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绚烂多彩的绽放

2024-12-31支禄

湖南文学 2024年12期
关键词:吐鲁番作家文学

吐鲁番是一片文学艺术天然的沃土,北魏刘峻“绝漠冲风急,交河夜月明”雄浑壮阔,隋朝杨素“交河明月夜,阴山若雾辰”苍凉深远。唐代边塞诗人岑参一生两度出塞,深入西北边陲,对这片土地更是情有独钟,一张出土吐鲁番的“岑参马料账单”,让人窥见千年的诗影。跃上马背,蹄声哒哒,拍胸歌吟,诗情泉涌:“火山今始见,突兀蒲昌东。赤焰烧虏云,炎氛蒸塞空。”“火山突兀赤亭口,火山五月火云厚。”大气磅礴、雄奇壮丽,宛如一幅幅生动逼真的画卷。唐代李颀“白日登山望烽火,黄昏饮马傍交河”的意向鲜明、韵味悠长;明代陈诚来到后诗兴盎然,欣然提笔,写下了“楚水秦川过几重,柳中城里遇春风”的佳句,蕴含诗人的坚韧不拔、乐观向上;清代诗人张萌桓的“浑如秃柳当门碧,不管斜阳与夕蝉”的清新自然、物我两忘……这些优美的诗句,成了世界了解吐鲁番的自然风光和人文景观的一扇扇亮丽的窗。

新中国成立后,我国当代许多著名诗人、作家纷纷涉足这片神奇的热土,一叹三唱,含珠吐玉,佳篇连连。比如,艾青的《交河故城遗址》、闻捷的《吐鲁番情歌》、张志民的《秋到葡萄沟》、邓友梅的《吐鲁番怀古》、张抗抗的《滴水葡萄沟》、杨牧的《我闯进两千年前的故城》、沈苇的《吐峪沟》等等,这些诗文闪烁着璀璨的光芒,宛如珍馐美味,令人回味无穷。

伴随着经济社会的大发展,吐鲁番文化事业迎来了百花竞放、生机勃勃的景象。杨牧满怀喜悦地说:“随着上世纪八十年代文学大潮的浸润和催化,九十年代的全面开放,特别是进入二十一世纪的前后,吐鲁番的文学创作从无到有、从弱到强,呈现出一派蒸蒸日上的‘火洲气象’。”(原载《文艺报》)

在塔克拉玛干大漠边缘,一抹抹欣喜的文学新绿铺展开来,向四周延伸,吐鲁番本土作家方阵初步形成,呈阶梯状。高崇炳、刘幼学、沙坤、刘新贵、丁维才、申北人、武品元等老一代作家豪情万丈,步伐铿锵有力;中年作家脱颖而出,奋力崛起,如刘迎春、支禄、刘奔海、魏学光、钱龙宁、吴庆宏、陈书国、曹向阳、戚静涛、李保民、马龙、陈有赋;女性作家不甘示弱,风姿绰约,出现李荔、马晓燕、马燕、珠瑾、李丹、周晓莹;年轻一代相继亮相、崭露头角,其中有牛学亮、李学俊、张甫军、陶伟、党锐强、常怀升、徐广舟、王志强……均可圈可点,带着独有的蓬勃朝气,他们创作的作品越来越引起文学界的关注。

吐鲁番自古以来就是一个多民族聚居的地区。少数民族文学是中华文学的重要组成部分。铁木尔·达瓦买提爱好文学,喜爱写诗,1963年在吐鲁番工作期间,发表处女作《我的坎土曼》《青松的品质》等,成了吐鲁番这一时期不可多得的精品之作。随着时光推移,出现了吾买尔江·斯地克、吐尔洪·加拉力丁、吾买尔·阿不都、帕尔哈提·吾甫尔、艾比布拉·热杰甫、迪力夏提·克依木、阿不来克·阿不来孜、阿米那·吾买尔、古丽斯木汗·吾斯曼等文学创作者,他们怀着一颗炽热的心,涌动着生命的情流,不停地描摹幸福生活的图画。

文化润疆是新时代党的治疆方略的重要组成部分。湖南和吐鲁番虽然远隔千山万水,但是“湘吐一家亲”的情谊源远流长。多年来,《湖南文学》犹如一朵朵“潇湘云”,带着甘霖,走过万里关山,一回又一回滋润“火洲”这片干渴的土地,让更多吐鲁番诗人、作家走出盆地,走向更广阔的文学天地,增进湘吐两地文学交流,进一步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

可以看出,他们已深深地让自己融入这片热土,让生命的枝叶繁茂,也热切地关注周围的发展变化,用苦苦跋涉的笔触,不断地寻找生活馈赠的甜蜜之果。也如诗人沈苇所言:“(自己)生于江南水乡,爱着新疆沙漠,视地域的两极为‘两个故乡’。”不管是长期生活在吐鲁番的本土作家,还是来自疆外的作家,今天,当我们阅读他们的作品,从一个个汉字跳动的音符中便能感受到与这片土地的一世长情,苦苦相守。

吾买尔江·斯地克的诗歌情感深邃,想象力丰富、独特,读来令人耳目一新。他的“心里燃烧着一团火焰”,一颗赤子之心,抖开想象的翅膀,在纸上驾着一叶情意缠绵的小舟,在广阔的生活海洋里尽情荡漾。从他的诗歌里能触摸到“花园里鲜花争艳,果园里硕果香甜”的吐鲁番翻天覆地的变化脉动。在吾买尔江·斯地克的诗歌创作中,不管是对生命的沉思,还是对亲情、友情、恋情的怀念,字里行间,一颗爱祖国、爱自然、爱生活的心贯穿始终。

车师古道(他地道)的历史至少可追溯至汉代,是吐鲁番乃至新疆历史最悠久的古道之一。千百年来,这里留下了戍边将士萧萧班马的声声嘶鸣,使者手捧文书匆匆而过,商人飞扬的丝绸下掩盖不住金币的声响,以及香客们南来北往在群山起伏中奔波的背影……吐鲁番丰富的创作素材,刘迎春用自己的第三只眼睛去苦苦地发现,信手拈来,款款道来。“车师古道就像一个养在深闺人不识的美少女”,而且这位美少女的容颜分为“褐色”“白色”和“绿色”。“褐色”作为“车师古道的底色”,是一种由“岩画和不同的文字”承载的清冷、沉寂的色调,总给人历史的厚重感;“白色”作为“车师古道的现代色”,就是圣洁的雪山,还有灵动的雪莲花在风中摇曳,宛然千万年来一曲曲不老的歌谣。

“乡愁,是岁月的长河,将我们的过去与未来紧密相连。”刘奔海作为一位远离故土的作家,他的笔下饱蘸浓浓的乡愁,展现出独特的艺术魅力和深厚的情感底蕴。“在一处荒草丛中,我发现挺立着一棵一尺来高的桐树苗,这里曾生长着一棵高大的桐树,后来被砍伐掉了,这棵树苗应该是它的老根萌发出的新芽……”当他离开老家渭北平原,只身穿越长长的河西走廊,来到有中国“高温王”之誉的吐鲁番,一路上,突然发现在老家,“桐树是一种非常普通的树种”,而此刻“车窗外的泡桐树越来越少了”,来到在风中燃烧的“火洲”刻意寻找故乡的桐树。有一天终于“发现了一棵,只有胳膊粗细”,用梧桐树根的移植来比喻自己,转眼间他乡已成故乡,“我”也从从容容地扎下根,把米粒大小的事干得颗颗饱满。他以沉稳的笔调,在从容的叙述中,让人领略司空图所说的“韵外之致”“味外之旨”和“象外之象”。

张甫军根据自己的生活经历和对周围的观察来思考并构思作品,在视觉变化中捕捉生活的闪光点,通过巧妙的情节设计来吸引读者的注意力。一句“这羊勺(疯)掉了吗”一下子抓住读者的眼球,随着故事情节展开,“飞”了半年多的老母羊,竟然带着“两只刚出生没多久的小羊羔,正一拱一拱地嘬着它的奶头”,是财气?是巧合?……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只会飞的母羊。而在《买买提和他的巴扎朋友们》中,一波三折里,憨厚的买买提大叔聪明反被聪明误,故事的结局,当大伙儿有的拎着羊肉,有的拎的牛奶,有的拎着砖茶和方糖,担心他停业整顿的事,“过来看看”,买买提“鼻子酸起来”,人物刻画生动,浓浓的生活气息扑面而来。

“生命之根,便是文学之花朵。”从众多的吐鲁番作家的作品中已窥见其创作积极性空前高涨。自然,这些并不是我要述说的一切。因为与时下全国如潮涌动的文学景象相比较,吐鲁番盆地就显得沉寂多了,诗人杨牧也曾在评论《火洲深处的文学涌动》中说,“这里却还像一块文学的‘戈壁’”。裹挟在文学大潮之中,甚至有些人的作品喊破喉咙,也未唱出属于自己的独一无二,在文学大树林立的当代文坛,显得那般渺小,显得不足挂齿,在《人民文学》《诗刊》《中国作家》《当代》《十月》难见其踪影,偶有寥若晨星的一现,又很快消失。

退后一步,不去和国内一些地区比较,就在新疆,就在周边:“弹丸之地”的沙湾,走出了大作家刘亮程;偏僻遥远的阿勒泰,李娟脱颖而出。以文化底蕴深厚著称的吐鲁番,为新疆文学、中国文学贡献了多少作品架构、语言的范本、文学形象,当代为何迟迟出不了一个岑参?外地作家的吐鲁番作品漫天飞舞,而从我们本土作家作品中却找不出可与之媲美的大作。像周涛惊天一叹的“新诗十三问”,作为本土作家,是否拷问过自己的灵魂,是否对吐鲁番文学也有过刮骨疗伤的“追问”?

阅读吐鲁番四位本土作家的作品,存在的问题也很突出。

“题目是文章的眼睛”,而张甫军的小小说《会飞的羊》,只抓“人”而放了“羊”,一些不必要的零碎又“模糊”了文章的眼睛。比如,小说用大量笔墨描写买买提看到“老母羊整日病恹恹”,要杀羊,又想到羊贡献过两胎,变得犹犹豫豫起来;买买提的媳妇埋怨“羊的肚子里没有货”下决心宰杀……加上逻辑欠缺,尤其是结尾,买买提半年后才知道温顺的老母羊为什么勺掉了,应该是暗指母羊怀孕了,害怕孩子一起被杀掉,于是选择出逃,但是前面缺少铺垫而稍显突兀。

若从“羊”出发,展现老母羊伟大的“母爱”:食欲不振—生病,不能怀孕—宰杀—发现“事情不妙”—“飞”出羊圈—带着小羊一起回,这样道来也许会有另一番景致。另外,故事太简单,文学性不强,少了“回味”。作者应在小说主题上下功夫,寻找恰当的语言表达形式,小说情节的逻辑推理应更加严密。

“道,可道;不可道。”新闻“可道”,文学“不可道”。作家邱华栋说:“新闻结束的地方,是文学出发的地方。”刘迎春的有些散文近乎新闻式的写作,少了“不可道”的成分,在冗长的叙事中,力求交代事情的经过,注重还原事件,缺乏创新,也就淡化了文学性。比如一些地方稍显刻意,例如,频繁地提到旅游业、车师古道的相关介绍,还有最后提到国民经济发展,使得整篇作品被代入了“地方宣传”。作者应在俯首即拾的吐鲁番题材上,去发现更新颖独特的亮点。

“艺术就是在平凡中找到不平凡,在不平凡中找到平凡。”要求作家对生活有自己独到的见解和思考方式,包括主题的提炼和形式上的不断创新。正如作家刘亮程所说:“把地上的事往天上聊。”

刘奔海《我的乡愁树》,这一篇抒情散文算是中规中矩。一边是在讲去吐鲁番,借桐树思念故乡,赞扬其生生不息的精神,又通过桐树生长环境的变化,桐树不断“退后”,丧失了生存的领域,转而提到人们对于自然环境的保护问题。面面俱到的叙述,加上衔接不到位,给人割裂之感。“散文应散而不乱,也就是神不能乱”,在今后的写作上,作者须打破这种中规中矩的叙述,通过个性化的表现,开拓属于自己的文学疆域。

“诗人就像猎人,打一枪得换一个地方。”吾买尔江·斯地克的诗歌中,“直抒胸臆、情感表白”过于直接和澎湃,缺少克制,影响了诗歌的含蓄美和生命线,“诗歌,一种以抒情为主的文学体裁”,大凡事情都有个度,超过这个度就容易适得其反。

“越是地方特色的,越是世界的”,吾买尔江·斯地克在创作中应多体现吐鲁番特色元素,在内容上不断丰富,诗思诗境将会更开阔。另外,诗人还应避免诗歌内容同质化,寻求独特的诗性表达,构建属于自己的诗歌谱系。

有道是:“一滴水看到整个大海。”从四位吐鲁番本土作家的作品中可以窥见当前吐鲁番文学存在的不足。主要原因是盆地环境加上信息闭塞,又应了老子的那句“小国寡民,老死不相往来”,导致大多数人难以获取到最新的文学动态和创作资源,极大地限制了写作者的创作视野和作品深度,表现就是缺乏应有的先锋意识和敏锐性,少了更高层次的建构,难以引起外界的关注。

尤其是文学创作的同质化现象,对当地自然风光、风土民情、历史故事、神话传说等题材,写作者们人云亦云,反反复复抱着一本老皇历,老调重弹,千篇一律。阅读此类作品,味同嚼蜡,毫无新意,像文学的“啃老族”,缺乏应有的独立性,这让作品品质大打折扣,也难让读者有更好的阅读体验。另外,受主流文学观念和市场需求的影响,“跟着喊声打狼”,老是徘徊在别人的影子里,没有个性,也是对文学的亵渎和践踏。

我一直认为文学要说出生活的本质,决不能仅仅停留在描摹生活的表面,公式化、口号式、传声筒等这类伪文学的纷纷登场,使得文学越来越远离当下读者。一个没有写作精神的作家是可悲的,一个不断重复自己的作家是可悲的,一个没有代表作的作家是可悲的。这就得先瓦解自己,脱胎换骨,以足够的勇气去重构一个崭新的自己。

吐鲁番作家“欠账”很多,要做的事情已不是一时半刻说完成就能完成的。有人曾经针对这一现状一针见血地评价——“草多而苗稀”。

当下,新的时代为吐鲁番文学的繁荣发展提供了前所未有的广阔舞台,推动吐鲁番文学繁荣发展,建设文化润疆先行区,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示范区,吐鲁番文学工作者重任在肩、责无旁贷。国家对边疆地区的文化事业给予了越来越多的政策支持,为文学的发展提供了前所未有的强有力保障,同时,随着信息技术的汹涌发展,网络文学等新兴文学形式为吐鲁番文学的传播提供了更广阔的空间。

我们栖身的这片土地,文化土壤深厚。作为古丝绸之路上的重镇,吐鲁番有4000年的文化积淀,也是世界四大文化体系的交汇点。这里至少使用过18种古文字、25种语言。这里?拥有丰富的历史遗迹和文化遗址,?如交河故城、?高昌故城、?坎儿井、?苏公塔和维吾尔古村落等。另外,这里还有风貌独特的自然风光,浓郁的民俗风情……作家要根据各自的艺术专长,不断构建自己的文化体系,挖掘出“沾泥土”“带露珠”“冒热气”的题材,以工匠精神来精心打磨作品,用心、用情、用功,创作出彰显各族群众的生活变迁和折射心灵世界的精品力作来。

千百年来,吐鲁番是创造神话的地方,因《西游记》而闻名世界的火焰山,横亘在盆地中央,光秃秃不长草木,但是能结累累的“硕果”……我们虽然栖居水源枯竭的塔克拉玛干大漠边缘,但我们有千年不息的坎儿井流水,只要脚不离开这片火热的土地,就有足够的耐力跟着天空的太阳奔跑,弯道超车,乘势而上,为吐鲁番的“文学田园”增添一分亮丽,用手中的笔不舍昼夜地辛勤耕耘。

责任编辑:刘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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