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丑与半个容器

一 那个身怀绝技的小丑总在夕阳西沉的时候下山，总在山脚错落的屋舍暗影里，惋叹一个中年艺人心境的终结。他买来那么多的好布匹，并把它们晾在那棵秋海棠的胳膊上。接下来，鸟雀们很少出声，月亮的半坡正陷入一种陌生的寂静，没有谁能找到事物细软之前曾经出现的荒诞或兴废。古琴高耸，曼德尔施塔姆在牧师戏剧性台词的幽径里，无声地消隐。

二 叶芝在诗中说起过奥尔登的夜晚，和他的灵魂高出来的隐喻，在沉默了多年之后，天堂花谢的偈语从空中掉落，由亚非到拉丁美洲，事实上，偏远小镇里经典的台词正被微微迂回的那个隐喻戳中。小女孩从颤抖的滑梯上，看到了打开瓶盖的泉水，从某一场婚姻的闹剧中溢出；至于儿童剧、简单的道德宣传，他们无时不在模仿安静后的第一秒，用最光芒的减法，将剩下的局促搅乱。

三 现在说一说月亮半坡上的半个容器，当月光扶正某个角度。它幽暗中的潮湿竟是那般明晰，回音漫过那个下山小丑的发际线，他下山后的去向让多年来积攒的悸动变得苍古而幽僻。容器的另一半被月神分割，被剩下的星光一点点收缴。如此一来，半个月亮扣在半个容器里，神秘的古典主义从绝妙的诗性里抽绎而出，又回到音乐净化的引文，回到小若尘埃的词藻里，回到缄默在一小片河水的荡涤之后的一声声尖叫。生命成了一个谜团，前半生在围猎自己；后半生，又给自己下一个狠套。

四 踩着月光的细步，那个小丑说他的快感由来已久。月光与月光对接，看不到眼泪的易碎物，唯有一丝丝清寒，推开山地里的柴门。在大面积人群靠近尘世边缘的某个夜晚，前世的臣民回返到宿命的浮生。神明的豪宅业已着火。他与世界两不相欠。在来时的路上，奔跑中的羊群，沿着沟壑在啃噬青草，当慈悲的善念一点点敞开，五月的看麦娘，她手里的容器仅碎了半边。

五 从人群中离开，那个小镇上的台词有深渊也有危局，一条不太长的水路通向月亮的半坡，与半坡上的半个容器，多少道光速与声音，都在不断地赶路，不断地变白；当查验一道闪电失眠的独奏，那残破的叶片上不知何时早已被写上迷途者的姓名。

半个月亮是晴暖的，晴暖中氤氲着苍凉。

半个山坡上半个容器是喧嚣的，那个群巫之长眼神里的秋光，又在仰视中抬高了一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