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眼睛
2024-12-07厉周吉
也许是刚下过雨的缘故,路格外湿滑。虽说有人领着,林茂还是跌倒了三次。院子里的石凳干净而湿润,他刚坐定,就感到一股清新的凉意透进体内,他喘了几口气,说:“孩子这么小,不上学怎么行?”
“是呀,老师!为了孩子,你都来三次了,要不是确实没办法,我怎么舍得!”罗翔的爷爷颤巍巍地把一碗山泉水放在林茂面前。
“学习才能改变命运,不学习可能永远被困在山中。”林茂继续做思想工作,“再说,孩子小,不上学,能做什么?”
“至少能跟我刨点药草,学会在这山里生存下去!”罗翔爷爷叹了一口气。
“罗翔跟您生活,孩子的父母呢?”林茂沉默了一会儿问。
“这孩子,命苦!他父亲进山采药时,滑落悬崖,终归没能抢救过来。他的母亲外出打工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这些年,孩子一直跟我过。”罗翔的爷爷一边说一边揉着腿。
“孩子还小,跟您进山很危险。我的眼睛视力几乎为零,靠自己根本没法完成备课和教学的任务,您看这样行不行?让孩子继续学习,一来国家减免贫困学生的学费,不用您花钱;二来做我的特殊助教,给我读课文,帮我备课。我会支付他相应的报酬,保证生活上没有问题。”林茂说。
“怎么能要你的钱!你的工资又不高。”罗翔的爷爷看着在墙边小树上不停鸣叫的两只麻雀说。
“自从我的视力出问题后,我一直是让学生给我读书的,学生不固定,我备课难度格外大,也影响孩子的学习。既然罗翔不想上学了,他给我读书,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林茂解释说。
在林茂的一再劝说下,罗翔的爷爷终于同意了,罗翔也非常高兴。他本来就是给林茂读书的主要成员之一。
本来,这个几乎与外界隔绝的山村教学点已经撤掉了,学生少,总共不到十个人,还分成了三个年级。因交通不便,进出山村只能靠徒手攀爬,没有教师愿意在这儿工作,勉强过来的,也很少能坚持一年。林茂从一则新闻报道中了解了这里的情况,大学毕业后从遥远的沿海城市到这边支教,他在这儿已经工作五年,在三年前的一次家访中,遇上山体滑坡,头部遭受撞击,本来就高度近视的他几近失明。出院后,他本来已经不适合继续从事教学工作,可是这个教学点撤掉后,有五六个孩子因为难以到几十里外的新教学点上学而面临辍学。林茂就主动要求继续在这里教学,同时把已经辍学的几个孩子重新组织了起来。没想到罗翔复学不到一个月又辍学了,林茂就一次次进行劝说。
就这样罗翔复学了,林茂很是欣慰。
多年后,当大学毕业的罗翔走进学校时,正是课间,一群孩子围着林茂又唱又跳。十几年来,这个教学点不但一直保留着,而且规模越来越大。
几年前,一个开在山村附近的高速公路出口和一条美丽的盘山公路给这个闭塞了几千年的小村庄插上了腾飞的双翼。村集体有计划地搞乡村旅游开发,各地游客纷纷到来,村里的曲径石墙、村边的古树山泉、山上的森林梯田,都成了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财富源泉,更不用说那些珍贵的中草药以及各种土特产了。村里人渐渐富起来了,当初离开村子到外地发展的人都陆续回来了,甚至有外地游客因为喜欢上了这里的青山绿水而定居下来,村里的孩子多了,教学点再次变为一所正式小学。
大学毕业后,罗翔参加全县的教师招考,以优异的成绩顺利被录取,在选择工作学校时,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黄柏小学。
“老师,我回来了!”听着这熟悉的声音,几近失明的林茂已猜出来人是罗翔。
因为不断有新教师加入,即将退休的林茂便只从事学校少先队辅导员工作,他的思政讲座深入浅出,紧扣现实,很受学生欢迎。
“老师,没有您的无私付出,就不会有我的今天。您给我的每一笔钱,我都记在本子上,也刻在了心里。我从大学就开始学习写作,并拍摄短视频。我现在已经是省作协会员了,我的收入不但保证了上学的开支,还有不少盈余。最近我攒足了您这些年来对我的资助的总额,我全部还给您。”这天,在办公室里,罗翔紧紧地握着林茂的手说。
“我哪里资助你了,那都是你应得的劳动收入呀!这钱我不能要!”林茂不住地摇头。
“老师,您的良苦用心,我现在还能不明白吗?老师,我永远是您的眼睛,以前我帮您读书备课,现在我随时为您观察生活,并描绘这绚丽多彩的世界。其实,用文字礼赞这美丽的世界,是我进行写作的最初动机。”说这话时,罗翔看见林茂的眼睛湿润了,自己的鼻子也酸酸的。
那笔钱,林茂到底还是没有收下,罗翔设立了以老师的名字命名的奖学金,专门用于资助和奖励那些勇敢追梦的家庭困难的学生。
选自《中国铁路文艺》
2024年第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