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那年月 那群人 那些事

2024-12-31鄢德全

时代报告 2024年11期

湘江岸边的湘潭县,英雄辈出,是一片红色的沃土。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5周年前夕,我们在这里专程探望了在隐蔽战线、人民解放战争、抗美援朝战争和清匪反霸中作出积极贡献的一群幸存的老同志、老战士。他们都是90至97岁的老人,视力、听力都有了障碍。而谈及他们当年的战斗和斗争生活,总是激情奔放、眉飞色舞。他们是人民的功臣、共和国的骄傲。他们感恩党的培养教育,祈望祖国更加繁荣昌盛、人民更加幸福。

这组小型报告文学,辑录的几个离退休老同志的亲身经历,是对他们当年战斗生活的简单记录。但愿能留给年轻一代一份红色的记忆,一份不忘初心、砥砺前行的精神食粮。

童稚老资历

在湘潭县的革命历史上,有一个儿童,年仅11岁便成为了中共地下党员,这是中国共产党历史上罕见的一例。他叫胡立泉,湘潭县射埠镇继述桥村人,1935年,胡立泉就出生在这里的一个普通农民家庭。

胡立泉的父亲胡桂秋是1938年入党的老党员。也曾担任地下党支部负责人,父亲参加革命,为革命东奔西忙,不惧流血牺牲的举动,深深影响着年幼的胡立泉,他的心智比一般少年儿童成熟得更早。

1941年的一天,国民党抓壮丁,因为胡桂秋经常与贫穷的乡亲们对抗地主老财的剥削和压迫,地保、甲长对他恨之入骨。那时,壮丁是一户人家两个成年男人中抽一个,胡桂秋是独子,按规定,是不抽壮丁的。地保、甲长为了报复胡桂秋,向乡公所“密报”胡桂秋是壮丁的人选,而惹得乡丁天天来抓壮丁。乡丁们一次次都抓不到胡桂秋,就把刚刚6岁的胡立泉抓了去,关进了乡公所的“黑屋子”,要胡桂秋自己来换儿子。在中共地下党的营救下,胡立泉才出了“黑屋子”回到了家。胡桂秋却仍是东躲西藏地为革命奔忙,直到1944年日本占领湘潭,乡丁们才消停。

1946年,10岁的胡立泉被父亲送到当地的石门中心完小读书。此前,他已在本地的新式学堂易家塘小学读了五册,因日本军队来到湘潭才停学。然而,胡立泉上学才两周,就失学了。父亲只得给他找了一所私塾。读私塾期间,胡立泉便正式做党的秘密工作了。他年纪小,个子也小,不容易引起敌人的注意,党组织每次交给的任务,都能圆满完成,上级很满意。因他父亲的缘故,经常接触中共地下党支部的负责同志,他们都是看着胡立泉成长的,虽然年纪小,却似男子汉那样富有正义感,遇事沉着冷静,且机敏过人,是一个值得认真培养的孩子。

那时的党章虽然对入党年龄有年满18岁的明确规定,但因情况特殊,未到年龄入党的还是有的,如著名烈士刘胡兰,14岁成了候补党员;湘潭大革命时期的烈士李爱莲16岁入党。地下党支部想吸收胡立泉入党,在胡立泉的年龄上犯难了,他们向区委书记谭汉章作了汇报,谭书记又向湘潭县工委书记周道请示。

1946年4月15日晚上,天空乌云密布,伸手不见五指,一场暴风雨就要来了。胡立泉在父亲的带领下,从山路上摸黑来到地下党支部书记贺玉林家里,参加入党宣誓。同来参加胡立泉入党宣誓会议的11个中共地下党员,胡立泉都熟悉,他平时都叫他们叔叔。他的入党介绍人就是区委书记谭汉章和党支部书记贺玉林。

区工委成员冯梅初主持会议,他说:“今天是我们铁江区第五党支部吸收胡立泉同志入党的宣誓会议,我受谭汉章书记的委托来担任监誓人。胡立泉同志今年才11岁,远不够入党年龄,但他长期表现积极,对党忠诚。谭汉章书记请示县委周道书记,周书记说,他与胡立泉父子都很熟悉,非常了解胡立泉,他完全同意破例接收胡立泉同志为中国共产党党员。”

接着,胡立泉向着党旗庄严宣誓,他成为了一名年轻的中共党员。

在胡立泉宣誓的10多天前,中共铁江区委书记谭汉章把胡立泉找了去,就区委、县工委批准他入党与他进行了谈话。谭汉章对胡立泉开门见山:“你为我们做了大量的工作,入党年纪太小,我们请示了县工委,周道书记跟我说,党处在非常时期,面临着刀光剑影、腥风血雨,我们的工作更危险、更困难。利用你年龄小和机敏,轻易不被敌人注意的优势,可破例接受入党,为我们工作。”谭汉章还郑重告诉胡立泉:“经铁江区委研究,正式批准你为中共党员。”

人们也许会说,一个11岁的小男孩,不就是个儿童,他能干什么?胡立泉真还没辜负中共地下党组织对他的培养和重用。

胡立泉利用年纪小的优势,经常活动在敌人的“心脏”,探听情报,了解敌情,为党组织上级与下级的联络联系做了大量的工作。他曾躲过敌人的多个哨卡,为我党的武工队送枪;他也曾扮成捡狗粪的小孩,将两支驳壳枪藏在狗粪中,躲过了敌人的搜查。

1948年6月,正是湘潭县警察局围剿中共湘潭县武工队的高潮中。一天,县警察局长温国纯带兵突然来到胡立泉家不远的王坝垴,警察们用枪逼迫,把周围四五里远近的民众押到当地一个大户人家的屋里。这个大户人家四面都是青砖高砌的围墙,只有屋前屋后留有两张槽门。警察们在前后槽门各架着两挺机枪,胡立泉装着看热闹,也进去了。温国纯走到大户人家屋里的小戏台上,大声说道:“是共产党员的自动站出来,自动站出来的我会宽大处理。我这里有名册,要我念名字点名的,就地枪毙。”经他这一叫,全场气氛更加阴森可怕了。

胡立泉往人群里一看,他的父亲胡桂秋、书记贺玉林及李长生、楚敬秋等几个中共党员都在场。胡立泉悄悄溜到房子内的猪栏屋里,发现了当头草堆下有个穿墙的粪洞,出洞便上了山。胡立泉立马回到人群中,把他的发现告诉了贺玉林和其他几个党员同志,他们分头装作解手,溜进杂屋从粪洞里逃出,上了山,安全脱险了。

胡立泉年纪小,脸蛋稚嫩,给他进行地下斗争带来了很多便利,他每次都圆满完成了党组织交给他的侦察敌态、传递情报的任务。

1951年冬,胡立泉调湘潭县人民法院第18分庭做审判工作。那时,审判工作的重点是在“清匪反霸”中抓获的土匪和恶霸。胡立泉第一次审讯一个姓彭的土匪时,真还把土匪给镇住了。胡立泉端坐在审判台上,民兵把姓彭的土匪押到时,他见台上坐着的居然是个娃娃,他带着怪笑冲胡立泉说:“想不到共产党今天让一个娃娃来审我。”胡立泉镇定自若,威严地指出彭姓土匪的罪行、罪状,并指出他代表的反动势力必然灭亡,是任何力量也阻挡不了的。这个身高170cm多,神情威武的土匪,以往其他法官审他,他都不把法官放在眼下,却被胡立泉这个“娃娃法官”给制服了。他老老实实地接受了胡立泉的讯问。回到监房,他就向同监的犯人说:“这个小法官真厉害,我算是服了他了。”

1952年9月,胡立泉离开湘潭县农村,党派他支援工业建设,去了中南工业部中南电工厂,1953年3月,又调去武汉。

冲锋在前一个兵

1930年农历12月21日出生的吴旭,应该算命好,他出生在湘潭县杨嘉桥镇新桥村的一个富绅家庭。伯父是清末秀才,日本人占领湘潭时,要他当维持会长,他闻讯便躲了起来,不愿做那卖国求荣的汉奸。吴旭祖上开过救济院,有80亩旱涝保收的良田,加上租种别人家的20多亩稻田,长期雇请了4个长工,是在四邻八舍里名头很响的“大屋人家”。

一家人都信奉“学而优则仕”,吴旭兄弟7个,大的5个都是读书人,就老六吴旭,对读书总是没有兴趣。1944年日本鬼子占领湘潭,吴旭便读完了高小,1945年日本鬼子投降后,吴旭在家里的安排下,去本县株洲镇(现株洲市)清水塘新群中学读初中,因为学习跟不上,1946年下半年便休学了。

小小年纪不读书又去干什么呢?吴旭找到了在湖南省公路局当总工程师的叔叔吴翰,叔叔将他介绍到衡阳汽车西站汽修厂做小工,后来又安排吴旭学钳工、车工,两种技术工种都没学好,老板又让他学电工,就这样弄了一年多,所拿工资付伙食费还不够,吴旭实在待不下去了,急于换地方、换工作。

1948年11月的一天,他从报纸上看到江苏无锡招汽车兵的广告,他当即坐火车到了无锡,却被骗上当,进了个没有工钱、没有人身自由的黑工厂,吴旭在那里待了一个多月后,才千方百计地逃出了魔掌。

出来后,他身无分文,只得沿街乞食,回家是要经过南京的,他边乞讨边朝着南京方向走,一直乞讨到常州。在常州的一个平常人家,吴旭遇到了一位好心的老大娘,让他吃了一顿数天以来的第一顿饱饭,还给了他去南京的盘缠,吴旭马上去了常州火车站,在候车室里遇到国民党抓壮丁。他心想:怎么就这样倒霉?刚离开了狼窝又进了虎穴,这下彻底完了。

吴旭被抓了壮丁,经过短时间的强化军事训练,被分到国民党军第79师通讯连,师长是中共地下党员,吴旭分到连队不久的1949年农历四月二十日,师长带着全师官兵起义,成为了人民解放军华东野战军的武装。吴旭却因故没有赶上起义的队伍。4月24日,吴旭找到了华野报名参了军,他被分到24军70师210团1营3连1班当兵,就是从这一天起,吴旭成为了人民解放军战士,他走进了革命的队伍。

1949年6月,吴旭所在部队参加了解放上海的战役,上海解放后,他与战友们旋即参加了解放舟山群岛的战斗。在解放军的熔炉中,吴旭进步很快,在战斗中冲锋在前,执行任务从不含糊,部队党委给他荣记三等功。

1950年夏初,吴旭随所在部队移防浙江平湖乍铺,这是守卫海防的前线,国民党经常派特务来搜集情报,吴旭和他的战友们一边接受严格的军政训练,一边防范特务的破坏活动,不管是训练还是在海防值班巡逻,吴旭都是以高标准严格要求自己,部队党委又一次给他荣记三等功。

美帝国主义在朝鲜点燃了战火,中国人民志愿军入朝作战,一个个胜利的喜讯传到国内,吴旭所在的24军却迟迟没有得到入朝的召唤,吴旭和他的战友天天盼,望眼欲穿。

1952年金秋的一天,部队突然接到入朝作战的命令,吴旭所在部队的官兵坐了五天五夜的闷罐列车,来到了东北边陲,部队首长组织大家进行了一个礼拜的参战动员后,立即开始了千里徒步急行军,到达了朝鲜前线元山港。

当时的战斗任务就是挖坑道,海防部队干起了工程兵的活,大家没有埋怨,日夜奋战,在极短的时间里,完成了预定的坑道任务。吴旭和他的战友们都搬进坑道后仅24小时,朝鲜人民军便前来换防。24军接到志愿军司令部的命令,立即出发去上甘岭地区与15军换防。

到上甘岭不久,吴旭所在团又移防朝鲜中线战场平康里。平康里战场,我方小部队的活动就是侦察兵们侦察敌情,为后续战斗作准备。团部安排吴旭带着4个从各营抽上来的文化水平较高的战士,做宣传鼓动工作,他的工作对象就是敌方官兵。他每天带着4个兵,从交通壕去到前沿工事,用个铁壳喇叭对着敌方阵地宣传我志愿军的正义行动,指责美帝国主义的侵略行径。

1953年7月23日,志愿军的反击战全歼了南韩李承晚的首都师,活捉了首都师的副师长。敌人不得不在停战协定书上签字。战事结束后,上级党委给吴旭荣记一次三等功。1955年春花烂漫的5月,吴旭所在24军回到祖国,吴旭脱下戎装,复员回到湘潭家乡。

涓水潺潺人不老

涓水南来,潺潺北去。湘潭县花石镇芙蓉村就在这涓水流经的地方。1930年春节刚过的正月初十,芙蓉村一个姓傅的殷实人家中,又一个胖小子呱呱坠地了,这是傅家的第三个儿子,熟读诗书的父亲,给儿子取了个在一般人看来很寻常的名字:定和。一个“和”字前面加个“定”字,其实寄予了老先生的无限期望。

生在殷实人家,傅定和衣食无忧,他聪颖的天资加上父亲的悉心教诲,学习成绩总是排在班级的前面。他生于富家,却特别看重穷伙伴,他甚至非常同情穷伙伴,埋怨那不公的社会。

1946年,傅定和上高中的湘潭中学发生了一件事:学校让每个在校学生交一担(100斤)稻谷,用以改善学校的环境。结果,校方非但没有改善学校环境,还将卖掉稻谷的钱私吞了。傅定和和同学们极为不满,组织大家与校方抗争并进行了示威游行。同时,向国民党的县政府申告。县政府不但不理学生们的申告,反而威胁和恫吓学生们。傅定和对这不公的政府和社会深恶痛绝,萌生了参加革命、参加共产党的想法。他早就听到共产党领导穷人打日寇、打蒋匪、闹翻身、求解放的故事,他一直盼望认识共产党里的能人。关于傅定和这个想法,湘潭城区的中共地下党早已通报给花石地区的地下党组织。

1947年7月的一天,傅定和的一次巧遇,为他参加革命作了很好的铺垫。那天,田原上荷花盛开,傅定和从湘潭中学高中毕业回到了花石,就在他徒步回家的路上,遇到了一个叫刘作章的乡亲,两人边走边谈,当谈到当时的社会状况时,两人观点一致,心心相印。临别,刘作章还约傅定和三天后的晚上去拜访一个人。原来这个刘作章就是中共地下党员。

三天后的一个晚上,月明星稀,傅定和与刘作章双双来到中共地下党芙蓉支部的支部书记罗春庭的家里。经刘作章介绍,罗支书答应了傅定和参加革命加入组织的要求。罗春庭交待傅定和:“要服从组织,遵守纪律,保守秘密,不怕牺牲,完成党交给的任务。”

知道傅定和是当时学历最高的知识青年,也为了考验傅定和,罗春庭当即就交给傅定和办一所农民夜校的任务,他还提出“要让农民在学习文化知识的同时,提高思想觉悟”。

夜校办起来了,由最初的17个学员,发展到60多个学员,达到了预期目的。

1948年冬,傅定和在芙蓉地下党支部的支持下,为配合人民解放的必然趋势,办了一个叫《解放》的油印小报,反映共产党的追求与主张,报纸发行到了全县各地,甚至发行到了相邻的衡山县,团结和鼓舞了工农群众。而油印小报稿件的写作、编排、刻印、发行,通常都是由傅定和单独完成的。

当时,花石地区的斗争形势非常复杂,国民党反动政权和地主老财蠢蠢欲动,中共芙蓉地下党支部秘密组织了巡逻队,以防反动势力的纠集和破坏,傅定和又成了巡逻队员。此时的他,又办夜校,又编报纸,又巡逻,成了不拿工资的专业革命者。

1949年6月,夏天的蓬勃和热烈让傅定和心情格外振奋。因为,在这个充满生机和热情的时候,经中共湘潭县工委批准,他成为了正式的中国共产党党员。

辉煌在革命的征程上

1948年的秋天,湘江岸边的岳麓山万山红遍、层林尽染。岳麓山下的湖南大学,中共地下党在青年学生中的工作如火如荼地展开。在湖大的补习班里有一位叫沈辉煌的年轻人(原名沈自如),开启了他人生最值得炫耀的新征程。

这位1930年9月出生在湘潭县云湖桥镇烈马村的年轻人,受同在湖大读书的胞兄、中共湖大地下党组织负责人沈飞鹏的影响,投身革命洪流,加入了湖大地下党的外围组织,成为了党的积极追随者。他凭着机智勇敢和对党对革命的忠诚,多次为地下党圆满完成传递情报的任务,他还多次安全护送中共湖南省工委的负责人去全省各地开展工作。由于沈辉煌工作认真负责,革命立场坚定,多次得到上级党组织的肯定和表彰。

1949年5月,沈辉煌受地下省工委的委派,护送4名地下同志(其中有组织科长刘育才、宣传科长郭静秋、部务科长贺××和一位政治教导员刘长鑫)到姜亚勋部湘中游击支队工作。

当时,沈辉煌他们从长沙出发,携带两箱机密文件,包括《告全省人民书》《告国民党官兵书》等布告,躲过了国民党的严密封锁,利用党的地下渠道,克服了重重困难,才找到了部队。将4位干部安全送达后,得到了支队领导夸奖,首长特地把沈辉煌留下来了。

沈辉煌被分配到湘中游击支队1团2大队4中队担任从事政治工作的中队政务员,湘中游击支队是地下省工委直接领导指挥的一支年轻的地方武装力量,司令员叫姜亚勋,支队以潭湘宁为依托,发动群众,团结群众、打击敌人,对国民党反动派造成了极大的威慑,被白崇禧部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敌人拼凑了五个师、十几个团的兵力从湘潭、长沙、益阳、湘乡等六个方向围剿,企图一举歼灭这支年轻的部队。此时,司令部机关和沈辉煌所在的主力1团正驻扎在横市镇的一个山村里休整。在极短的时间里,国民党保安旅5团以及314师一部也进入到横市,对湘中支队形成犄角包围之势,险象环生。其战场态势是湘中支队驻地与横市镇保安旅5团隔河相对,不足两公里,战斗一触即发。在这种敌强我弱的情况下,不能与敌人硬拼,要避其锋芒。司令员决定司令部和1团迅速转移撤退,团长命令沈辉煌和指导员,率领一个分队抢占敌军必经的一个险要山头进行伏击,接到命令后,沈辉煌带着分队战士马上朝目标跑步前进,当部队刚到半山腰时,被敌人发现了,轻、重机枪像暴风雨般向分队官兵扫来,沈辉煌立即组织反击,战士们借助灌木丛躲避,猫着腰躲过敌人火力,继续往山顶攀登,到达山顶后,沈辉煌布署机枪封锁山下通道,阻击敌军,战斗进行了半个小时,敌军未能前进一步,忽然,敌军阵地的枪声停下来了。沈辉煌以为是敌军撤退了,从临时工事里站起来观察敌人的动静。这时,一梭子弹打了过来,把沈辉煌右腿擦伤,皮肉裂开了,他让卫生员进行了简单的包扎,便又继续投入了战斗。由于分队只有40多个人,为了迷惑敌军,沈辉煌不断地转移阵地,这里打几枪那里打几枪,让敌人弄不清阻击他们的部队到底有多少人。在转移阵地的过程中,沈辉煌不幸左脚又被竹签戳穿了,鲜血直流,疼痛难忍,他无法指挥部队了,就是待在阵地上也只能给部队带来拖累,通讯员找来一副担架,几个老乡冒着枪林弹雨,把沈辉煌抬下了山。当地地下党组织安排了一个以保长身份作掩护的、拥护共产党的可靠革命群众,负责沈辉煌的疗养和安全。

经过在敌人眼皮底下艰难地数次转移和治疗,半个月后,沈辉煌伤愈回到了部队。

那时,人民解放军百万雄师已在长江边集结,就等党中央的一声令下。国民党军和地方土匪武装互相勾结,到处烧杀抢掠,作垂死挣扎。沈辉煌所属部队与国民党军及土匪武装的战斗天天都在发生。

当沈辉煌所在的1团刚打下湘潭县的姜畲棋盘山,部队回到驻地银田寺时,又接到情报:国民党军一支1500多人枪的部队正从宁乡向安化方向撤退。得到情报后,支队司令部即刻作出消灭这支反动武装的决定,组织第1、2、4三个团,进行追击,1团担任前锋。

“行军中,老百姓主动地为我军带路、报信。部队追了三天三夜,终于在离安化七星街不远的地方,1团的先头部队咬住了敌人的尾巴,迫使敌人无法继续逃窜。七星街附近有一座大山,敌军以他们占领的大山为依托,企图利用优势地形阻挡和重创我军,敌我双方相持不下。第二天早上天还没亮,上级通知1团正面攻击敌人,将敌人包围起来,防止他们突围逃跑。1团从清早一直打到将近傍晚,又相持了一天。傍晚时分,部队发起了全线冲锋,司令员姜亚勋,身先士卒,带头冲锋。嘹亮的冲锋号伴着军旗飞扬;战士们的喊杀声与枪炮声响成一片,有的战士挥着大刀,大刀在夕阳的照射下闪闪发光,令敌人胆颤心惊,敌军在被歼数百人之后,再没有了招架之力,举起白旗,向我军投降。俘虏了300多敌人官兵,其中包括这支反共救国军的副司令龙席珍。”这是沈辉煌从参加革命到在解放战争中的一段经历,他认为是党的阳光雨露哺育着他的成长。

1949年8月,解放军挺进湖南,与白崇禧部队在衡阳至邵阳一线,展开了大军过江以来的第三场较大规模的战役——衡宝战役。姜亚勋的湘中游击支队作为主力部队的后续梯队,参加了解放邵阳的战斗。

1949年10月,沈辉煌奉命去中南军政大学学习,又开启了他军旅生涯的新旅程。

“纯辣椒”的青春年华

1949年8月9日,是湘潭人民的盛大节日。这一天,中国人民解放军46军138师413团进驻湘潭县城,湘潭解放了。老百姓欢天喜地,载歌载舞迎接解放军进城。在迎接解放军入城的队伍中,有位名唤谭利纯的小姑娘表现尤为热烈。她举着小红旗,指挥大家唱“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她领着同学们扭秧歌,忙得不亦乐乎。

谭利纯,又名谭谷兰,1932年农历四月初七出生在湘潭县城,父母靠做小生意维持一家人的生计,虽家境贫寒,父母却省吃俭用硬是让谭利纯上了小学和初中。

在学校,身为中共地下党员的老师赵缉熙见谭利纯正直泼辣,对她进行了培养。谭利纯也多次完成了老师交给的传递情报任务。解放后,赵老师从“地下”进入了“地上”,他推荐品学兼优的谭利纯进入湘北建设学院学习。湘北建设学院是以南下工作团为首组建的一个为湖南培养新干部的学院,第一期在岳阳开班,第二期在湘潭开班,也就是解放军进驻湘潭县城的当月便开班了,谭利纯被分到第二期第四班(又为第四队)学习。

在湘北VTawl0Yq5FGiy0eQiV9pYA==建设学院学习期间,谭利纯进步很快。她认真学习了《社会发展史》《新民主主义论》《中国革命和中国共产党》等著作。全新的革命理论吸引着她,她也明白了自己的使命,就是学好了革命理论后,将要分配到全省各地去开展群众工作。因此,学习的自觉性很高。

1949年10月1日晚餐后,谭利纯与全院1000多名师生,列队去湘潭校区操场参加开国庆典,挺进在湘潭大街上,革命歌声嘹亮,就像一曲生机勃勃的青春进行曲,激起谭利纯更加昂扬的革命激情,一直鼓舞着她在革命的路上向前向前。

1949年11月下旬,一个寒风刺骨的上午,谭利纯穿着新发的深灰色棉布衣服,头戴八角帽,胸佩“湘北建设学院”校牌,离开母校,奔赴岳阳临湘,参加清匪反霸斗争和访贫问苦、发动群众工作。几个湘北建设学院的同学,南下工作团派来的几个“老革命”和当地原地下党同志组成的一支10多人的小分队,经过短暂的学习和培训,来到临湘县最北边的羊楼司镇开展工作。

羊楼司是湖南与湖北交界的重要小镇,它与湖北的崇安、崇阳交界,当时国民党溃兵与土匪在湖北湖南交界的地方活动频繁。大军继续南下、西进,剿匪的部队力量较为单薄,情况非常严峻和复杂。

这对没有任何斗争经验的谭利纯来说,面临的是前所未有的考验。

在羊楼司的乡村山路上,谭利纯走村串户、访贫问苦,将党和政府的温暖送到贫苦乡亲的心上。一次,她不小心跌入土匪挖的陷阱,右膝盖受伤了,领导和同志们都要她休息养伤,她认为工作任务未完成,坚决不肯下火线。她带着受伤的右腿,敷上老同志寻的草药,拄着根树枝作拐杖,继续在乡村山道上跋涉。

因为谭利纯爱食辣椒,工作中又总有一股泼辣劲,队友们给她取了个绰号:纯辣椒。

谭利纯在初期工作中,由于没有斗争经验,曾将一户多子女、无丈夫的女人家误认为是贫苦人家。晚上,她领着队友陆秀兰住进了这户人家,半夜后被枪声惊醒,她俩欲冲出房子,门却被反扣住,若不是住在附近的老同志们来得快,还不知要发生多么危险的事。事后一调查,原来谭利纯以为是贫苦人家的女主人是个顽固的土匪婆。经这一事件的教训,擦亮了谭利纯的眼睛,她学会了从表面现象里寻找本质的斗争方法。复杂的斗争环境,让她由一个城市小姑娘逐渐成长为坚强的革命战士。

一个深冬的夜晚,小分队宿营在临近湖北崇阳的小山村里,值班的哨兵通过月亮发现:一支数十人的土匪武装将小分队居住的房子团团围住,立即叫醒了全体队员,情况非常危急,随队的一部电台又送去县城维修了,无法与剿匪部队联系,小分队的全体同志急得团团转,正不知如何是好。

“报告队长!”一声清脆的报告划破夜空,“剿匪大队二中队100多人正在向我们快速靠拢。”分队长老严先是一愣,译电员和电台不是去了县城吗?咋又回得这么快。他一抬头,看见谭利纯正在向他摆手示意,灵机一动,忙说:“好的,大家检查一下武器,咱们里应外合,全歼这股该死的土匪!”“是!”全体队员的声音更加响亮。

谭利纯与分队长的话都是讲给包围小分队的土匪听的。原来,谭利纯跟大家一样,焦急难耐。忽然,她急中生智,学着译电员的腔调,冒充了一次译电员,“报告”给房外的土匪们。

土匪们骚动了,朝着小分队宿营的房子乱放了一阵枪,便快速地溜走了。这就是“纯辣椒”退匪的真实故事,危难中保护全队免遭覆灭的危险。

1950年初夏时节,谭利纯在临湘的清匪反霸、发动群众的工作告一段落,她被调回湘潭湘北建设学院校本部。

战场上的千锤百炼

1934年农历十二月十三在湘潭县石潭镇草塘村出生的陈湘宜,是一个12岁丧父、15岁丧母的孤儿。在陈湘宜痛不欲生的时候,1949年8月,湘潭解放了。

在欢庆解放的锣鼓声中,年仅15岁的陈湘宜当上了民兵,投身于清匪反霸和土地改革的洪流之中。

1951年4月的一天,乡妇女干部谭恋与陈湘宜说起未来时,谭恋知道陈湘宜无父无母,没有负担,建议他等两年去参军。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陈湘宜想,还等什么两年,现在就可以去。他知道部队正在区公所征兵,家也没回,直接跑到区公所去了。征集新兵的工作已经结束,部队接兵的同志正在安排新兵们上车出发,陈湘宜连忙拉住接兵的首长:“我要当兵!”首长马上叫来做登记的同志,陈湘宜将16岁的年龄虚报成18岁,蒙混过了关。他成了人民解放军的一员。

陈湘宜与新兵们在醴陵集训三个月以后,1951年7月中旬,坐上闷罐列车,整整七天七夜,到达河北张家口,陈湘宜被编入68军186师556团新兵连,又经过一段时间严格的军事训练和政治学习,陈湘宜被编入186师556团直属辎重连当战士。

所谓辎重连,就是运输队,是为部队运送给养的后勤部队。每个人都要学会驾驶车辆,还要会修车,陈湘宜脑瓜子灵活,几个月下来,陈湘宜把驾车、修车的技术都学会了,成了连队的技术能手。那时,部队生活非常艰苦,吃的是小米和高粱。军事训练却是极其严格,半夜紧急集合,在5分钟内,被包、武器和着装必须披挂齐全出发,陈湘宜毫不含糊,又成了连队的排头兵。

1952年4月,68军奉中央军委命令,开赴东北丹东,准备入朝作战。陈湘宜跟随部队来到入朝前的最后一道战壕,他在这里学朝鲜语、作临战前的适应朝鲜战场的各种训练,他咬破手指写了血书,交给了连部。“不平胡虏誓不还”,表现了革命军人誓死如归的英雄气慨。

1952年8月的一个夜晚,陈湘宜和他的战友们乘列车跨过鸭绿江,到达新义洲时,列车车头被美国鬼子飞机扔下的炸弹炸了,陈湘宜和他的战友们只得徒步在山路上前进。他个子小,身板也不是太结实,总是小跑着行军,他害怕掉队,也害怕拖了大部队的后腿,而影响部队的作战任务。为了防止敌机轰炸,部队做饭只能用无烟灶,面粉也只能煮成糊糊吃,夜行昼伏,天黑才能出发,走了好几天才到达武圣山,上甘岭就是武圣山区域里的一个扼制敌人咽喉的山头。接防秦基伟当军长的15军的阵地,陈湘宜所在团编入驻守在上甘岭的15军45师134团后勤担架连,他们在这里已经与敌人进行了殊死的搏斗,伤亡巨大。

这时候陈湘宜所在班编入担架连,专门从事战场救护伤员的工作。

在阵地上救护伤员,与作战连队一样,时刻都有被夺去生命的危险。一次,担架连为了抢救出一个伤员,甚至牺牲了两三个战士。一次,陈湘宜亲眼看见本班班长被敌人的炮弹连肠子都炸了出来,当场牺牲。上甘岭缺水,有一次,去山下抢水,抢回了半桶水,却牺牲了4个战友。

面对着残酷的、野生动物都无法生存的恶劣环境,陈湘宜和他战友们没有一个怨天尤人的,没有一个临阵脱逃当逃兵。坚强的理想信念支撑着每一个在艰险环境里勇于牺牲、敢于胜利的钢铁战士。

陈湘宜和他的战友们都知道:在上甘岭上,随便抓一把土,一份是敌人打来的炸弹皮,一份是敌人炸弹炸出的岩粉,一份是志愿军烈士的尸骨,除此以外,再没有其他的成份。这是不容质疑的事实,就陈湘宜所在的“担架连”,上上甘岭时全连88人,三个月后换防下山时,全连官兵仅剩下16人(包括轻伤)。

1952年12月,陈湘宜所在部队奉命离开上甘岭,换防休整,补充兵员。

1952年当月,部队又出发了,这次的目的地是元山港前线,元山港是朝鲜东部一个最大的海港。

部队仍是夜行昼伏的急行军,大家知道,朝鲜的冬天是冰雪的世界,气温一般都在零下15度以下,一路上有的战友冻伤了,有的战友冻残了,成了终身的残疾。一天晚上,因山陡路滑,又灯光管制,陈湘宜从一个山头上滑倒,滚下山去了,好在战友们及时发现,并组织救援,陈湘宜才捡回了一条命。

经过七夜艰难的急行军,部队在志司预定的时间内,到达了元山港,迅速与朝鲜军交接了阵地。陈湘宜和他所在部队一边守卫28de62533464d734335667467427e68d海防,一边挖坑道,驻防元山港三个多月,将元山港山头都打空了,美军在元山港登陆的阴谋,变成了永远的痴人说梦。二战时,盟军在诺曼底登陆,17.6万人便登陆成功,我志愿军准备应付更大规模的登陆。

当时,陈湘宜在连里当文书。一次,他去元山火车站附近,亲眼目睹美帝国主义制造的一场最惨烈暴行,终生难忘。那天,一列志愿军的专列进站不久,从湖南来的300多新兵正待离站,10多架美军战斗机蜂拥而至,投下了大量的空爆弹,300多名从湖南来的新战友全部当场牺牲,无一幸存。空爆弹是国际社会不允许使用的炸弹,在空中爆炸,覆盖面宽,它所覆盖范围内的人畜,几乎无一生还。美帝国灭绝人性的暴行,激起了中朝军队把美帝国主义赶出朝鲜去的更强烈的战斗意志。

1953年7月,停战了。部队开始了一些常规训练和文化学习。陈湘宜仅读了小学,参军以来,他一直利用训练、打仗、工作的空隙看书学习,他的文化水平提高很快。他所在连队要配备一名文化教员,团部就把这个任务交给陈湘宜。

陈湘宜更加努力地刻苦学习,他边学边教,用他自己的话说:草鞋无样,边打边像。全连干部战士有小学毕业学历的没几个,基本上都是文盲。陈湘宜这个文化教员,经军部对速成识字法的培训,在停战后立即参与部队扫盲教育。通过回国前半年的培训,硬是让全连干部战士全部成功脱盲,认识汉字都在1000字以上。

作者简介:

鄢德全,笔名潇湘燕、周全等。1955年3月出生,中共党员。中国曲协会员,湖南作协会员,湖南评协会员,湖南曲协会员,湖南民协会员。有千余件散文、报告文学、诗歌、音乐文学作品、曲艺文学在全国各地报刊、电台发表播出。

责任编辑/赵吉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