印象。陕北省苏维埃政府也有一个剧团,自编自演,合乎当地农民口味,在农民中间也得到好评。瓦窑堡唯一的较大集会场所是天主教堂,将它作为中央礼堂用。该礼堂可以坐好几百人,大型会议、演戏都在这里。每次大型会议开始以及休息时间,总是歌声不断,相互挑战比赛,中央领导同志也参加,非常活跃愉快。从苏联回来的危拱之、王盛荣等同志跳苏联舞、唱苏联歌是最时髦的,使干部观众大开眼界。还有会演滑稽剧、会说相声的。一次李克农同志说相声,学一个著名的在场的女同志的声音和姿态讲话,逗得大家捧腹大笑,那位女同志也跟着大笑。各机关还有列宁室(即俱乐部),办墙报,唱歌及其他文娱活动都很活跃。中央苏区流行的雄伟歌曲以及江西的民歌小调,都在陕北,首先在瓦窑堡广泛传播开来。

那时瓦窑堡的全体工作人员的生活都非常艰苦,但工作极端紧张。人的精神面貌是非常好的,情绪饱满而愉快。干部在工作之余,没有什么娱乐消遣,多半是串门子聊天,都不期然而然地听长征干部讲长征故事。讲得有趣,听之有味,人们无形中受到很大的教育,而又加深了本地干部与长征干部之间的感情。给我印象最深的,是听说从中央苏区出发的一批女同志,在长征中没有一个掉队的。有的在长征路上还抬担架,挑文件箱子,有的还在野外生过孩子,把孩子送给当地居民,继续上路。还有小脚妇女,日夜行军,并无牲口代步。这些女同志差不多都在瓦窑堡,据说共有23人。我现在还能记得姓名的有十余人。她们是邓颖超、蔡畅、刘英、贺子珍、刘群仙、金维映、李坚贞、邓柳金、危拱之、危秀英、刘彩香、杨厚珍、邱逸涵、钱希钧、肖月华、陈慧清等。再一个给人留下深刻记忆的,是长征到达陕北的四位老人的逸事与印象。他们的突出表现是非常感人的,引人入胜的。当时称作“四老”的是徐特立、董必武、林伯渠、谢觉哉四位老同志。论年龄都在五十开外,最老的徐老年58岁。在长征艰苦环境下,从面貌上看,都像六、七十岁的老人。但精神奕奕、干劲充沛。从仪表上见而生敬,在作风上给人留下吃苦耐劳,平等待人的印象。尤其是徐老,人称“老青年干事”,常和青年及女同志一起唱歌,他的许多脍炙人口的逸事和佳话,感人至深。当时的《红色中华》报常有介绍。他到瓦窑堡后,担任中华苏维埃中央政府驻西北办事处教育部长,按编制有一个勤务员和一个饲养员(喂马的)。教育部有一个干部,其家属从敌占区葭县逃难来到瓦窑堡,生活无着。徐老自动取消了勤务员和饲养员,把他们的供给粮给了逃难的干部家属,解决了吃饭问题。徐老自己每日去河下饮马。博古主席知道了,又配备一人,但所配备的是一个十多岁的儿童,也是葭县一带敌占区逃难来的,这个儿童有时还尿炕,徐老还为他晒被子。这些佳话一再听到人们重复与传颂。

总的说来,瓦窑堡时期就是艰苦奋斗,生气蓬勃的时期。这一优良传统,应是后来延安精神的先驱。

第一次听毛主席报告

遵义会议纠正了军事路线的“左”倾错误,确立了毛主席的正确领导。12月25日在瓦窑堡中央政治局会议通过《关于目前形势与党的任务的决议》,才在实质上对第三次“左”倾错误的政治路线进行纠正,但不是公开声称以前的政治路线有什么错误。会后,毛泽东同志在瓦窑堡党的活动分子会议上,作了《论反对日本帝国主义的策略》的报告。会议是在瓦窑堡的中央礼堂(原天主教堂)举行的。由洛甫同志主持。会场上除坐满排凳外,还有不少人在墙边或窗口立着,大约有好几百人或接近千人。驻在瓦窑堡的长征干部,陕北省级机关的领导干部以及因纠正了肃反错误,刚从监狱释放出来的刘志丹、习仲勋、张秀山等同志都参加了。毛泽东同志在热烈的掌声中出现在讲台上,第一次给我的印象:他似是一个慈祥朴实的长者;又像是一个温雅幽默的学者。他的报告深入浅出,新颖流畅,不堆砌大量新名词,还夹杂着不少文言、骈体文,甚至五经四书上的辞句,听来非常有趣,时为笑声和掌声所打断。现在毛选一卷《论反对日本帝国主义的策略》,是文字上经过精练推敲后的作品,与我当时听到的和会后油印的原稿报告相比主要内容一致,但报告篇幅长,内容多,那些骈体文都删改了。例如批评蒋介石的卖国政策,“抗日有罪,冤狱遍于寰中”“卖国有赏,汉奸弹冠相庆”。赞扬长征路上“黄河之水天上来,形势颇壮”“黑水芦花青稞麦,味道不差”。这些是我仅能记忆起来的点滴。有时他还诙谐地说:“如君不信,有书为证”,引用一些古典古语,我都不记了。

毛泽东同志的原报告,内容比较广泛,除已在毛选上刊印者我不重复外,我还能补充一些记忆所及的内容。毛泽东同志在形势估计及对阶级关系变化的分析时,认为民族资产阶级有参加抗日统一战线的可能,至于地主买办阶级的命运已经注定顽固到底,他们没有参加抗日统一战线的可能。因此把过去打倒地主资产阶级的提法改为打倒地主买办阶级。因为当时中国革命的主要目标是抗日,从前打倒一切帝国主义的口号不提了,唯独提出打倒日本帝国主义,打倒卖国贼。由于对阶级关系的重新估计,革命的策略任务随之相应地改变。把中华工农苏维埃改为中华人民苏维埃共和国(毛选刊为人民共和国);工农民主专政改为人民民主专政,中国工农红军改为中国人民红军(毛选中未提)。当时提出总的口号是“抗日讨蒋”。要联合一切抗日讨蒋的人。还提出“抗日救国十大纲领”。提出“全国人民总动员”“有力出力,有钱出钱,有知识出知识。”向敌军宣传鼓动的一个主要口号是“停止内战,一致抗日”。关于抗日民族统一战线中党争取领导权问题是十分强调的。党所反对的一个主要倾向,是左倾关门主义,凡是愿意抗日的人,我们都欢迎。甚至说得过火一点,“不怕投机分子,我们欢迎投机分子大投革命之机”。据说后来毛泽东同志自己发现并纠正了这一错误说法,而凯丰同志在一篇文章中发挥了这一错误观点受到了批评,撤销了他的团中央书记的职务,改任中华苏维埃驻西北办事处粮食部长。由此说明,领袖也是人,不是神,不可能一点错误也不犯,而问题在于能否改正错误。

毛泽东同志在这次报告中,还有不少与张国焘的错误进行斗争的内容。谈到他在毛尔盖会议上发言有20多条意见。我从中了解到张国焘路线的大概情形。他的右倾逃跑路线,军阀主义统治,尤其是分裂红军,胁迫中央,另立中央,初次听到这些骇人听闻的情况,不禁毛骨悚然!但使我得到一个绝对信念,毛主席与党中央是正确的。中国革命的前途是光明的。

毛泽东同志在党的活动分子会议上的报告很长,一个上午未完,下午接着讲。会后我看到这个报告的油印文件。我想中央档案馆一定有保存的。我的回忆很不完全,甚至错误百出。油印本应是原稿,记忆上的错误可以纠正。进入毛选的《关于反对日本帝国主义的策略》是神圣的正本,是无可非议的。回忆录作为个人的补充参考而已。

依我看来,瓦窑堡会议应该成为《十二大文件》所载的中国民主革命时期两次历史转变中第二次转变,即由第五次反“围剿”的失败到抗日战争兴起的象征,中央政治局《关于目前形势与党的任务的决议》及毛泽东同志所作的《关于反对日本帝国主义的策略》的报告,是第二次转变的关键。遵义会议未能解决的政治路线问题,在瓦窑堡会议上得到解决。也只有到了瓦窑堡才具备解决这个问题的条件。幸运的是中央到达瓦窑堡不久,张浩同志从莫斯科回来了,带来共产国际第七次代表大会的精神及中共驻第三国际代表团以中共中央名义发布的《为抗日救国告全国同胞书》(即八一宣言),以及对中国革命许多看法,使经过长征到达陕北的中央领导同志开扩了眼界,获得了启示,然后才可能用马列主义理论结合当时的实际,作出《关于目前形势与党的任务的决议》。由毛泽东同志在瓦窑堡党的活动分子会议上作了《关于反对日本帝国主义的策略》这样正确的报告。这一转变也不是容易的。据闻中央政治局开始意见并不一致,张浩同志做了详细的说明解释工作。首先是毛泽东同志同意了,博古同志开始不同意,最后也取得一致意见。干部间传说:毛泽东同志眼光敏锐,在大转变关头起了杰出的作用。

开发白区白军工作

我在瓦窑堡,最初被分配到中共中央局白区工作部工作。部长是张浩同志,他有一个特务员(即警卫员)胡景生同志,我担任秘书职务。我们三个人同住一个窑洞,共睡一个铺炕。后来有一个从西安来的谈国帆同志汇报工作,炕上又增加一人未免太挤,胡景生同志搬到别处睡觉,吃饭仍在一起。张浩同志是新从苏联回国的,带着第三国际的关系来找中央。我见他戴着大皮帽,踏着长统毡靴,穿着光板老羊皮长袍子,俨然像一个蒙古商人或是赶骆驼的脚夫。由于他安全到达陕北,与中央接上关系,才使中央政治局作出《关于目前形势与党的任务的决议》。时间非常凑巧。一次聂洪钧同志来到白区工作部,我开玩笑说:“张浩同志来陕北时,如果中央未到,也许会遭到不幸。”聂洪钧同志脸一红,大家一笑了之。张浩同志对人诚悬,平易近人,工作耐心,诲人不倦,我至今对他有深刻的印象。尤其是他以平等待人的态度,他从不叫一声特务员,命令他干什么,而总是很客气很亲切地称“胡景生同志”。例如“你帮我弄点开水喝,有客人来了”。当时生活艰苦,还没有兴起“小灶”。包括中央领导同志在内,都吃“大灶”,经常是小米干饭,熬萝卜、白菜、洋芋等。过年过节略加改善才有肉食。1936年元旦,张浩同志接到周恩来同志的纸条,请张浩同志去军委会餐。附带一句“你处还有其他同志都来”。张浩同志就带着谈国帆和我同去。经介绍第一次认识周恩来、张云逸、李克农等同志,毛主席也在座,因听过他在党的活动分子会议上的报告,这是第二次见到他。当时我的心情激动,也有些矛盾之处。一方面对他们充满敬佩之情,另一方面我还看不惯摆筵席的吃法。认为这是地主有钱人的享受,革命家是不这样吃的。当时我很天真幼稚,平均主义、极端民主思想以及游击习气都相当严重。后来我自作解释:南方人中、贫农过年过节也摆筵席,不足为怪。旧历年还有一次会餐,省委省政府还请过一次春客。其实所谓筵席,也不过六至八碗。猪、羊、鸡肉加上馒头,没有烟酒。除这次过年之外,其余场合都是上下一致的大锅饭,同吃同住,没有任何特殊。

此时开展白区白军工作的首要任务,是将党的抗日统一战线的主张宣传出去。除了抗日救国的十大纲领、八一宣言等外,还用党、政、军各种名义发出书函、通电、宣言,难以列举。这些宣传文件,有的是毛主席亲自起草的。例如“中国共产党告国民党人书”,其文体与韩愈祭鳄鱼文极相似。当时我的想法,国民党冥顽不灵,与鳄鱼类似。对于鳄鱼,祭文不起作用,对于国民党人,此书也不会起多大作用。不过给人民看,表达了我党的抗日主张,可谓文字上的妙用。当时白区工作部没有直接起草这些宣传文件,有时参与些意见,但要想办法将这些宣传品送到白区白军里去。送的主要对象是周围城市及白军据点。还要千方百计找线索去建立关系。有些人为此冒险牺牲了,马××等三人去清涧、绥德的高建白、艾捷三(白军84师高桂滋部下的旅、团长)部队活动,惨遭杀害,就是一例。宣传品大量由游击队向边境白军据点散发,或向白军喊话。主要口号是“停止内战,一致抗日”“中国人不打中国人”。干部大多数都明白:这些口号要达到争取敌军、影响敌军的目的,眼前的事实还没有实现的可能性。但也有这样幼稚的同志,如秀延军事部长杨某带领游击队在边境活动,竟擅自撤回,问他为什么撤回?他说:“不是停止内战,中国人不打中国人吗?”周副主席向干部讲话时,就举过这一好笑的例子。党的抗日救国主张,民族统一战线的方针,在南线敌东北军中有很大的影响,争取东北军的工作逐渐开展起来。但北线反动军阀二高(白军86师师长高双成、白军84师师长高桂滋)的军队,仍然顽固不化。主要是因为这些部队的一些军官与当地地主豪绅的关系密切及阶级仇恨造成的。条件比较困难,工作难以进行。

开展白区白军工作,除了广泛宣传党的抗日救国主张、民族统一战线之外,培养和准备做白区白军工作的干部是很重要的工作。从各机关部队物色在白区白军有线索(社会关系)的人,也有来自白区的革命者。讲授一些党的知识及白区工作经验。当时在中央党校专门设立了白区干部训练班。班主任是邓寅冬同志(四方面军的地方干部,随中央红军来到陕北),还有一个辅导员陈学鼎同志。由我担任讲授农民运动一课,并要自编教材。当时我的理论水平很低,参考书又很缺乏,我单凭狭隘经验及用脑子设想,写了一个讲授提纲。这个提纲经校长董必武同志,白区部长张浩同志,组织部长罗迈同志,宣传部副部长吴亮平同志共同讨论一次,提出很多原则指示及具体修改意见,最后由吴亮平同志帮我修改,审查定稿。训练班开了两期,我参加讲授,自己也得到锻炼与提高。一次,我正在太阳地里给学员讲课,第一次听到飞机警报及飞机的响声,学员纷纷向土窑洞里跑,我也跟着跑。解除警报后,兼教军事课程的张云逸参谋长,批评了这种混乱、无纪律的现象,我也受到教益。训练班的课程,除了我讲授农民运动之外,还有政治常识、党的建设等其他课程,列有课程表。

1936年3月,我被分配到中共陕北省委担任白区白军工作部长时,省委专门开了一次会议,讨论陕北的白区白军工作。参加会议者除省委的领导成员外,还有中央局的周恩来、张浩、罗迈以及即将去担任北方局书记的刘少奇等同志都亲临指示。周恩来同志对抗日统一战线发展形势及对苏区周围消除赤白对立问题,作了重要指示。刘少奇同志讲了很多策略与工作方式问题,特别指出在抗日统一战线中争取领导权问题,不是形式上和口号上空喊领导权,这样就会把可能争取的同盟者吓跑了,而是要善于争取同盟者。有些事只做不讲,有些事眼前还办不到的,就不勉强办。要善于利用条件,利用一切公开合法的可能,要善于把合法斗争与非法斗争,公开工作与秘密工作区别而又适当结合起来。张浩、罗迈同志也都作了类似的重要指示。不搞关门主义的红色团体。张浩同志尤其重视利用民间习惯上存在的现有形式,做联系群众的工作,如“拜把子”“在礼”(不吸烟、不喝酒)的组织形式进行活动等。省委根据这些指示,作了加强白区白军工作的决定(未写成文件)。在我负责这一工作期间,陕北苏区各县县委都建立了白区白军工作部,配备了干部;加强对边境地区抗日统一战线的宣传活动;调查物色可派往白区白军的线索,利用出入境商人了解白区白军中的情况等办法进行工作,工作开始有了某些初步开展。绥德城内师范学生中有个别关系,秀延、靖边、横山、延安都在白区建立了联系点。由于宣传统一战线政策,边境赤白对立现象有所缓和。白区白军中也有少数人士弃暗投明,跑到苏区来。内蒙古骑兵游击队、横山、靖边游击队发展到长城外边绥远边境一带进行活动。小桥畔、堆子梁有法国人的天主教堂,统治着周围广大地区的教民。中央也曾写信给天主教堂,以法国人民阵线为例子,争取他们中立或同情。当时听靖边县委白区工作部汇报,据传说:曾有从苏联回国的八个人,扮作商人,被法国教堂捕去杀害了。不过此事未调查清楚。刘长胜、阎红彦从苏联回国,化妆为商人,由靖边(或横山)县委白区部派人送到瓦窑堡。我曾问过他们,也未能证实或否定此一消息。延安县委白区工作部负责开展延安一带东北军工作。主要做法是将中央宣传部编印的《打回老家去》小册子及标语口号送给东北军士兵。《打回老家去》在东北军中发生了很大影响。

动员工作扩红忙

瓦窑堡会议传达了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策略之后,积极宣传这一主张,积极开展白区白军工作,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巩固与发展红军力量,巩固与发展革命根据地。1936年2月,红军东征宣言提出“红军主力集中河北,争取对日直接作战”的口号,除提出“抗日讨蒋”外,又提出“抗日讨逆”的口号。凡阻止红军抗日者都是卖国贼,讨逆首先是指阎锡山。陕北苏区是红军东征的大后方,一切为了前线的胜利,战时的群众动员工作是一切工作的中心,主要任务是扩大红军。决定在全苏区动员8000人参加红军。中共陕北省委在中央派李维汉同志直接领导与具体帮助下做了大量的艰苦工作。陕北苏区完成扩红8000人的任务(李维汉同志《初到陕北》回忆为7000人,可查阅文献证实之)。

中共陕北省委的议事日程,“扩红”占最主要的位置,不知讨论过多少次,深入动员,检查,派突击队,及时指导,纠正偏差,抓得很紧。我未直接参与这一工作,但每次省委会议,差不多我都是参加的。在会议上除了解情况外,学习到不少知识。令我印象最深的是中央局对陕北省委的关怀与帮助。省委的重大会议,周恩来同志都亲自参加,他经常是立而不坐,精神奕奕,目光炯炯,精明果断,指示非常得力。还有罗迈同志,无论省委大小会议都是必到的。他坐在那里似乎是闭目养神,却是在深思熟虑,有时在笔记本上记下几个字的要点,他的发言,把别人发言中的问题都概括无余,正确的加以发扬,错误之处加以指明,简明扼要而有说服力。省委书记郭洪涛同志最后总结时就大省力气,根据周恩来、罗迈同志指示的要点,重申、阐发、补充而贯彻之。省委会议除了周、罗常去参加外,还根据讨论的内容,按实际需要,也请中央其他领导同志有选择地参加。如讨论土地问题、农业生产问题,中华苏维埃驻西北办事处的土地部长王观澜同志就参加。讨论粮食问题,办事处粮食部长邓发同志就来参加。讨论宣传教育工作时,中央宣传部副部长吴亮平同志必然参加。讨论团省委工作,团中央的多数领导同志参加。省委得到中央各部门的直接指导与具体帮助很多。从前中央苏区的成功经验,在陕北大多得到应用与发挥,使陕北干部的工作能力与认识水平有所提高。西北中央局对省委的领导工作,尤其是动员工作“扩红”是一个很大的推动。在“扩红”运动之前,周恩来同志参加省委会议时提出整顿赤卫队、少先队,并由贾拓夫同志起草了决定,为以后从赤卫队、少先队中扩大红军做了准备工作,为“扩红”运动打下工作基础。

从我所见所闻,可以综合几点经验:

1.广泛而深入的思想动员。把消灭敌人,保卫苏区,保护群众的切身利益密切结合起来,形成“扩红”的热潮。父母送子,妻送郎当红军,青壮年争先恐后报名当红军,以当红军为光荣。从而证实了,人们在扩红运动中,充分而空前地提高了阶级觉悟与革命的积极性。

2.党、团员起模范带头作用。当时党、团支部组织都是秘密的,党、团员以积极分子的面目出现,影响和带动群众报名当红军。

3.踏踏实实解决红军家属所存在的实际问题。红军家属的优待工作做得好,法定红军分好地、助耕、代耕,使红军战士无后顾之忧。

4.以“扩红”为中心,其他工作主动配合。例如春耕首先就想到红军家属的春耕,妇女工作,首先就要了解和做好红军家属的思想工作,青年儿童工作也是如此。

5.为克服初当红军的家乡观念,新战士先参加地方部队(独立师、独立团、独立营、游击队等),不脱离县区,然后逐步升级,输送到主力红军。

此外,还有补充师,把成千人的俘虏经过教育、争取,补充了红军主力。这个工作主要由西北军委直接管,省委协助,改变了陕北从前对俘虏单纯发给路费遣散的办法。

陕北苏区的“扩红”工作颇有成绩,扩来的红军战士都是土地革命的基本群众,在部队中情绪稳定,基本上没有或很少有开小差回家的。

战时动员工作,除“扩红”外,还有其他多种工作。如动员农民去参加支援前线作战的担架运输队,发动卖公粮,动员妇女缝衣服,做鞋子……及其他临时任务,不能一一列举。这些工作都无工资报酬,依靠干部党团员、积极分子。因为基本利益一致,都是采取民主办法而达到完成任务的要求的。

红军东征、西征时做了大量的艰巨的动员工作。尤其是东征,为了突破黄河天险,在清涧黄河边的无定河内,依靠地方党、团组织及群众,修造船筏,紧张而机密地进行。这个任务完成得最好,一点风声未泄。据闻,彭老总曾夸奖清涧县可与中央苏区的模范县——兴国媲美。陕北有不少党、团员,经过动员而参加了随红军东征、西征去做地方工作,开展新区工作。我不知道详细数字,估计以数百人计。1937年我在陇东碰到一些陕北干部,他们就是被动员到西线新区工作的。甘肃环县及宁夏同心城一带,原是哥老会、土匪、恶霸的势力范围,有些是回民地区,民族隔阂较深,国民党把这些地区称为穷山恶水、淫妇刁民、鞭长莫及,也无法统治。这些地区群众受敌军及地方恶势力的蒙蔽,对红军还不了解,对立情绪很严重,红军虽然到达那里,地方工作仍难开展,明杀暗害,地方干部有不少牺牲。庆阳县委组织部长王××曾在那个地区开辟工作,据他说,做地方工作的干部,至少有一二百人牺牲了。我所认识的1934年在吴堡北区任区委书记的樊金堂同志,就牺牲在那里。陕北地方干部在西征中付出了相当大的代价。

瓦窑堡失陷的前前后后

1936年上半年,陕北苏区形势大好,2、3月间,红军主力东征不断取得胜利。原驻绥、米、葭、吴的晋军都撤回山西去了。陕北新建的红28军由刘志丹军长及宋任穷政委率领,向葭、吴、神、府出击,不断取得胜利。以前由于敌人采取碉堡和保甲政策暂时占领下的葭、吴地区,那些“身在曹营心在汉”的革命分子(如吴堡民团中的薛士英)举行武装起义,欢迎红28军。曾被白军占领的苏区得以恢复和扩大。葭县有些固守在寨堡里顽抗的地主武装,平时看不起游击队,不肯投降。由于刘志丹的威名远著,听说刘志丹到了,在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政治攻势下,为威势所逼,有的就开寨投降了。在红军节节胜利的形势下,陕北敌军处于守势,只有招架之功,却无回手之力。4、5月间,蒋介石以十师兵力,阻止红军东征抗日,企图与阎锡山合围聚歼红军于山西地带。红军不得已,即将回师陕北。红28军北进到神府地区,东渡黄河,刘志丹在山西中阳县三交镇的战役中不幸牺牲了。5月红军胜利撤回陕北。刘志丹同志的灵柩抬回到瓦窑堡,召开了追悼会,郭洪涛同志致了悼词。把刘志丹同志的遗体安葬在瓦窑堡的城郊。安葬之日,万人空巷,人心悲痛,仪礼庄严。中央领导同志都送了挽联,其中董必武同志书送的挽联,曾在我脑海中长期保留印象,可惜现在我却记不全了。尚能记得的残缺部分是:上联为“志士成仁×××××××”,下联是“丹心救国誓×××不顾身”。(前者大意是忠于革命甘流血,后者似是借用唐诗人陈陶的《陇西行》“誓扫匈奴不顾身”。这些留待考证。)刘志丹同志的死耗及葬礼,曾在当时的《红色中华》报上登载。后来我见到敌方的《上郡日报》,引据《红色中华》的报导而确认刘志丹死了。红军东征,除扩大党的政治影响,宣传了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主张外,还扩大红军7000余人(可参证《中共党史资料》五期聂荣臻同志回忆录),获得大量财物,解决了红军给养及革命经费问题。

5月末红军西征,向宁夏、甘肃进军,以配合红二、四方面军北上会师。陕北苏区后方空虚,蒋介石嫡系汤恩伯、李仙洲两师过黄河,到绥德、清涧一带进攻陕北苏区。南线敌军,张学良的东北军,也有北进配合进攻苏区之势,后来听说中央与张学良有秘密协议,让张学良的东北军占领苏区一些点线,以应付蒋介石逼令东北军进攻红军的命令,有利于争取东北军。贾拓夫同志和我同去延安县委(驻青化砭)传达布置对东北军的宣传工作。然后贾拓夫同志去延长、延川两县委作传达,迳回瓦窑堡。由于保密,我当时并不完全了解对东北军工作的情况,因而对苏区周围情况的变化,并无充分的思想准备。

在此期间,6月下旬某日,听说瓦窑堡失守了。瓦窑堡为据守在石湾(横山县的一个重镇)的敌人,白军86师张云衢营所攻占。我在距瓦窑堡约一天路程的某地,见到退出瓦窑堡的后方政治部的宣传部长杨兰史同志,从而知道了敌军占领瓦窑堡的大概情况。

石湾是介于横山、米西(现为子洲县)两县苏区之间的一个白色据点,张云衢营依险据守,红军大部队来了,他们坚守不出,红军大部队走了,他们就出来抢粮杀人,顽固狡猾之极。瓦窑堡失守前不久,红军一个骑兵团,曾有一次去攻打石湾,由于麻痹大意,被张云衢夜袭,受到若干损失,更助长了敌军的骄气。大概是敌军侦知到苏区的虚实,竟敢以一营兵力,深入苏区一百余里,出奇兵袭击瓦窑堡。瓦窑堡方面确也疏于警戒,情报不灵,当敌军迫近,距瓦窑堡三、四十里时始知。警卫部队仓促应战,主要依靠红校干部队伍抵抗,坚持了一天。到天黑时,中央和省、市机关全部安全退出了瓦窑堡。敌军进入瓦窑堡西城门时,毛主席从南城门出走。省委负责人郭洪涛和省委机关也是在敌人进城时最后撤退的。所有干部和群众都撤出来了,人和财务的损失都不大。民间传说:军委参谋长张云逸同志到瓦窑堡后新结婚的小脚老婆,驮在他的马上,他自己牵着马步行,在群众中传为佳话。

敌军张云衢兵力不过三、四百人,武器并不精良,平时死守据点,不敢轻举妄动。此时为何敢于冒险,孤军深入苏区,贸然侵入苏区的心脏——瓦窑堡呢?我不知其中的奥秘何在!我和一些同志在闲谈中得出这样的看法:

(一)是形势使然,红军由东征撤回,掉头西征。敌军认为红军打了败仗,形势对他们有利;

(二)是刘志丹同志阵亡,红军主力西征,陕北苏区内无主力部队。敌人认为陕北军事指挥无人。一般地方部队,他们看不起,不足为虑;

(三)敌人侦知瓦窑堡的虚实(可能这是最主要的原因),或估计到东北军准备向北进犯;

(四)是张云衢邀功请赏,抢在东北军进攻之前,袭占瓦窑堡。张云衢进占瓦窑堡之后,晋升为团长。如果当时我军预知情报,打有准备之战,完全是有可能消灭这一营敌军的。

瓦窑堡被敌军86师的张云衢营袭占之后,延安一带的东北军随即北上,经青化砭、盘龙镇直趋瓦窑堡,沿途遇到红30军及游击队的抵抗,但未能阻止其大部队长驱直入。敌军86师的张云衢营让出瓦窑堡阵地,由东北军据守。东北军在瓦窑堡时,红军后方政治部写在墙上的大标语、大漫画依然存在。据东北军官兵与我方接谈中反映:这些抗日讨蒋的标语漫画,引起了东北军官兵极大兴趣,争相围观,流传甚广。

继瓦窑堡及安定县城被敌侵占之后,延川、延长等县城也被敌军占领,苏区原有县城,只剩下靠西边的安塞、保安及靖边等处。红军西征的胜利进展,又占领了靖边境内的白色据点张家畔重镇(今为靖边县治中心)及定边、盐池(属宁夏)等县城,随后又解放了甘肃的环县及宁夏的预旺、同心城等城镇。这些地方都属于新苏区,由以李富春同志为首的陕甘宁边省委领导,但与陕北苏区是连成一片的。

瓦窑堡失陷后,中央局及中华苏维埃驻西北办事处等中央机关转移到保安(今志丹县),由红军将该县唯一的白色孤立据点,反动顽固的地方武装盘据的旦八寨子解放了。中共陕北省委及省苏维埃政府移至瓦窑堡西边百余里的安塞境内的谭家营、梁家坪等村庄,继续坚持领导苏区及游击区的工作。中共陕北省委的组成:书记郭洪涛同志(调往中央局后由马明方同志继任),组织部长王达成,后增设副部长,李合邦担任。宣传部长李铁轮,统战部长龚逢春,军事部长钟赤兵(调走后,由周建屏继任,并以吴溉之任副部长),省委秘书长崔曙光。省苏维埃政府主席为马明方(1937年后期为马佩勋),副主席为霍维德,保卫局长为刘子义,工会主席为惠子俊(调走后,由李子厚继任),共青团书记为高朗山。红军部队只留下红30军(军长为阎红彦)及独立师(师长为文年生)在陕北与敌军周旋。在敌军占领下的葭县、吴堡、绥德、米东、清涧、延川、延长等县苏区(有的变为游击区或敌占区)成立东地区特委(特委主要负责人为戴季英、慕生忠、马义等),在陕北省委领导下坚持东地区的游击战争,领导群众的革命斗争。部分敌占区,敌人恢复了保甲制度,有不少村庄是两面政权,所谓“身在曹营心在汉”的保、甲长、群众,仍能接受党的影响与领导,或与党保持一定的联系,可以秘密地进行工作。

西安事变后,停止了内战,实现了和平,抗日民族统一战线逐步发展,成立了陕甘宁特区(后改边区)政府,国民党的县、区政府及保甲组织与苏区的革命政权同时并存,和平共处,一度形成两重政权的局面。后来国民党顽固派不断制造磨擦,我方进行了反磨擦的斗争。到1940年,终于驱逐了国民党政府顽固派,革命与反革命两重政权的对立的局面结束了。国民党政权控制的绥德、米脂、葭县、吴堡、清涧、安定(包括瓦窑堡)等县城,都和陕北老苏区一祥,完全统一于我党领导的人民民主政权之下。其他如关中的旬邑、淳化,甘肃境内的正宁、宁县、合水、庆阳以及镇原等统战区(有国民党政权和保甲组织,而由八路军驻防,党和群众力量占优势)国民党政权和党部机关也都不存在了,全部归属于陕甘宁边区。此后,陕甘宁边区以延安为中心,建成模范的抗日根据地。至今人们都知道延安精神,但延安精神是源远流长的。瓦窑堡现为延安地区的子长县县治所在,它的光荣历史地位,应与保安、延安齐名。瓦窑堡开其先河,一脉相承,到延安时期,延安精神得到发扬光大,始著名于史籍。希望写党史的同志,从艰苦斗争中过来的同志,不要忘了瓦窑堡。现在提倡延安精神,我认为不应局限于1937年后的延安时期,而应提前到1935至1936年的瓦窑堡时期。现在延安地区就包括瓦窑堡(即子长县)和保安城(即志丹县)在内,都应属于延安精神的范畴。

说明:

(1)我曾将初稿征求个别当事者的意见,蒙郭洪涛同志作了一些重要的改正与补充。其中有几处与我的记忆不太一致,如马文瑞担任过陕北省委秘书长,刘少奇同志参加省委讨论白区工作会议(去北方局前),我确信无疑,故原稿未改。

(2)张云衢营进占瓦窑堡的时间,有人回忆为6月18日,有人写的是6月21日,我未考察确凿,笼统写为20日左右,留待核实。

(3)此稿所书的陕甘宁边区不包括老苏区神府、葭芦等县。神府苏区后来划归晋西北根据地,作为晋西北对日作战的后方。

(4)由于年久,可能记忆有误,甚至当时消息来源就不可靠。本稿若干资料,仅供考证的线索。

化工部党史资料征集办公室

1985年6月21日

编者注:本文系油印稿,为首次公开发表。原稿存中共榆林市委党史研究室,编号为回忆录第311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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