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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华和他的“老友记”

2024-12-14

中学生天地(A版) 2024年11期

木心说:“好朋友是怎样个好法的呢?两个晦气沉沉的人,突然见了面,一切都变得光鲜灿烂的样子。”

当代作家中也有令人动容的旷世友情,经历了时间的流逝、距离的隔阂和人生的重大变故,老友们的交情坚固不移。

网上有两句流传很广的话。一句评价余华:“把快乐留给自己,把悲伤留给读者,把球门留给史铁生。”还有一句,据说出自史铁生:“我是最差劲但是最快乐的守门员。”

这两句话都源自同一个故事,后来余华把它写进了《篮球场上踢足球》。1990年,余华、莫言、刘震云一行人把史铁生和轮椅扛上火车,跑到沈阳文学院讲课,在文学院唯一的篮球场上与学生们踢了一场足球赛。“我们原本安排史铁生在场边做教练兼啦啦队长,可眼看着失球太多,只好使出绝招,让铁生当起了守门员。”之后,球门再未被攻破。

余华踢球的故事中,还有另一个“受害者”,就是人们同样熟知的莫言。

同样是客串守门员,余华回忆起莫言:“我抬脚踢球时以为他(莫言)会逃跑,可他竟然像黄继光似的大无畏地死守球门,我将球踢在他的肚子上,他捂着肚子在地上蹲了很长时间。到了晚上,他对我说,他当时是百感交集。那时候我和莫言住在一间宿舍里,整整两年的时光。”

余华和莫言相识于鲁迅文学院的文学创作研究班,作为一个宿舍“上下铺的兄弟”,两人从此开始了“相爱相杀”的多年友谊:

莫言会嫌弃余华写东西时笔尖摩擦纸张的声音太大,影响了自己的思路。余华也会在节目里模仿莫言当年写作兴起时的抖腿。

余华在节目上“指点”莫言拍照,调侃莫言是“摄影爱好者”。而莫言总是一遍遍纠正余华“是摄影家”,自己的照片都卖了3000元版权费(其中还有1000元是余华给的),回去还在自己的公众号上发文喊话余华:亲爱的余华,当你看到这篇推送时……如果你想用我拍的照片做封面,请提前预订,并且记得给我打定金,毕竟我现在已经是摄影家了。

在北京师范大学120周年校庆电影《无负今日》中,“莫言给《活着》签名”桥段一度登上网络热搜。后来莫言回忆起来,还颇有些骄傲:“我写的‘余华’比余华写的‘余华’还好看。”

莫言还形容自己和余华一个是捧哏,一个是逗哏:余华说莫言写作太“卷”了,莫言澄清两个人是“互卷”;莫言形容余华是个“残酷的天才”,余华说莫言的写作让自己“嫉妒”;余华说两个人的代表作《活着》与《生死疲劳》可以互为注解……

这么多年,他们不仅是“相爱相杀”的少年朋友,也是惺惺相惜的知己。

1991年,史铁生发表《我二十一岁那年》,书中写道:“二十一岁末尾,双腿背叛了我,我没死,全靠友谊。”这里的“友谊”有两层含义,一层指的是收治史铁生的友谊医院,一层指的是他和莫言、余华等作家的真挚友情。

2023年,在澳门城市大学的一场签售会上,当余华习惯性地在读者递来的书上写下“余华”之后,突然意识到这本书是史铁生的。“这是铁生的啊?”他喃喃着,径直签下“铁生”二字,又划掉了下面的“余华”。

余华说,“史铁生”的签名,可能出自史铁生本人,但“铁生”只会是余华签的。

在综艺节目《我在岛屿读书》中,余华、苏童、西川等人站在海边合影,大家遥想30年后的光景:“那时候估计都在轮椅上了。”

听到这儿,原本笑着的余华忽然说道:“铁生已经不在了。”

穿着鲜艳花衬衫的余华,任由海风将他的发型吹成“潦草小狗”的模样,神情有一瞬间的落寞。

他们的背后是青色的天空与碧色的海水。也许会有人想起,史铁生在《车神》中描写的梦境:

“可你是怎么来的?就靠这辆车?”

“朋友们把我背上火车,把这车也抬上去。”

“坐了几天几夜火车才到这儿,朋友们又把我背下来,把这车再抬下来。”

“朋友们让我看看海。”

“他们在哪儿?”

我指指海上。那儿,一群年轻人在浪巅上海鸟似的欢叫,叫声在大海轰鸣震响的呼吸之中时隐时现。

曾经的少年如今已成老人。他们如海鸟般低语,轻声呼唤失散的友人。少年的情谊就像身后的海浪声一般,潮起潮落,但从未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