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写人的时候,我们在写什么
2024-12-26罗蒨
唐魏徵去世,太宗李世民曾喟然叹曰,“夫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古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今魏徵殂逝,遂亡一镜矣”(《旧唐书·魏徵传》)。及至近现代,西方的精神分析旋开了潜意识的大门,拉康更是以“镜像”作为其理论基石。作为一个现代意义上的读者,我们清楚地知道,当诗人写人的时候,他们并不仅仅写笔下的那个人,人是一面镜子,映照出的却是他人与自我、历史与当下、社会与文化等等更深层次的内涵。
在本辑中,诗人们书写的对象亦较为多元,可略分为三类。一类是致敬历史文化名人,譬如陈思侠的《诗人,阅读梦境的人》写大诗人沃尔科特和谢默斯·希尼,他灵巧地在文本之间穿梭,将自己的呼吸与那些已然逝去、却永久地于诗行中留存的亡者的呼吸交融,他们于诗意的空间相会,而读者亦于此空间相会,这是一场关于诗的流动的盛宴,它永不止息。刘小园的《致梵高》则以画面感极强的描述与所写对象——画家梵高相呼应,诗中有画,画中蕴情,“明亮的色调”与“内在的阴影”在读者的眼前构成明暗的冲突,“万物被人间爱着”,而画家本人却选择离去这人间,诗的张力于无声中凸显。李小波的《针尖上的舞者》以第一人称的口吻,重新叙述了“顾荣施炙”“支公好鹤”的历史典故,然而无论是顾荣,抑或是支遁,皆如同诗人的化身,发出的却是当下的、属于诗人的声音,“鹤及马,又何尝不是我们自身/羁绊我们的,岂不正是那些身外之物”。
另一类是书写亲人。四四的《苔花如米小》和王桂的《我模仿母亲的动作像母亲的赝品》都写到母亲,于诗人四四而言,当她以“自由人”的身份迎接走在“暗色调小道”的挑战,为“匮乏和惰怠”拖累的时候,母亲的呼唤既是她前行的动力,亦是流浪中的慰藉。于诗人王桂而言,母亲是“我”模仿的对象,在和母亲的关系中,诗人既感到一种“影响的焦虑”,又带有对母亲的自豪。曾议的《父亲与矿道》和吴腾的《磨钩的父亲》都写到了作为劳动者的父亲,父亲是家庭的支柱,曾议笔下的父亲长年久居矿道,“从十五岁钻到五十岁/成为了洞子的延伸”,吴腾笔下的父亲为了改善生活水平而磨钩钓鱼,“但手里锋利的弓钩/最有希望,刺破生活的困境”,他们都以自己的方式扛起生活的风雨。“萝卜每年都在拔/拔萝卜的人,每年都不一样”,陈安伟的《拔萝卜的人》以简单的话语写亲人、世人之间的死生之变。楮知白的《奶奶的比喻句》 通过罗列比喻句的方式,写出奶奶的风趣和鲜活。
此外,也有诗人笔下的人物具有高度象征意义,譬如说李茂鸣的《垂钓者》写出了固守本心之人——“一动不动/任时光在转换”的坚守,这一形象映射着“我”的坚守,哪怕故乡只剩一口井,“我”也要“在一张薄薄的纸上/不停地挖掘井的意象”(《故乡只剩一口井》)。祥子的《敲钟人》写空有技艺却无处施展之人,“枯坐在一堆旧事之中/如今,他已无钟可敲!”怀才而不遇之人,皆可在此找到共鸣。萧璟的《身上带着岛的人》则以隐喻的手法,写那些随身携带着如同岛一样的“精神家园”的人,他们“置身于芸芸万物”,却总有安心之所。鲁西的《一个人的背影》选取了“背影”作为写作对象,“背影”是唯一能理解“他”的人,亦是第二自我,在孤寂之中予人温情。
本组诗作为我们展示了形形色色的人物,通过对他们的观照,读者亦可从中自省。作为社会动物,我们置身人群,总是经由他人的眼睛,窥见自身的面容,于会心处,便成其为诗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