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生子女:父亲定下“不准搞特殊化”的家规
2024-11-21
“美帝国主义没什么可怕的,都是纸老虎,当年我在上甘岭不是把他们打败了吗?”
李德生的妻子曹云莲(1926-2007),是一位1937年参军的老八路,曾任第二野战军女子大学三分校七队政治指导员、12军随营学校政治部干事等。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曹云莲任总政直属政治部组织处副处长(正师职)。1988年7月,曹云莲被中央军委授予中国人民解放军独立功勋荣誉章。
李德生和曹云莲育有六个子女:李和平、李南征、李远征、李雅雅、李晓沪、李优优。两个儿子李和平和李南征都是军人,长子李和平是中华爱国工程联合会秘书长,次子李南征,少将军衔,曾任北京防化学院副院长、陆军参谋学院副院长。
“父亲交代部队领导要让我‘在基层好好锻炼’”
据李和平回忆父亲:
我们几个兄弟姐妹原先都不知道父亲指挥过上甘岭战役。当年放《上甘岭》电影时,大家都在议论,父亲却没提一句关于上甘岭战役的事。
1999年,美国轰炸南斯拉夫中国大使馆,父亲当时在住院,得知这个消息后非常愤怒。记者来采访父亲,八十多岁的老人依然铁骨铮铮:“美帝国主义没什么可怕的,都是纸老虎,当年我在上甘岭不是把他们打败了吗?”这时,我们才知道父亲指挥了上甘岭战役。
父亲常常要求孩子们要团结人,“要什么样脾气的人都能和他一起共事”。父亲在沈阳军区当了12年司令,经历过5任政委。这些政委各有特点,有的资格老,有的脾气大,有的学问高,有的资历浅,但与父亲相处得都和谐愉快、心情舒畅。
父亲的另一特点是不争功、不诿过:有功的时候,父亲会让给别人;有过的时候,父亲绝不会推卸责任,往往是将过错、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父亲对子女要求很严格,最常讲的一句话就是“不准搞特殊化”,要和工农子弟一样。我们懂事的时候父亲已经是军长,是高级干部。三年自然灾害时期,他什么补助都不要。家里粮食不够吃,就带着我们开荒种地,常以“南瓜饭”充饥。
那几年,父亲也经常吃豆饼和红薯,因此落下了腹泻的病根。很多人认为我们没吃过苦,其实,当年我们也一样吃不饱。我在学校住校时,早餐是玉米菜糊糊一碗,中午多一个一两重的玉米面窝头,晚上也是玉米菜糊糊一碗。
我当时的零用钱是每个月5毛钱,本来只给1毛钱,是我姥姥硬从我妈那里给我多要了4毛钱。除了学费和买衣服,平时买洗漱用具、手纸和学习用品等日常费用都得从这5毛钱里出。在那个年代,“填肚子”是“第一要务”,因此,这区区5毛钱就主要用于“填肚子”。
初中毕业后不久,我就去参军了。当时,中央有内部文件,要求高级干部动员自己的子女带头当兵。刚刚结束几十年的战争不久,又要准备打仗,老百姓都“怕打仗”,因此,征兵比较困难,农村兵源更是缺乏。
我在军队服役期间有“三晚”。一是入党晚。当了3年半兵才入党,算上一年预备期,4年半才转为正式党员。二是提干晚。我当了4年半兵才提干,最快的一年半就提干了。三是上学晚。“文革”后期,大学恢复招收工农兵大学生时,给部队也分配有名额,我就报名了。岂料名单送到军部被父亲得知后,硬是命令军政治部把我的名字划掉了。
由于我的军事素质较好,军司令部欲调我去当参谋,也被父亲卡掉了,并交代部队领导要让我“在基层好好锻炼”。
算上我在连队干的8年,我在团以下基层干了20年后,才经逐级考核推荐,到刚创立的国防大学第一期上了3年的军事专科大学。
父亲不准我们利用他的权力来满足自己的需要和享受。我服役是在安徽等地,提干后第一次回家休假是一个大年三十,那天晚上,北京下着鹅毛大雪。从北京火车站出来,我看到了来接我的妹妹,她带我径直走到公共汽车站。因为“父亲给驾驶员交代得很清楚,不准我们用公家配的车”。
父亲定下的“不准搞特殊化”的家规,使我们从小就养成习惯并严格遵守。看起来对我们够“苛刻”,但对于培养我们成为于国于民有用的人才则大有裨益。
父亲不会打麻将,不会下象棋,不会打扑克,更不会跳舞。只有看书学习是父亲最喜欢的,什么时候看到父亲,他都是趴在桌子上看书,并在书上写写画画。离休以后,仍然如此,这也给我们树立了一个极好的榜样。
父亲一生勤政廉洁,没有奢华的用品,没有什么钱,有的就是书。穿的方面,除了军装和接待外宾穿的礼服外,没几件像样的好衣服。内衣总是缝缝补补,衣服破了,公务人员扔了,又被他勒令捡回来,洗洗补补再穿,实在不能补了,就做抹布。父亲去世后,留下来的遗物只有两三万册书。
“你们要依靠自己,要依靠组织,不要老想着家里给你们出面安排这个,安排那个”
李德生的女儿李远征曾在父亲诞辰105周年时回忆父亲:
不管在什么岗位,不管担任什么职务,父亲始终把党和人民的利益放在心中最高位置,始终把完成工作任务摆在第一位。他在高等军事学院学习时是我们与他生活时间最长的三年。从高等军事学院毕业回到12军后,他废寝忘食,全身心地投入工作,每年大概有十个月是在基层部队度过的。不管是当军长还是当司令员,他特别重视下基层,跑连队,抓军事训练,抓人才培养。
在沈阳军区任职期间,军区的团级单位他基本上都跑到了。而且那时候,交通状况很差,车况差,路况差,又是坑,又是坎,他坐的是北京吉普,颠得很厉害,遇到坎就颠上去,然后再弹下来,头经常碰到车棚上。时间一长,腰椎间盘突出了,疼痛剧烈,但他仍然坚持工作,最后实在坚持不住了才入院治疗。他在医院卧床治疗的半年,腿部肌肉都萎缩了。
我们都说父亲干工作太玩命了,看着他在病床上难受的样子,我们都很心疼他。一直到他离休以后,才有时间跟我们聊天叙家常,享受难得的天伦之乐。
父亲一生都很爱学习。红军时期,他因身负重伤住院治疗,其间逐渐养成了学习和读书的习惯。因为小时候家里没钱,父亲只上过半年私塾,所以文化程度高的医护人员、有文化的干部伤员等都是他请教的对象。
在我们的记忆中,只要有闲暇工夫,他一定是在看书、学习。很少看见他在悠闲地看电视节目,或者是参加什么娱乐活动。他非常关心国家大事,每天的《新闻联播》是必看的,早上的新闻广播也是必听的。然后就是看各种文件,看各种书籍,特别是政治、经济和军事方面的书籍看得比较多。毛主席曾经告诫他:要多读书。所以这个爱学习、爱读书的习惯是贯穿他一生的,一直坚持到最后。
父亲在学习上对我们也是有要求的。他希望我们好好学习,好学上进,在学习上一定要争取优异的成绩。再一个,就是要互帮互学。同学之间,或者同事之间,有些好的学习资料,还有好的学习方法都应该相互学习,我们在这种学习过程中都是受益匪浅的。父亲把他常用的四角号码字典送给了我四妹妹,把他每天早上听新闻的一个收音机和一支钢笔送给了我三妹妹。
父亲曾经说,他是大别山的儿子,大别山养育了他,他永远不能忘记,要对大别山有回馈,希望革命老区的人民群众能够尽快富起来,人民的综合素质能够尽快提高上来。革命老区的教育条件当时还不好,他在这方面倾注了大量心血。他曾经亲自出面邀请爱心慈善人士给家乡资助捐建了三所学校:一个是胡子石村小学,一个是陈店乡中学,一个是新县党校。前两所学校,当年分别收到善款10万元和50万元,于1997年建成并投入使用。党校亦收到30万元,使其更加完善。
父亲始终以党员的标准严格要求自己,从来都是以身作则、率先垂范,注重言传身教,他自己从不搞特殊化,也不准我们子女搞特殊化。
记得三年困难时期,部队从生活条件比较好的浙江中部地区,移防到生活条件很差的江苏北部地区。当时居民供应的粮食85%以上是玉米面、豆饼(当年都是喂牲畜的)、红薯粉(发了霉的)。我们家人口多,我姥姥还在,母亲身体也不好,妹妹们还小,部队管理部门为了照顾首长,计划给每一位军首长家配发100斤大米,但我父亲坚决不要,和全家人一起吃按地方标准配发的粮食。有一次,家里吃野菜玉米面包子,碰巧来了一个战士,父亲就请他尝尝包子。他后来很感慨:没想到军长家吃得比我们战士吃得差远了。
1972年,周恩来总理和叶剑英元帅指示,要求尽快解放军队和地方的老干部。为了加速完成总理和叶帅交代的任务,我们全家齐上阵,接待和倾听老干部及家人的倾诉。父亲在总政主任的任上共解放了175名党、军队及地方的老干部,分别安排到中央、军队及各省市的领导岗位上工作。父亲经常教诲我们:要善于团结同志,尤其是与自己意见不同的人,甚至是反对过自己并被历史证明是错误的人。
我的哥哥李和平1970年在12军31师91团司令部任作训参谋,当时经过层层考察,他被推荐为军作训处参谋人选,但后来被仍兼任军长的父亲从名单里划掉了;1972年,他被抽调组建12军教导大队,又被父亲否决了;1976年,全国大学刚刚恢复招生“工农兵学员”。当时所在团没有人报名,他因为符合条件才报了名,结果再次被父亲阻拦,失去了读大学的机会……父亲跟他说:一定要在基层好好锻炼,不要跟其他同志争名额。
父亲为使哥哥在基层好好锻炼,对他是“三压”,而对他积极参战只是“一赞”。1984年,哥哥积极报名参加了对越作战,父亲得知消息后,对他的行为给予了夸赞,并以自己的经验告诫哥哥,在作战中注重把握的几个原则,要求哥哥一定要以身作则,坚持在第一线带领部队勇敢作战。哥哥受益匪浅,在战斗中取得了很好的战果,立下战功并因伤致残。
我印象中父亲经常说的一句话:你们要依靠自己,要依靠组织,不要老想着家里给你们出面安排这个,安排那个,千万不要这么想,一定要听党的话。
父亲是平凡的,也是伟大的。他勤奋工作、热爱学习、以身作则的精神永远激励着我们,鞭策着我们。
父亲以实际行动践行着毛泽东主席在《纪念白求恩》中盛赞的: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一个有益于人民的人……
(责编/刘静怡 责校/陈小婷 来源/《父亲的“苛刻”使我们没成纨绔子弟》,张蕊/文,《法制晚报》2016年5月6日;《永恒的丰碑——怀念我们的父亲李德生》,李远征/文,《祖国》2021年第10期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