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毛腿”的梦
2024-12-31杨琼芬
地处云南省东北部、曲靖市中部的沾益,不仅有“珠源第一县”的美誉,同时,美味的辣子鸡、小粑粑和烧饵块也吸引着天南海北的人士纷至沓来。每一个溯源而上的游客,除了探寻霞客足迹、欣赏珠江源头的粼粼碧波和马雄山上多姿多彩的马缨花,都不忘品尝一番沾益的特色美食。尤其是辣子鸡,游客们吃了不解馋,临走时还要捎上一些。
沾益的辣子鸡选材三黄鸡,用当地特制的糍粑辣烹制而成,肉质鲜嫩,香里透着些许辣,辣中弥漫着满满的香。一直以来,辣子鸡都是沾益最响亮的名片,深受各方人士青睐。
近年来,为满足不同人群的需求,商家们在行业竞争中脑洞大开,推出了“一鸡三吃”,即将一只三黄鸡烹制出三种口味:辣子鸡、黄焖鸡和清汤鸡。他们把鸡的头、脖颈、翅膀和脚这些部位清炖,其余部分烹制成辣子鸡和黄焖鸡。三种口味的鸡摆上餐桌,就能满足男女老少不同的口味需求,因此,“一鸡三吃”特别受欢迎。
辣子鸡业的发展自然也带动了养殖业的兴起。在沾益境内,养鸡专业户不下百余家。不过,沾益的养鸡业几乎都是三黄鸡为主。因为三黄鸡饲养周期短,一般三四个月便能长到五六公斤,利润高,回本快。不仅如此,三黄鸡肉质鲜嫩,是烹制辣子鸡和黄焖鸡的上等食材。
与三黄鸡相比,民间传统土鸡饲养周期就很长(即使长上一年,也仅仅只有一公斤左右,长上两年左右的顶多也就两公斤左右)。虽然价格是三黄鸡的三四倍,但成长周期太长,耗食量太大。因此,靠饲养传统土鸡维持生计的希望还是极为渺茫。在民间,除了农户养几只自己家用外,几乎没人涉足规模化的土鸡养殖。
不过呢,路都是人走出来的。只要有需求,就一定会有人为之奋斗。针对清汤鸡成为餐桌上等佳肴,而传统土鸡又比较稀缺的问题,有人便在改良、饲养土鸡方面展开了不懈的探索,旨在找到一条靠养殖土鸡发家致富的路子……
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十余年的实践探索,在云南省曲靖市沾益区金龙街道玉光社区白沙坡村的野猪林,王成昆集土鸡之优点,终于养出了土鸡行业中的“战斗鸡”——“飞毛腿”。
“飞毛腿”食用方便,只需配以适量盐和姜,加水慢慢熬炖至熟即可。让人未见其肉,先闻其香。待亲口一品,无论是汤,还是肉,那种渗到骨子里的香味不得不让人啧啧称赞。
砸瘪的梦
1973年,王成昆出生在沾益区金龙街道玉光社区白沙坡村。父亲是一名铁路工人,母亲是地地道道的农民。儿时,母亲一边种地,一边拉扯着他和姐姐。中学毕业后,他务农在家。
在农转非盛行时代,父亲将他的户口迁到了曲靖市城关街道。20岁时,凭着对警察工作的羡慕与热爱,通过竞聘,王成昆成为曲靖城关派出所的一名协警。他身高1.75米,有一副好身手,工作劲儿十足。那年头,小偷十分猖獗,警察抓小偷的事是家常便饭。每次抓捕,他都是先锋。到底逮着几个小偷,他自己也记不清了。
业余,王成昆和战友们常常到派出所附近的丽丽杂货店买东西。比如,一包烟,一个打火机,一双鞋等。丽丽杂货店是在水电十四局上班的曹丽梅的大姐开的。曹丽梅生在曲靖城里,长在曲靖城里,是标标准准的城镇户口。她在家排行老五,年龄最小,是被父母和哥哥姐姐宠着惯着长大的。1997年8月,技校毕业的曹丽梅被顺利分配到水电十四局工作。
大姐的杂货店生意不错。曹丽梅每天一下班就跑去帮忙,对前来买东西的警察们也渐渐熟悉了起来。其间,有个小伙,身姿挺拔,眉清目秀,谈吐举止温文尔雅。有一次,沿街抓小偷,四五个警察,冲在最前面的一个就是他。小偷拼了命往人群中逃窜,那小伙三步两步冲上去,一把揪住小偷的衣领。小偷顺势脱了衣服,溜了。说时迟,那时快,他扔了衣服,一个箭步上前,双手朝小偷腰间一抱,将小偷死死困住。曹丽梅亲眼目睹了那惊心动魄的时刻。后来,她发现,每次抓小偷,那小伙几乎都冲在最前面。曹丽梅对小伙百般仰慕,每次他来店里买东西,难免多说几句。一来二去,二人便心生爱慕之情,直至喜结良缘。
小伙便是王成昆。虽然有个城镇户口的身份,但他仍是个彻头彻尾的农村人。曹丽梅的婚姻终究还是遭到了家人的强烈反对。曹丽梅非王成昆不嫁,导致全家人都跟她断绝了来往。青春时代的她坚信,只要努力,牛奶和面包都会有的。然而,当生活具体到柴米油盐时,她才感到生活真的不容易。不过,她不后悔,因为王成昆为人热情和善,骨子里总有股不服输的闯劲儿。她觉得自己没有选错,只是眼下确实要饱受生活的磨砺。
他们在外租了间50多平方米的房子,在锅碗瓢盆的碰撞中享受着二人世界的温馨与甜蜜。一年后,孩子出生增加了家庭的开支,这让本就收入不多的王成昆心里升起一股强大的压力。他想多挣点钱,让老婆孩子过得好一些。
看着大姐的杂货店生意很好,王成昆从父母那里借来了5000元,也开了个杂货店。杂货店的生意确实不错,一年下来居然可以赚五六万元。两年后,他们就积攒了十一二万元。
2001年,他们用5万元买了套120平方米的房子,还剩六七万元的闲钱。王成昆想到经营大车生意。曹丽梅劝他安心看着杂货店,暂时不要有太多想法。可是,看着身边跑大车的朋友都还有个赚头,他说服了曹丽梅,大致就是想多挣点钱,把小日子过好。同时,也还有另一个深藏在心底的秘密,就是想让曹丽梅的娘家人改变对自己的看法。他用6万元买了辆二手车,又雇了个司机,一边看着杂货店,一边经营着大车生意。
然而,经营大车生意却不像开杂货店那么容易。因大车隔三差五地维修,加之经验不足,一年下来,竟亏了5万多元。更令他心悸的是,那次带着妻儿一起去跑长途,途经一村子,内急,他停了车去方便。不料,刹车失灵,车子冲下坡,撞到了民房。所幸速度不快,未伤及人员,房子也没构成严重性损坏,赔付了6000多元了事。但是,妻子和1岁多的女儿就在车上。那惊险的一幕,他至今想起脑袋都还犯晕。曹丽梅怀抱着孩子坐在副驾驶位上,眼睁睁地看着车子撞上民房,除了无边的绝望和声嘶力竭的呼喊,再无能为力。虽然母女俩安然无恙,但此后,曹丽梅却深陷噩梦的困扰。
“活着真好!”这是他们夫妇俩再一次最痛彻心扉的感受。
他们卖了大车,赔了欠下的货款。
王成昆坐在杂货店里,思绪如波涛般汹涌。曾经,他就是这么身无分文,如今,他还是这样。昨天的一切,恍然如梦。
妻子埋怨他脑袋发热,跟钱过不去。好好看着杂货店赚钱不愿意,偏要整个大车来折腾。他打趣地说:“媳妇啊,莫难过。人家李白不是说‘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吗?再说了,来得太容易的东西不一定是自己的。”
妻子没好气地说:“啥叫来得容易?那是你诚实经营杂货店得来的!土包子一个,你天生就是刨土的命!”
“还好,有这杂货店,不然真是喝口水都成问题。”他想,本来想通过努力让岳父岳母改变对自己的看法,这下好了,倒贴黄瓜二两。哎!被人一棒打死也活该,谁叫自己想法多,这山看着那山高呢!
除了没钱,日子还和一年前一样的平静。每天坐在杂货店里,看人来人往。他想,自己就老老实实待在这里,赚着自己该赚的钱,过点悠闲的小日子,倒也没什么不好。
结缘野猪林
没过多久,曹丽梅因为单位效益不景气,待岗了。他们夫妻俩一边带孩子,一边看着杂货店。
突然,一种来自男人的自尊像无边的潮水肆虐地漫过他的胸口,“难道这辈子就这样了?”他越想越觉得喘不过气来。
“不能就这样!”他思索着,“得像个爷们儿,为家里再增加点收入。”
彼时,农村一些人正承包山林种植果树。
王成昆似乎看到了一丝希望。他忙赶到老家白沙坡村,跋山涉水,看有没有中意的地儿。
终于,他相中了村子附近的野猪林。名为野猪林,实际只是个山脑包,之前就有人承包这里种植果树,因土地太过贫瘠,还未挂果就放弃了。
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村长。村长40多岁,是族里的一个叔叔。他佩服王成昆的干劲,同时也告诉他前车之鉴,劝他还是打消这个念头。他却坚信,凭着自己的干劲,一定能将这座荒山变成金山。村长见他不到黄河心不甘,只好答应他的申请。
然而,10万元的承包费却难住了王成昆。要在一年前,10万元根本不在话下。而此时,他们手里仅有杂货店收益的3万元。
曹丽梅得知他的想法,气就不打一处来。10万元的承包费如何付得起。不仅如此,往这光秃秃的山脑包砸进10万元,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她抱怨他纯粹就是个土包子,脑袋跟这山脑包一样。说做大车生意已经赔得一丝不挂了,还要再赔一回,并威胁他说要是承包了野猪林,就跟他离婚。
谁知,王成昆吃了秤砣铁了心,婚不能离,野猪林也不能不承包。他笑着说:“领导啊,您就再给俺一次机会。发了,您就等着享福。要是又亏了,我就安安心心守着杂货店。”
曹丽梅哭笑不得。他知道眼前这男人骨子里的那股闯劲儿,一个杂货店怎么可能将他拴住。当初要不是因为他的血气方刚,她还真不会委身下嫁一个农夫。若不是因为做大车生意把家当全亏空了,可能她也不会阻止他承包山林。再说了,这愣头青,他一旦决定的事,那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
“给他次机会吧,也不能凭一次失败就把他一杆子打倒。”曹丽梅想。
王成昆知道曹丽梅不是真要和自己离婚,只是眼前连他自己都没底的山脑包确实让她忧心忡忡。大车赔了,这山脑包要再赔了,他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再站起来。当初他做大车生意,曹丽梅就坚决反对,守着杂货店过清闲日子不要,偏要去折腾。但是当自己坚决了想法后,她也就没再说啥。甚至将一切亏空后,曹丽梅也没再抱怨,只是跟他凑钱还债。他知道,因为自己爱倒腾,害得妻子跟着自己不但没过上好日子,还一天天地受苦受累。他打心底里感激妻子对自己的支持,也深感愧疚。他梦想着有一天,自己事业有成,家大业大,让妻子也好好享享清福。
曹丽梅表面上不同意,背地里却在四处张罗借钱。那年头,借个几百或是上千元可以,上万元的话就不是那么容易了。父母和哥哥姐姐本来就反对她这桩婚姻,承包山林在他们看来纯属无稽之谈,借钱给他们无疑是将他们推向火坑。没办法,他们只好托人找关系到银行贷款10万元。
60多岁的父母知晓王成昆要承包山林,顿时絮叨起来:“这么大个人,不好好带娃,不好好过日子,还想当什么老板……”
王成昆振振有词地反驳了父母的数落。父母无可奈何,只得撂一句:“让这个狗嚼的自己吃点亏,我们老了,管不了他们的事……”
数日后,气都没消完的父母将家里卖苞谷、烤烟所得连同父亲的工资收入共计5000元齐整整地拿出来支援儿子这个不靠谱的果园。王成昆知道,那是父母辛辛苦苦挣的养老钱,他不能要。要是10万元砸进这山脑包,最后连个泡影都没有,他如何对得起二老。都怪自己想法多,饿老鹰想吃天鹅肉,害得自己30岁了仍要父母操心,自己却从未对父母尽过一丝孝。
推来让去几番后,父亲将一挞钱狠狠地砸在他手里,并严肃地说:“你要有这份孝心就好好整,将来翻倍还给我们!”捧着父母的血汗钱,王成昆出了家门。刚刚在父母面前强忍的泪水,终于在他跨出家门那一刻倾泄而下……
曹丽梅语重心长地说:“你干什么我都不反对。但是,你要用心,要负责。就像带孩子一样,既然生了,就要对他负责。”
妻子的话像鞭子一样抽打着他,他深知自己不能有丝毫懈怠。
关键时刻,还是父母和妻子的不离不弃和竭力帮扶。“这一辈子,辜负谁都不能辜负父母和妻子。”他想。
2005年2月,30岁的王成昆承包了野猪林300余亩山林,期限50年,承包费10万元。当他郑重地在《承包合同》上签下自己的名字时,顿觉浑身轻松了,随之而来的又是前所未有的沉重。
王成昆将年幼的孩子和待岗的妻子留在了曲靖,自己住在了白沙坡父母的家里。他找来挖机,将山林进行了休整填补,又花了3000元购了一辆摩托。他骑上摩托,四处寻找,买来了优质的苹果、梨、李子等果树苗。因为没钱,他没有找工人,而是全凭自己和父母挖坑、挑水,将一株株果苗种下。
偶得致富经
一天傍晚,王成昆给满山的果树苗浇完水,踏着最后一缕霞光回到家里,已是精疲力尽。他一进门,就瘫软在沙发上。母亲正做着晚饭,父亲也刚从地里回来,一边吸着烟筒,一边看着电视。电视里正在播出中央七台的《致富经》,讲的是一个土鸡养殖专业户如何发家致富的故事。王成昆的疲惫顿时烟消云散,全身来了精气神。他一骨碌坐起来,双眼直勾勾地盯着电视。
养鸡?种果树?养鸡?种果树?……晚上,王成昆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电视里成群结队的鸡一直在他脑海里踱来踱去。“养鸡”和“种果树”两个词像两个小精灵,争先恐后地往他的脑袋里钻。到底干啥呢?他越想越睡不着。他想,先睡下,待明天再考虑。顿时,眼睛更亮了,脑袋更清醒了。他索性披了衣服坐起来……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王成昆就急忙赶往果园。看着一株株纤细的还未生根的果树苗,他再次陷入沉思:养鸡?还是种果树?大车生意的亏本让他有了些许谨慎,目前做任何一个决定都来不得半点莽撞。
养鸡呢,应该不错,问题是目前没钱投资。种果树欠下的10万元还找不到窝窝呢。不养呢,这果树两三年内是不会有啥收益。要是养鸡,一年半载就有收益。就说养肉鸡,顶多三四个月就可以出售,3年下来不但可以回本,还能有点积蓄。但是,要想走得更远,还是养土鸡。在城里,只要是带“土”的,总是备受青睐。就说土鸡蛋吧,在村里顶多卖1元,到了城里,1.5元还个个争着抢着买。而那人工蛋,三四角一个都没人要。土鸡就更不用说了,只要是以销售土鸡为主的餐馆,价格总是要高出肉鸡的三四倍,食客还络绎不绝。
“养土鸡和种果树一起做!”突然,王成昆眼前一亮,像哥伦布发现新大陆那样欢喜起来。目前,果树上也没多少事,顶多就是浇水、施肥、除虫而已。这样,可以有更多的时间来养鸡。鸡粪还可以肥沃土壤,免费的上等肥料。刚好,这贫瘠的山脑包缺的就是肥料。再说了,两样一起做,一样黄了还有一样。“真是天助我也!”想到目前没有比这更好的路子,他心里就美滋滋的。
邂逅“飞毛腿”
路子是确定了,但如何走却是个问题。
关于养鸡,他只知道像母亲一样,养几只母鸡,待生了蛋,再用母鸡孵化。他还记得,儿时像小尾巴一样,常常尾随着母亲出出进进,所以对老母鸡孵小鸡是再清楚不过了。每次选蛋,母亲都会将大门一关,留一条缝让光线透进来。母亲一只手将蛋拿起,另一只手往上一罩,然后就把蛋分成两部分,会出小鸡的蛋和不会出小鸡的蛋。奇怪,分明就是一样的蛋,怎么有的蛋就孵不出小鸡?他问母亲,母亲也说不出个一二三,只是说透着光线看,有圆圈的就能孵出小鸡,没圆圈的就不能。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每次母亲孵小鸡,他都争着抢着帮母亲选蛋。他按照母亲的方法将没圆圈的蛋挑出来。然而,时至今日,他也没弄明白其中的原因。母亲也从没检验过,只是说人家都是这么说的。后来,通过看书,他才终于找到了答案:没圆圈的蛋未经过受精,所以孵不出小鸡。
他还记得,每次孵小鸡,总不能百分之百地孵出。而没出小鸡的蛋,母亲就会煮熟给他吃。有一次,当他剥开蛋壳,里面却躺着一只早已被煮死了的小鸡。他吓了一跳,从此,他再也不敢吃没孵出小鸡的蛋。
只是最近几年,母亲都不再孵小鸡了,因为有外地人会专门到村里来卖小鸡。他们将黄黄嫩嫩的小鸡装在箩筐里,再放到微型车上,开往各村各寨。比起自己家里孵化,买现成的小鸡当然省事多了。所以,自从这些小鸡在各个村寨安了家,落了户,老母鸡孵小鸡就逐渐成了历史。只是,这些鸡都是肉鸡和蛋鸡,没有土鸡。
这是一条人迹罕至的路,至少目前没听说谁在大规模地养殖土鸡。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总是面临着无限的机遇与挑战。王成昆无形中成了方圆十里八村土鸡养殖业中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有人投来了鄙夷的目光:“在野猪林还想种果树?还想养鸡?顶多给他撑上3年!”
“分明就是别人走不通的路子,干嘛还要走一遭啊!明摆着是个坑嘛!”有人说。
…………
“开弓没有回头箭!硬着头皮干吧!”王成昆愈发坚定了信心。不管未来如何,他总是要走上这一遭了。
王成昆又到银行贷款10万元。他到山坡上选了块相对避风和滤水的地方,用家里的牛车从附近的砖厂买来些许砖,再买来沙、水泥、石棉瓦,自己摸索着干了起来。村里的发小知道了,不时地跑来搭把手。一周后,一间60平方米的单层小屋建好了。小屋分两室,人鸡共处,各居一室。他骑着摩托,将铺盖行李和柴米油盐搬进小屋。门前刚好有股箐沟水。他因地制宜,挖了一个蓄水池,将箐沟水引进池子,轻松解决了用水问题。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这回只等鸡宝宝们入住了。鸡宝宝们在哪儿呢?真正付诸行动时才觉得自己是无头苍蝇。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无论种啥养啥,种子是关键。如果不加以改良优化,靠养殖传统土鸡赚钱,几乎是不可能的。
到哪儿去找上等的鸡种呢?他采取最原始的办法,就是挨村挨户去找,把方圆各村的优良土鸡都汇集到野猪林来。
他先将母亲家里养的五六只母鸡和两只红公鸡搬到山上。然后又将白沙坡和邻村访遍,只要看到哪家有好公鸡,他就高价将它们买来。
听说苗族村的鸡不错,他骑着摩托翻山越岭跑到苗族村去。哇,不看不知道,一看喜上眉梢。一只只火红的高高大大的公鸡在村里踱来踱去,他们的腿上都长着厚厚的绒毛,像是穿着一条毛茸茸的裤子。一只只公鸡看见他,俨然一个个威武的侍卫伫立不动,真有种誓死捍卫领土的威严与霸气。
“就是这个!就是这个!”他激动得自言自语道。
他从苗族村买回了十只穿着“绒裤”的大红公鸡。这是他走村串寨一个月下来最丰厚的收获,这是他挚爱的宝贝。他美其名曰“飞毛腿”。都说酒香不怕巷子深。他想,有了“飞毛腿”坐镇,野猪林一定会美名远扬。
鸡宝宝们来到野猪林,为山林增添了无限的生机。窄小的屋子,其乐融融。每天清晨,天还没亮,公鸡们清脆洪亮的打鸣声就让山林热闹了起来。傍晚时分,吃饱喝足的公鸡母鸡挺着胸脯,踱着方步,咯咯咯地踏进小屋。劳累了一天的王成昆躺在简陋的小床上,听着鸡宝宝们的咯咯声,像是在欣赏美妙的音乐。
王成昆又到附近的村里买来50多只母鸡。为了防止小偷和山鼠,他又养了只小狗。
家里晒干的玉米和麦子,母亲留够喂猪喂鸡的,其余的全让儿子拿到了山上。
果树种起来了,鸡也养起来了,接下来的任务就是呵护成长,等待着树挂果,鸡生蛋,蛋生鸡,让野猪林繁荣起来。
他到书店买来了养鸡和种植果树的书。每天清晨,当鸡宝宝们都出屋来,他就撒些苞谷籽儿、麦粒在屋外的空地上。鸡宝宝们争着抢着吃饱后,就四散到草丛里刨虫去了。王成昆给果树浇水、除草后,便坐在小屋门口,静静地翻开一页页书,汲取着养鸡和种植果树的精髓。
艰难的孵化
一两周后,陆续有抱窝的母鸡把一窝窝蛋生在草丛里、树根处或岩石缝里,悄悄地孵化了起来。王成昆知道,那是母鸡想当妈妈了。
王成昆开始张罗孵化小鸡的事宜。他用耙子到林中耙了些干松针堆在屋内,简单备了几个鸡窝。他像母亲那样,看着哪只母鸡要抱窝了,顺势整几个蛋放窝里,就只等小鸡出壳了。
21天后,陆续有小鸡破壳。可是,不管怎么悉心呵护,每一窝至少都有30%的损耗。这个不小的数字敦促着王成昆不得不思考改进孵化技术的问题。
他还在书上看到:小鸡孵化出来后要打疫苗。可是,今天破壳一个,明天破壳两个,如何注射疫苗?若不做标记,根本不知道哪只注射了,哪只没注射。倘若要做标记,却是个不小的工程。
那时没有任何技术,对刚出壳的小鸡仔进行脱温只有采取最原始的办法。他在室内安了个地炉,并挂了温度计。要是温度低,那简单,只用往炉子里加火。相反,要是温度高,除了开窗通风,还得爬上屋顶,揭开几片瓦。他用砖头盖在烟囱的顶端,这样,既可以降温,还可以让温度保持得时间长一些。
“有时一天要上房揭瓦几次,爬上去直接跳下来。当初像猴子一样,不会累。现在不行了,哈哈!”十七八年过去了,谈起当时的情景,王成昆仍记忆犹新。
书上说可以用木头自制孵化箱。于是,他找来木头,按照说明,一步一步地拼凑起来。经过一番敲敲打打后,一个简易的孵化箱诞生了。
这箱好,一次能容纳60个蛋。只是孵化过程没了母鸡的恒温,需要人为地控温。他用炉子生了炭火,在炭火上覆盖了厚厚的火灰,好让温度均匀。标准温度是37摄氏度。然而,虽然在炭火上面覆盖了火灰,还是很难做到温度守恒,不是高了,就是低了。还好,孵化箱上开了孔,温度高时将孔打开,一通风,温度也就降下来了。而温度低时,就往炉里加火。他每小时就要检查一次温度计。另外,还得每两小时翻一次蛋,好让蛋受热均匀。他整天被循环往复地升温、降温、翻蛋牢牢裹挟着。但一想到21天后,这些小家伙都能整齐破壳,他就倍感兴奋和激动。他在等待着,等待着60只小鸡齐刷刷地出来与他见面。
时间刚刚过去了21天,小鸡如期而出。虽然也有那么五六个寡蛋,但破壳率已经很高了。他惊喜万分,这是自己辛辛苦苦21天的劳动成果。看着孵化箱里一只只黄黄嫩嫩的毛茸茸的小鸡仔,他的心里比吃了蜜还甜。
接下来就是脱温。出壳后的小鸡仔得继续在孵化箱里待上30多个小时,让室内温度慢慢降至和室外温度一样时方可出来。
为了不出一丝纰漏,王成昆索性搬个凳子守在孵化箱旁。他双眼死死盯着箱内温度计上的刻度,不曾离开半步。温度偏高时,他就迅速打开通风口;温度偏低时就立即升温。他来不及吃上一口饭,喝上一口水,甚至连眼都不敢眨一下。夏天还好,冬天里,保温难度太大,他只能将自己用的电热毯放进孵化箱。30多个小时过后,小鸡仔终于叽叽喳喳地从箱内跑出来时,他已双眼通红,脑袋发胀。还得把小鸡仔全部安顿好后,他才能安心地眯上一会儿。
后来,有了电孵化箱,孵化过程轻松了许多。2012年,智能孵化箱现身野猪林,整个孵化过程全由机器完成。至此,艰难的孵化终于画上了句号。如今,孵化环节已分散到社员家里,待小鸡仔们脱温后才入住野猪林。只是抱窝的母鸡得不到妥善安置,不时从草丛中、岩石缝里带出一窝窝小鸡仔。王成昆不失幽默地说:“计划生育没搞好啊!”
阉鸡之痛
待小鸡长到近一个月,就得阉。这活儿当然非阉鸡师傅莫属了。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伴着一阵阵唧唧声,一只只小鸡在师傅熟练地把弄下很快被阉完。在未来的日子里,它们将长成一只只肥肥壮壮的大阉鸡。
看着一只只小鸡慢慢长成大阉鸡,王成昆心里美滋滋的,就像看着自己的孩子成长一样。
阉鸡师傅熟练地的动作让王成昆心生好奇。他想,要是自己把阉鸡的技术给掌握了,不是又可以省下一大笔费用?于是,每次师傅阉鸡时,他都蹲在旁边仔细地看着。他牢牢记住每一个步骤,并悄悄备了一套阉鸡工具。
一个温暖的午后,他捉来一只小鸡,学着师傅的样子,在一个小凳子上坐下。他先把小鸡的两只翅膀拉起,叠在脚下牢牢踩住。接着,他轻轻地把小鸡腹部的绒毛拔了一点。他拿起刀片……他愣住了。他想,将这锋利的刀口划向小鸡的腹部,跟划向自己的腹部有何区别!不施任何麻醉,小鸡怎么受得了?他松了松牢牢踩住小鸡翅膀的脚,想放开。又一想,不就是一只鸡吗?哪儿有那么多麻醉药?从小到大,劁猪阉鸡的事见得多了,有哪个师傅给小鸡小猪实施麻醉的?他觉得自己简直就是杞人忧天。就这点出息,还想做大事?
他鼓起勇气,左手轻轻按住小鸡的腹部,右手将刀片轻轻在小鸡腹部一划,一条约三厘米的口开了。
他的心开始砰砰直跳。这可如何是好?他骑虎难下。他用颤抖的手拿起工具将开口向两边撑开。小鸡的内脏几乎全都暴露出来。他用取鸡腰子的工具伸进小鸡腹腔里小心翼翼地拨弄。他的头上已开始冒汗。
奇怪,那工具好像在跟他作对似的,怎么也不听使唤。先是找不到那小东西,好不容易找到了,却是怎么也拿不出来。好不容易快提出来了,手一抖,又滑落了。可怜的小鸡唧唧地叫着,拼命挣扎。他弯着身子,屏住呼吸,汗珠正一滴一滴地往下落。
他使出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两个小东西给取出来了。一看时间,足足用了40多分钟。要是阉鸡师傅,至多也就两三分钟的事。他直起身子,长吁了一口气,看着面前这只一摇一晃的鸡宝宝,叹道:“不整了不整了!再也不整了!”
为了方便观察这只小鸡的情况,他专门在小鸡的右腿上系了一条紫色的带子。
在鸡群中,那只系着紫色带子的小鸡总是显得很虚弱。王成昆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就不该来这么一出!”他在心里埋怨道。
小鸡的情况越来越严重。一周后,它干脆躺下了,怎么也起不来,它不吃也不喝。甚至眼睑也闭上,头也耷拉下来。
可怜的小鸡死了。在王成昆对它实施了阉技一周后,在彻底躺下一天一夜之后,它死了。
王成昆悔恨不堪,真是劁死老母猪学手艺。从此,他再也不阉鸡了。
第一笔收入
果树忙着开花结果,公鸡忙着交配,母鸡忙着生蛋,孵化箱忙着孵化……在野猪林,各自有各自的使命,各自有各自的忙碌。王成昆看看这个,喜;看看那个,也喜。闭上眼,满心的欢喜。
一年后,最初阉的那批小鸡已经长成高高大大、肥肥壮壮的大阉鸡了。往秤上一放,几乎都是两公斤以上。他想起曾经在小学课本上读到的“大红冠子花外衣,油亮脖子金黄脚,要比漂亮我第一”。他觉得,若是比美,眼前这个“选用民间优质鸡种,喂食民间无污染粮食,山里自由放养长成”的大阉鸡才应该拔得头筹。就凭这几点,他的鸡绝对称得上十里八乡的“战斗鸡”。
都说酒香不怕巷子深。如今,鸡是很好了,可没人知道啊。
妻子建议他到城里的bx8SQmOatSAiVHbtVrL5Ig==餐馆挨门挨户去推销,找买家。
这可要他的命。像他这样诚实肯干、任劳任怨的人,让他在大山里怎么摸爬滚打都行,千万莫让他舍嘴失脸去低三下四地求人。他认为,上门去找买家就是属于低三下四的事。他一向奉行的就是:头可破,血可流,面子不可丢。堂堂一个五尺男儿,怎舍得下偌大的尊严去委身求人。
“这怎么叫低三下四求人呢?只不过是把好东西介绍给人家罢了,买不买是人家的事!我们这鸡到了城里的餐桌上绝对是上等加上等的美味。看你那巴掌大的出息,你把那狗尾巴面子挂到天上去人家就来买你的鸡了?”妻子气急败坏地说,她告诉他这是做生意的门道,城里哪家开餐馆不到处发名片,甚至还免费吃上几天呢!说这叫宣传。
王成昆似有所悟,但还是觉得不好意思去。妻子说,不好意思去城里推销就把鸡拉到集市上卖。
到集市上卖,那更是要他的命。熟人街头不见街尾见,叫他把鸡搬进箩筐,守在集市上叫卖,情何以堪。妻子没好气地说:“这也不好意思,那也不好意思,那就养着呗!”
他知道妻子说的是气话。本来就是靠这些鸡宝宝们发家致富的,当然不可能像养老姑娘一样养着。去吧,进城推销去。不把自己推到风口浪尖,就永远不知道自己有多大能耐。
怎么推销?总不至于拉着些活生生的鸡去吧。别搞了没卖成一只,还把它们折腾得够呛。他立即骑车跑到曲靖,把家里的全自动相机拿来。那是前两年开杂货店花了5000元买的索尼相机,效果不错。
他给林中的阉鸡宝宝们拍了几张美照,又拿到曲靖的照相馆里洗出来。
他不敢去那些富丽堂皇的大酒店,他生怕人家把他当乞丐一样驱赶。他选择了小餐馆。一家,两家,三家……他辗转于曲靖城里的大街小巷,把微笑和真诚送进一家又一家小餐馆。一天下来,居然没有一家餐馆订一只鸡。
傍晚时分,他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野猪林。看着一只只挚爱的阉鸡,他的心情沮丧到了极点。夜里,风摇晃得树枝呀呀作响,明亮的月光透过窗帘,射在地上,整个小屋都明亮了起来。他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要在往常,电闪雷鸣、狂风暴雨也未能吵醒他。他讨厌这风,咋恁个大。他更讨厌那射得他心里发慌的月光。
他索性坐起来。“明天还要不要继续?”他想。去呢,说不定又是一场空;不去呢,眼下更没啥出路。
思索了一番,他决定还是去吧!虽然去了也不一定有希望,但是不去是绝对没希望的。“不到长城非好汉!既然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就坚持走下去吧!”想通了,心里也就敞亮了。
他拉开门,一阵微风迎面扑来,好不凉爽。抬头一望,悬在深蓝色夜空中的明月是那么美。沐浴着柔和的月光,身心异常舒适。他关上门,回到床上,沉沉睡去。
鸡叫头遍,他就迅速起床,骑上摩托朝曲靖赶去。他给自己定的目标是今天一定要预定一只鸡。
他继续穿梭于曲靖的大街小巷,继续出入一个又一个餐馆之间。遗憾的是,直到黄昏时分,也没有一家餐馆肯订一只鸡。
“好事多磨嘛!”他自言自语道。心里却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样难受。
不到黄河心不甘!第三天清晨,他又继续骑上心爱的小摩托驶向曲靖。他不相信,偌大一个曲靖城,多如牛毛的餐馆,竟会容不下他的一只鸡。他坚信,只要有人开了第一个单,他的大阉鸡就一定会火起来。
经过前两天的折腾,他的心态平和了许多。他不再报啥希望,只想着将曲靖城所有的小餐馆都跑一遍,告诉他们在沾益不远处的白沙坡有个野猪林,那里有最原生态的土鸡和土鸡蛋,有各种鲜嫩的水果,还有一个诚实热心的养鸡人。他希望餐馆试用他的鸡,更欢迎大家到野猪林玩耍。
他的诚心均遭到餐馆老板的委婉拒绝,原因大致一样,目前都有人专门送来。原来,这两天虽然没啥收获,但至少他明白了一点,就是每个餐馆都有固定的货源。人都是讲交情的,一旦定了由谁供货,当然不能轻易更换了。
黄昏时分,突然下起了蒙蒙细雨。他没带伞,不过他觉得这雨格外的凉爽,仿佛是上天看他太过疲惫,专为他祛暑来的。
他的肚子咕噜咕噜地叫起来。中午他就只吃了个面包加一瓶矿泉水。他骑着摩托慢慢行至一家名叫“福满楼”的餐馆前,他想进去弄点儿东西填填肚。
他将车停在了屋檐下,取下头盔挂在车把手上,一边脱手套一边走进餐馆。
门口坐着个50多岁的大妈,眼睛不时地朝外张望,应是店里的老板娘。她中等个儿,微胖。看有客人进来,忙起身,热情地招呼着:“吃点什么?”
“有炒饭吗?”他问道。
“有!”
“来一碗!”
“有番茄鸡蛋的、酸菜洋芋丝的、苦菜肉丝的,要什么的?”
“苦菜肉丝!”
她到厨房吩咐完毕,又回到门口的座位上,继续张望着。
这是一家两层楼的不大不小的餐馆。一楼的八仙桌已坐满了两张。他在剩下的一张餐桌前坐下,将脱下的手套放在椅子上。
约两三分钟后,一碗热腾腾的苦菜肉丝炒饭端上来了。他三嘴两嘴扒完了饭,顿觉胃里充实了许多。
老板娘继续坐在门口张罗着生意。王成昆拿出阉鸡照片,走到门口,顺势蹲下,问老板娘店里需不需要土阉鸡。说着,他把照片伸过去。老板娘一边说需要,但都是有人专门送来,一边接过阉鸡照片。
三天下来,她还是第一个认真看过阉鸡照片的人。王成昆顿觉心里暖了许多。
照片上肥肥壮壮的阉鸡在山林中自由散步,看得出来是山中放养的。老板娘对照片上的鸡生了几分兴趣,问道:“真是山中放养的?”
“是的。不信我带您下去看看!”王成昆惊喜万分,激动地说。
“暂时就不去了,如果真的像你所说,那就送5只来看看嘛。”老板娘说。
5只!5只!王成昆喜出望外。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这几天总算没白跑。
从福满楼出来,天已快黑了。细雨仍然飘着,但他的心里却是暖的,一年来从未有过的暖。他忙掏出手机,拨通了妻子的电话,把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告诉了她,然后才骑上摩托,兴奋地驶入幕色中。
第二天清晨,鸡才叫头遍,他就早早起了床。他捉了5只顶大的阉鸡装入箩筐,再牢牢地绑在摩托后座上。天刚蒙蒙亮,他的小摩托就驶出了野猪林。福满楼开门时,他已早早在门口候着了。30多元一公斤,5只鸡,共收入400多元。当他小心翼翼地接过老板娘递来的钱时,双手竟颤抖了起来,眼眶也湿润了……
漫漫销售路
有了第一笔收入,王成昆的销售信心着实长了一大截。
没过几天,妻子的朋友买了一只,收入80多元。
王成昆万分感激,他觉得,每一个买他鸡的人都是他的贵人,他由衷地感谢他们。
2006年,卖阉鸡共收入了8000多元。虽然,这点收入远远不及支出,但他异常欣慰,因为野猪林这个名字正慢慢为人们所知晓,野猪林的土阉鸡正逐渐出现在城里大街小巷的餐桌上。
同年,看着王成昆的土鸡养殖稍见成效,返回单位上班的妻子只好停薪留职,专心打理杂货店。
王成昆一边侍弄着野猪林的鸡宝宝们,一边继续到曲靖城里推销。他从小饭馆到大酒店,挨门挨户,他的微笑和诚意漫过曲靖城的大街小巷,野猪林的土阉鸡也逐渐为人们所耳熟。从小饭馆到大酒店,陆续有订单飞到野猪林。
然而,有限的订单总是满足不了日渐壮大的鸡群。
2008年,王成昆听朋友说可以通过网络宣传。土地上长大的王成昆哪里知道网络是啥东西,只是听朋友说网络宣传的速度很快。目前,他的鸡宝宝们就像养在深闺中待嫁的姑娘,要是没人知道,再怎么优秀也是嫁不出去的。只有让更多的人知道野猪林和野猪林的“飞毛腿”,才能打开更广阔的市场。于是,他请朋友在网上租了片服务区,开了个“苗家土鸡”的网站。确实,点击率很高,却没一个订单。由于网络经验不足,没续交费用,半年后,服务区就被黑掉了。
为了把眼前这些大阉鸡成功推出去,王成昆绞尽脑汁。既然最先进的网络也无济于事,那还只能靠最原始的办法,就是挨门挨户去推销。曾经妻子让自己去推销,老觉得是有失大雅之事。如今,逢人就说野猪林的土鸡如何如何好,似乎也不觉得丢人。他想,脸皮还是要靠磨炼,练多了,皮糙肉厚,就没有不好意思的事了。
他从曲靖到昆明,从路人到公交车上,从饭馆到酒店。他逢人就说,逢人就讲。野猪林的“飞毛腿”正一步步从曲靖走向昆明,甚至更远。慢慢地,各地不时有人打电话来订购。逢年过节,订单就更多一些。
曲靖的订单越来越多。2012年,王成昆在曲靖南宁农贸市场开起了直营店,找了个小工帮忙看着。“野猪林土鸡”直营店顿时成了南宁农贸市场的热门店铺,前来买鸡的顾客络绎不绝。
直营店生意不错,但是,好多顾客都要求把鸡宰死,砍好。所以,一个小工根本忙不过来。妻子只好并了杂货店,专门负责直营店的生意。
不久,他们又在东门街“三步两道桥”开了分店,又找了个小工帮忙看着。妻子则在两个店之间来回奔波,打理。
2013年,“飞毛腿”的定价由原来的一公斤30多元升到了68元。有趣的是,顾客并没有因为涨价而减少,反而越来越多。
一天,沾益区农业局农经站副站长徐云花下乡,期间到野猪林一看,顿觉眼前一亮。他第一次发现,在大山里,居然还藏着这么高品质、原生态的鸡。在她的鼓励与指引下,王成昆申报了农民专业合作社。自此,零敲碎打了8年后,野猪林终于有了一个正式的名字。
2015年的一天清晨,一个陌生的电话打来。因为卖鸡的需要,王成昆从不拒绝陌生电话。他接通电话,是四川的口音。一问,才知道是四川大凉山的,要买鸡。
天呐,居然是四川的!他惊喜万分,问他们是怎么知道电话的,说是前几年在网上看到的。王成昆激动之下,给了他们最优惠的价。
20只活阉鸡登上了四川大凉山,带着王成昆的热情与友爱。
2016年,经朋友介绍,一批20余只土阉鸡的订单发往了广州。
野猪林的土阉鸡美名远扬,各级政府和社会各界不时到野猪林来参观调研,均为这原生态的土鸡拍手叫好。同时,政府部门也通过多方渠道大力宣传,想让野猪林的“飞毛腿”飞到更远的地方。
自2019年以来,在政府各部门的鼎力帮助下,野猪林土鸡作为“珠源益品”,已销往北京、上海、香港、澳门等全国各地。自此,王成昆不用每天风里来雨里去地到处找商家,他只用待在野猪林,好好侍弄他的鸡宝宝们,一个个订单自会像小鸟一样从四面八方飞来。
一封辞职信
“他人缘不错,朋友太多,和村里人都处得相当好……他爱助人,倘若他有10元钱时,自己顶多留两元。”这是曹丽梅眼里的王成昆。
曹丽梅的话不无道理,打小他就朋友多。自打有了野猪林后,他丝毫不觉得孤独寂寞。除了鸡宝宝们,村里的发小们也常去找他玩,有事时帮他张罗事,没事时围在一起打打牌,抓只有缺陷的鸡一杀,花椒辣子一炒,再加水煮熟,整个山林都是喷香的。有时,他也拉几只送给村里的孤寡老人、左邻右舍。
最让村民欣慰的是,自从他养起了鸡,大家每年的苞谷、麦子都没再车拉马驮运到集市上去卖,而是全由他以每公斤至少高于市场价5角钱的价格收购。因此,白沙坡的村民们都很感激他。
野猪林有一些村民的田地,常年种着庄稼。为方便村民进出山林,王成昆的合作社没有设置大门。他自豪地说:“在这里,我除了有把车钥匙,再没别的钥匙。办公室常年敞开,村民都可以自由进出林中,但除了野狗、山鹰、山鼠对鸡宝宝的肆虐,从来没有人为地丢失任何一样东西。”
2010年,村委会组织公开选举村干部,村民们自发选举他为白沙坡小组长。天啊,他顿时就懵了。那么多的鸡宝宝等着他,哪儿有时间去当村组长啊。但是,实实在在的选票在那儿,白纸落黑字,他高票当选了。
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王成昆却是还没上任就忙着去辞职。村支书说:“好歹你也先干上一阵子嘛,别辜负了老百姓对你的厚望!再说了,小组长也没多少事儿。”村支书的话也有道理,王成昆不好意思执意辞职,只有硬着头皮上任了。
一干才知道,虽说小组长事儿不多,但大小是个担责的岗位,村里哪件大事小事你不得管。王成昆深感无力胜任。心在村里,就怠慢了山上的鸡宝宝们;心若在山上,又辜负了村里的父老乡亲们。
然而,几度辞职,终是落空。
无奈之下,2016年9月23日,他写下了一份无比沉重的辞职信:
余任职六载有余,回顾去日,所成无几。余深知重职焉能庸人驻!故,余自感上愧组织培育之恩,下愧乡亲之恋。特自别,望组织另寻贤人,以图大计。吾意已决,闲野山鹰,归心欲往。
辞职人:王成昆
2016年10月23日
写完后,他随手拿起手机拍了张照片留作底稿,并发了个微信朋友圈。随后,他到村委会郑重递上了辞职信。回到野猪林,一看朋友圈里的回复,才发现辞职信上的时间错写成“10月23日”了。
村支书反复找他谈话,要他继续担任白沙坡小组长,并强调这是老百姓的意愿。
可王成昆去意已决。
王成昆感谢村支书对自己的认可,更感谢乡亲们对自己的抬举,他知道自己属于野猪林。他毅然决然地离开了村委会,背了6年的沉重包袱终于卸下了。
别样的杀猪饭
“喂,王总,今天晚上下来吃杀猪饭,我家杀猪。哦,又没空啊……哎呀,既然你每次都来不了,我就明天晚上到野猪林来和你吃杀猪饭!儿子回来,我让他开车来!等着啊!”说完,范见学一边挂了电话,一边念叨着:“嘿嘿,你来不了,我就去找你!”他那黝黑的脸庞,加上深深浅浅的皱纹,一笑起来,就像一个被砸瘪的铜盆。
范见学曾经是大坡乡石仁村委会范家梁子的贫困户。他是土生土长的农民,一直以来,都靠种植玉米和烤烟过活。面对土地,他总有一股子不服输的干劲儿。但是,任他怎么埋头苦干,土地上的收入总那么微乎其微。他一直在想,要能再干点啥,为家里增加点收入就更好了。
吃水不忘挖井人。在野猪林,回报社会的想法正在王成昆心里萌芽。王成昆非常感谢各级政府对自己的帮助,深感自己走到今天不容易,应该为社会做点什么。
2018年,脱贫工作进入攻坚阶段。在大坡乡党委政府和沾益区农业部门的指引下,当地贫困户纷纷加入了“沾益野猪林土鸡养殖农民专业合作社”。范见学家就是其中的一户。
合作社采取“合作社+基地+农场+农户”的模式,带领社员立足山林或房前屋后,以品质优良的苗家“裤腿鸡”为主,繁育鸡苗、养殖销售原生态绿色无公害土鸡和土鸡蛋,拓宽农民增收致富路。
王成昆先组织社员召开会议,告诉他们科学养殖的重要意义,并承诺自己会免费提供鸡苗,免费给予技术支持。社员们愿意养多少就养多少,待小鸡养大后,自己再用高于市场价的标准收回。他的承诺给丝毫不懂科学养殖的社员们吃了定心丸,大家纷纷报上了养殖数目。
王成昆满心欢喜,他终于找到了一条回报社会、服务群众的好路子。他想带领贫困农民通过科学养殖走上脱贫致富的康庄大道。
一只只幼小的鸡仔和水桶、药品等养殖物品随着颠簸的面包车进入了村村寨寨。想到小鸡仔们将在这陌生的地方安家落户,王成昆既高兴又担心。他怕小鸡仔们不适应新环境,怕社员们不懂它们的需求,从而导致小家伙们遭罪。
果不其然,问题来了:什么如何保暖啦,不吃食啦……王成昆的电话差点儿被打爆。不管白天还是黑夜,他都耐心接听电话,耐心指导。遇到电话里解决不了的,他便亲自驱车前往村村寨寨现场解决。有时夜深人静,刚刚合上眼,电话一来,一骨碌爬起来,驱车就跑。因此,刚开始那几天晚上,他几乎都是和衣而眠。他怕一个多小时的车程会对小鸡仔们造成难以挽回的损失,他不想因自己的磨蹭耽搁影响到小家伙们的健康。白天黑夜地奔波,连续几个昼夜没睡过一个囫囵觉,他神情憔悴,目光黯然,眼里布满了鲜红的血丝,但他却异常地激动与开心。
范见学虽然50多岁,大字不识一个,但他勤学肯干。只要别人教给他的办法,他都会不折不扣地用好。
合作社每月都要召开一次社员会议,普及养殖方法,解决社员养殖过程中遇到的难题。有的社员怕跑路,借故生病、有事,能不去就不去。为解决社员的交通问题,积极参与学习科学养殖技术,每次会议,王成昆都会为参会社员补足50元的交通费,免费发放水桶、药品等。尽管这样,还是有少数社员请假。然而,范见学却不一样,无论刮风下雨,无论严寒酷暑,只要开会,他都从不缺席。不仅如此,每次到野猪林开会,他都提前到达,尾随着王成昆问这问那,他想看看野猪林的鸡到底是怎么养得这么好。每次会议,他听得最认真,领悟得最透彻。因此,第一次,他养了100只鸡仔,除去成本,共赚了3000多元,每只鸡还收到了王成昆10元的奖励。
范建学很感激王成昆对他的帮扶。他说:“自己用母鸡抱的小鸡不好养,买了孵化机也不行,养到半大就死了。王总不仅免费送来了鸡,还送来了科学养殖技术。不管他有多忙,只要电话里听我们说鸡有啥问题,他二话不说,一小时准赶到。其实,王总才是个‘飞毛腿’。”
范见学视王成昆为大恩人,逢年过节都要邀请他去家里吃顿饭。而王成昆除了去解决养殖问题,一般都是没空去吃饭的。偶尔遇到王成昆养殖回访,范见学夫妇别提有多激动了。他们整宿不睡觉,杀鸡、煮火腿……硬要把家里好吃好喝的全奉上。
新庄村委会老黄口村民徐小凤是农业局徐云花的挂点帮扶对象。徐云花物质、经济上对她的帮助让她由衷地感到徐云花比她的亲妹妹还要好。在徐云花的引荐下,她也养起了“飞毛腿”。她说:“太感谢王总对我们的帮助了。这鸡最好养最好卖,不用自己上街去卖,人家会亲自上门来抢。”每次王成昆去她家,就算把家里翻个底朝天,也要给他捎上点土特产。
社员中像范见学、徐小凤这样的还真不少。王成昆很感激他们,说:“我只是做了一点点,他们却如此对我。是这淳朴的民风和这片热情的土地吸引着我不离去,不放弃!”他想让他们因地制宜,扩大养殖规模,真正走上养殖致富的路子。
夕阳西下,一辆轿车蹒跚而来,在合作社办公室外停下。车门一开,年猪饭的香味扑鼻而来。范见学和儿子将备好的年猪饭和一些生猪肉逐一抬进办公室。红烧肉、墩子肉、花菜小炒肉、排骨炖藕……丰盛的年猪饭被端上了会议桌,王成昆叫上工人师傅们围坐在一起。
碗筷放好,美酒倒满,一顿别开生面的年猪饭在野猪林摆开。除了范见学的儿子要开车,不能喝酒,其余的都端上了酒杯。吃肉,喝酒。谈笑声、酒杯碰撞声和着饭菜的香味在野猪林久久回荡着。
月亮爬上树梢,微风迎面扑来。年猪饭一直吃到晚上9点多钟才结束。范见学父子别过王成昆,驱车驶出野猪林,消失在夜色中……
我的爸爸不一般
“我们只有妈妈,没有爸爸!”曾经,每次跟孩子通电话,电话那头传来的,除了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就是悲痛欲绝的埋怨。
每当此时,王成昆总是无言以对。哽咽中,他试图跟孩子解释自己的不容易,说自己是多么的爱他们,也想和他们朝夕相处,但是因为想让他们和妈妈一起过上好日子,才迫不得已和他们分开。然而,一切的解释又显得那么苍白无力。他终究还是泪如泉涌,说不出一句话,直到孩子发泄完悲痛的情绪主动挂了电话。
孩子的话不无道理。自从成了野猪林的主人,妻子、孩子、家庭统统与他无关。不是他不想管,而是山林中的鸡宝宝们更需要他。
无数个夜晚,野猪林像一个沉睡的婴儿,恬静怡然。没有一丝风,皎洁的月亮挂在树梢,柔和的月光绕过树枝,投在挂着天蓝色窗帘的窗子上,屋内顿时明亮了起来。这一切,让忙碌了一天想舒舒服服睡个饱觉的王成昆怎么也合不上眼。“我们只有妈妈,没有爸爸!”的哭喊声总在耳畔萦绕,它像钢针一样刺痛着他的心脏,让他无法入睡。
躺在床上,两眼瞪着朦胧的天花板。王成昆一次又一次陷入沉思:当初就守着那个杂货店,收入不少。轻松,安闲,关键是可以照顾孩子,照顾家庭,做一个好爸爸、好丈夫。如今,沦落野猪林,风里来,雨里去,使出浑身解数,也没收入多少。
这些年为了野猪林的鸡宝宝们,孩子上学他没接送过一次,孩子的家长会他没开过一次。甚至孩子上几年级他都不知道。很长一段时间,当有人问起孩子上几年级时,他的回答都是二年级,其实早上五年级了。有时,他拨通电话,想跟孩子讲讲话,听听孩子们的声音,常常传来的是电话那头呜哩哇啦的哭声和埋怨,大多时候,电话都是不欢而挂。
还好,有妻子的耐心开导和解释,随着孩子年龄慢慢地增加,他们终于理解了爸爸,终于知道了爸爸是有梦想、有担当的好爸爸。如今,就读上海对外经贸大学的大女儿深受爸爸鼓舞,心怀梦想,学习成绩优秀,目前已在攻读研究生。11岁的小女儿虽然想念爸爸,不时会趴在妈妈怀里嚎啕大哭,也常常在电话那头问爸爸:“可不可以来陪我过一个生日?就一个。”“可不可以来开一次家长会?就一次。”……但她却不止一次地在作文中写道:“我的爸爸不一般,他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我要像爸爸一样做一个有梦想、有担当、有爱心的人。”
王成昆常常跟妻子说很羡慕她,可以天天和孩子在一起。面对柴米油盐,吵吵闹闹,说说笑笑,其乐融融。不像他,只能与鸡为伴,与鸡为友。其实,他更深知,作为一个丈夫、一个父亲,自己永远是不合格的。
不咋个
看着满地被野狗咬死的鸡,王成昆的眼眶湿润了。这1000多只肥肥壮壮的大阉鸡正要登上发往全国各地的列车,却在一夜之间成了野狗的囊中餐。初步估算,至少20万多万元的损失。这可是自己两年多的心血呀。
他来不及过分伤心,忙着带领员工清理死鸡。他不能让父母看见真实的现场。这几年,父母忙完家里的活计,几乎都是到野猪林来帮助他招呼打理。
待父母听说野狗肆虐野猪林,三步并作两步赶来时,现场已被清理得差不多了。面对父母的担忧,王成昆却轻描淡写地说:“不咋个,也就损失千把块钱。”
其实,在野猪林,野狗、山鹰是常客,一个不留神,它们就会让你血本无归。半夜里提防野狗是很艰难的事情,总不至于成年累月不睡觉地看着。就算是在大白天,你也不至于连眼都不眨地守着。就说那次老鹰叼小鸡吧,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刚脱温不久的鸡仔们正成群结队地在林中嬉戏、觅食。待王成昆听到鸡鸣狗吠的声音,慌忙赶过去时,一群黑影已从林间消失了。一盘查,500多只鸡仔不见了。父母询问时,他只说被老鹰叼了10多只。
打小就深知父母辛苦的王成昆从不会让父母窥到自己的难处,再大的事,经他一说,都不是事。
王成昆是个地地道道的热心人,他非常感谢各级领导和亲朋好友对自己的帮助。为感谢大家,这些年,他送出的土阉鸡不下成千上万只。其间,有知趣的,深知他养只鸡不容易;也有不知趣的,送了一次,还指望天天送,年年送。70岁有余的父亲没好气地数落着:“凤凰是来筑巢的,它是贵客,要好好对它;云雀是来捣蛋的。兔崽子,你好好看看,我和你妈,还有这么多帮助你的人,你对得起吗?我们辛辛苦苦帮你创造的品牌,是你可以随意糟蹋的吗?”王成昆知道,源源不断的优质产品是倾注了很多人的心血、辛酸和汗水。默默付出的人,不是自己,而是他们。他更知道,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对父母的絮叨,他唯有点头称是。背地里该怎么做还是照样,毕竟不能因为几只鸡失了自己做人的原则。
曹丽梅也是如此。当年,自己的婚姻遭到家人的严重反对,导致房子自己买,娃娃自己带,生意要靠自己想办法。她常常感觉自己像个停不下来的陀螺。但是,她从未在父母面前抱怨过。倘若父母问起,回答都是:“不咋个,很好!”节日年下,常常不忘给父母及哥哥姐姐送上几只土阉鸡和一些土鸡蛋。“曾经看见人家杀鸡都得远远地躲起来。如今,把一只活蹦乱跳的鸡加工成桌上的美味也不在话下。”她微笑着说。父母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当然,也为她竖起了大拇指。哥哥姐姐们品尝着美味的土阉鸡,逢人就夸妹妹、妹夫很能干。
路在何方
经过七八个春秋的摸爬滚打,王成昆的养殖基地从负债累累到日见起色,慢慢有了点积蓄。2012年,他把欠银行的20万元贷款全部还了。“往后的日子,赚多赚少都归自己了。”想到这些,他的心里就美滋滋的。
看着一笔笔订单,就像捧着一件件挚爱的宝贝。每年的收益也由2013年的15万多元增加到了2016年的25万多元。王成昆夫妇喜上眉梢,这么多年的付出,终于迎来了收获的春天。他们坚信,不久的将来,野猪林的土阉鸡一定会成为鸡业中的“战斗鸡”,野猪林一定会成为沾益、曲靖乃至云南一张亮丽的明片。这不就是王成昆的初衷吗?“有志者事竟成!”想到这些,王成昆欣慰地笑了。当初,所有的人都怀疑他,怕他坚持不了。他佩服自己身上的韧性,若不是一路的坚持,也就没有今天的收获。他更感谢各级政府及社会各界对他的帮助与扶持,没有他们,野猪林也仅仅只是个小打小闹的作坊而已。
“野猪林土鸡养殖农民专业合作社”的名字正逐渐飞出沾益,飞出曲靖,飞到北京。农业部“无公害农产品”、全国“专业合作示范社”、全国“农村科普带头人”……各种荣誉让王成昆夫妇应接不暇,各级媒体纷纷进行宣传报道,参观考察、实地调研者纷至沓来。
然而,正在王成昆的鸡业发展得如火如荼时,不速之客——新冠病毒肆虐。3年来,每个人都活得战战兢兢,王成昆庆幸自己还活着,父母妻儿都还活着。他由衷地感谢祖国3年来对自己及家人的保护,虽然全面放开后,家人都阳了,但是都挺过来了。
在严重的疫情面前,人的生命都不算个啥,野猪林的鸡宝宝们又算个啥。从2020年春节开始,隔三差五的封控成了家常便饭。一批又一批成品阉鸡被屯了下来,个把月卖不出一只鸡是常事。
“总会过去的!”王成昆夫妇总是这么认为。而且眼前是要听党的话,做好隔离防护,不给国家添乱,好让疫情快点过去。在严峻的疫情面前,王成昆夫妇踊跃加入到志愿者队伍里。他们为各防疫站送水、送菜、送阉鸡等食物。面对口罩的紧缺,曹丽梅买来纱布,摸索着缝制口罩。虽然样子不太好看,但能起到一点作用。一只只粗糙的口罩解决了很多防疫站的燃眉之急。
曾经,王成昆想,一天,两天,一月,两月……顶多耗上半年,疫情准能消失殆尽。2003年的“非典”那么严重,不也没超过一年吗?
然而,一年过去了,两年过去了……疫情不仅没消失,反而愈演愈烈。国家的防控措施丝毫没有松懈。
“唉,到底何时是个头啊?”抬头看看天,又低头看看满山的鸡宝宝们,王成昆愁容满面。
看着肥肥壮壮的大阉鸡,王成昆苦笑着说:“鸡宝宝啊,怕是老天爷眷顾你们,想让你们在这儿多待一阵子。”
3万多张嘴,加上五六个员工的工资,每天两三千元的开支。3年来,每年20多万元的亏损,王成昆之前的积蓄已消耗殆尽。
终于,2022年底,全国解除封控,并将新冠疾病列为普通呼吸道疾病。
“终于自由了!”王成昆自言自语道。随即,从眼角蹦出的是滚烫的泪。和很多创业者一样,为了这一天,他足足等了3年。是的,自由了。一想到又可以像3年前一样,每天只用待在野猪林,侍奉好鸡宝宝们,订单自会像小鸟似的从全国各地飞来,王成昆就欢喜起来。
然而,事实并非像他想象的那么简单。疫情的冬天过去了,但野猪林的春天却还迟迟未到。王成昆夫妇接到了来自远方的很多订单,却没能成功发出一个。甚至省内,除了能正常发曲靖和昆明的订单外,其他地方的订单都无能为力。原因很简单,没有《动物检验报告》。本想着到相关部门寻一个便是,结果却是,跑了很多部门都无果。
3年的疫情肆虐不仅摧残着人类的生命,对各行各业造成的影响也是空前的。很多行业一蹶不振,破产倒闭。王成昆的土鸡养殖合作社,虽然有幸战胜了疫情,却迟迟等不来一份《动物检验报告》。
没办法,和省内所有的养殖户一样,王成昆只能硬撑着。他们期待着,不久,一切都能回到疫情前的样子,每天有发不完的单,有收不完的钱。
“自从禁止活鸡进入市场后,曲靖两个直营店的订单都是靠头天晚上在野猪林宰死脱毛后送上来的。对生意影响很大,基本上只有老顾客。一只死鸡,谁会相信是山里放养的绿色食品?”曹丽梅说,“为增加点销量,我们推出了‘黄焖鸡’‘辣子鸡’‘清汤鸡’等特色熟鸡。”
“原本只是想着养点散鸡养家糊口,不料,规模越整越大……唉!如今这境况,不得不怀疑当初走这条路的正确性呀!就在派出所,或许早已转正。亦或是就守着杂货店,收入并不比现在少,关键是不用这么风里雨里的操持,到头来,好不容易积攒了一点,一场疫情全洗劫了。”王成昆哽咽着说。
他常常伫立于山林中,望着山坡上散落的办公室和数间鸡舍,往事历历在目,心情也激动了起来。曾经,他是怎样的艰难创业,直至三易办公室,屡建鸡舍。他不忍拆除任何一间废弃的办公室或鸡舍,它们多像久经风霜的长辈,在山林中陪着他,不离不弃。还有那辆斑驳的摩托,静静地靠在墙角,像一个耗尽所有能量的默默无闻的知己。它曾经是多么地英姿勃发,陪伴着王成昆风里来,雨里去……
关于下一步的打算,王成昆淡然一笑,说:“我一直想把‘飞毛腿’做成沾益的品牌。如果不是新冠病毒,这个心愿应该已经实现了。4年了,我们在温饱线上挣扎,‘飞毛腿’被死死困在了深山老林,飞不出去呀!一天七八十只的销量,我们快撑不住了!
“眼下,最想做的就是壮大养殖后方,让更多的农户了解‘飞毛腿’,养殖‘飞毛腿’。其次就是扩大加工规模,对一时半会儿销售不出去的成品鸡进行深加工。”
新的一天如期而至。在野猪林,仍一片繁忙的景象。王成昆忙着喂鸡,忙着张罗有限的订单。哪怕只有一只鸡的订单,他也要用最快的速度送至顾客手中。鸡宝宝们忙着吃,忙着生蛋,忙着长肉……一只只大阉鸡飞上枝头,在林间穿梭,清脆的鸡鸣声和着婉转的山雀声,宛如一支丰收的交响乐,在野猪林久久回荡,回荡……
一阵北风袭来,王成昆不禁打了个寒颤。他打开手机看了看日历,已临近大雪。在林中,他窥到了枯枝上尖尖的小芽儿……
作者简介:
杨琼芬,小学语文教师,爱好阅读与写作。作品散见于《曲靖日报》《掌上曲靖》《珠源文艺》等。
责任编辑/雨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