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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启示录(组章)

2024-12-06娜仁琪琪格

星星·散文诗 2024年11期

云之变幻之于万物之变

又是被谁唤醒,在五点不到的清晨,大脑中翻转的语词,心海微漾的船只。谁在催促我起身,赶赴一次起航。当我抬起迷蒙睡眼向窗外望去,只是一眼,我的双眸迅速被点亮,那心海中的船正在天空载着一朵巨大的莲花,于清淡的蓝中停留、缓行。

我奔向窗口,站上窗台眺望,云卷云舒,天光发生着微妙的变化。一切都在流逝中,瞬息万变。还等什么?什么也不会为我的迟疑、缓慢而停留。

我已来到河边,站在木质的观景台上,云影倒映在水里,微波中的轻轻晃动是多么美妙,而天空上的云变化莫测,没有一刻停止改变,我索性走下河堤,站在了水边。

站在了水边,就站在了水天交接的边际线上。现在,我试图把眼前一切的美好印制进我的大脑中,我想把我看到的,感受到的传递更多的人。我试图完成一种转化,而在此之前,我只有静静观看,静静聆听,生怕有一丝一毫的错过。于是,我借用现代工具的强大功能,用手机把这水天联袂,万物和合的清晨之美,之祥和录制了下来:那瞬速流逝而去的事物再也跑不掉了。

“再也跑不掉了吗?”这天象水影再一次示现给我的是,在宇宙空间,没有任何永恒的事物,万事万物每分每秒都在发生着流变。释迦牟尼说:“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是的,包括我们的身体,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发生着变化。包括我们大脑中的思想,每分每秒都在发生变化。是的,你没法不让你的身体发生变化,因为身体中的细胞,每分每秒都发生着死亡与再生。同样,你没法让你的大脑停留在一件事上,相反,你越不想记住的事物,越是挥之不去。那么,既然,变是永恒的,不变是相对的,我们有何懊恼于情感的变化、友情的不忠,一些人的纠结,反复无常,多年的朋友终是走散呢?

“永恒”“不变”是我们的执念而已,放下执念,便天宽地广。

我正是在自然事物的启示中获得一次又一次的领悟。看啊,那天上的船与船上的莲花已经变成了多种物象,一会儿就成了一条巨大的鲸鱼张开大口含住嘴中明珠,一会儿又舒展成了巨大的鸟儿,张开了翅膀凌空飞舞,而在另一边,云朵正制造着一个曼妙的宫殿,一个王国。再望向水中,那微微颤动的云,在水流、微风的作用下发生着妙不可言说的变幻。

“这世界正是因为万事万物的变化,才更美妙,充满了未知与无限的可能。”

“是的,正如四季的轮回与更迭,使得一切充满了希望、期待。永世的变化中包罗着永恒的不生不灭。”

一个我和另一个我如是说。

瞬间消失的花儿

同样是一个被美感召,被美愉悦的清晨;却也是一个为美所伤,遗憾不已的清晨。

美是需要美的眼睛去发现,美的心灵去同频共振加持呵护的啊,否则美是多么软弱、多么微小,小到没有一点保护自己的能力,没有反击的力量。这让我想到动物世界中优雅、美丽的梅花鹿,当它们遇到勇猛凶残的虎狼时,它们的美是多么脆弱无力,这也像极了一个拥有简单之心善良的人,伤害来得竟是那么突然,美好的人甚至没有防人之心。他们是缺少人世间的智慧吗?我后来知道了,人和人好像在同一个平行的世界,其实是在不同的维度。

花朵只有长在绿草丛才是最美的,绿草丛中的花儿朵朵才有彩蝶飞,风过时才有绿涛翻涌,花朵摇曳。可是园林工人不懂这些,更不管这些,他们干的是工作,讲的是效率,无论我如何恳请它们拔掉杂草留下花儿,他们都不肯。他们还是挥动着打草机“突突突,突突突”连同野草斩首了那些娇嫩欲滴的花儿。美丽的,娇艳的花儿们在顷刻间粉身碎骨。

我在劝说无果后,只好跑到园林工人的前面,采摘下了一些金光黑心菊与天人葵。我听到她们被折断的声音,那些疼痛在我的身上打颤,我是否做了园林工人的帮凶?几只白蝴蝶蹁跹飞来,上上下下地翻飞,它们是否有着我的不舍与无奈?我一遍又一遍地安慰自己说:总是比被斩首,被粉身碎骨的好。而我能抢到手上抱在怀里的只有很少很少很少的一部分,整个大地上的花朵任他们去暴力了。园林工人需要懂得园林艺术的对吧?然而。这是不可能的,他们只是被召来干活的,这也怪不得他们。

这个世界到处充斥着悖论。园林工人不懂园艺,不爱花草,花草树木是不幸的;医生没有医者父母心,病人是不幸的;老师忘记了为人师表,学生是不幸的;母不慈子不孝,天伦沦丧;还有更多的荒谬,不忍说出。

尘世间呼唤仁者之心,慈悲情怀。

我手机中存着一段视频,是某日我走到这里时被恣意绽放的天人葵所惊艳,它们一个个顶着向阳花的小脑袋是多么欢喜、多么从容、多么自在、多么风姿绰约。花儿的美会令人对整个世界充满眷念,生出柔软之心,也会唤起一个人对一切美好的向往,想写诗,想画画,想唱歌,想起舞。那一刻,我走近花的世界,忽然自己也变成了一朵花、一只彩蝶,抑或是一阵又一阵微醺的风。欣喜的同时一种不安之感不请自来,此时,我听到视频中我的声音:“这是天人葵的家园,它们长疯了啊,太美了,那些园林工人千万别来啊,千万别来啊!”

夜雨,从一场梦到另一场梦

又是一场浓稠的夜雨,闷热的伏天清凉了起来。我喜欢听夜雨从天而降的声音,喜欢听夜雨拍打草木的声音,喜欢听夜雨叩击窗棂的声音,喜欢听雨由大到小,然后是“滴滴答答”的声音。

雨低落的声音很是美妙,微闭双目能感受到雨滴在树叶、花茎、屋檐上的悬挂,那缓慢地,轻快地滑落,又决然地降落。

万物欢愉,在沐浴着上天的恩惠福泽,欢快地畅饮着玉液琼浆,它们向上挺了挺身体,舒展着臂膀,再向上挺了挺身体,舒展臂膀,一次又一次。树木、庄稼、花草,都在拔节,“嗖嗖嗖”地生长与蔓延。

这时每一个梦都开出花来,纷繁摇曳、芳香流布,漫溢到梦的外边世界。这世界本来就是多维的啊,然而又是可以互通相连的。梦打通了梦的渠道,就是白与昼的合璧。

夜雨后的清晨是最美、最惬意、最舒畅的时光,我都不舍错过。于梦乡醒来,睁开睡眼的第一件事就是向窗外眺望潮白河,每一次给我的感受都仿佛是第一次。那是仙人来过的世界,并经过了天河水的洗涤与灌溉输入。

是的,每一次都是不一样的感觉,因为此次来过的神仙非彼次来过的神仙,当然留下的神的痕迹、气息是不一样的。

如果是雨停了,自然是无碍地奔向河边,如果是小雨继续,我也乐得打着一把伞在雨中慢行或静静地站在河边看烟雨迷蒙,看雨与水的交织,溅起的涟漪。这个时候,便如从一个梦中走进另一个梦中。

好清新啊,雨气与树木、青草、花香的芳泽,袭来、包裹,侵入了我的毛发、肌肤,在身体的每个细胞中转化,渗入骨头到灵魂。我又一次得以脱胎换骨?

自然歌手与演奏家

夏季的潮白河热闹了起来,自然歌手们纷纷登上舞台。它们是喜鹊、翠鸟,还有更多我无法确认,叫不出名字的鸟儿。每当走在河边,会听到小鸟婉转的歌鸣,仿佛因为我的到来它们正欢呼雀跃,我却难以一睹芳容,无法见到它们。它们把自己隐蔽在绿树高枝纷繁的叶子里,或茂盛的绿草中,带来些许神秘感。

我得承认,我说到的“翠鸟”,并不是翠鸟,而是它的声音太好听了,唱起歌来嗓音明亮、清脆,仿佛嘴中喊着一颗正在融化,却永远不会缺失一分的水珠。我不知道它是谁,根据它婉转、动听的声音,便叫它“翠鸟”。当我走在浓密的绿树下,花香里,翠鸟就会为我歌唱,有时是独唱,有时是两只鸟儿的对唱。是的,它们一直对我保持着神秘,不让我见到它们,无论我多么努力,抬着头在浓密的绿叶中找来找去。

还有喜鹊,如果评选优秀歌手,我也一定要为喜鹊投票。这个夏天太不同寻常了,它们曾来我家窗前,在天光微亮起的清晨报喜,它们是谁派来的使者?一连三天,同样的时辰,传递来佳音。

如果说演奏家、合唱团,当然要数青蛙与蝉,并且它们都是交响乐团队,是的,都有一个指挥家,或领唱,然后是大家默契的演奏、歌唱,配合得行如流水、天衣无缝。我是它们最忠实的听众,痴迷的粉丝,为了清晰地听它们的演奏,在每个夜晚我都会把窗子打开,把它们美妙的音乐、歌声与月光一起请进屋来。没有月光的夜晚也好,每个夜晚都有不同的气息,我在夜色围拢过来的氛围里,在欢快、响亮的乐音里进入了梦乡。

当然,青蛙与蝉它们不会像有些人争夺的欲望那么强烈,它们是有秩序,讲规矩的。七月中旬左右,蝉们从沉潜多年的土地中爬出来,蜕去金黄的壳爬上树,长出晶莹透明的翅翼后再次完成蜕变,青蛙们就退出了舞台让位给了蝉。青蛙王子们最初也不是青蛙王子,而是小蝌蚪。它们丢失了尾巴后腾空一跃才成为了青蛙王子,在五月份左右开始集体登上演奏天籁的舞台。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就是在今天傍晚,我在河边散步,看落日融金的河面把天光、云朵慢慢收存,蝉们的演奏、歌唱,很是来劲。夜幕垂了下来,我在一条椅子上坐下,为云象的变化而痴迷,猛然意识到太静了,没有了蝉鸣。是的,一声都没有了。是谁让他们突然停了下来?又是什么时间停下来的?

“种豆”的梭罗是我耳边的夜莺

梭罗像一个夜莺,把我在睡梦酣沉中叫醒,我起身坐在木板上听他讲“种豆”。好吧,一个种豆就说得那么细腻、委婉而悠长,那么有声有色。先于“一行行的长长的绿色豆苗”的是狗尾巴草,而后又是豆花、土拨鼠、矮橡树林……

于是,我看着这个精力旺盛的人在那里忙乎。如他所说,他的锄头把石块敲得当当响,这种奇妙的声音不再回响在森林和天空中,而是回响在夜深的潮白河,回响在我的大脑里。我必须认可他是一位异质的诗人,他絮絮叨叨把一些什么移植进我的大脑里。那些植物不再是生长在瓦尔登湖畔,我有些怀疑或许很多年前他就在潮白河畔耕种,听鸟鸣,看鱼儿在水中游动。是的,他就是潮白河边耕种的某个人,不为谷物的收获,只为在那些自然的图景中绘制,添加丰富的色彩。是的,一个有趣的,生动的人在那画面里活着。

我的身体突然抖动了一下,啊,我是在梭罗自得的絮叨里打了个瞌睡。在瞌睡中我的大脑出现了一个场景,模糊的,也可以说是一个影像,在我醒来后我迅速画下了他。我担心它像某个突然降至的诗句,在迟疑的困倦、慵懒中瞬间又被谁收走。

我在涂鸦的画作边上写下了一句话:种豆的梭罗是我耳畔的夜莺,他叫醒我,不仅是让我看他种豆,听他絮叨,还让我为他画下什么,这是什么?你认为它是什么就是什么吧,反正是他让我替他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