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今年高考
2024-12-22陈梓
从单位回到小区,夜已深,只有寥寥几户人家的灯还亮着,月亮在夜空中显得格外皎洁。推开家门,本以为父母已经睡去,没想到他们竟然在客厅等着我。
“有娣,你弟准备要高考了。”母亲走了过来,父亲沉默不语。“所以呢?”我能从我的语气中感觉到未能卸下的疲惫。“你不是有三天工休假吗?我和你爸那几天要回老家,奶奶的病情你是知道的,所以……”
没等母亲说完,我就扭头回了房间,关上房门,扑倒在了床上。我有多久没见到我弟了?先前我一直在外地读大学,而他则是住校,更何况现在高三的他每周只有半天能够休息,我的父母会轮流带上精心烹饪的饭菜去校门口看他。今年毕业后,我进入县政府工作,周末经常要加班,这么算下来,可能有半年没见了。
就算见到了,又怎样?我和他相差五岁,他现在经历的,我当年都经历过,如今在他身上,我却深切感受到了“不患寡而患不均”。上学时,历史老师告诉我们一个观点:原始社会的人类部族在碰上危险时一般会选择牺牲族群中的姐姐,因为弟弟妹妹需要保护,父母、哥哥需要作为顶梁柱传宗接代。大学时,我的舍友大多是家里的独生女,家里把最好的都给了她们,而我却要在课余时间去奶茶店打工。毕业后,班上许多同学在备战考研,争取提升自己的学历。当我向父母说出我想考研时,父亲斩钉截铁地表示反对:“我们年纪大了,赚不了钱了,你弟还没上大学呢,你要赶紧出来工作,替我们分担……”
在奶茶店工作时,我结识了我的闺密小云,她的烦恼与我相比就好似镜子的两面。她的哥哥在一家银行工作,父母也都是知识分子,在我眼里,她简直就是公主,享受着家人无微不至的照料。但令我意外的是,她与家里人的关系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融洽。在奶茶店打工期间,她的哥哥曾来到店内大闹一番,指责店长非法雇用未成年人,扬言要去举报。小云哭喊着叫道:“我不是小孩。”她掏出身份证证明自己的年龄已经有二十多了,却还是无法改变被辞退的命运。我至今也忘不掉她哥哥在店里恶狠狠地盯着我们的眼神,没过多久,我也从那里离开了。
“我家里人就想让我老老实实读书,毕业后回老家相亲,然后结婚、生子,安安稳稳地度过一生。”每每谈及此事,小云总会愤愤不平,“他们管得太多啦,我有我的方向,才不会妥协呢。”
我虽然口头上在安慰她,心里却也默默地为她哥哥开脱:说不定人家也不想管你,只是迫于父母的命令不得不牺牲自己的时间,千里迢迢跑来城里。想到父母让我请工休假去陪弟弟高考,想到弟弟和父母在校门口吃着饭菜聊着天,其乐融融的样子是多么快乐幸福,想到我的名字“有娣”是爷爷为了家族中能有个男丁而取,想到那年我自己打车参加高考导致差点迟到,还因为不熟悉考点周边环境而找不到吃午饭的地方,只能饿着肚子参加下午的考试……我不禁感到如鲠在喉,但脑海中浮现出病床上虚弱的奶奶,我叹了口气,这世上所有的妥协总有不得不接受的理由。
第二天晚上下班回到家,我见到了我的弟弟。两道疲惫的目光对视,他先冲我打招呼:“老姐,好久不见。”临近高考,学校不再补课,他获得了一个完整的周末。他明显瘦了很多,眼圈发黑,嘴唇发白,像“杀马特”似的留着长长的鬓角。“每次我们送饭过去,他都是匆匆吃几口就回去学习了。”母亲叹了口气,父亲也望向了我,这下有四道疲惫的目光交汇了。
父母睡着后,我来到弟弟的房间。看着他消瘦的样子,我问道:“你在学校是不是没按时吃饭?”他无奈地笑了笑说:“老师告诉我们,衡水中学的学生吃饭只用十分钟,如果你吃饭要用半个小时,一天两顿饭下来就要落后别人四十分钟,久而久之,差距就产生了。所以有时候我干脆就不吃了。”我父亲去年失业,全家都靠母亲养着,现在看到弟弟在拼了命地学习,我突然意识到这个家里不光只有我在牺牲。
“距离高考还有一个多星期了,给你点零花钱,多吃些东西,把营养补回来。”我正准备掏出手机给他转账,他却扯了扯我的衣角,对我说:“姐,你还记得吗?我俩小时候跟爸妈去公园,看到路边有臭豆腐卖,我哭着喊着要买,是你摸了摸我的头,告诉我路边的东西不卫生,而且要替家里着想,尽量不乱花钱。”我笑道:“没想到过去这么久了,你还记得这么清楚。”弟弟也不好意思地笑了。回到房间后,弟弟的话语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没想到我的言语有朝一日也能影响一个人,这也许就是“姐姐”这个身份所蕴含的意义吧。
高考的日期如手持长枪的士兵,雷打不动地立于前方,弟弟则像无所畏惧的骑兵,发起最后的冲锋。为了不影响弟弟高考,爸妈在回老家前特意叮嘱我不要告诉他奶奶的病情。在和小云的一次聊天中,我说:“我担心这样瞒着他,日后会对他造成更大的影响。”小云先是露出了过来人般的笑容,随后向我讲了个故事。
二十多年前,有一场洪灾。一场前所未有的暴雨像是一场突如其来的考试。小云那年还没到上幼儿园的年龄,她六岁的哥哥刚上小学,父母则在上班。她清晰地记得,在暴雨突然降临的那天,她独自被锁在位于二楼的家里,既害怕又好奇地趴在窗台上,透过铁栏杆往街上看。
窗外电闪雷鸣、大雨瓢泼,不一会儿路面上的积水越来越深,行人举步维艰,陆续开始有摩托车、小汽车被困在污浊的水中。她想打电话向父母求救,但她家没有座机,于是她朝楼下小卖部的大婶呼喊。大婶卷起裤脚,颤颤巍巍蹚过积水,爬到货架顶上拿下了付费座机。小云却不记得父母的联系方式,因此,她只能呆呆地望着窗外。积水离她越来越近,快淹到二楼——也就是她的眼前,她恐惧地躲回了房间。
雨水湿润了空气,也滋生了小云的睡意,她在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她父亲匆忙回到家中,把她从睡梦中摇醒,说:“你在家哪儿都不要去,我去学校接你哥哥,妈妈已经在去学校的路上了。”她见父亲头也没回地出了家门。“我就这样在如同孤岛的床上愣住了,我的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该怎么办。”小云那轻松的语气好像在说着别人的事情。
“后来多亏了楼下小卖部的大婶跟前来抢险救灾的解放军叔叔说二楼好像还有个孩子,于是他们便将窗户撬开,把我救了出去。坐在皮划艇上,我的脑海里满是父母与哥哥在另一个地方得救的画面,里面没有我,我坐在另一艘皮划艇上。”
说到这里,她的眼神泛起了波动:“我的父母和哥哥一直对此事避而不谈,我也识趣地埋在心底。长大后,一次偶然的机会,我们看到了关于那一年洪水的专题纪录片,我父亲竟然发出感慨:‘幸好我们全家人一起及时逃走了,我记得在皮划艇上,哥哥还安慰小云不要害怕呢!’接着,母亲和哥哥竟然表示赞同,还一起回忆了当时他们三人被救的种种细节,只不过,唐突地把我加了进去,被救者变为了四人,还为我量身定制了子虚乌有的剧情。”
“所以,他们对我的好,哪怕是发自真心与真情,在我眼里,都好像是在为那个风雨交加的傍晚赎罪。”小云释怀地笑了,“明明交的是白卷,却在拿了零蛋的成绩后才向我补全缺失的答案,这也太荒谬啦。大人们总是以为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实际上,我们小时候的许多经历反倒是印象最深刻的。”我对小云的话表示认可。弟弟是否惧怕得知奶奶病重的真相?扪心自问,作为“大人”的我只是惧怕将这件事告知弟弟后将会带来的风险,我不想成为一个自私的大人。
我照着网上的营养搭配为弟弟做了一道营养餐。在饭桌上,我有些难以启齿:“弟,爸妈回老家是因为奶奶她……”我的话还没说完,弟弟头也没抬地打断了我的话:“我知道。”也许是看到我不知如何回应的窘迫,他抬起了头,笑着说:“我又不是一台只会做题和考试的机器,我的耳朵和脑子可灵啦。”
我本打算用“懂事”来称赞弟弟,但想到弟弟在几个月前刚参加完成人礼、过了十八岁生日,我意识到他已经是个成年人了。能够面对至亲的去世,是心智走向成熟的表现,用称赞孩子的辞藻来歌颂一个男子汉,显然是荒谬而不合时宜的。我咽下了一切言语,只是点了点头,他埋下头继续吃饭,轻声说道:“真好吃。”
高考前的那一夜,注定是千千万万考生难以忘怀的一夜,对我们家来说,亦是特殊而难熬的一夜。窗外风雨交加、电闪雷鸣,棕榈树厚重的叶子随着狂风相互撞击,发出爆炸般刺耳的响声,我理解了小云在洪水肆虐的那个傍晚所体会到的忐忑与恐惧。
雨滴在窗户上炸裂,客厅的吊灯随风摇摆,光线在我和弟弟的影子间晃动。我的手机响了,是我已经回到老家的父亲打来的视频电话,他面色凝重,声音低沉中有些悲伤:“有娣,快叫你弟一起过来听电话,奶奶有话要跟你们说。”我立刻领悟了父亲所言意味着什么,于是将弟弟叫出了房间。
我们的眼前快速掠过一个个埋头抹泪的亲戚,隐隐约约的哭声估计也让弟弟明白将要发生的事情。病床上骨瘦如柴的奶奶,她的眼神已然迷离:“卓越……卓越呢?”与其说是在说话,不如说是气息从唇齿间挤出的低语。窗外风雨飘摇,仿佛要将奶奶生命的烛火吹灭。“奶奶,我在!”弟弟见奶奶呼唤自己的名字,赶紧凑上前。
“卓越……你要,好好高考,为我们家争光。”关上窗后,屋子里回荡着手机中传出的奶奶的低语。“好,我一定努力考试,不会辜负您的期望!”弟弟回答道。我刚出生时,爷爷、奶奶还在我们家里住。由于父母工作很忙,经常出差,我算得上是被爷爷、奶奶一手带大的。我弟弟出生后不久,爷爷就去世了,奶奶受打击很大,身体抱恙,因此回乡下叔叔家调养居住,自此后我们就很少见面了。
能见到奶奶多半也要等到过年时,但亲戚们都是紧紧围绕着弟弟,而我在家族里自然属于被遗忘的部分。因此我总是喜欢跑到叔叔家的天台,眺望乡间的田野。随着城市化程度的加深,这些田野说不定哪天也会被遗忘,我要用我容量有限的大脑记住它们的模样。
“有娣……有娣呢?”熟悉的呼唤声打断了我的思绪,我意识到,这大概是我最后一次跟奶奶说话了。我强忍着泪水,接过了电话。“你长大啦。”奶奶说。与奶奶对视的瞬间,我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她接着说:“照顾好你弟,他要高考了。”“奶奶,我能照顾好自己,男儿当自强。”弟弟笑着对奶奶说。奶奶点点头,说道:“卓越……等你考上了好大学,有了好工作,也要照顾好你姐姐呀。”
弟弟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说:“我姐也能自己照顾好自己的,您放心吧,我们都长大了。”
奶奶的眼神中闪烁出一丝微光。窗外的雨声逐渐变小,棕榈树的叶片也停止了相互的挤压和撞击。一切都慢慢地归于平静,我们就像身处于风暴中心,刚经历完一件事情,另一件大事又即将来临。
奇怪的是,面对奶奶的骤然去世,我的心里却异常平静,我意识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竟也将弟弟的高考作为心中的头等大事。虽然一切都是未知数,但我此刻的心里唯有庆幸——幸好我请假了,否则我的弟弟在这种时刻将要独自面对这件事。
暴雨已歇,阳光重现,万里无云,空气中弥漫着夏天雨季独有的潮湿与闷热,我对弟弟说:“加油啊。”进考场前,他回过头冲我一笑。“真好啊,进考场还能保持这样的心态。”我身边的一个学生家长看着我弟弟的背影喃喃自语,“我家那个孩子,平时努力学习,成绩也名列前茅,昨晚却闹情绪,哭着喊着不想面对高考,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愁啊……”
“我能理解您的孩子。”我说道,“我高考那时候就是这样的,所以我告诉我弟弟,不必把高考当作决定人生的大考,放宽心态,把它当作一次普通的考试正常发挥就好。”
那人摇了摇头,看着我叹了口气:“唉,要是我家那孩子也有个姐姐就好了。”
高考的最后一科结束时,父亲和母亲从乡下赶了回来。在弟弟走出考场的那一刻,他们问他考得怎么样,他缓缓地做出了一个“OK”的手势,表情虽然微笑着,回家路上却一言不发。后来他偷偷对我抱怨道:“我高考你陪了我两天,从来没问我考得怎么样,只关心我有没有按时吃饭。”我调侃道:“谁叫我当初高考时没吃饱呢?我可不希望你重蹈我的覆辙,在做题的时候头都饿晕啦。”
转眼之间,弟弟的成绩出来了。他不负众望地考了六百多分,照片也被印在了学校的光荣榜上。在等待录取通知书的间隙,我们跟着父母回了趟老家,为奶奶扫墓。不出意外地,我们刚下车就被七大姑八大姨团团包围。谈到我弟优异的高考成绩,本应悲伤的情景变得欢快起来。我默默地走上叔叔家的天台,想到奶奶的音容,心想如果她还在的话,应该也会是欢笑者中的一员吧。
远处有一大片田地已被填上了厚厚的水泥,听说那里已经被征收了,今后要建起一个汽车站。爸妈说这是好事,以后回老家就更方便了。但那片熟悉的田地不复存在了,把我带大的奶奶不在了,一瘸一拐上楼来呼唤我下楼吃饭的人不在了。弟弟高考的顺利结束仿佛带走了所有的悲伤,甚至把我的回忆也一同带走了,一切好像要迎来新生——除了还留在原地的我。
“老姐。”身后传来我弟的声音。见我在天台边上发愣,他戏谑地说,“看来爸妈说得对,你更喜欢上来一个人待着。”
“听说叔叔家也要推翻重建了,是真的吗?”我问道。弟弟说:“是呀,奶奶去世后,叔叔打算重新盖这栋房子,趁这次爸妈回来,顺便向他们征求意见。”我问对:“爸妈同意了吗?”弟弟低头不语,他无精打采地靠在墙边,好一会儿,他才说:“每次回老家,我都感觉身心俱疲,每个人对我都一副关心至极的样子,好像整个家族的重担就要我一个人来挑似的,只有你从来没有对我要求什么。”
我耸耸肩,直白地说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如果苛求事事顺心如意、人人言听计从,我早就被气死啦。我们能做的只有做好自己,因此我只会对自己提要求。”
弟弟轻轻“嗯”了一声,随后说道:“妈妈一直让我向你学习,她说你从来没有主动问家里要过生活费,都是自己打工去挣,毕业后也是自己考进了县政府,连老爸都觉得,自己比不上女儿呢。”他的话虽然平静,却在我心里引起了一阵惊雷,我维持着自己的表情,开玩笑道:“不会是故意拍我马屁的吧?做人要诚实呀。”
他嘿嘿一笑道:“对了,差点忘了我上楼来要干什么了。”他突然模仿起长辈特有的命令式强调,“有娣,下楼吃饭啦!”我笑了笑,转而用温和的语气回应道:“知道了,这就下去。”这时,母亲高举着手机,兴冲冲地跑了上来,她的高跟鞋发出橐橐橐的响声:“刚才学校那边打电话过来,说你已经被录取啦!卓越,你要去北京读书了!”
接着,不大的天台上挤满了人,我的“净土”上霎时间充斥着欢声笑语。弟弟再次被众人包围,我正要离开,只听见弟弟在人群中说:“都是我姐的功劳,要是没有她,我考前可能都要崩溃啦……”他微弱的声音很快就被亲戚的声音掩盖了过去:“哎呀,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肯定是你平时用功读书的功劳。快说有什么学习秘籍,我告诉我家那丫头,让她向你学习!”又听到叔叔说:“也许别人的独门秘籍传男不传女呢!”接着就是一片哄笑声。
亲戚们的声音喧闹而嘈杂,我在人群的边缘驻足,真心为他感到高兴:我有个好弟弟。不经意间,我注意到父亲和母亲,他们也被挤到了人群的外围,我这才意识到,我沉默寡言的父母或许跟我一样感到无所适从。只不过,我选择了回避,而他们选择在一旁默默分担弟弟身上的压力。我看到父亲的眼中饱含热泪,看到母亲露出欣慰的表情,这一刻,我似乎理解了他们。
除了弟弟高考取得佳绩,另一件喜事也即将到来。过几天,我要去到陌生的城市,参加小云的婚礼。她的恋情没有任何征兆。据她说,她与男友是通过网络认识的,她通过网络意外收获了美好的爱情。“以前,你比我哥还亲,现在,我终于又找到了一个比哥哥还亲的男人。我也希望你找到一个比你弟更亲的男人,早日结婚!”她通过微信发出消息,跟现实中的侃侃而谈一样。
就像跨年之夜绚丽的烟火停止的刹那,我突然感到无比失落。闺密要结婚了,我失去了一位最亲密的朋友,我们还会像以前那样说知心的话吗?接下来,弟弟要去千里之外的北京读书了,也许他毕业后会在外地工作、成家立业。而我或许也将在数年后出嫁,像小云一样,嫁给一个对当下的我来说完全陌生的男人,嫁去一个这辈子从未去过的城市;又或许仍像现在一样,留在离家不远的这家单位继续上班。我们的姐弟关系会因为距离的遥远、时间的推移发生变化吗?一切尚未可知。但可以确定的是,我与弟弟之间好不容易搭建好的桥梁又要添上一道鸿沟,下次再见未知何时。也许,我们又会变得陌生而疲惫。也许,我们的人生要面临比我们之间的关系更重要的新困难与新挑战。
但管它呢!好歹高考我们都挺过来了,好歹我们还是一家人。想到这,我释然而无奈地笑了。
【作者简介】陈梓,一九九九年生,毕业于广西财经学院新闻学专业,现就职于北海市银滩镇政府乡村振兴办。作品散见于《作品》《红豆》《太湖》《鹿鸣》等刊物。曾获多种奖项。
责任编辑""梁乐欣
特邀编辑""张""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