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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阳明责任伦理的三重维度

2024-11-21喻晨曦

今古文创 2024年43期

【摘要】王阳明的责任伦理以成己、成人、成物三重维度展开,以此彰显人的道德责任和生命境界。“成己”是内在道德修养,为“己”负责,包括反己、为己和克己;“成人”是道德主体内在修养之向外扩充,对他者负责,包括家庭道德责任、社会责任和天下责任;“成物”则是对天地万物之情怀,包括对待万物的人文情怀、顺应万物和辅助万物。阳明由“成己”“成人”“成物”三重维度接续并发展了儒家“内圣外王”的责任伦理和生命境界。

【关键词】王阳明;责任;成己;成人;成物

【中图分类号】B248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4)43-0074-04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4.43.020

基金项目:本文系贵阳学院研究生科研基金立项专题(项目编号:2023-YJS01)。

马克思·韦伯对伦理学的界定分为“信念伦理”与“责任伦理”,责任伦理在类型学上与信念伦理相互排斥,即“必须顾及自己行为的可能后果” ①。儒家思想中同样蕴含丰富的责任伦理资源,儒家的责任伦理可被视为通过功夫的操持与修炼,使“小我”之私欲逐渐消融,从而产生较高的社会责任情怀,以达到“大我”的境界。孔子曰:“修己以敬,修己以安人,修己以安百姓。” ②孟子亦言:“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③修己是道德实践的开端,而实践之旨归在于安定百姓。宋明儒者接续孔孟的理路,提出“仁者与天地万物为一体”“宇宙即吾心,吾心即宇宙”的大我境界,这都是责任意识的彰显。王阳明接续此思路,指出:“仆之不肖,何敢以夫子之道为己任。” ④可见阳明把传承孔孟之道当作自己应当履行之职责。

一、“成己”的道德责任

儒家成己之学,意味着向内反省克治,以达成己。质言之,成己须经不断地向内省察和保任操存。

王阳明的责任伦理师法孔孟,传承宋儒,突出修养为己的内涵。在内圣之域,阳明强调道德主体的挺立及其责任担当意识:

“一友常易动气责人。先生警之曰:‘学须反己;若徒责人,只见得人不是,不见自己非;若能反己,方见自己有许多未尽处,奚暇责人?’” ⑤

为学切忌“徒责人”,而应收束身心,反躬自家念头上,见得“自己有许多未尽处”。具体而言,此“反己”即是阳明所谓的“为己之心”:“人须有为己之心,方能克己;能克己,方能成己。” ⑥常人往往容易过分重视和追逐外在事物,以至于忽略了自家身心之无尽藏。责任意识亦复如是,按照流俗观念的理解,责任首在为他人负责,成全他者与外物。然而,在王阳明看来,为学若不首先向自我负责,再多的他者意识也只是徒劳。王阳明指出:

“这心之本体,原只是个天理,原无非礼。这个便是汝之真己,这个真己是躯壳的主宰。若无真己,便无躯壳;真是有之即生,无之即死。汝若真为那个躯壳的己,必须用著这个真己,便须常常保守著这个真己的本体,戒慎不睹,恐惧不闻,惟恐亏损了他一些;才有一毫非礼萌动,便如刀割,如针刺,忍耐不过,必须去了刀,拔了针。这才是有为己之心,方能克己。汝今正是认贼作子,缘何却说有为己之心不能克己?” ⑦

王阳明指出,自家躯壳易向外求,这是过度的私欲所致,难以成就“真己”。如若要对道德主体负责,则应返归于自家本心,此本心非“一团血肉”的生理之心,而是“主宰一身”心之本体。此处王阳明区分出“真己”与“躯壳的己”两层维度。“为己之心”的自我责任并非简单的自省。陈来指出:“真己是躯壳之己的主宰,只有这个真己才是本质的己,它也是决定己的一切其他方面的关键。” ⑧真己是主宰内在道德的根据,只有真己的呈现,内在道德责任才能脱之而出。是故,道德主体应在过往被私欲侵蚀的“躯壳的己”的基础上,以“刀割”“针刺”之功拔去病根,消除私欲,实“克己”的工夫,方可照见“真己”。

“克己”之责任意识如何展开?王阳明言:

“省察克治之功则无时而可间,如去盗贼,须有个扫除廓清之意。无事时,将好色好货好名等私逐一追究搜寻出来,定要拔去病根,永不复起,方始为快。常如猫之捕鼠,一眼看着,一耳听着,才有一念萌动,即与克去。斩钉截铁,不可姑容、与他方便,不可窝藏,不可放他出路,方是真实用功,方能扫除廓清。” ⑨

王阳明以“猫之捕鼠”为例,申说“克己”之省察的工夫。本心良知当如猫捕鼠,良知之发用若有私欲之流弊,则应“斩钉截铁”“不可姑容”,此“克己”省察的工夫正是道德自身意识的审查,不让物欲带来良知之念的动荡。如此着实用力,方能真正“成己”,实现对自我责任的承当。王阳明对以“克己”返归“为己”的重视,以道德自觉自立的精神监督和规整自己的内心,体现出责己之“责”的自我修养义务与自我完善的责任意识。

二、“成人”的道德责任

“成人”意即成就他者,将自我责任推行为他者维度的多种责任关怀。从这个意义上说,既履行自我道德责任,又充分体现了高远的生命境界,无不皆为责任意识的彰显。在“成人”之维,当为家国天下责任意识的推行,进而能担负起“亲亲而仁民,仁民爱物”更为远大重大的责任。

(一)家庭责任

孝是中国传统文化的核心概念,是中国古代家庭的固有传统。孝道的践行,彰著日用人伦的规范。《论语》开宗明义地指出:“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 ⑩即是说,孝作为基础的为仁之方,是家庭责任的应有之义。《孝经》亦言:“夫孝,德之本也,教之所由生也。复坐,吾语汝。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立身行道,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孝之终也。夫孝,始于事亲,中于事君,终于立身。《大雅》云:‘无念尔祖,聿修厥德。’” ⑪这表明,在中国传统伦理中,孝道始终关系着道德行为,无论是基础的立身,还是家国情怀的事君之道,都是尽孝的表现,而尽孝就是家庭责任。

王阳明接续先儒,认为子女的孝即是家庭责任。在阳明看来,“孝”是人伦规范中最真切的情感,此是道德主体之责任的基本着手处。

“此心若无人欲,纯是天理,是个诚于孝亲的心,冬时自然思量父母的寒,便自要去求个温的道理;夏时自然思量父母的热,便自要去求个凊的道理。这都是那诚孝的心发出来的条件。却是须有这诚孝的心,然后有这条件发出来。” ⑫

依王阳明之见,此无人欲之心,须经过不断的工夫深入,转化为在一念之动时,“冬时自然思量父母的寒,便自要去求个温的道理;夏时自然思量父母的热,便自要去求个凊的道理。”即是说,当心纯正于“孝”,无人欲的浸染,方才是“冬温夏凊”之孝心。否则只是讲求礼节条目,无实质孝亲之心;虽有孝亲之行为,但此心却未有孝亲。这在王阳明看来,都是流俗于表面工夫。因此,无人欲的良知之心才是孝道的前提,而冬温夏清之孝心,即是良知自然发用流行的呈现。

“孟氏‘尧舜之道,孝弟而已’者,是就人之良知发见得最真切笃厚处提省人,使人于事君处友仁民爱物,与凡动静语默间,皆只是致他那一念事亲从兄真诚恻怛的良知,即自然无不是道。” ⑬

在王阳明看来,所谓“孝弟”是指良知发用的“真切笃厚”“不容蔽昧”之状态。其务必“真切”“笃实”,不可受困于“蒙蔽处”,而依此“一念事亲”之良知发用流行,无不合道。换而言之,“孝弟”作为家庭人伦,是“仁民爱物”的入手处,而惟致良知于“孝”,亦即落实在家庭责任上,其他伦理责任方能得到落实。是故,“孝”作为家庭伦理之责,务必以“治心”为其紧要处。治心之法,应提省此心,使良知发用致达自然而然之效应,以求“致此良知之真诚恻怛以事亲便是孝” ⑭。若不真切用力,良知亦无法自然流行,若任人性私欲之恶的蔓延,家庭人伦亦将受此影响。

“今人病痛,大段只是傲。千罪百恶,皆从傲上来。傲则自高自是,不肯屈下人。故为子而傲,必不能孝;为弟而傲,必不能弟;为臣而傲,必不能忠。象之不仁,丹朱之不肖,皆只是一‘傲’字,便结果了一生,做个极恶大罪的人,更无解救得处。汝曹为学,先要除此病根,方才有地步可进。” ⑮

王阳明以“傲气”为例,指出“傲气”是造成不忠不孝的伦理失范的行为的根源。一旦为人“傲”,必会导致类似于“象之不仁,丹朱之不肖”的伦理困境,自身家庭责任的义务亦无法充分担责。总之,家庭责任的首要是要做到孝,故必致其良知之“真诚恻怛”才能使本心能够真切地流露,而以此本心流露,才能更好地承担家庭责任。

(二)社会责任

社会责任是儒家始终关注的话题,余英时先生曾指出明代士大夫的理想出现了从“得君行道”到“觉民行道”的转向。王阳明亦属此列。在龙场悟道后,王阳明坚信良知自在人心,将唤醒民众的良知视为不可推卸,必须担当的社会责任。

王阳明“觉民行道”的社会责任之义,可用“教”和“化”人概括之。“教”之思想可简括为“致良知”。按照他的观点,虽然人人皆有良知,但大多数人因为私欲使良知无法自然发用流行,故须“教”以去心之弊,使其“致良知”。

洪与黄正之、张叔谦、汝中丙戌会试归,为先生道途中讲学,有信有不信。先生曰:“你们拿一个圣人去与人讲学,人见圣人来,都怕走了,如何讲得行?须做得个愚夫愚妇,方可与人讲学。” ⑯

依王阳明之见,启迪民众良知的教法,必须与愚夫愚妇的日用人伦契合,而不可“拿一个圣人去与讲学”。若是以圣人自居,或拿圣人的标准苛求于人,难免会造成“人见圣人来,都怕走了”的践履困境。因此,良知之“教”在于于日用人伦处讲得,而非在起初便立一个圣人标准。要之,要融入于百姓的生活,首要在于了解百姓风气的实情,方可进一步讲学教化。

“夫人者,天地之心。天地万物,本吾一体者也,生民之困苦荼毒,孰非疾痛之切于吾身者乎?不知吾身之疾痛,无是非之心者也。是非之心,不虑而知,不学而能,所谓良知也。良知之在人心,无间于圣愚,天下古今之所同也。” ⑰

王阳明指出:“良知之在人心,无间于圣愚,天下古今之所同也。”这表明,正因为良知的普遍性,而无“圣愚”之差别。在良知本体上,无论为谁,良知本体都是真切的。以此观之,依良知之用,当生民面临“困苦荼毒”的生存困境,便与之相应地有切身体验之感。而正因为良知的特性,才让人心之间得到沟通。在这个意义上,个体的社会责任才能担承。因而,社会责任即是唤醒民众的良知,使其与天地万物一体。

社会责任的另一层维度是“化”。所谓“化”有两层含义。

其一,是指化除私欲蒙蔽,谨防人欲流弊。王阳明称:“省察克治之功,则无时而可间,如去盗贼,须有个扫除廓清之意。无事时,将好色、好货、好名等私欲逐一追究搜寻出来,定要拔去病根,永不复起,方始为快。” ⑱

他认为,“好色、好货、好名”属人欲流弊之病根,故须常存“省察可治之功”严防人欲流弊的浸染,直至“拔出病根,永不复起”。因此,教化之“化”尤需减少人欲,痛克人欲流弊的侵扰。

其二,教化之“化”指的是化民成俗。在《南赣乡约》中,王阳明声称:

昔人有言:“蓬生麻中,不扶而直;白沙在泥,不染而黑。”民俗之善恶,岂不由于积习使然哉!往者新民盖常弃其宗族,畔其乡里,四出而为暴,岂独其性之异,其人之罪哉?亦由我有司治之无道,教之无方。⑲

王阳明认为,道德品质的养成往往与道德主体所处的社会环境相关,所谓“蓬生麻中,不扶而直;白沙在泥,不染而黑”,正是指由于社会环境的不同,导致了不同道德主体在道德认识和道德习惯上的差异性。正是由于此差异性,直接导致了“民俗之善恶”的方向。因此,道德风气既然如此重要,那么道德教化也是势在必行。王阳明言:

自今凡尔同约之民,皆宜孝尔父母,敬尔兄长,教训尔子孙,和顺尔乡里,死丧相助,患难相恤,善相劝勉,恶相告诫,息讼罢争,讲信修睦,务为良善之民,共成仁厚之俗。⑳

在王阳明看来,培养“仁厚之俗”的关键在于孝顺父母、尊敬兄长、教育子孙、和睦乡里、死丧相助、患难相恤、善相劝勉、恶相告诫、息讼罢争,讲信修睦。若以此道德准则,方可造就“良善之民”,进而成就“仁厚之俗”社会风貌。如此,大多数人在这种良好的社会风尚中便能积极地履行自家的社会责任。

(三)天下责任

王阳明天下责任观接续先儒,重点聚焦于“一体之仁”的责任之域。王阳明宣称:

“夫圣人之心,以天地万物为一体。其视天下之人,无外内远近,凡有血气,皆其昆弟赤子之亲,莫不欲安全而教养之,以遂其万物一体之念。天下之人心,其始亦非有异于圣人也,特其间于有我之私,隔于有我之蔽,大者以小,通者以塞。人各有心,至有视其父子兄弟如仇雠者。圣人有忧之,是以推其天地万物一体之仁以教天下,使之皆有以克其私,去其蔽,以复其心体之同然。” ㉑

依王阳明之见,仁为所固有的先天本质,而作为时时刻刻怀有“万物一体”之仁的圣人无不挂虑苍生万物,因而亦无“内外远近”的亲疏之别,凡有血气,皆视为“昆弟赤子之亲”,莫不为其担忧而教育,力求归复人心固有的“万物一体之仁”。进而言之,天下人之心,起始未与圣人相异,只是受到“有我之私”的蒙蔽,以至于父子兄弟的骨肉之亲竟视对方如同仇敌一样。正因为如此,优入圣人之域的圣人,毅然以“万物一体之仁”教化天下,使其克服“有我之私”的顽固,防止人欲流弊的浸染,回复“万物一体之仁”的心体。以此观天下责任,按照王阳明的理解,天下责任即是担责意识,意识到人心易沉溺,故而以非凡的道德勇气来担承天下之人渐入圣人之域的神圣使命。换言之,天下责任不单是家国情怀,更重要的是坚信人人皆有良知,皆可为圣贤的道德信念。正是在此信念的助益下,天下责任的担当精神方才显现。王阳明言:

“圣人之求尽其心也,以天地万物为一体也。吾之父子亲矣,而天下有未亲者焉,吾心未尽也。吾之君臣义矣,而天下有未义者焉,吾心未尽也。吾之夫妇别矣,长幼序矣,朋友信矣,而天下有未别、未序、未信者焉,吾心未尽也。吾之一家饱暖逸乐矣,而天下有未饱暖逸乐者焉,其能以亲乎?义乎?别、序、信乎?吾心未尽也。故于是有纪纲政事之设焉,有礼乐教化之施焉,凡以裁成辅相、成己成物,而求尽吾心焉耳。心尽而家以齐,国以治,天下以平。故圣人之学不出乎尽心。” ㉒

王阳明认为,就人道而言,“天地万物一体”的担当精神,首在人伦之域的“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的五伦秩序。圣人求其天下秩序达到应然的道德秩序,故必然以五伦之正为“尽吾心”之职责,以此达“家齐、国治、天下平”的道德理想。换而言之,天下责任不单是为天下负责之义;更为重要的是,阳明以治心之法把“家齐、国治、天下平”全部纳入“尽吾心”的责任范围,由“尽吾心”则可优入圣人之域。这样,天下责任便是如孔子所说的“修己以敬,修己以安人,修己以安百姓”的自修以达天下人皆自修的理想。

三、成物的自然责任

“成物”早在先秦已受古人重视。《中庸》提出“赞天地之化育”的宏大情怀。所谓“赞天地之化育”,亦即“尽物之性”,不是人为刻意地干预,而是顺应自然积极地“赞助”自然,帮助万物各尽其性。成物之则,要充分地认识和担责自然责任,这不仅仅以爱护自然,保护自然;更重要的是在“成物”过程中,成就自身的德性,体现人在自然中的引导作用。

王阳明的责任伦理之所以得以成物,乃是由于其一气流行的存在基础。气贯通天地和人心,气创生天地万物,而人禀得天地之灵气,能自觉自主地认识到自己在天地万物中的位置,为自然负责。

既然“气”是沟通天地万物和人心的,那么人作为禀受“得其秀最灵”之人,故有“为天地立心”之职责,人心便是天地之心;人心流通感应之际,便合了天地之灵明。王阳明有言:

“人的良知,就是草木瓦石的良知。若草木瓦石无人的良知,不可以为草木瓦石矣。岂惟草木瓦石为然?天地无人的良知,亦不可为天地矣。盖天地万物与人原是一体,其发窍之最精处,是人心一点灵明,风雨露雷,日月星辰,禽兽草木,山川土石,与人原是一体。故五谷禽兽之类皆可以养人,药石之类皆可以疗疾。只为同此一气,故能相通耳。” ㉓

在这里,王阳明以草木瓦石、风雨露雷、日月星辰、山川土石与人的良知相沟通。初看甚难解,容易把王阳明误解为主观主义者或者神秘主义者。但是,王阳明并非强调自然物普遍存在良知,而是强调的是人的良知本身就存在关爱天地万物的内在倾向。而人之所以能够与自然物相感通,对天地万物进行关爱,也是基于天地流行之气的一气贯通。因此,天地万物与良知发生沟通,并不是一个神秘主义的问题,而是以人为主体,以此来确定为自然负责,仁民爱物的具体走向。王阳明确切了以良知在关爱万物中的担责和意义,他言:

“见孺子之入井,而必有怵惕恻隐之心焉,是其仁之与孺子而为一体也。孺子犹同类者也,见鸟兽之哀鸣觳觫,而必有不忍之心,是其仁之与鸟兽而为一体也。鸟兽犹有知觉者也,见草木之摧折而必有悯恤之心焉,是其仁之与草木而为一体也。草木犹有生意者也,见瓦石之毁坏而必有顾惜之心焉,是其仁之与瓦石而为一体也。是其一体之仁也,虽小人之心亦必有之。是乃根于天命之性,而自然灵昭不昧者也,是故谓之‘明德’。” ㉔

心气是合一的,气与心是一气贯通的;而心(良知)彰显其独特之处在于道德情感的感通,能够怜惜和怜悯其他的物种,因而此道德情感彰显出人之独特性。在这里,孺子-鸟兽-草木-瓦石,依次构成了一个自上而下的系统。“仁”本是人类情感的表现,但在这里“仁”的范围一步步扩大,从动物界下落在无生命界,把世界万物纳入人文主义的视野,使得无情无义的自然在人文视野中呈现出仁之道德情感的意义,使承担自然生态和谐之责任在道德情感的作用下具有责任的意义。

“一气流通”在本体上贯通了人与“物”,使得人与“物”产生联系,人与天地万物之间有了本根性的根据。通过一气贯通,人与物的隔阂不再是无法贯通的存在,而是以“仁”的情感尊重,理性对待物。由于人与自然的互动,“仁”关爱的范围不断扩大,便能为天地间确立道德秩序,同时反映了人对自然的道德责任。在为自然建构生态伦理秩序时,承担自然道德责任的义务显得尤为重要。

四、结语

王阳明责任伦理从“成己”“成人”“成物”的三个维度展开。毋庸置疑,成己之学是儒家历代学者的“绝妙法门”,相比于前代儒者的修养工夫,王阳明成己之进路体现出内在化的转进与深入,从基本的反己,再到克己,及至成己,体现出自我负责的责任意识。在他者之维,王阳明亦从多个层次表现出对天下苍生负责的仁爱与关怀。从基本的行孝,到觉民行道之教化,再至人与自然的和谐,无不体现出其责任意识的担当精神。此外,尤其须注意的是,仁是成己、成人和成物的基本前提。无论是作为自我修持去私之法,还是承担家庭责任以及社会责任和天下责任,仁既是前提,也是目标。在不断的由内而外的道德实践活动中,仁的范围也在不断地扩大,最终达成“万物一体之仁”的效验。而这种万物一体的宏大责任观,不仅仅是对儒家修身以至国治天下齐的深远呼应,也体现了宋代以降儒者士人“民胞物7WEjBvIIHlxTQo34MPOOYw==与”“觉君行道”强烈的社会责任意识,为苍生教化负责的博大情怀。

注释:

①马克斯·韦伯:《学术与政治》,三联书店1998年版,第107-117页。

②⑩孔子著,杨伯峻译注:《论语译注》,中华书局2016年版,第179页,第2页。

③孟子著,杨伯峻译注:《孟子译注》,中华书局2016年版,第236页。

④⑤⑥⑦⑨⑫⑬⑭⑮⑯⑰⑱⑲⑳㉑㉒㉓㉔王守仁著,吴光、钱明、董平、姚延福编校:《王阳明全集》,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年版,第1437页,第115页,第42页,第42页,第18页,第4页,第92页,第57页,第312页,第132页,第89页,第18页,第664页,第665页,第61页,第286-287页,第122页,第1066页。

⑧陈来:《有无之境 王阳明哲学的精神》,北京大学出版社2013年版,第257页。

⑪皮锡瑞撰,吴仰湘点校:《孝经郑注疏》,中华书局2016年版,第12-14页。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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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陈来.宋明理学[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20.

作者简介:

喻晨曦,贵阳学院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宋明理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