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曹瑞娟

题记

国庆期间，绿城郑州，空中飘飞着毛毛细雨，气温骤降，仿佛入秋是一夜间的事。

中原路两边，高大的法国梧桐不复往日的青葱挺拔，瑟缩在秋风里。不时有泛黄的树叶飘落在地上或行人的肩头。

60路公交车缓缓驶来，放下一批乘客，又载走一些乘客，缓缓驶去……

这是2023年。

我也是60路乘客中的一员。在这辆车上，我结识了老刘太太，知道了她和金先生以及小雷等人正在寻找曹瑞娟的事情。

乘客一：

家住陇海路附近的老刘太太吃过早饭，搀着脑血栓后遗症、走路不利索的老伴出了门，去市中心医院针灸。

60路来了，老刘太太喘了口气，却没急着赶车，两眼紧盯着前车门，像在等什么人，很笃定的样子。

可直到车子快要启动，老刘太太也没等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下车。矮小瘦弱的老刘太太只好努着劲儿把老伴扶上车。

驾驶位上是个年轻的男车长。

“小曹呢？”老刘太太大声问男车长，老刘太太有些耳背。男车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就是曹瑞娟啊！”老刘太太急切地说道。

男车长说：“曹师傅退休了。”啊？老刘太太顿时目瞪口呆。

老刘太太忘不了，过去的三年里，每次坐小曹这趟60路，他都会下车帮忙把老伴扶上车。老伴晕车，小曹赶紧递上备好的晕车药和热水……到站了，小曹又帮着把老伴扶下车。

小曹怎么这么早就退休了呢？老刘太太嘴里念叨着。

乘客二：

这个假期，已经搬到郑东新区居住的金先生和妻子特意带着已经上幼儿园的女儿桃桃来坐60路，他们想让曹车长看看，当年那个还在妈妈肚子里，被她细心呵护的小宝贝已经长成了活泼可爱的小姑娘。

三年前，金先生第一次带妻子去市中心医院产检时，坐的就是60路。妻子那时孕反严重，各种不适，曹车长及时送上靠垫和缓解孕吐的糖果，并暖心安慰。金先生和妻子的老家都在外地，金先生工作又很忙碌，很多时候，妻子只能独自去产检。曹车长总是提前下车，把妻子搀上去，车上人多时会重复广播：请给孕妇让座，多谢！妻子亲昵地叫她“娟姐”。

当被告知曹车长退休了时，和老刘太太一样，金先生和妻子也一时转不过神来，尤其是妻子，怎么也不能接受，看上去总是活力满满的娟姐，怎么就退休了呢？两人一时怅然若失。

乘客三：

八月初的早晨，太阳依然炙热。

一个少年焦急地在公交站牌处等着。他身着蓝色校服，手里紧紧捏着一个文件袋，不时用手背拭去脸颊上的汗水，远远望向公交车驶来的地方。

少年叫雷晨，刚以高分考入重点高中。初中三年，他每天都坐60路上学和回家。高中在另一个区，要住校，不能再坐60路了。这天，雷晨特地在平时上学的时间来到这里，想和曹车长道别并致谢。

车上的雨伞和雨披，暖壶里的热水，暖心的问候，还有曹车长的笑脸，陪伴雷晨走过整个紧张而忙碌的初中生活。

望着公交车驶来的方向，雷晨不觉想起，临近中考的那天晚上，从教室出来已经满天星光。他垂着头，等来了60路。很凑巧，曹车长这天替生病的同事开车。乘客陆续下车了，车厢里只剩下雷晨和曹车长。因为最近几次模考成绩不太理想，雷晨倍感焦虑。快到站时，他再也忍不住了，开始小声抽泣。到站了，曹车长把车停稳，走过去，递上纸巾，轻轻拍了拍雷晨的肩膀。这无声的安慰让雷晨慢慢平静下来，稳定了心绪。

从那以后，只要看到雷晨上车，曹车长都会说“加油”，雷晨觉得那是专属于他和曹车长的暗号。因为这个暗号，雷晨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因为这个暗号，雷晨考出了好成绩。

60路来了，却没有曹车长。

雷晨愣了，手中扬起来的通知书僵在了半空中。

曹车长去哪了？

乘客四：

60路公交车所经之处有商圈，有公园，有菜市场，还有好几所学校。

五月的一天，中原路京广路站牌处，一个拄着拐杖的年轻姑娘正焦急地等待着。

姑娘叫小可，是附近一所大学的学生。马上要毕业了，她是来和曹车长道别的。

小可想告诉曹车长，她要回家乡工作了，去一所乡村中学当老师。

60路如约而来，小可却没看到曹车长那熟悉的笑脸。

“曹瑞娟车长呢？”她疑惑地问车长。

“曹车长退休了。”

小可怔在那里。

她忘不了，四年前自己刚来这座城市上学，第一次出行，坐的就是60路。看到她，曹车长把车稳稳地停下，下了车，对她说：“闺女，别慌，我帮你。”半搀半抱地帮她上了车。因身体残疾而时刻伴随的自卑和羞愧，因远离家乡和亲人而产生的孤独伤感，因为曹车长的举动，竟缓解了许多。

想家了，小可就去坐坐60路，只为听到曹车长那句“闺女，别急，我帮你”。小可的心就暖暖的、热热的。小可觉得，郑州真是个温暖的城市。

曹车长怎么就退休了呢？她去哪了？小可心中满是失落。

乘客五：

三月的绿城郑州，乍暖还寒。

绿城广场站牌处。一个年约五旬的男子翘首而立，他身上是洗得发白的衣裤，脚上一双明显不太合脚的运动鞋。

男子叫老秦，是个农民工。在省会五年了。

今天难得歇工，他特意来坐60路，还特意换了干净的衣服。

60路来了，老秦欣喜地跳上去，看到的却是位陌生的车长。

“曹瑞娟车长呢？”

“曹车长退休了。”

老秦张嘴结舌站在那里，一时无言。

曹车长怎么就退休了呢？她还那么年轻，那样充满活力。

五年前，老秦刚来省会打工，工地就在60路站牌附近。有一天，下了工，打算四处转转，看看省会啥样。

恰巧60路来了，老秦抬脚上了车。车厢内整洁明亮，曹车长笑语晏晏。

老秦低头看看自己满是灰尘的工装，有些不安。他避到角落里，蹲下了。

“您好，请坐到座位上来吧。”曹车长笑眯眯地指了指老秦旁边的空座。“我……我身上脏……”老秦扯了扯衣服，有些不好意思。“没关系的，来坐吧。咱们都是美丽郑州的建设者啊，劳动者是最美的人。”曹车长诚恳地说道。老秦只好坐了上去，车厢里不知谁起头鼓了掌，掌声如雷。

老秦挺了挺身子，眼窝有些发酸。咱们都在建设美丽郑州，老秦念叨着，心里别提多熨帖了。“郑州60路公交的曹车长是咱们的贴心人哪！”后来，老秦总对工友们说。

曹车长怎么就退休了呢？老秦心里像缺了块什么，空落落的。

曹瑞娟是谁？她做了什么事？为什么这么多人寻找她？带着这样的疑惑，我开启了寻找曹瑞娟之旅，一探究竟。

60路的赵利培车长恰好是曹车长的徒弟，他告诉我，曹车长退休后被公司返聘了，华山路场站有以她名字命名的工作室，还有她一手创办起来的“爱心托管班”，可以去那里找她。

十一假期过后，一个阳光明媚的周末，位于华山路的郑州市公交场站内，游鱼一样的公交车开进开出，行驶在城市的海洋里。在一栋三层小楼内的“曹瑞娟工作室”，我见到了郑州公交集团第一运营公司党群科科长闫铮铮。

“真不巧，曹车长出去做宣讲了。我先替曹车长谢谢大家的惦念。从1993年1月到2023年1月，她的工龄满30年，已经退休了。”闫科长解释道，又风趣地补充了一句，“或许因为她平时总是风风火火的样子，让大家忘记了她的年龄吧。”

在曹瑞娟工作室，通过玻璃框内陈列的一枚枚奖章和一张张证书，我知道了：

曹瑞娟是全国劳动模范、全国三八红旗手、河南省优秀共产党员、郑州市十大杰出女性，曾在人民大会堂接受过习近平总书记的亲切接见，她身上有太多闪耀的光环。

快人快语的闫科长和曹瑞娟共事多年，还是好友，非常了解她的事迹。

在她的讲述下，我知道了曹瑞娟从一个农家女孩到公交车长，再到全国劳模的成长历程；知道了她和乘客们之间曾经发生的那些温情温馨温暖的美好过往；知道了她如何以手中的方向盘为舵，驶出了人生最美丽的航线。

一、农家女孩

1973年2月的一天，郑州市北四环东赵村一户农家，一个白白净净的女婴出生了。父母给她起名叫曹瑞娟。瑞，瑞玉，吉祥；娟，秀丽，美好，寄托着父母的美好期望。

家境虽不富裕，甚至还很贫寒，但父母却给了小瑞娟无微不至的关爱。这个干净整洁的农家小院儿里，时常回荡着清脆的笑声。

时间来到1980年。不曾想，天有不测风云，厄运无情地降落到这个昔日充满欢笑的农家小院里。患病的母亲带着几多遗憾和不舍，撒手人寰。这年，小瑞娟才刚满7岁。

父亲早出晚归，一人料理着作为家中主要经济来源的两亩菜地。父亲的辛劳都落在了小瑞娟的眼里。懂事的小瑞娟想要替父亲分担些什么，就开始学着做饭，学着照顾妹妹。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慢慢长大的曹瑞娟和父亲一起撑起了生活的重担。

从春到夏，从秋到冬，曹瑞娟一有空就跟着父亲忙碌在菜地里。锄地松土，播种，浇水，施肥，打药除虫，等等，经常累得直不起腰。

种菜也是一门学问哪！哪个步骤没干好都会影响收成。不管干啥都得认真，只要认真了，啥事儿都能干成。每当曹瑞娟干活敷衍或者偷懒时，父亲就会语重心长地告诫她。

收获的季节，需要凌晨一两点就起床，父亲不忍心叫醒熟睡的曹瑞娟，没想到她却总能一骨碌爬起来。“爸，你只管叫我，我能起来！”曹瑞娟对父亲说，父亲的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摘菜，拾掇拾掇，放到三轮车里，骑去郑州纬四路的农贸市场，批发给菜贩。三四百斤的重量，一来一回将近3个小时，怕耽误曹瑞娟上学，哪怕菜品特别新鲜，父亲情愿便宜点卖出去。

曹瑞娟永远忘不了，跟着父亲种菜卖菜的那些日子，夏天顶着毒辣的太阳在地里忙碌，胳膊和脸都晒得脱了皮；下雨天，奔波在卖菜的路上，淋成了落汤鸡。

儿时的这段辛劳锻炼出了曹瑞娟健壮的体魄和吃苦耐劳的品格。

“和那时候相比，现在的一些困难和挫折算啥！”曹瑞娟后来经常这样感叹。

二、10路公交车

曹瑞娟的姥姥家在东里路，坐10路公交车直达。

母亲去世后，姥姥姥爷因为思念女儿，经常哭红了双眼，姥姥为此甚至大病了一场。

父亲便时常让曹瑞娟去看望姥姥姥爷。希望活泼可爱的外孙女，能够稍稍慰藉两位老人的心。

也正是在来去姥姥家的10路公交车上，曹瑞娟开始与公交车结下不解之缘。

每次坐车，曹瑞娟都感觉司机和售票员特别神气。司机伯伯就像魔法师，手中的方向盘转来转去，就能把车里的乘客送往任何想去的地方；售票员阿姨拖着长长的大辫子，微笑着在车厢里走来走去，提醒乘客们坐好或者拉好扶手，甜美的声音在车厢里不断响起。

不经意间，一颗幼小的种子在曹瑞娟的心里悄然埋下。

“等将来我长大了，也要当一名公交司机。”天真的曹瑞娟时常在心里这么幻想着。

时间一晃而过，转眼来到了1992年。高中毕业，已年满19岁的曹瑞娟俨然出落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偶然的一天，在姥姥家的曹瑞娟看到了一张报纸，在报纸的夹缝处，刊登着一则由郑州市公交公司刊发的招聘售票员的启事。

看到这则启事，曹瑞娟无比欣喜，从前的梦想，或许就要实现了。

“我要报名！”曹瑞娟说。

姥姥姥爷非常支持，父亲也很赞同。

“等我挣了工资，爸爸就不用那么辛苦了。”曹瑞娟暗暗想。

报名，考试，顺利过关；体检，公示，一路绿灯。

1993年1月，曹瑞娟正式入职郑州市公交公司，成为一名售票员。

三、售票员

经过一段时间的系统培训，考试合格后的曹瑞娟正式上岗了。

等真正当上了售票员，她才意识到，要做好这项工作实属不易。

众所周知，20世纪90年代的郑州公交，当时还处在人工售票的原始阶段，依据路程的远近实行1角、2角、5角的分段计价。

每天公交发车前，需要售票员先到票务室领取不同票据。行进途中，当乘客说出不同的站点名称，售票员要迅速计算出不同路程的票价，撕票、找零，每逢找不开，还需要乘客等一会儿，等有了零钱，再找给乘客，这就需要记住乘客的长相穿戴，不能认错人，而且要记住需要找的钱的数额。乘客下车时，售票员要验票，丢票的乘客需要补票才能下车。当跟随的车辆结束一天的工作后，售票员还需要到票务室交票，清点这一天的票据和现金。

那个时候的票包、票盒、票板、票夹如今已变成老物件，珍藏在老一代售票员的记忆里。

工作中，曹瑞娟时刻牢记父亲的叮嘱，无论做什么，都很认真。认真学习“四报四宣”，认真背诵票价表，直至烂熟于心。

所谓“四报四宣”是指报站名，报票价，预报站，报到达站；不要把头手伸出窗外，不要在车厢乱扔果皮纸屑，不要在车厢内吐痰，给老弱病残孕乘客让座。

乘客只要说出站名，曹瑞娟就能立刻计算出票价。每次去票务室交票据和现金，她都是零差错。她无比热爱这份工作，每天像一只快乐的蝴蝶，穿梭在10米车厢，为乘客带去笑容和温暖。

随着城市的不断发展，郑州公交也渐渐呈现出蒸蒸日上的强劲态势，对驾驶员的需求逐渐增大。

1993年7月，曹瑞娟去公交驾校培训学习。经过严格的考试，1994年4月领到驾驶证。又经过一年的跟车实习，才正式走上公交车长的岗位，这一干就是几十年，直至退休……

虽然只当了半年的售票员，但那段经历，对曹瑞娟后来的车长生涯的影响十分巨大。

后来，当公交车实行无人售票后，曹瑞娟怕乘客听不清车厢电脑语音报站，耽误行程，就又用上了人工“四报四宣”。比起冷冰冰的电脑报站，乘客们都觉得更温馨更温暖。

四、徐亚平师傅

按照规定，领到驾驶证后，需要跟车实习一年。经考试合格后，才能独立开车。

曹瑞娟觉得，如果说自己这一路走来，也算取得了一些成绩的话，真的离不开那些帮助过她的师傅们。

曹瑞娟跟车实习的师傅是袁金龙车长。

袁师傅是党员，开的是101线路的品牌车。他为人踏实认真，开车也是出了名的平稳安全，从未出过安全事故。

袁师傅总是严格要求自己，对徒弟的要求也很严格。袁师傅总对曹瑞娟说：“小曹啊，起步停车一定要平稳，乘客安全永远第一。咱们这个岗位特殊，啥样的乘客都有，遇事要冷静，不能慌乱。可别小看咱们手里的这个方向盘，它身上维系着多少家庭的幸福和平安啊！身为郑州公交人，咱们可得牢记自己的责任，时刻不能忘。”曹瑞娟一直记得当年袁师傅叮嘱她的每一句话。从此把公交人的责任和担当牢记心间。

除了袁师傅，还有一位车长对曹瑞娟影响至深。他就是同样开101线路品牌车的徐亚平师傅。

第一次踏进徐师傅的车厢，曹瑞娟就惊呆了。从每个座椅到挡风玻璃，从地板到车厢底部，从车里到车外，都擦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一根缠着布条的铁丝，是徐师傅的保洁神器，有了它，车厢内就没卫生死角了，徐师傅说。几十年来，徐师傅不知用坏了多少根铁丝。据说，有些乘客想探头出去看外面的风景，被玻璃窗挡了回来。玻璃窗太干净了，让乘客误以为没有玻璃。

“徐师傅，您这车厢真干净啊！”曹瑞娟感叹道。

“车厢就是咱公交人的家，乘客是咱的家人，把家打扫干净，让家人感到舒适和温馨，不是应该的吗？”徐师傅话不多，却透露着朴实和真诚。曹瑞娟的心里一动。“把车厢当成家，把乘客当亲人。”这样的信念从此植入曹瑞娟的心里，贯穿她的整个职业生涯。

徐师傅的车厢里，备着面巾纸、仁丹，为雨天未带伞的乘客备着雨伞和一次性雨披，为晕车的乘客备着晕车药和方便袋，甚至为腿脚不方便的乘客准备了拐杖。

随着郑州的国际化发展，徐师傅还率先推出英汉双语服务，让外国乘客更直观地感受到郑州这座中原名城的温厚和热情。徐师傅编写的《车厢服务百例》成为郑州公交公司的必学手册。

曹瑞娟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向徐师傅学习！”她在心里暗暗许下诺言。

五、第一次出车

俗话说：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经过一年的跟车实习，并考试合格后，曹瑞娟出师了。她永远记得自己第一次出车时的情景。

那是1995年4月的一天，谷雨刚过，天气晴朗，碧空如洗。曹瑞娟提前1个多小时赶到公司，和两个售票员一起，围着车子检查安全设施，换滑块。

这是一辆刚大修过的铰接式电车，崭新而神气，红白相间的车身在蓝天白云的映照下格外醒目。一想到马上就要驾驶着它上路，曹瑞娟的心里既兴奋又紧张。昨晚袁师傅的叮嘱犹在耳边，一定要平稳，乘客安全永远第一。

与汽车不同，驾驶电车有一些特殊的步骤：每天上班必须先爬到车顶检查滑块。冬天下雪的时候，梯子上会结冰，更换滑块时如果不下心，就会掉下来。因为机械方向的缘故，满载乘客时方向盘会非常沉重，转弯时，十分考验驾驶员的体力。

“以前跟着我爸种菜卖菜，三轮车里载着两三百斤的菜，我都能骑得飞快，锻炼出了体力。就算这样，满载转弯时，我都觉得方向盘无比沉重。那时候，我很瘦，一米七的个子，只有一百零几斤。以至于我爸打趣说：‘咦！俺家的瘦妞咋开了辆那么大的车’。”每次向人提到自己的第一次出车，曹瑞娟就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个青涩稚嫩的自己，看到了疼爱自己的父亲。

20世纪90年代的郑州市公交，每辆车配备一个驾驶员和两位售票员。驾驶员只负责开车，售票员负责售票，以及其他直面乘客的服务性工作。

曹瑞娟和两个售票员提前一晚已经把车厢打扫得干干净净。三个人对即将到来的首次出车，充满向往。

车子发动了，迎着初升的朝阳，沐着四月的春风，穿梭在郑州的大街小巷。

曹瑞娟紧握手中的方向盘，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像一位出征的大将军，骄傲极了。两位售票员一前一后，守在车厢两端，护卫着整个车厢。

到站了，车子平稳停下。乘客们有序涌入，售票员询问站名，撕票，找零，有条不紊。

收车时，已是夕阳西下，万家灯火亮起。

曹瑞娟昂然走下车，俨然一位得胜回朝的大将军。

六、徒弟周海燕

曹瑞娟有很多徒弟，周海燕是其中之一。对周海燕的采访一共进行了两次，颇费了些周折。

“车长的工作性质及作息和一般人不一样，一旦开车，不允许使用任何通讯工具。我先把海燕的微信推给你，但她不一定能及时回复。”闫科长在把周海燕的微信推给我时，充满歉意。

这也让我对郑州公交人的工作和生活充满了好奇。他们究竟是怎样的一群人，又在工作岗位上演绎出了怎样的人生故事。我迫切地想知道谜底。

第一次是电话采访。

电话里的周海燕，讲话如同江南女子，声音柔美婉约。

“非常抱歉，前几天实在太忙了。有个同事家里有事请假了，我除了自己的班儿，还得顶她的班儿，晚上到家都很晚了。”电话里的周海燕温言软语。

“听闫科长说你是河南省五一劳动奖章获得者，太了不起了。”

“哪里哪里，和娟姐相比，我还差得远呢。她是我的师傅，也是我的榜样。”

“可以先介绍下自己吗？”

“我是河南南阳社旗人，2002年入职郑州市公交公司，当时20岁，至今已经22年了。我们公司一共有6个运营公司，员工大概有15000人。我和娟姐之前不认识，直到2014年，在公司组织的活动上，我们才第一次见到。公司人太多了嘛。”

“在你眼中，曹瑞娟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她身上一堆光环，全国劳模，全国三八红旗手，还去过人民大会堂，被习近平总书记接见，等等。她是我们所有车长的榜样。我就是一直向她学习，才取得了现在的一点成绩。”

“可以谈谈生活中的曹瑞娟是怎样一个人吗？”

“好的。别看娟姐是全国劳模，平时一点架子也没有，用句时髦的话讲，特别接地气。她是我们的好大姐，知心人。谁有个大事小情，找她准没错。她的社会活动比较多，认识各行各业的人，这些人最后大多都成了她的朋友。朋友们有事都喜欢找她。不管是她家所在的小区居民，还是我们单位的同事，谁家吵个架了，闹个矛盾了，都喜欢找她评理，都愿意相信她。娟姐人缘极好。”说起自己心目中的好大姐曹瑞娟，周车长滔滔不绝。

“她是工作狂吗？”

“当然不是。娟姐非常热爱生活，尤其喜欢做美食。天天在朋友圈晒美食，什么拔丝香蕉啦，锅包肉啦，鱼香肉丝啦，小鸡炖蘑菇啦，等等。娟姐做了啥好吃的，常带到单位来，让大家都尝尝。有人说，娟姐，反正你退休了，干脆开个饭馆吧，我们天天去吃。娟姐说，那咱们不得把饭馆早早吃破产啊！哈哈哈哈……对了，娟姐还喜欢养花，家里到处都是花，她总说，看到美丽的花，一天的好心情就来了。我们受她影响，也开始养花，身上都是香喷喷的。她还喜欢运动，喜欢打羽毛球，骑自行车远足，爬山，等等。她真的太热爱生活了，天天脸上笑呵呵的。谁不喜欢和乐观积极、热爱生活的人在一起呢？娟姐影响了她周围的所有人。”周车长在电话里笑了起来，我受到感染，也笑了起来。

因为周车长第二天还要开车，我不忍过多打扰而匆匆结束。

第二次采访发生在一周后。我希望坐一趟周车长的车，亲身体验一下劳模车厢。

“好啊！我开B11路，始发站是中州大道黑庄，下午一点四十分发车。你那里是西郊对吧？你可以坐66路，在嵩山路航海路站下车，我们在那里有重叠站位。到那儿大概两点五十分左右，但不确定花园路会不会堵车，如果堵车也不会耽搁太久，也就多等几个信号灯。”周车长很是热情，细心地告诉我。

下午，顶着20多度的高温，我坐66路匆匆赶往嵩山路航海路站。

两点五十五分，在酷热中，终于等来了周车长的B11。

眼前的周车长像个江南女子，身材小巧，笑意盈盈，尤其是声音，清脆悦耳，宛如百灵鸟的叫声。

“欢迎乘坐B11路公交。”每上来一位乘客，周车长都会说一句，不厌其烦。

按照规定，行车途中不能随便和车长谈话。

这也得以让我可以细细观察周车长的车厢。

整个车厢布置得美丽而温馨，车顶被两条缀满粉色和红色仿真花朵的藤蔓缠绕着，还有紫色或者白色的仿真蝴蝶点缀其中，两侧栏杆扶手处绑着美丽的向日葵仿真花。乘客仿佛置身美丽的花园中。

驾驶位后面的铁皮柜上，放着一个白色药箱，里面放着晕车贴、风油精、藿香正气水、止血药、绷带、速效救心丸、创可贴、碘伏等药品。药箱旁边是一个抽纸盒，药箱和抽纸中间有个竖立的塑料盒子，里面是一叠口罩。药箱和车窗之间，是一大束粉色仿真花，摇曳在车厢里，平添几分春色。

一抬头，我看到了夹在用透明亚克力板做的“党员先锋岗承诺书”上的一个不起眼的笔记本，上面斜插着一支水笔，封面写着：意见簿。

翻开意见簿，里面写满了乘客留言。

“周车长的技术是优良的，服务周到，温馨，坐上她的车，心情暖融融。2024-2-10”

“到站提醒下车，服务很周到。车长声音很好听，像百灵鸟一样。2024-3-21”

“我坐车总晕车，但坐周车长的车就不晕，技术杠杠的。2024-3-28”

“今天，第一次坐这路车。我是个86岁的老人，车长亲自把我搀上车的，真是个好人哪。2024-3-29”

“微笑的车长，漂亮的车厢，让人如沐春风。2024-3-31”

…………

因为行车的缘故，字体大多歪歪扭扭，但我仿佛看到了，藏在那些留言后面的一张张满意的笑脸。

“请问去南环公园怎么坐车？”停候在长江路淮南街站时，一个大学生模样的男生冲到车门前着急地问道。

“您可以坐到大学路南三环站，换乘904路可到达南环公园。”周车长微笑着，迅速而准确地回答道。男生蹦跳着进了车厢，冲周车长绽放出一个笑脸。

停候在大学路王胡寨站时，一位手捂腹部，看上去很虚弱的老人慢慢走到车门前。

“秦大爷，别急，我来帮您。”打过招呼，周车长立刻下车，小心翼翼把老人扶进车厢，安置好座位。

“谢谢啊！小周，每次都麻烦你。”老人连声道谢。周车长羞涩地笑了，和站牌旁边盛开的桃花一样美。

不知不觉，车子驶到了终点站：环翠路公交站，这是个副站，停靠的有B11路、G62路、84路、165路。

半个小时后，周车长要再次发车，也就是说，留给我的采访时间只有半小时。

“看到留言簿上的那些乘客留言，您有什么感触？”这是我提出的第一个问题。

“觉得自己的付出非常值得。在这方面，娟姐给我们做出了榜样。我曾经专门坐了几趟她的车，仔细观察她的车厢，观察她怎样为乘客服务，默默记在心里。她的主题车厢，她的人工报站，她的‘爱心哺乳间’，她为乘客所做的一切，都值得我学习。她总说，把乘客当亲人，乘客也会把你当亲人。我觉得我做得还不够，还需要继续努力。”周车长的话轻声细语，却力达千钧。

“我一路观察，发现乘客只要报出要去的地方，您就能迅速而准确地说出需要换乘的车辆，真厉害。”我由衷地佩服。

“娟姐更厉害，多复杂的换乘她都能一口说出来，我还得练。”周车长很谦虚，“咱是车长，就得尽量多为乘客着想，让他们少花钱，少走冤枉路。娟姐经常叮嘱我们。”

“还有，您是不是认识那位大爷，看你们很相熟的样子。”

“秦大爷每周都去医院化疗，总坐我的车，就熟了。这也没什么，每个车长看到了都会帮忙的。”周车长腼腆地解释道。

最后，我提出让周车长和她的B11路合个影，周车长欣然同意。

周车长微笑着，双手交叉握起，挺身站立在B11路一旁。

“您可真有范儿！”

“获得省五一劳动奖章后，要经常出去宣讲，对站姿、坐姿、走姿，宣讲时的语调、语速等都有要求，毕竟代表郑州公交嘛。娟姐就手把手地教我，一次次纠正我的站姿、走姿、坐姿，一遍遍审核我的宣讲稿，直到过关。你现在看到的我，是被娟姐重塑后的我。”

从镜头里望出去，沐浴着傍晚的霞光，周车长和她的B11融在了一起。恍惚间，她身上重叠了无数郑州公交车长的身影，他们正沐光而行。

七、调度员王宁

在调度员王宁的眼里，曹瑞娟不仅仅是“好大姐”“知心人”，更是老师，是亲人，是家人。

王宁，郑州本地人。2008年入职郑州市公交公司，之前是34路公交车长。2022年，郑州市公交公司开始通过竞聘选拔调度员。经过申请、竞聘和面试等环节，实习一个月后，王宁正式成为G37线路调度员。

“我和娟姐虽然是同事，但她一直把我当亲妹妹一样看待。无论工作上还是生活上，她都对我帮助很大。我这人嘴笨，不怎么会说话，哎呀，反正就是，她是一个特别特别好的人。”隔着电话，我都能感觉到王宁的爽朗朴实。她正在外地休假。

几天后，王宁结束休假，开始上班。

怀着对公交调度岗位的好奇，也怀着对郑州公交人的敬意，我决定去王宁工作的兴国路公交站实地体验一下。

“非常欢迎！我是下午班，一点多就到岗了，因为要做一些准备工作。你在西郊对吧？那里有我们的G37线路，直接到。”

四月初的郑州，气温高达20多度。市区内的行人已经穿上了夏装。

我从中原路华山路站出发，登上了G37路。车厢里坐满了人，一多半是老人，也有年轻人。后来才知道，这趟从市会展中心开到兴国路的公交车是有名的满座线路。

兴国路公交站是终点站，在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坡上，高大巍峨的市政中心大楼耸立在马路对面，除此之外，周围全是荒野。

没有围墙，没有栏杆，没有大门。如果不是入口处的一块公交指路牌，如果不是里面停满了车辆，如果不是那几个铁皮房子，谁也不会想到，这里竟是一处公交场站。这里调度着210路和G37路两条线路的60多辆公交车。

王宁已经在入口处等候了。

下了车，立刻感觉到从四面八方涌来的森森凉意。在这个远离市区的荒僻之地，场站犹如一个孤岛，漂浮在荒野中央。

先去调度室。说是调度室，其实就是一个20平方米左右的铁皮房子。

进门左手边，是个酒精检测器。酒精检测器旁边是工作台，电脑上闪烁着密密麻麻的曲线和数据。

趁王宁忙碌着，我细细打量着，烧水壶正在滋滋作响，那是专门给车长们烧的水。一台冰箱靠在墙角，打开，里面放满了食物，都是公司提供的配餐。

后窗靠近空调的位置挂着一面锦旗，上面写着“拾金不昧，品格高尚”，王宁说是一个丢了手机的乘客送来的。

车长们全部出发了，场站安静下来。

“抱歉啊，这就是我们的日常，和车长的工作相比，我们调度员的工作相对琐碎一些。”王宁冲我歉意地笑笑。

“您是什么时候认识曹瑞娟的呢？是因为工作吗？”我问道。

“不是，是一次很偶然的机会。那是2011年，跟车实习一年后，经考试合格，我刚独立开车。有一次，我出去办事，在东大街站坐车，刚好坐了娟姐的60路。当时就觉得娟姐的车很有特色，比如，她会在乘客上车时说‘欢迎乘坐郑州公交’；虽然有车厢电脑语音报站，但她怕乘客没听清，耽误行程，会进行人工报站；会下车帮助残疾人、老年人或抱小孩的乘客上车，并提醒让座；会在到达郑州最大商圈二七广场的前一站提醒大家，二七广场快要到了，需要换乘的乘客请提前做好准备，并告诉乘客换乘线路；会在等红灯的间隙，用话筒给乘客宣讲二七塔的历史，特别是外地乘客，可以从她的讲述中了解二七塔，了解郑州这座城市厚重的历史和文化。要知道，一趟车来回大约3个小时，她就这样讲了一路，不知疲倦，周而复始。看到她的所作所为，我深受触动，当时就想，以后要向这位车长学习，做一个一心为乘客服务的好车长。”说起和曹瑞娟的相识过程，王宁滔滔不绝。

“听说您还是‘最美车长’，帮助一位尿毒症患者的事迹还上了新闻？”

“哎呀，我那都是些小事儿，不值一提。”提起自己，王宁有些不好意思。

“可以简单讲一下吗？”

“那还是我当车长的时候，2015年吧，有对母女总坐我的车。女儿得了尿毒症，母亲每隔两天推着女儿去医院做透析。她们第一次坐我的车，我就很关注她们。给她们捐钱捐物，希望能帮到他们。娟姐知道这事后，非常支持，还和我一起去看望了她们。不过，娟姐帮助的人才叫多呢。她总说，作为一名车长，要练就一双火眼金睛，及时发现乘客需求，力所能及地帮助乘客，要把乘客当亲人。和她比起来，我做得还远远不够。”王宁很谦虚，我却深受感动。

说话间，一只黑白花的小狗跑了过来，摇着尾巴，在王宁的脚下嗅来嗅去。

“这是我们的场狗，叫花花，前几年不知从哪里跑来的。我们有餐，经常喂它，它就不走了。也好，场站人少，有条狗陪着，不至于太寂寞。场站没有围墙，它还能帮着看家。”王宁低头拍了拍小狗的脑袋，丢给它一根火腿肠。不知怎么，我心里一酸，在这个如此荒凉的地方，一群人守护着一个场站，甘守寂寞，一年又一年，个中滋味，恐怕只有他们自己才晓得。

小狗跑走了，谈话继续。

“除了工作，娟姐在生活方面对我的帮助也很大。她是我的好大姐，不是亲人，胜似亲人。说起她对我的帮助，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数不清。平时我妈给我带孩子，我工作忙，顾不上家，娟姐只要有空就去帮我照顾家里。比如，孩子小时候带着去打疫苗，给孩子开家长会，带我妈去看病，甚至我家来了客人，她还会跑过去主厨，我家亲戚都认识她。我女儿进入了青春期，平时不愿意跟我说的话，都愿意跟她娟姨说，我妈更是把娟姐当成了亲闺女，三个人好得都让我嫉妒了，哈哈。跟什么人在一起，就会变成什么人，我过去有些内向，还爱悲观，和娟姐接触多了以后，才开始变得开朗起来。”王宁慢慢说着。

采访结束了，王宁的工作还没结束，她要等到末班车回来才能下班，大概要到十点多了。

210路公交平稳行驶在返回市区的大路上。在这春天的夜晚，我身后的公交场站，渐渐成为一个小黑点，漂浮在无边的夜色中。

八、儿子孙文

一个细雨霏霏的早上，我踏上了去往金融岛的路程。其目的是为了了解曹瑞娟儿子孙文眼中的母亲是怎样的一个人。

曹瑞娟的儿子孙文，毕业于四川传媒大学播音主持专业，2021年入职郑州公交快速公交公司，担任GPS调度员。现借调到位于金融岛的无人驾驶场站的智慧公交展厅工作。

金融岛，位于郑州市北龙湖中部，是未来郑东新区集金融办公、商业和旅游观光为核心的新型区域。

郑州公交无人驾驶场站就在金融岛众意路北三环交叉口。在智慧公交展厅，我见到了孙文。这是个清瘦的年轻人，带一副黑框眼镜，笑起来有两个酒窝。

“我今天值班，山东济南一所中学和咱们洛阳一所小学的两个研学团要过来，我负责讲解。”看得出来，孙文是个阳光开朗的大男孩，一说话就笑，令人有春风拂面一般的暖。

“看来咱们郑州公交无人驾驶很火啊！外省的都来参观。”我由衷地赞叹。

“那当然，咱们的无人驾驶还是很不错的。我们这个展厅的项目主要包括行政、商务还有研学。以研学为主，让孩子们体验无人驾驶，给他们讲解汽车的发展变迁，感受科技如何改变生活。”虽然入职时间不长，但看得出来，孙文非常熟悉和热爱自己的工作。

“郑州公交于1954年正式成立，最开始只有6部运营车辆，如今是5862台；由3条线路到如今的400条线路。从最初的纯柴油动力车型，到混合动力车型，再到纯电动力车型，从象征着情怀与技术的双源无轨电车，到站在科技前沿的5G自动驾驶公交车，简直是翻天覆地的变化。就像咱们的大郑州一样，每天都不一样。”孙文说起郑州公交的发展史，如数家珍。在场的人都感慨万千。

郑州公交的车轮滚滚向前，见证了郑州这座城市的发展变迁。

一阵叽叽喳喳的声音传来，研学的队伍到了。带队老师领着一群孩子走进了展厅。

在云控中心的大屏幕上，孩子们看到了汽车的发展史，小小的脑袋里藏着众多天马行空的问题：“为什么公交车会自己开动？”“公交车会不会变身？”通过孙文生动有趣的讲解，孩子们了解到了“车路协同”，了解到了什么是盲区检测预警。在观看自主泊车、自动充电、一键发车等一系列操作时，孩子们发出一阵阵惊呼“这个车好帅啊！”打开了对于无人驾驶知识新世界的大门。

“孩子们，来吧，一起体验自动驾驶，1号线来喽！”孙文弯腰做出个邀请的姿势，孩子们欢呼起来。

“我们先来找找，看司机叔叔是不是藏在车里面。”随着一键指令的下达，一辆车身长达12米的L3级自动驾驶公交车缓缓驶出场站，停在体验感宛如太空舱的站台处，等待着孩子们。

上车后，孩子们目不转睛地盯着不用操控的方向盘。坐在驾驶位的安全员无需任何操作，车子能自主选择车道，自动避障，与交通信号灯联动，一路畅行。孩子们认识到，这样高科技的画面，以后不只出现在卡通动画里，还将与自己的生活密切相关。

15分钟的环岛体验，孩子们意犹未尽，恋恋不舍。

“哈哈，每次接待研学团都这样，孩子们都盼望着再来。”年轻的孙文满面笑容，目光一直在孩子们身上停留。

上午的工作基本告一段落，趁孙文休息的时间，采访正式进行。

“在你心目中，妈妈是个怎样的人呢？”我抛出第一个问题。

孙文笑了。

“我可以跟您诉个苦吗？”孙文的问题让我一愣。

“当然可以。”

“她是个不太称职的妈妈。从幼儿园到高中，我妈给我开过的家长会，用十根手指都数得过来。”

“有时候，她好不容易去开次家长会，不是走错了教室，就是因为不熟悉我的情况而被老师批评半天。你不知道，老师当时看她那个眼神啊，像看人贩子一样。说实话，我从小到大，没怎么让我妈操心，算是野蛮生长吧。我知道她很忙，没空管我。”孙文的语速明显减慢，视线投向远处。是啊，公交人的孩子，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早出晚归的父母，冰锅冷灶的家。他们都早早地懂事了。

“所以啊，我妈的劳模奖章，有我的一半。”或许是为了缓和气氛，孙文调皮一笑，收回了视线。

“对了，你是怎么知道妈妈是劳模呢？”

“大概是中学吧，有一次因为找什么东西，翻柜子，翻出来我妈一堆奖章，劳模啊，五一劳动奖章啊，三八红旗手啊。吓我一跳，心想我妈这么厉害，我都不知道。她平时在家里从来都不说。”

“我妈总说，那些奖章和证书没啥可说的，咱就是个公交车长，可能也做出了点成绩，但也都是应该的嘛。车长和乘客是一家人，就得为乘客着想啊。”孙文摇了摇头，他觉得妈妈太低调了。对于那些耀眼的光环，妈妈看得很淡，似乎还不怎么愿意别人提起。她总是强调，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车长的本分，不值得宣扬。

“对了，还有个好玩的事儿，我曾经把我妈的荣誉证书翻找出来，在下面都署上我的名字。哈哈哈。”提到小时候的调皮事儿，年轻的孙文开心地笑了起来。

“其实，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并不理解妈妈。不理解为什么妈妈不能带我出去玩，不能参加我的家长会。小时候，妈妈经常上大班，同在一个屋檐下，我们经常好几天见不到面。有一次，妈妈休班，带我去她单位玩儿，我看到了不停进出的公交车，看到了忙碌到连饭都吃不上的叔叔阿姨们，看到了满屋子的锦旗，还看到一个伯伯专门来表示感谢，因为一位车长叔叔‘捡’到了他患老年痴呆的老妈。”“要不是你们这些好心人，恐怕这辈子我都见不到我妈了。”孙文至今记得那个伯伯当时说的话，还有含在眼睛里的泪水。

“那次以后，我不怪妈妈了，觉得妈妈的工作很有意义，觉得公交司机很了不起。一辆辆公交车，穿行在城市里。如果说城市是一个人的话，公交车就是血管，让城市鲜活和生动起来。从那以后，我经常参与到妈妈的工作中去，比如，和她一起布置主题车厢，一起参加志愿活动。”

“从小到大，你觉得妈妈做的哪些事对你影响比较大呢？”

“妈妈虽然不咋管我，却对我的影响非常大。比如，她不怎么过问我的学习，她经常说，学习嘛，尽力就好，只要你健康快乐。比如，考大学时，我想读艺术院校，需要上培训班，妈妈说，只要你喜欢，钱不是问题。为了供我上大学，妈妈经常上大班（公交车长的收入和里程数挂钩），没日没夜地开车，为此患上了肩周炎和腱鞘炎。比如，妈妈特别喜欢帮助别人，不管认不认识，只要别人求上门来，妈妈一定会管，我问她，您这样不累吗？她说，那有啥可累的，帮助别人，也是帮助自己啊。比如，我毕业时，问妈妈，是否希望我留在郑州，留在她身边，她说尊重我的意见。因为熟悉，因为耳濡目染，我最终决定入职郑州公交公司，传承妈妈的事业。”顿了顿，孙文又说道，“妈妈已经成功地把我影响成了和她一样的人。”

“那你做过哪些让妈妈感动的事情吗？”我的问题有些突兀，孙文认真地想了一会儿。

“2014年，我还在上高中。适逢郑州公交成立60周年，劳模们需要上台接受表彰。原本安排的有人献花，但我跟他们说，我想亲自上台，给妈妈献花，但要瞒着妈妈。献花环节，我突然上台，把花献给了妈妈。我对所有人说，公交爸爸们、公交妈妈们，你们辛苦了！台上台下的人都感动极了，妈妈和好多阿姨都留下了眼泪，那是只有公交人和公交人的孩子才懂的眼泪。”听到这些话，我的眼睛有些酸涩。

“今年是郑州公交成立70周年，我和妈妈一起表演了一个节目，叫‘两代人，一种情’，我写的剧本。演出时妈妈偷偷掉了眼泪，她2023年办理了退休手续，可能有些伤感。我跟她说，妈妈，不必伤感，儿子替你继续公交事业。”孙文的话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走出屋门，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雨竟然停了，阳光透过云层迤逦而下。一股芳香的泥土气息扑面而来，人间正美好。

九、第一运营公司党委书记袁军

四月中旬的一天，我来到石楠路公交场站，见到了郑州公交集团第一运营公司党委书记袁军。

袁军于1992年9月入职郑州公交，比曹瑞娟早一年。

虽然两人入职时间前后只差一年，却一直没什么交集。袁书记最初知道曹瑞娟，是因为她的拼劲儿。20世纪90年代，郑州公交的鼎盛时期，几乎每辆车上都人满为患。面对大家都不愿意上的大班，曹瑞娟主动报名，她就像一台永不疲倦的机器，一直在路上。2008年，曹瑞娟参加郑州市职工技术比武得了第一名，这个比赛不仅考驾驶技术，还有笔试和实操，作为一名女车长，能取得这样的成绩，让人刮目相看。她不爱争抢，和每个调度员都相处融洽。但也仅限于这些。

直到2020年12月，袁军到第一运营公司当党委书记，两人的接触才渐渐多起来。

袁书记说：“要知道，一个劳模的成长过程，没有那么简单，是各种因素共同起作用的结果。就像曹瑞娟，之所以能从一名普通车长一路成长为全国劳模，除了她自身素质过硬、主观上要求进步、对工作敬业负责之外，公司也在她身上倾注了很多心血，比如，想办法照顾她的家庭，为她解除后顾之忧，给她提供各种学习机会，尽力托举她到更高的平台。”

郑州公交公司自成立以来，70年间，共培养出了包括曹瑞娟在内的2个全国劳模，14个省级劳模，37个市级劳模。

为什么这么不遗余力地发现和培养劳模呢？

袁书记说：“公交车是一个城市的窗口，车长的职业素养代表一个城市的形象。培养劳模车长，让市民乃至外地乘客感受郑州这座国家中心城市的温度和力量，也算是为我们郑州的发展尽点绵薄之力吧。”

一个全国劳模的成长，里面浸含了多少人的心血啊！30年间，一代代公司领导，以及市工会和省工会领导，接续着对曹瑞娟的培养和支持，想方设法为她营造更好的成长环境，帮助她登上更高的舞台，展示公交劳模风采。

2011年，曹瑞娟的儿子上初中后，她申请去离家近的60线路，以便给孩子更多的陪伴和关爱。公司很快批准。

曹瑞娟的劳模之路，正是从60线路开始的。她精心布置车厢，设置意见簿，人工报站，向乘客问好，帮助行动不便的乘客，等等。乘客们的表扬电话打给了公司热线，伴随而来的，是个别同事的冷言冷语，还有孤立，觉得她爱出风头，喜欢表现自己。曹瑞娟感到苦闷，公司领导及时关注到了这个现象，派出工会主席找她谈话，找同事谈话。“身正不怕影子歪，我认真工作，怕啥！”解开思想疙瘩的曹瑞娟重新振作起来，以百倍的精神投入到工作中去。

2016年，在公司的支持和帮助下，曹瑞娟工作室正式成立，成员6人，全部为一线党员、劳模，他们各个都是“企业明星”，在自己的岗位上都将本职工作做到了极致。在劳模工作室，他们齐心协力，发挥各自优势特长，开展了一系列服务创新活动，为公司发展输送培养大批优秀车长和技工。

袁书记说，成立曹瑞娟劳模工作室，正是为了充分践行并弘扬劳模精神、工匠精神，让劳模之花开遍郑州公交。

2021年郑州“7·20”水灾，曹瑞娟家被淹，公司第一时间派人前去慰问，并安排他们一家去公交党校暂住，公司还派人及时送去米面油等生活急需品，解了燃眉之急。

一桩桩，一件件，曹瑞娟都感恩在心。她深知，没有公司的鼎力托举，就没有自己的今天。

2023年，已经办理退休手续的曹瑞娟被返聘，继续为公司发展出谋划策，发光发热。

这场双向奔赴，是劳模精神的盛大绽放。

十、最后一次出车

这不过是极寻常的一天，在曹瑞娟30年的职业生涯中。

这又是极其不寻常的一天，出完这趟车，曹瑞娟就要退休了。

和多年前第一次出车那天一样，曹瑞娟提前一个多小时到岗。眼前是一辆高度接近三米的60路双层大巴。这位无言的伙伴静静矗立在那里，等待着和车长的最后一次合作。

打扫卫生，检查安全设施。

这次只有曹瑞娟一个人忙前忙后。城市在发展，郑州公交也在飞速发展。2001年，郑州市公交开始实行无人售票，原先的售票员大多转岗为驾驶员，或调去其他岗位。

此时，母亲节刚过不久，曹gnx4Syf/0ALPX+M4+XR5v6fy67FmGSRdEx7dTMDqxgI=瑞娟亲手布置的“母亲节主题车厢”还在散发着温馨。栏杆扶手处缠满花朵藤蔓，两侧车窗上张贴着母亲节海报，向日葵、康乃馨、小雏菊等鲜花点缀其间。关于母爱的诗词名言贴满车厢。

母亲节虽然是周末，但是有很多母亲要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曹瑞娟希望通过这样的方式，来向所有母亲致敬。

除此之外，曹瑞娟在车厢内还贴心地为乘客准备了“对母亲说句话”的告白卡，可以在这里写下自己对母亲的祝福，或记录下自己与母亲之间的温馨故事。鼓励乘客勇敢表达对母亲的爱，拥抱母亲。

不止母亲节，春节、清明节、端午节、劳动节、六一儿童节、八一建军节、国庆节，等等，各种大小节日，曹瑞娟都会布置主题车厢。大多是她和儿子共同的杰作。

六一儿童节，儿子提议做些小风车，挂在空调出风口处。空调一开，小风车就吱扭扭开始转动，吸引了孩子们的目光。“妈妈，我想要小风车。”孩子指着小风车，对妈妈说。“拿去吧，拿去吧，阿姨和哥哥做了好多呢。”曹瑞娟笑着把小风车分发给孩子们。孩子们花朵一样的笑脸，映红了车厢。

五一劳动节，儿子从电脑上下载了介绍劳动节相关知识的图片，打印出来，挂在车厢里。又用稚嫩的画笔画出了不同行业劳动者的形象，贴在车厢里。“妈妈，你也是劳动者，劳动者最光荣。”儿子的话让曹瑞娟的心里美滋滋的。

清明节，儿子把关于清明节的诗词打印出来，贴在车厢里，同时还贴有提醒大家文明祭扫的便笺纸。让乘客们在感受中华诗词之美的同时，自觉树立文明祭扫意识，一举两得。

国庆节，曹瑞娟和儿子一起布置以“中国红”为主题的车厢。栏杆上挂满了鲜艳的五星红旗，车窗醒目位置张贴了“我爱你中国”主题海报，空白的留言簿等待着乘客们写下祝福祖国的深情话语，激发乘客们的爱国心和报国志。

“主题车厢”如今已经在郑州市公交公司多个线路推行，给乘客们带去惊喜和温暖的同时，也成了构建乘客和车长和谐关系的桥梁和纽带。

车厢入口处，是曹瑞娟亲手布置的“爱心哺乳间”，刚好一个座位的空间。用一块印满卡通人物的花布遮挡着，掀开花布，里面琳琅满目。有婴儿用品，有育儿书，有毛巾，有奶粉，有坐垫，等等。避免了哺乳的尴尬和喂养的不便，受到年轻母亲的一致好评。

“您永远为乘客着想，时刻把乘客的需求放在心上，坐您的车就像在自己家一样温馨舒适。”乘客在车厢里的留言簿上这样写道。

这样的留言簿，曹瑞娟已经有200多本了。每当看到乘客在车厢的颠簸中写下的那些虽然歪扭却无比真诚的留言，曹瑞娟就觉得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你把乘客放心上，乘客也会把你放心上。”她一直这样坚定地认为。

车子起动了，车外风景一闪而过。

沧海桑田，世事变幻，郑州已不是30年前的郑州，早已旧貌换新颜。

这个新兴的国家中心城市正在焕发勃勃生机。这个古老而又年轻的城市正迈步走在新时代的康庄大道上。

曹瑞娟感慨着，握紧手中的方向盘，行进在中原路宽阔平直的大路上。

这条路，她和她的60路公交车走了12年。2011年，为了照顾家庭，曹瑞娟从101路调整到60路。上班的前一天，她专门骑着自行车从始发站到终点站走了一遍，以便熟悉本线路的沿途换乘和地理情况。她希望自己能像徐亚平车长那样，成为本线路的“活地图”。

“欢迎乘坐郑州公交！”这句话，曹瑞娟说了将近30年，但今天，她说得格外动情。

“刘大爷，别急，我来帮您！”招呼了一声，曹瑞娟稳稳地停好车，快步走下去，接过一位跛脚老人手上的鸟笼子，把老人搀上车。老人是60路的常客，每天上午都去附近公园遛鸟。曹瑞娟亲热地挽着老人的手臂，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俩是父女呢。

行至中原路京广路，上来一位抱孩子的年轻母亲，孩子哇哇大哭，看样子是饿了。

年轻母亲轻车熟路走进“爱心哺乳间”，孩子很快安静下来。下车时，年轻母亲摇着孩子的小手，说：“快谢谢阿姨”。曹瑞娟欣慰地笑了。

这一天过得可真快。

要收车了，曹瑞娟开着60路慢慢驶进公司大门。

透过车窗，曹瑞娟看到帅气俊朗的儿子正手捧鲜花，焦急地等待着。

“妈妈，祝贺您，圆满完成最后一次行车！”儿子跑上来，母子俩拥在一起。

十一、“及时雨”

退休后又被返聘的曹瑞娟，有个绰号：“及时雨”。

她是“孩子王”

2024年6月21日，郑州公交集团工会举办的“劳模姐姐暑期爱心托管班”开班了，这个以全国劳模曹瑞娟命名，旨在解决职工子女暑期“看护难”问题的托管班，开设于2021年，配备固定教室、图书室、活动室、休息室、空调、消防设施、安全饮用水、投影仪、书报架、课外阅读刊物等软硬件设施；选派公司劳模、先进职工担任授课老师，为孩子们免费提供文具、图书、画材、手工材料、午餐等。开办以来，好评如潮，并先后获得郑州市总工会示范爱心托管班、河南省总工会示范爱心托管班称号。

“宝贝们，今天的第一节课，我们一起做个手工团扇，你最想送给谁呢？”这是当天曹瑞娟给孩子们上的第一节课，在她的指导下，孩子们的巧手一会儿就做出了一面面精致的团扇。孩子们说，要把亲手做的扇子送给工作在公交一线的爸爸妈妈，让他们感受到炎炎夏日的丝丝清凉。

午休时间到了，曹瑞娟安排孩子们和其他老师休息，自己坐在一旁，时而起身给年龄最小的孩子盖好肚子，时而探手试试空调温度是否合适，时而口中念念有词，那是她在备课。托管班的孩子年龄参差不齐，混合编班，备课内容需要精雕细琢。

这样的场景，重复了三年。

三年来，不知道有多少个桀骜难管的孩子在她手里变得礼貌懂事，好学上进。“娟姐，你是有什么绝招吗？为啥孩子到你手里那么听话呢？”家长们很是不解，“哪有什么绝招啊！尊重孩子，爱孩子，就够了。”曹瑞娟呵呵一笑。

她是“爱心助农”人

盛夏的正午，郑州，华山路场站附近。

一辆装满西瓜的旧货车停靠在路边，来自开封通许县的瓜农小郭正忙着给顾客挑瓜。过称、扫码付款、装袋，则由一旁的曹瑞娟和“曹瑞娟志愿服务队”的队员们完成，他们的衣服已经湿透了，贴在身上。

“一共是12.2元，给12元就行，微信还是支付宝？”曹瑞娟拿着收款码，熟练地说道。

“曹姐，你这业务挺熟练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改行卖西瓜了呢！”路过的同事调侃曹瑞娟。

“瓜农不容易啊，那么老远拉来。看到小郭，我就想起小时候和我爸一起卖菜的情形了，快来，买俩瓜再回家。”

同事哈哈笑着，过去挑瓜了。

“姐，喝口水！”小郭递过去一瓶矿泉水。曹瑞娟接过去，拧开盖，咕嘟咕嘟灌下去小半瓶。两人自然默契得像亲姐弟。

“今天还可以，一下午，一车瓜快卖完了。小郭种了6亩西瓜，不容易啊。”曹瑞娟感慨。

转眼间，瓜卖完了，小郭千恩万谢后开车走了。

“姐，你冬天的时候帮农民卖胡萝卜，这夏天又帮瓜农卖西瓜，说吧，接下来还要帮别人卖啥。”队员问曹瑞娟。

“哈哈，还不知道呢。咱们服务队啥都干，哪里有需要就去哪里。”

她是乘客的“贴心人”

公交车是城市的窗口，也是世情百态的集散地。

一次，60路车长反映，有个老太太在车上不肯下来。曹瑞娟带着队员赶过去，好QShoQxwF7VbG0d7lJrps6n0y9hfvCD3pOwdlY7sSZcM=说歹说，才把老太太劝下来。问老太太家人联系方式，死活不说。细心的曹瑞娟发现了缝在老太太衣领上的布条，上面有联系方式。

老太太的儿子赶来，说老太太有点老年痴呆，喜欢往外跑。曹瑞娟问老太太几个子女，老太太儿子说，三个儿子两个女儿，老太太独居。

曹瑞娟愤怒了，当场教育起这混账儿子，明知自己母亲患有老年痴呆，还让老人独居，万一出什么事，后悔都来不及。老太太儿子惭愧地低头不语。

“谁都有老的时候，老太太这是碰到了我们，万一没碰到呢？作为子女，必须做到赡养和照顾的义务，我就不信，五个儿女照顾不了一个老妈。”曹瑞娟的话让老太太儿子一个劲地点头，并保证以后一定好好照顾老人。

这样的事情，曹瑞娟自己也记不清做过多少回了。

她是“知心大姐”

在郑州公交，职工和家属们都把曹瑞娟当成了亲人。夫妻吵架、婆媳矛盾、青春期亲子教育，等等，大家都喜欢找曹瑞娟，大多满意而归。

为啥？因为曹瑞娟帮理不帮亲，哪怕你私下跟她关系再好，是你的错，她也会毫不留情地批评你，直到你心服口服。

车长小张因为经常上大班，顾不上家里，爱人意见很大，经常吵架，几乎闹到要离婚的地步。小张找到曹瑞娟，让她帮忙劝说爱人。

曹瑞娟没说什么，叫上小张的爱人，专门去坐了小张的车，实地体验了一下公交车长的一天。看到小张满脸的疲惫和倦容，爱人沉默了。

“他上大班，不也是想给家里增加点收入吗？夫妻之间就得互相体谅，互相理解。小张也不对，遇事得沟通，光发脾气哪能行啊。”曹瑞娟的话让两人都低下了头。

调度员老秦的母亲和媳妇不和睦，三天两头吵架，老秦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两人一呛呛，老秦就躲出去。久而久之，矛盾愈演愈烈，母亲扬言要离家出走，媳妇扬言要离婚。老秦伤透了脑筋。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我还特别羡慕你们呢，我的父母要是还在世，该多好啊！可以让我尽尽孝心。”曹瑞娟想起了父母，有些哽咽。老秦的媳妇若有所思。

“大娘，我也是当婆婆的人。咱们当婆婆的，得有肚量。老秦说您是老党员，年轻时还是妇女干部呢，不更得‘宰相肚里能撑船’吗？”老秦的母亲听得频频点头，很是受用。老秦直竖大拇指。

车长大齐的儿子小虎刚上初二，正值青春期，沉溺游戏，无法自拔。和老师顶嘴，和同学打架，对父母恶语相向，出了名的难管。大齐为此情绪消沉，影响到了工作。曹瑞娟了解情况后，一番思索，让小虎看一部电视剧《亲爱的，热爱的》。“阿姨，为什么让我看这个啊？”小虎很疑惑。看完你就知道了，曹瑞娟很神秘。

“阿姨，我最喜欢韩商言（剧中主人公）了，原来玩游戏玩好了还能为国争光啊！”看完了电视剧，小虎的眼睛闪烁着光芒。

当然可以，但前提是，要先做个好孩子，你看看韩商言是怎么做的？曹瑞娟循循善诱。小虎沉默了。大齐两口子对曹瑞娟竖起了大拇指。

然而没人知道的是，曹瑞娟为了更好地帮助大家，私下下了多少工夫。她专门拜访心理咨询从业人员，认真学习心理学相关知识，还找来相关书籍进行阅读。

谁有啥想不开的烦心事儿，尽管来找我，曹瑞娟“放出大话”。

后记

春去夏来，几个月的时间过去了，我的寻访曹瑞娟之旅接近尾声。

曹瑞娟究竟在哪？

曹瑞娟是手握方向盘，驾驶公交车，穿梭在城市里的车长；曹瑞娟是爱心助农人，帮助农民解决燃眉之急；曹瑞娟是为广大公交职工解决后顾之忧的“孩子王”；曹瑞娟是急大家之所急，想大家之所想的贴心人。

曹瑞娟已经不仅仅是一个人的名字，还是郑州公交所有车长形象的化身，是郑州公交一张璀璨的名片。

最后，我想用郑州公交B11路周海燕车长写的一首散文小诗《写给乘客的情书》来总结一下这趟不寻常的寻找曹瑞娟之旅。因为觉得这首诗生动刻画了郑州公交人的工作状态和温暖情怀，他们用一颗纯真的赤子之心慰藉着这座城市，勾勒出新时代人与人之间和谐共处的关系。

您好！欢迎乘坐B11路。

还记得每次踏上公交车时，这一句句甜美的问候吗？

曾记得，牙牙学语的你，不肯午休，闹嚷不安，奶奶只好带你乘坐公交车，看着窗外的风景，慢慢安静，入眠！

曾记得，上学的你，遇到倾盆大雨，我将车内的备用雨衣帮你穿上，你感激地向我敬了个少先队礼！

曾记得，你的膝盖因为打球受了伤，一瘸一拐走进车厢，我用药箱里的碘伏给你消毒，你羞涩地对我说，谢谢车长阿姨。

曾记得，在高考前，你鼓起勇气走到我身旁说，阿姨，你真好！我能从你漂亮的车厢和你热情的服务感受到你对生活的热爱，明天我要高考了，我希望通过我的努力也成为像你一样优秀的人。

孩子们，感谢你们，我的工作因你们这一张张纯真的笑脸而意义非凡！

还记得，您两天没坐上我的车，再见面会送我一袋水果，并问我，为啥这两天没看见你？

还记得，您告诉我，在医院的工作会议上，您把我的事迹讲给了同事，并号召大家向我学习！

还记得您退休的那天早上告诉我，以后不能每天乘坐我的车了，但是出行首选B11路，因为有可能偶遇你！

感谢你们，我的工作因一句句肯定的话语而绽放绚丽色彩！

您的一声声“谢谢”让我的工作更有方向！

您的一个个“拇指”让我的工作更有动力！

我将平安出行、愉悦出行放在首位。

我将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放在心间。

春天是万物复苏的季节，盆盆月季绽放车厢，芬芳馥郁。

夏天是热情洋溢的季节，朵朵绿植增添凉意，沁人心脾。

秋天是硕果累累的季节，串串玉米寓意收获，分享喜悦。

冬天是沉寂神秘的季节，张张棉垫置于座椅，愉悦出行。

我的每一次努力都为了下一次和您更好的相遇。

您想起我了吗？

对，我就是郑州公交B11路党员车长周海燕。

感谢您的一路陪伴，期待着与您的最美遇见！

作者简介：

张帅，河南郑州人，从事教育工作。河南省报告文学学会会员。发表散文、小说、报告文学及文学评论若干。

责任编辑/张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