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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寻“父名”

2024-12-31郭皓

长江小说鉴赏 2024年14期
关键词:拉康阿来格拉

[摘" 要] 本文以拉康的精神分析理论为基础,对阿来的小说《狗孩格拉》中的格拉、兔子、恩波和桑丹等形象进行分析。在小说角色建立主体自我意识的过程中,他者对主体的承认起到了构建作用,但代表社会秩序的“父名”对个人性的主体又存在系统性的压迫。“父名”对个人性主体的压迫以要求个人主体接受具有普遍性的社会秩序为手段,迫使个人主体对幸福的追求与社会秩序保持一致。这种压迫阻碍了他者对主体的承认,倘若个人主体不能获得代表社会秩序的“父名”的承认,就得不到他者的承认和社会认同,个人主体不复存在,最终面临“随风飘散”的威胁。

[关键词] 阿来" 格拉" 随风飘散" 父名" 拉康

[中图分类号] I207.4" " " [文献标识码] A" " " "[文章编号] 2097-2881(2024)14-0022-05

作为“用汉语写作的藏族作家”,阿来在自己的创作中始终坚持书写故乡风物,站在民族差异、文化差异之间,其作品呈现出同时代作家少有的思想深度、时空广度和文化包容度。同时,基于个人化的创作习惯和创作风格,阿来在自己长期的创作生涯中,反复对同一形象进行书写、再书写,构成了其独特的互文性。“格拉”这一形象贯穿了《狗孩格拉》中“少年格拉”“随风飘散”上下两部分,但侧重点不同,体现了阿来鲜明独特的创作风格。

格拉的经历在小说中始终围绕着两个关键词:“父亲”和“成长”。格拉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与母亲桑丹在机村相依为命,生活上既得到机村人的救济,也饱受机村人的冷眼。拉康在其主体理论中提出了“父名”的概念,是在他者的话语中代表父亲功能的能指。这种父权职能对儿童的心理发展至关重要,因为它代表着权威、禁止和法律。正是通过与父亲和类父亲角色的接触,儿童才能学习和融入语言和文化规范。拉康的“父名”概念为理解小说深层意蕴提供了助力。

一、恩波:机村的“父名”

《狗孩格拉》中,时时困扰主人公格拉的一个问题就是:“谁是我的父亲?”格拉和母亲在机村相依为命,因为没有劳作能力,格拉和母亲生活在饥寒困苦之中,靠村民接济度日。家中没有成年男性的格拉饱受村里人的欺负,被嘲像“狗一样地活着”。面对这一困境,格拉想到两种解决方式:找回父亲,填补家庭中男性的缺失;或者等到自己成年,成为可以独当一面的男人。

“随风飘散”中的格拉选择了前者。在经历没有父亲的彷徨之后,格拉把兔子的父亲恩波想象成自己的父亲。在母亲得到鹿肉之后,格拉“非常想问母亲是谁,是一个什么样的男人”[1]。在上山拿取鹿肉时,格拉把所有男人“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直到“想到了最后一个男人”——“兔子的老爹”恩波。恩波在小说中或站在兔子的身后,或直接撇开兔子,作为主角站到台前,但和其他角色如勒尔金措与江村贡布不同,恩波既是格拉想象的父亲,也是机村与格拉母子的联系所在。

恩波的形象分为两个层次,第一层代表的是机村对格拉进行攻击的负面力量,也是机村众人意愿的具象化。兔子第一次生病时,恩波在机村众人的怂恿下,冤枉格拉害了兔子,将格拉和桑丹逼离机村。兔子第二次被鞭炮炸伤时,恩波把格拉视作仇人,格拉因此含冤而死。第二层是格拉回归后,恩波代表了机村对格拉的友善态度。格拉和母亲回到机村后,恩波帮助格拉装好了门框,“张开宽大的手掌,把格拉尖尖的头顶罩住”,格拉和母亲就此作为村子中的“可怜人”被众人接纳。因此可以说恩波对格拉母子的态度,就是机村对格拉母子的态度,恩波是机村秩序的具体体现,代表了机村的“名义”。

拉康认为,“父亲”的功能是一种象征性的功能,使主体能够理解支配社会生活的文化规范和法律,换而言之,即是使主体能够被社会接纳。在拉康的理论中,“父亲”并不代表具体的血缘上或法律上的父亲,而是上述的权威和社会法则主体,即“父名”。个人被“父名”接纳的过程,就是主体接受社会规则,认同社会规则,并以此规训自我,与母亲代表的大他者的欲望分离的过程。格拉在寻找父亲的过程中,将恩波视作父亲,希望得到恩波所代表的机村,即“父名”的承认,一方面是因为母亲“爱他”,恩波已然得到了作为大他者的母亲话语上的认可。另一个方面是因为恩波认为:“这一家人好,在机村人心里那杆秤上,分量是很足的。”[1]与其说格拉希望得到恩波或“父亲”的承认,不如说格拉希望得到恩波代表的机村社会良俗的承认。因此,恩波对待格拉的态度,就是代表机村秩序的“父名”对格拉的接纳或否定态度。

“随风飘散”的悲剧性也正在于此——作为孩子的格拉没有父亲、年幼无助,还要照顾呆傻的母亲,而这样的社会弱势群体却在机村遭到了不公正的待遇,最终导致格拉死于流言。格拉和母亲不是土生土长的机村人,格拉的一生,就是异乡人在机村中寻求接纳和认同而不得的一生。

格拉在兔子第一次生病后离村的情节,对理解小说中的“父名”有着极为深远的作用。格拉离村时说:“机村不是我阿妈的家,所以也不是我的家……我去找她,找到她,我也就找到老家了。”[1]在代表常规的社会秩序的机村“父名”面前屡屡受挫的格拉,不得不在代表大他者的母亲桑丹处寻求安慰和满足,以求得心灵的平静。但人是不能游离于社会之外的,格拉和母亲在外游荡两年后,仍然回到了机村。格拉找到了母亲,也回到了机村,格拉在机村饱受欺凌,却得不到机村“父名”的承认。可随着格拉和母亲的返回,格拉不得不将这个地方视作“老家”。

格拉得不到“父名”的认同,因而不断寻找父亲,但在机村追寻“父名”的结果却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并且受到机村村民的陷害和诋毁,屡被“父名”拒绝的格拉,成为机村中无处容身的“杂种”。小说的最后一幕颇有深意,恩波对格拉视而不见,格拉在“父名”的忽视下找不到自己的位置,无法建立他的主体身份,只能“随风飘散”。

与第二部分“随风飘散”不同,“少年格拉”中,格拉则选择了成长。他“想象自己是一个大人”,能够让母亲“有一个小男人相帮相助”。格拉不再寻求代表机村社会秩序的“父名”的接纳,因为他已然取得了“父名”的承认,即自身的主体成为“父名”。而他成为“父名”的方式则是猎熊,救援伙伴的经历让他确认了自己的主体性,随后其母亲桑丹的认同,又以大他者的视角肯定了格拉的主体性。

就格拉猎熊这一经历来说,这是机村每一个孩子进入社会生活的必备前提,猎熊与猎兔都是狩猎活动,区别在于个人主体是否参与了打猎这一社会活动。机村“那些有父兄的男孩很小就摸枪,并在成年男人的教导下,学会装弹开枪”,摸枪打猎的经验与经历构成了机村“父名”的一部分。而“格拉这个有娘无爹的孩子,只能带着从母亲那里得来的显得没心没肺的笑容,看着别的男孩因为亲近了枪而日渐显出男人的气象”。格拉看到的“男人的气象”,并非枪赋予的,而是机村的生产生活秩序和打猎活动赋予的。没有枪、不会使用枪的格拉,既没有参与打猎活动的能力,还是个不事生产、不下地干活的孤苦的人,被机村的“父名”拒斥。而当格拉以是否从事生产这一社会秩序作为评判标准时,他已然在寻求“父名”的接纳了,而一旦格拉实际从事了打猎活动,获得“父名”的承认是一种必然性的回应。

拉康认为,获得大他者母亲的承认,是“父名”建立法律和秩序的基础。但“随风飘散”中,桑丹对恩波张开怀抱,做出承认以恩波为代表的机村“父名”的态度,恩波却“因为害怕而止步不前”,拒绝接纳格拉,恩波所代表的“父名”和代表大他者的桑丹的欲望存在冲突。格拉名字的含义其实是“狗”,而作为“野狗”的格拉一直得不到机村“父名”的承认,格拉最终也因“父名”而死,可以说“随风飘散”中的格拉始终生活在他者和“父名”的冲突之中。“少年格拉”中的桑丹则不然,她“怀了孩子,自己拉扯,并不去找哪个男人麻烦”[1]。外在的机村秩序的“父名”并未得到母亲桑丹的承认,作为孩子的格拉自然不需要以此为评判标准。格拉在打猎受伤后模仿成年男人,“隐隐担忧的”是妹妹会像村里的另一个男人,这也是格拉对母亲受机村秩序影响的担忧。但格拉和母亲最终“没心没肺地笑”,则是其欲望指向自身的体现。

二、桑丹:不能躲避的他者欲望

正如小说中说,格拉“只有相依为命的母亲”桑丹,无论是格拉臆想中的代表了机村社会秩序的父亲恩波,还是作为格拉融入机村社会秩序的欲望的对象的兔子,如果主体不能得到大他者母亲桑丹的承认,那么格拉就不会被“父名”接纳,只能任由个人性的主体“随风飘散”。主体的完整性必须获得大他者母亲的承认,个人主体必须是“父名”和大他者欲望的统一。

不同于“父名”,他者欲望在小说中的代表是母亲桑丹。拉康认为,在主体的成长过程中,其面对的他者始终存在变化。例如从婴儿时期所依赖着的父亲,和始终被主体视为一体的母亲,父亲往往是主体与自身断裂的象征。格拉在小说中面对母亲桑丹的矛盾情绪和对机村憧憬与厌恶交织的复杂态度是这一变化过程的产物。面对智力不足的母亲,格拉要克制“自己不敬的想法”,母亲是与自己相依为命之人。母亲出走,格拉要“找到她”。面对机村“烂泥沼”的气味,格拉恶心地呕吐,机村却是格拉寻求认同之所,机村的流言蜚语,无一不刺痛格拉的心灵,且导致了格拉的死亡。

与之相对的,则是桑丹与机村对待格拉的态度——桑丹对格拉始终抱着“没心没肺的爱”,因为格拉是她的孩子,而机村斥格拉为野种,理由也同样如此。在主体的建构过程中,代表他者概念的首先是被主体视作与自身融为一体的母亲,其后变为主体视其为自身分裂的象征意义上的父亲,也即拉康所言的“阳具”。在此,格拉首先借以锚定自身主体概念的他者是母亲桑丹,然而后者在机村这一社会秩序的“父名”权威之下,借以锚定自身的却是村民口中的流言蜚语,格拉的生存状态本就是“野种”的生存状态,格拉一日不得机村“父名”的承认,他就一日无法打破与母亲的共生关系,代表个人主体的格拉便一日不得与代表他者欲望的母亲桑丹分离。“随风飘散”中,格拉始终不得机村的承认,而游离于机村的社会秩序之外,最终随风飘散。而“少年格拉”中,猎熊一事使得机村认可了格拉,格拉与母亲的欲望分离,并由此获得了取代象征性父亲的可能。

格拉的主体取代象征性父亲的方式是猎熊,通过猎熊获得“父名”的承认后,格拉又产生了新的主体焦虑。格拉隐隐担忧着“婴儿妹妹像别的什么人,特别是村里的别一个男人”,并因为“妹妹和自己一样,像了母亲”而“吐了一口气”。格拉的主体性在得到“父名”承认之后,其欲望指向反而与母亲的大他者欲望趋同。主体的欲望被作为母亲的大他者的欲望同化为了象征性父亲的欲望,但象征性父亲的欲望在大他者的欲望之前便存在,象征性父亲的欲望过程即是象征化的过程。象征性的父亲开启了想象界到象征界的过程,换言之,主体存在的意义、主体一切欲望的完成,都建立在象征性的父亲这一不可抵达的意义缺位之上。格拉得到“父名”认可,而取代了象征性父亲的位置。然而,由于这一父亲的形象在格拉的生活中从未真正出现过,这位置隐含了无意义感。这份意义的缺失必须以母亲的意义,即大他者的欲望来填补。新生儿似母亲,还未分裂出象征性的父亲,则新生儿的降临成了大他者欲望的指代。

他者由母亲向象征意义上的父亲的转变不仅是欲望的分离,也是一个主体受到阉割的过程。正如“少年格拉”的篇末格拉对母亲桑丹所言:“你一起来,就像我在生娃娃,像是我这个男人生了娃娃。”[1]获得“父名”的承认将以受到“阉割”为代价,对于格拉而言,他背上“深深的爪痕”即是这一阉割的物理形式,预示着阉割精神以某种创伤的形式存在。格拉成了机村的男人,但他又不希望孩子像机村的什么人,并以此抗拒着机村的接纳,格拉纵然得到了机村“父名”的认可,却仍然对后者保留了拒斥的态度。

三、兔子/婴儿:求而不得的对象a

兔子只在“随风飘散”中出现,但在某种意义上对应了“少年格拉”中婴儿形象的位置,即二者都有作为格拉的照顾对象和锚定格拉的主体存在的功能,欲望对象一定对应相应的欲望原因存在。

“少年格拉”中出现了两个婴儿,第一个婴儿生下来不到两个月就夭折了。婴儿刚死,母亲桑丹的表现为:“常常到河边那小坟头上发呆。当夏天到来,茂盛的青草掩住了坟头,她好像就把这件事忘了。”[1]第二个婴儿的形象更为重要,母亲临盆分娩是格拉离开家、上山猎熊的原因。格拉猎熊受伤,醒来之后看到的就是生育后的母亲和酣睡着的“从血和痛苦中诞生的小家伙”,这个婴儿形象就是之后故事情节的驱动力根源。

与“少年格拉”中脆弱的婴儿形象不同,“随风飘散”中的兔子在小说中的重要程度更胜一筹。兔子生来瘦弱多病,被机村的同龄孩子欺负,与同样备受欺负的狗孩格拉同病相怜、情同兄弟。兔子生病时,他的父亲恩波和母亲勒尔金措迁怒于格拉和桑丹,促使格拉母子离开机村。兔子被鞭炮炸伤后,机村众人诬陷格拉,称格拉扔出了鞭炮。兔子想要证明格拉是清白的,这个说法却不被众人接受。兔子伤重去世后,格拉则形同孤魂野鬼,最终“随风飘散”。兔子是格拉的伙伴,命运与格拉相似而不同,但始终紧密相连。格拉的命运影响了兔子的命运,格拉缺失的“父名”承认,兔子反而拥有,可最终兔子也无法避免悲剧的结局。

拉康认为,大他者的欲望逃离主体后,仍旧残留着某种主体可以失而复得并以此支撑自身的东西,这个东西就是对象a[2]。对象a是主体具有的一种恒定的、对于缺失或丢失的某物的感觉,也是需要不断去填补的缺口。从精神分析的角度来看,“随风飘散”的文本较“少年格拉”更为浅显,格拉所缺失的是代表机村秩序的“父名”的承认。兔子虽然弱不禁风,也被机村的同龄孩子欺负,却由于父母的原因,始终被机村的“父名”接纳。格拉则由于母亲的原因,被机村的“父名”所拒斥。对象a以缺席实现在场,它并非趋近于欲望的对象,而是欲望的原因。格拉渴望被“父名”接纳,因而导致“父名”实际的在场。而主体的欲望始终与他者的欲望紧密相连,格拉对婴儿的照顾,是格拉对自己成年男人身份的承认,意味着他成了母亲大他者的欲望,是对他者欲望的回归和统一。但与此同时,母亲又生下了一个小婴儿,意味着母亲的欲望的一次新的转移,转向了新生的小婴儿。格拉对小婴儿的关注使他以婴儿的“父亲”自居,使自己成了能够满足母亲大他者欲望的象征性存在,但母亲的欲望仍然是一种对外部环境的反应。格拉正是在没有满足自身欲望的情况下,获得了他者欲望的关注,也获得了“父名”的承认。

而“随风飘散”则有所不同,格拉始终不被“父名”承认,在这种境况之下,受到格拉照顾的兔子与小婴儿处在同样的位置,对格拉产生了同样的效果。从文本的角度来看,格拉的母亲桑丹对兔子抱有着如同对婴儿的感情,一见兔子就要亲吻他。同时,兔子本身也与婴儿具有相似之处,他说话“像个特别害羞的女孩子一样细声细气”,这说明兔子是需要照顾的女婴儿形象的某种移置。而格拉面对需要自己照顾的兔子,也抱持着与对待婴儿一般的“很深的怜悯”。从兔子这一他者对格拉的影响来看,兔子的处境反映了格拉的生存处境,兔子的身体健康是机村村民对格拉态度好坏的直接映射,后者总是依前者的转变而转变。兔子身体健康时,可以和格拉“高兴一起玩,就一起玩”,而在兔子生命垂危时,使他生病的“花妖”和“鞭炮”都成了格拉的错误,似乎阻断格拉与兔子相见,就能阻止“花妖”和“鞭炮”对兔子的生命造成威胁。而格拉也对此点深信不疑,因此,渴望得到机村的“父名”承认的他,看到体弱的兔子在母亲的亲吻下“太阳穴上的脉管跳动得更剧烈了,好像就要冲破菲薄而又透明的皮肤”[1]时,不由“感到了害怕”。格拉害怕的,不仅是母亲对兔子的亲昵,兔子作为其生存处境的映射得到了作为他者的母亲的承认,可格拉尚未融入机村秩序,被“父名”接纳的欲望尚未得到母亲的他者欲望的承认,兔子的存在是对他的一种警示。

于是,“随风飘散”中,兔子对格拉母亲桑丹的害怕产生了特别的意味:作为大他者的桑丹试图在机村的“父名”之下夺走兔子,却遭到了兔子的拒绝,这也代表桑丹遭到了作为机村秩序的“父名”的拒绝。桑丹对兔子的占有欲、兔子在母亲占有欲下的“惊惶”让格拉感受到害怕,即是对象a“实在界引入象征界的某种剩余”。

实际上,对象a是一种“剩余快感”,是象征界中的主体求而不得之物,主体在面对对象a时,只能获得“无限制的延搁和无止境的替代”,而永远不能到达对象a本身。同时,这种延搁和替代是不能被放弃、不能消失的,否则主体会面对生命、意义同时消失的窘境。

兔子作为格拉融入机村秩序的“父名”这一欲望的直接映射,也作为机村“父名”对格拉接纳程度的直接映射,是联系主体格拉和“父名”机村之间的关键节点。兔子因伤口感染而死,“人们不说兔子死了,而是说:‘看看,恩波家的兔子,终于叫那个妖怪生的小杂种害死了。’”[1]这意味着格拉再也无法融入机村的“父名”之中,“父名”面对格拉将采取永远的拒斥态度,格拉作为主体进入社会的根本欲望被消解了,失去自我也就成了必然。格拉的主体性与机村的秩序彻底切割,只能与野兽为伴,最终,随着主体性的消失“随风飘散”。

四、结语

拉康认为,个体的主体性必须获得社会认同与他者认同,否则主体性必然走向消散。《狗孩格拉》中,格拉的经历恰好印证了拉康的理论。格拉的狩猎经历将大他者桑丹对象征性父职的认同与机村的社会秩序对男人的认同统一,格拉才获得了“父名”的承认,重新获得了心灵的圆满。个人主体进入社会、融入社会,不可避免地承受“父名”这一社会秩序的“阉割”,倘若被“父名”拒斥,个人主体就会随风飘散。“父名”对主体的承认,“父名”与大他者欲望之间的矛盾,直接影响了主体获得社会认同的可能性。阿来作为“用汉语写作的藏族人”,通过书写表达自己对个人主体与社会认同同一性的追求。正是在这一重意义上,阿来对故乡风貌变迁的书写,对格拉、桑吉等边缘群体形象的塑造,具有了探索人类生命意义和生命价值的永恒性。

参考文献

[1] 阿来.狗孩格拉[M].成都:四川文艺出版社,2017.

[2] 霍默.导读拉康[M].李新雨,译.重庆:重庆大学出版社,2014.

[3] 拉康.拉康选集[M].褚孝泉,译.上海:上海三联书店,2001.

[4] 吴琼.雅克·拉康:阅读你的症状(下)[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1.

[5] 陈祖君.飘散与存留——解读阿来新著《随风飘散》[J].南方文坛,2005(3).

[6] 王妍.薄悲世界中的生命寓言——论阿来的成长叙事[J].文艺争鸣,2015(11).

(特约编辑 刘梦瑶)

作者简介:郭皓,辽宁师范大学文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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