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构建中国音乐自主知识体系的思考
2024-12-30冯磊
2022 年4 月25 日, 在对中国人民大学考察时,习近平总书记进一步强调,“加快构建中国特色哲学社会科学, 归根结底是建构中国自主的知识体系”,为新时代中国哲学社会科学研究指明了方向。在此背景下,构建中国音乐自主知识体系就是新时代赋予音乐理论界的重要使命。如何构建中国音乐自主知识体系? 这里就原则与路径进行探讨。
一、建构中国音乐自主知识体系的必要性
第一,构建中国音乐自主知识体系是“建设中华民族现代文明”的时代要求。建设中华民族现代文明,需要构建中国自主知识体系。建构中国自主知识体系,就需要“以中国为观照、以时代为观照”。中国式现代化不同于西方现代化,“它将中华文明、社会主义文明和现代性文明有机融合,开创了一种人类文明新形态”。中国式现代化坚持人民至上原则,推动经济、政治、文化、社会、生态文明协调发展,既要创造更多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以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又要提供更多优质文化产品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精神文化生活需要。中华民族现代文明是在传统文明基础上创新发展的结果,它是在中国式现代化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基础上形成的现代文明,代表着一种人类文明新形态。在新征程上,中国哲学社会科学研究必须以建设中华民族现代文明为使命,以传承发展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为深厚基础,以构建中华民族共有的精神家园为实质内容,加快构建具有主体性、原创性的中国自主哲学知识体系,并使之成为表征中华民族现代文明的“活的灵魂”。同样,构建中国音乐自主知识体系是建设中华民族现代文明的要求,也是中国式现代化的本质要求。
第二,建构中国音乐自主知识体系是“推进文化自信自强” 的战略要求。党的二十大报告提出“推进文化自信自强, 铸就社会主义文化新辉煌”的新要求。坚持自信自立自强是开辟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新篇章、新境界的核心内涵,是文化自信与文化自强的融通结合、双向赋能,是中国式现代化的题中之义与根本路径, 是建设社会主义文化强国的主导范式。建构中国音乐学科自主知识体系无疑是“推进文化自信自强”的实际行动。出土于河南舞阳的贾湖骨笛, 是中国考古所见最早的乐器。殷商祭祀贯以乐舞,并留下了“舞大濩以享先妣”等乐舞记载。自20 世纪以降,随着西乐东渐, 具有现代意义的中国音乐史学作为一门独立的学科得以确立。在百年历程中,该学科不断深化与细化,形成了许多分支学科,同时又不断综合甚至整合,与其他人文学科之间互相贯通、互为支持,展现出其综合性强、范围广泛与不断拓展的特征,也使学科的边界趋向开放。构建中国音乐自主知识体系必须根植中国悠久的音乐文化与创作实践, 在中国传统文化与现代学术范式的融合中体现其主体性。
第三, 构建中国音乐自主知识体系是中国音乐百年历史发展的必然选择。1840 年鸦片战争后的中国社会曾是一个半封建、半殖民地社会,国家蒙辱、人民蒙难、文明蒙尘。面对这一严峻的文化危机, 中国知识界逐渐开辟了一条以唯物史观为指导的马克思主义文化建设道路, 强调文化建设的独立自主原则,同时主张古为今用、洋为中用。由此,中国音乐文化也得到极大发展。1927 年,上海国立音乐院创办。次年的《国立音乐院一览》中就提出“养成音乐专门人才,一方输入世界音乐,一方从事整理国乐,期趋向于大同,而培植国民美与和的神志及其艺术”的办学宗旨。1939 年,萧友梅指出,“何为国乐?曰:能表现现代中国人应有之时代精神、思想与情感者,便是中国音乐。国乐之要点在于此种精神、思想与情感。至于如何表现,应顺应时代与潮流,及音乐家个性之需要,不必限定用何种形式,何种乐器”。陈洪也对“国乐”的内容进行了详细的阐述。萧友梅则对“国乐”进行了突破国别、器乐类型、音乐形态、民族归属约束的定义,进一步提出“能表现现代中国人应有之时代精神、思想与情感者,便是中国音乐”。至1942年,杨荫浏在论述“国乐”之要义时,仍强调音乐的内涵应因时因地而进、形式多元共生、中国特色鲜明。与此同时,百年来作为音乐知识主体的音乐基础理论和作曲技术理论也在一定程度上体现出了中国特色。总之,构建中国音乐自主知识体系是中国音乐百年历史发展的必然选择。
二、建构中国音乐自主知识体系的原则与理路
构建中国音乐自主知识体系也是中国音乐学术发展的需要。但中国音乐自主知识体系建构需要立足中国音乐实践,厘清学科体系、学术体系、话语体系之间的辩证关系,并开辟新的学术理路。
(一)以学科体系为基础
建构中国音乐自主知识体系, 需要提炼标识性概念,构建体系化的学科理论和概念。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中国音乐史基本问题研究》就是如此。该项目以“中国音乐史学的再定位及其原理:观念、方法及学科建构”为核心论题,从中国音乐史学的对象、属性及其定位、观念与方法,以及中国音乐史学的本体研究、主体性、研究范式、史书编撰与文献研究等为主题,旨在建立基于“文化自信”的中国音乐史学体系。国家社科基金艺术学重大项目“中国红色音乐文化传播研究”致力构建红色音乐文化研究的理论框架, 分析红色音乐与大众文化、民族文化、精英文化之间的关系,解读红色音乐的审美原则与艺术哲学, 从而构建红色音乐文化研究和红色音乐文化传播研究的理论体系。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中国共产党革命音乐百年发展史研究” 则以构建中国共产党革命音乐的理论体系为出发点, 明确百年革命音乐的历史分期,阐释中国共产党革命音乐作为革命文化、军事文化、战时文化、大众文化、民族文化的根本属性,进而探讨了革命音乐的文化特征和功能价值。
(二)以学术体系为动力
学术体系既是连接学科体系和话语体系的中介和枢纽,又是支撑学科体系和话语体系的基础和内核。学术体系是哲学社会科学知识体系建设的动力源泉。中国哲学社会科学的学术体系之所以缺乏自主性,主要体现在过去过度依赖西方理论,缺乏原创性,且对中国现实的阐释能力不足。故学术体系的建设必须用“中国方法”探讨“中国问题”。当前,中国实践已为原创性学术体系建设提供了丰厚土壤。国家社科基金艺术学重大项目“《中国少数民族器乐艺术研究》通过对少数民族器乐进行系统性综合性研究,妥善处理学术研究中的视角转换问题,从少数民族的视角审视中华民族以及世界,考察少数民族器乐在中国音乐发展中所扮演的角色,探讨少数民族作为沟通中华文明与其他文明的关系在器乐上的作用,并以建立少数民族器乐的学术体系为目标。“中国共产党革命音乐百年发展史研究”也旨在进一步加强中国共产党革命音乐与党史、军史、国史的联系,使中国共产党革命音乐史与中国共产党领导中国人民进行的革命、建设、改革、复兴的历史互为印证,进而建立其学术体系。
(三)以话语体系为核心
话语体系是时代精神的鲜明体现,是国家文化软实力的重要载体。话语体系若要被广泛理解、接受并认同,必须具备通识性和通约性,必须融通中外,坚持中国化、时代化、大众化、国际化的统一,坚持政治性、学理性、大众性和世界性相贯通,通过提炼标识性概念,打造易于为国际社会所理解和接受的新概念、新范畴、新表述。在构建中国音乐自主知识科学的过程中,我们必须坚守好马克思主义这一“魂脉”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这一“根脉”,同时以海纳百川的开放胸襟积极吸收和借鉴国外哲学社会科学资源。《中国音乐史学基本问题研究》强调中国音乐在国际上的传播、交流及其影响,是认识中国音乐自身发展的重要环节,并探讨了国际视野下坚持本土定位的中国音乐研究路径。“中国共产党革命音乐百年发展史研究”着眼展现和讴歌党的百年历程和辉煌成就、着眼推动新时代革命音乐的创新发展,探讨革命音乐文化特征、功能价值。此类研究通过贯通“历史”“理论”和“现实”,形成革命音乐与百年党史的相互引证、历史语境、理论话语与现实需要的互动。“中国红色音乐文化传播研究”秉承“历史主义与人文主义相统一”文化价值观及其价值认同机制,将红色音乐文化置于百年党史中,揭示其中蕴含的人文精神,并从中国共产党领导中国人民进行革命、建设、改革、追梦的历史主线中揭示红色音乐文化的传播价值。
三、建构中国音乐自主知识体系的实践途径
建构中国音乐自主知识体系, 既需要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 坚守中华文化立场并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同时也需要文明互鉴。
第一,以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及其创新理论成果为根本遵循。“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这个重大命题本身就决定,我们决不能抛弃马克思主义这个魂脉,决不能抛弃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这个根脉。坚守好这个魂和根,是理论创新的基础和前提。”譿訛建设中国特色音乐学科自主知识体系, 必须旗帜鲜明地坚持马克思主义指导地位,深入贯彻习近平文化思想,不断推进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 继续发展21 世纪马克思主义、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在音乐学科中的理论与实践。此外,建构中国音乐自主知识体系,必须始终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研究导向,将满足人民精神文化需求作为音乐理论工作的出发点和落脚点,使中国自主知识体系经得起实践、人民和历史的检验。这种“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就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及其创新理论。“中国共产党革命音乐百年发展史研究”“中国红色音乐文化传播研究”就是以此为根本遵循的。
第二, 以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为文化与哲学基础。百年来,马克思主义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 一直是建构中国哲学社会科学自主知识体系的基础。中华文明具有突出的连续性、创新性、统一性、包容性和和平性。建构中国自主的知识体系,必须扎根中国大地,以中国实际为研究起点,阐释中国道路、解读中国实践, 充分彰显中国特色、中国风格和中国气派。然而,要把握中国实践的自主性,必须以大历史观为指导,深入把握中国发展的连续性和整体性, 进而从中华民族史和世界历史的高度来准确理解中国, 尤其是中国道路和中国式现代化的本质特征。音乐作为美育与德育有机融合的育人载体,其价值不容忽视。要推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使中华民族最基本的文化基因与当代文化相适应、与现代社会相协调,弘扬跨越时空、超越国界、富有永恒魅力、具有当代价值的文化精神。构建中国音乐自主知识体系应以推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为价值追求。萧友梅曾指出:“考我国旧乐之丰富处,不在于理论乐律,也不在于乐器与演奏技术, 而在于词章与曲谱。”“中国传统音乐古谱研究”通过域外的唐宋时期古谱研究、宋元时期古乐谱研究、明清时期工尺谱的研究、历代琴谱研究、古谱诗词研究五个子课题,展开乐谱史料的收集、整理与研究。通过研究古乐谱,加强中华文化传承,准确把握了中华礼乐文化的核心, 发挥了教育在中华民族文化基因传承创新中的基础性作用, 使当代教育植根于中华文化沃土,提升了教育内涵和品质。
第三, 以构建中华民族共有的精神家园为音乐内容实质。文化认同是中华民族精神传承的根脉。中华民族是一个多民族相互依存、不可分割的共休戚、共存亡、共荣辱、共命运的中华民族共同体。中国音乐的历史并非单一的汉民族音乐历史,亦是由多民族人民共同创造发展而来。构建中国音乐自主知识体系应立足中华儿女团结奋进新征程的时代主题, 以构建中华民族共有的精神家园为音乐内容实质为核心, 以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为共识。“中国音乐史学基本问题研究”突破了传统的中国音乐史学观念,运用“新史学”理念构建了“一统性”的学科体系。该项目建立以“历史田野”为手段、以“文化批评”为立场、以“问题意识”为导向的阐释性的研究范式,同时借鉴国际视野中的大史学发展的理论知识, 探寻具有音乐史学“中国特性”的学科建设原理,为中国音乐史学的发展开启了崭新的定位和目标。“中国少数民族器乐艺术研究”则以“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为主旨。
第四,坚持“明体达用、体用贯通”原则,推进音乐文化交流。构建中国音乐自主知识体系需要开放包容的姿态促进多元音乐文化交流。中华文明具有突出的包容性与和平性。推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与世界多向度接轨, 是应对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风险挑战、把握机遇的战略需要。“中国现当代作曲理论体系形成与发展研究”就体现出“明体达用、体用贯通”的原则,通过对和声、复调、音乐分析、配器、作曲法五个方面的探讨,揭示相关教学法与教材的演进、理论研究的发展史、作曲技术在中国音乐创作中的运用与本土化、中国传统文化和音乐元素在中国当代音乐创作中的履新、中国作曲理论与音乐创作的多维互动,突出现当代中国作曲家独特创作体系、思维和特色作曲技法。“中国传统音乐古谱研究”围绕学术与学科问题,依托呈现的理论资源,建构了一个完整且合乎逻辑的古谱释义话语体系,也体现出了“明体达用、体用贯通”的原则。
[本文为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中国共产党革命音乐百年发展史研究》(项目批准号:21&ZD035) 阶段性成果]
冯磊 上海音乐学院副院长
(特约编辑 盛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