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士莪：一生为国“听海”
2024-12-07本刊综合报道
中国是海洋大国，海岸线长达3.2万多公里。水声工程在海洋研究、资源开发以及国家安全等方面具有重要意义。中国工程院院士、哈尔滨工程大学教授杨士莪，是一个响彻中国水声界的名字。
在中国水声科技从初创、蓬勃发展至引领世界创新的历程中，杨士莪始终站在时代前沿，扮演着引领者与推动者的关键角色，以实际行动响应国家重大战略需求。数十载光阴，他率领团队攻克重重难关，成功研制出中国首套洲际导弹“落点水声测量系统”，为“蛟龙”号与“科学”号配备国产高精度超短基线定位系统奠定了坚实基础。同时，他还主导设计与建造了中国首个专注于低噪声水洞研究的“重力式低噪声水洞”。杨士莪带领团队不懈努力，为中国万里海疆装上了“耳朵”，牢牢筑起了一道坚不可摧的“水下长城”。
今年3月19日，杨士莪因病在哈尔滨逝世，享年93岁。“做人做事做学问，为船为海为国防”，一大批国家急需的水声人才以杨士莪为榜样，践行强国梦想，守卫万里海疆。
“国家需要什么，我就研究什么”
“莪”，是一种生长在水边的多年生草本植物，生命力顽强。
“我出生在1931年，那是中华民族最危险的时刻……”杨士莪的童年正逢战乱，他跟随家人辗转河南、天津、北京、重庆等地，童年的经历和家庭的熏陶，让他坚定了科学救国的决心。
1950年，抗美援朝战争打响，正在清华大学物理系读书的杨士莪感受到国家的需要，毅然选择肄业，报名参军。
几年的军队生活后，杨士莪来到大连海军学校当教员。1952年，中国第一所综合性高等军事技术院校—中国人民解放军军事工程学院开始筹建。杨士莪又奉调赶赴哈尔滨，成为第一批教员，扎根在这片黑土地上。
新中国成立初期，水声学科在国内属于空白。1956年，杨士莪接到通知，学校要派他去苏联学习国家急需的水声学，杨士莪从教授天文改行研究水声专业，一头扎进了这个陌生领域。“国家需要什么，我就研究什么。”回忆当时的选择，杨士莪这样说。在苏联科学院声学研究所进修期间，他认识到，在国防技术的关键领域，核心技术是国之重器，必须自力更生，靠别人靠不住，也靠不起。这坚定了他在水声科学领域攻关的决心：一定要让中国的“耳朵”听懂大海的声音。
“水声科学是涉及面非常广的专业领域，如果只是办声纳专业，难以获得更好的发展。不立这个标杆，不向这个方向努力，我们就永远达不到更高水平。”1960年，杨士莪回国后，立即着手拓宽专业领域，创建了中国第一个理工结合、为国家战略服务的综合性水声工程专业，填补了中国在这一领域的空白。他还编著了国际上最早集中论述水下噪声机理的著作《水下噪声学》，出版了国内最早的声学理论著作《声学原理》，讲授并指导编写了《水声传播原理》《统计传播》《水声学》等一系列教材。
“搞研究，不到现场怎么行”
1970年至1980年，作为水声测量系统的负责人，杨士莪领导完成洲际导弹“落点水声测量系统”的研制工作，为国家海洋工程技术相关领域发展提供了经验，作出了重要贡献。“蛟龙”号、“科学”号所用的国产高精度超短基线定位系统，追根溯源都可上溯到这一项目的研制。
1970年，杨士莪带领的科研团队接到了一项重大国防任务—“东风5号”洲际导弹全程飞行试验落点水声测量。在8000多公里外茫茫大海上，准确测量弹头落点位置，其难度之大，无异于大海捞针。没有任何经验可以借鉴的杨士莪，又一次毅然领命，从零开始，带领团队走上新的开荒路。在之后的10年时间里，他所进行的全都是开先河式的工作，一次次试验失败，一次次重新设计，最终拿出了船载水声测落点技术方案。
1980年5月18日，中国第一枚洲际导弹“东风五号”，在酒泉卫星发射中心点火升空，飞跃8000多公里，在预定海域轰然而下。惊天动地的水声，很快被船载水声系统准确捕获。这意味着中国打破了超级大国对洲际战略核武器的长期垄断。
1994年，载着近百名科研人员的水声科学家考察船，开启了一次南海科考。杨士莪担任首席科学家和考察队队长。这是中国首次具有战略意义的水声科学综合考察，也是第一次由中国科学家独立指挥和实施的大型深海水声考察，堪称中国水声界从浅海迈向深海的第一步。
船行进至深海，赤道附近的太阳几乎垂直高悬于头顶，甲板温度接近70摄氏度。已年过花甲的杨士莪和所有队员一起忍受着高温酷热进行科研。长期工作，淡水告罄，他们便把船上的压舱水烧开了喝。“赶上大风浪，许多试验就做不了。只能趁着风平浪静的时候，没日没夜地连轴转。”“有时候科研跟打仗似的，该咬牙的时候就得咬牙。”他说。
“夕阳虽落苍山后，犹映晚霞满天红。人虽然退休了，但为国家作贡献的脚步不能停。”2021年，90岁高龄的杨士莪仍然身体力行，参加相关科研项目的海试。
“搞研究，不到现场怎么行？有任何困难都得克服，该坚持时就要咬紧牙关，迎难而上。大海变幻莫测，坐在家里搞研究肯定是不行的。”几十年来，杨士莪总是走在中国水声科教的前列。
“我很幸运，年轻时遇到许多好老师”
“我很幸运，年轻时遇到许多好老师。我深知良师对于做学问的人的重要性，所以更要教好青年学子。”杨士莪常常说起青年时期受到的良好教育。他的一生也致力于水声专业的人才培养。
在哈尔滨工程大学，杨士莪亲手创立了国内首个融合理工、体系完备的水声工程专业，推动了中国水声教育质量的飞跃。该专业输送的人才在全国水声科研领域占据举足轻重的地位，使得哈尔滨工程大学赢得了“中国水声事业摇篮”的美誉。
杨士莪保持着终身学习的勤奋状态。对知识、科学的追求和对于新事物的敏感和好奇，是他一生前进的不竭动力。70岁时，他学会了打字，就自己打论文；85岁时，他开始学习计算机编程，自己验证新的算法。他始终葆有思想的活跃，并启发创造性思维，让他的年轻学生们常常感到望尘莫及；年过90岁，他仍奋战在教学科研一线，坚持为本硕博学生授课，写满好几个黑板的工整板书，讲最前沿最急需的知识，对教学、对学生从不敷衍应付。学生们都说：“请杨院士审阅修改论文，一两天就能得到反馈，意见和建议也都写得清清楚楚。”
外场试验、学术会议、顾问咨询……杨士莪的日程表经常排得满满的。只要回到哈尔滨，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耽误的课补上。讲课时，他的语速平缓、声如洪钟，而且从不坐着，是出了名的“一站到底”。
作为中国首批博导，杨士莪参与培养了中国首批水声专业骨干和年轻教师队伍，建立了首批国家重点学科、首个水声博士后科研流动站、首批国家级重点实验室……从教70余载，指导培养出4位水声领域的中国工程院院士，培养了硕士、博士研究生110多名，受教学生达数千人，多数已经成长为国内外相关领域的科研及学术骨干，为中国水声事业的发展作出了重要贡献。2022年9月，杨士莪获评“全国教书育人楷模”。
2024年9月19日，中共中央宣传部追授杨士莪同志“时代楷模”称号。
“希望我们的后浪，在国家的支持下，为中国海洋事业、水声事业作出更大贡献。”年轻一代的水声科技工作者们，在杨士莪的感召下，始终牢记技术要掌握在自己手里，守护“蓝色国土”，筑牢“水下国门”，把水声事业推上更高台阶。
（本报道未署名图片由哈尔滨工程大学提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