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鸡
2024-12-07伍中正
春天,油菜地里出现一只野鸡,这是桃婶没有想到的。
地里怎么会有野鸡呢?好多年,整个庄里都见不到野鸡的身影,听不到野鸡的叫声了。桃婶有过疑问。
“咯咯——咯咯——”地里传来野鸡的叫声,像小孩的笑声。
一地油菜密密麻麻开着金色的花朵时,桃婶真切地听到野鸡在油菜地里咯咯的叫声。她以为野鸡是在油菜地开外的林子里叫。
桃婶去看地里的油菜,快走到地边时,看见一只野鸡唰地飞起,拖着长长的尾巴,速度很快地飞向林子,然后歇落在林子深处。
桃婶这才知道,野鸡就在油菜地里叫。
野鸡是一路叫着飞走的。站在地边,桃婶眼里的野鸡身影越来越小,叫声也越来越细。她非常自责,不知不觉让野鸡受了惊吓。
油菜地里来了野鸡的事,桃婶不想让别人知道。更确切地说,她不想让吴贵田知道。她觉得,这事一旦让吴贵田知道,野鸡就有被他诱捕的可能。
在庄里,吴贵田会用一种法子诱捕野鸡。他隐藏在草丛里,学着野鸡的叫声,就能把远处的野鸡吸引过来。吸引来的野鸡一不小心就落入他设置的网袋里,他能轻而易举地捕获野鸡。
吴贵田还会用竹夹子诱捕黄鼠狼。他瞅准黄鼠狼的脚印,能判断出黄鼠狼行走的路径,往往,他会用一把特别锋利的铲子挖下小的洞子。等洞子挖成,他会在洞子里放上一个鸡蛋,然后把竹夹子设置在洞口诱捕黄鼠狼。这样,黄鼠狼很轻易地被夹子夹住,成为他的猎物。
庄里人认为,吴贵田是有本事的人。有人把他的本事吹过来吹过去,大有把他的本事吹上天的态势。桃婶却看不上吴贵田。在她看来,吴贵田的本事不叫本事,男人不该在诱捕动物上动这些歪脑筋。
春天的溪水清澈地流过,节奏不紧不慢。桃婶很看好门前的溪水。她用塑料桶提着衣服去溪水边浣洗。
吴贵田走到溪水边,点燃一支烟,烟圈从他嘴里吐出来。
桃婶没有想到吴贵田会与她搭讪。
桃婶猜测,吴贵田一定想打听油菜地里是不是来了野鸡。
果真,吴贵田开口了。“桃婶,你的油菜地里是不是来了野鸡?”吴贵田吐了一口烟。
“不晓得!”桃婶不爱跟吴贵田说话,只是简单地回了一句。
“野鸡明明在你的油菜地里叫过,还说没来?!”吴贵田说。
“没听见过野鸡叫。”桃婶又回了一句。之后,她再不跟他搭话,继续在溪水里浣衣。
吴贵田吐着烟圈,无趣地走了。
桃婶最担心一件事,她真的害怕吴贵田哪天诱捕了地里的野鸡。
她提着清洗干净的衣服回来,一路走,一路看着吴贵田的身影。“成天算计庄里庄外的动物,杂种的吴贵田!”她骂了一次吴贵田。
桃婶在竹篙上晾着衣服。她真的不想吴贵田捕走油菜地里的野鸡。“野鸡野鸡,你莫叫,你一叫,吴贵田就会打你的主意。”她晾完衣服自言自语。
吴贵田去镇里茶馆打牌是骑着电车去的。一路上,他骑得很快。
打完牌回来,他仍旧骑得快。谁也没想到,车在路上翻了,人伤得不轻。
桃婶认为,住在医院的吴贵田再不会打野鸡的主意,她悬着的心终于落地。
油菜花是一天天金黄。那种金黄到了一定程度后,花就慢慢地谢了。桃婶会在阳光明亮的中午去看正在谢花的油菜,她发现,野鸡还在油菜地里出没,仍旧咯咯地叫。
桃婶想,叫吧,叫吧,放心地叫吧。
庄里的女人坐在一起闲聊。
有女人说:“吴贵田有本事有能耐,这下出了车祸,摔断了一条腿,往后出门捕野鸡捕黄鼠狼,不怎么方便了。”
“是的,是的。”有女人跟着附和。
有女人说:“吴贵田前年在山里诱捕野鸡的事让派出所知道了,派出所在调查他。”
“是的,是的。这下吴贵田要背时了。”有女人跟着附和。
在议论吴贵田时,桃婶只听,不插嘴,不搭话。在那些女人面前,她要把在地里看见野鸡的事烂在肚子里。
收割油菜的日子,桃婶没有看见野鸡。她觉得是自己在地里走来走去,打扰到野鸡了。
油菜秸秆堆码在地头,像一座小山。一地油菜收获后,地一下子就空荡了。
雨水过后,地里散落的油菜籽长出了新苗。这样的新苗不合时宜地出现在地里,没有一点用处,桃婶一垄垄锄掉了新苗。不让地荒着,她要在地里种上芝麻。
桃婶的芝麻在地里一节节长高。等芝麻有一尺高时,野鸡又在地里咯咯地叫。
桃婶再次在地里看见野鸡。她发现,那只大野鸡的后面,跟着三只小野鸡。
那一刻,桃婶欣慰地一笑。
选自《金山》
2024年第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