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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男权文化对女性悲剧命运的影响

2024-11-21王芊懿

今古文创 2024年43期

【摘要】苏童的代表作《妻妾成群》在新历史主义的写作观念下,对“男尊女卑”“一夫多妻”的社会中女性的悲剧进行了直观的描写,塑造了一大批具有各种各样悲剧命运的女性形象,她们因为封建思想的禁锢和男权文化的影响最终走向自身肉体和精神的双重消亡,作者试图通过她们的挣扎和反抗,对那个时代的女性命运和生存状况进行思考。小说写的虽是在封建时代下宅院男主人对女性潜在的肉体和精神控制,以及女性在时代中因为种种原因而造成的自身悲剧,为突出女性的悲剧,小说对性欲的描写和女性肉体的塑造并不裸露,而是用细腻的文笔对女性内心深处的欲望和精神进行发掘,揭示在封建思想的禁锢和男权文化的影响下女性的悲剧命运,以陈府这一方小院子折射出历史的真实,力求还原传统历史中真实的女性形象。

【关键词】《妻妾成群》;男权文化;女性悲剧

【中图分类号】I20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4)43-0007-06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4.43.002

一、男权思想下女性对男性的依附

颂莲作为《妻妾成群》中唯一接受过新思想教育的女性,是书中在封建年代下受男权思想毒害最深的,也是在男权思想影响下女性对男性依附的代表。苏童以颂莲的视角将我们引入书中陈府这一以男权为中心的封建小社会缩影,通过颂莲的身份选择和思想转变向我们展示女性宿命般的悲剧。颂莲“外新内旧”的虚假不仅是传统礼教长久以来对女性思想的禁锢,更是在封建社会中女性无法操控自己命运的悲剧。接受过新思想教育的颂莲,在选择自己命运时依旧把希望寄托于男性;像陈佐千这样如迟暮般的男性,也依旧让无数封建女性心之所向,甚至不计后果的奔赴。由此可见,女性不自觉的身份选择下隐藏的是几千年的封建思想下女性安于压迫、安于被支配最终造成安于被玩弄的悲剧。

(一)颂莲的身份选择

颂莲作为接受过新思想影响,在大学里受过启蒙教育的女学生,在父亲离世后主动放弃对自由的追求,将自己未来的幸福寄托于给别人做妾。颂莲对自己身份的选择表明她虽接受了启蒙教育,却没有完成自己思想上的启蒙,这也暗示了她在陈府最终的悲剧地位。封建思想的禁锢,让颂莲从骨子里就不认可自己,认为自己作为女性,即使接受了启蒙思想也无法逃离“如藤蔓般依靠男人的既定宿命” ①,注定在那个时代环境中得不到尊重,不能很好地存活。因此,当继母问她关于未来的选择时,她放弃了靠自己做工,放弃了能够得到自由和尊重嫁给一般人家,而将自己的未来依附于男性身上,最终选择给有钱人家做妾,颂莲对此心甘情愿。可见颂莲虽为接受了新思想的教育、具有启蒙思想的新时代女性,但她刻在骨子里的对男人的依附以及对自身的轻贱让她始终不能成为一个成熟且独立的个体。颂莲让继母帮她卖给好人家做妾,“帮”字和“卖”字,将颂莲的封建思想暴露无遗,颂莲将自己作为商品一样想要“卖”一个好价钱,只要能享受无忧无虑的物质生活,即使是做妾颂莲都心甘情愿。让继母“帮”她寻求好人家,将自己后半生的命运就这样交付于一个没有血缘关系且不是真心为自己好的人身上,以此能看出颂莲对自己的不在乎不认可,更能看出颂莲自身的惰性和自我意识的缺失。颂莲虽接受过新思想的教育,但究其根本来看不过是封建家庭里的旧女子,在她的思想中金钱占据了不可替代的位置,名分对她而言并不重要,她认为自己唯有依靠下一个有钱的人家才能继续维系对地位、金钱的崇拜②。她心甘情愿地将自己一步步推向男性奴仆,偏要去做封建有钱人家的妾,这是她全然不在乎自己的尊严而做出极为现实的选择。

一直处在校园中的颂莲显然没有意识到封建思想在封建家庭中对人们尤其是女性的荼毒,她高估了自己从新思想到封建家庭中的适应性,而这是自己的选择她也只能接受,她无法改变自己处于封建家庭中的现状,也无法让自己适应封建家庭的思想,颂莲只有发疯,最终让自己沉寂在历史的洪流中。颂莲作为封建年代的女大学生,她接受的新思想与她软弱的性格,让她在那个年代中成为生存在夹缝中的女性,她没有梅珊敢于追求爱情的勇气,也缺少卓云善于算计的心狠手辣,更不会像毓如一样整日念经不在乎陈佐千的看法,她的悲剧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她性格的现实性,她别扭的性格中既包含对新时代自由的渴望、爱情的追求,又包含着封建思想中女性只有依附男人而活的束缚,她的崩溃是她对自己身份地位选择的后果,颂莲的自甘堕落让她自己无法承受这样的后果,这也暗含了颂莲最终悲剧的原因。

(二)颂莲的思想变化

颂莲从一个接受新思想的女大学生最终变得在陈府中发疯,这其中经历了许多思想的变化。在颂莲的成长过程中一直有对男性连她自身都没有意识到的依附。在读书期间,是父亲的经商让她有着还算不错的经济条件,得以在大学中接受新思想的启蒙,做一个自由的不受时代束缚的女性,而在父亲去世后她却主动放弃这种生活,甚至不愿为自己的自由奋斗、做出抗争,而是甘愿到家庭条件还不错的人家中做妾。颂莲在进入陈府后将自己生存的希望寄托在陈佐千身上,而陈府中各房姨太太之间的争宠显然使颂莲有些招架不住,因而在各种钩心斗角中颂莲疑虑自己会受到漠视,在经过深思熟虑后,颂莲将希望寄托在生育上。颂莲希望自己能够生个儿子以满足她在陈府中对物欲的渴求,还能进一步地巩固自己的地位,这无疑是对男性依附的又一象征,这样的依附或许连颂莲本身也没有意识到。而陈佐千身体机能的无能以及对自己态度的冷淡让颂莲感到将希望寄托在自己子嗣身上的可能性很小,于是她开始寻找自己依附的下一个男性目标。颂莲将自己的目光定在了陈府的公子飞浦身上,并故意喝醉企图得到飞浦的青睐,而飞浦对她的拒绝让她彻底对陈府中除了陈佐千外的其他的男性产生了失望,最后颂莲为了继续寄居于陈府中而彻底放下了自己作为女性的尊严,也放下了启蒙思想对自己的影响,她向陈佐千大声喊道“今天你想干什么都行,干什么都依你,只要你别走” ③,这无奈的话语也昭示了颂莲在陈府中生存的孤寂和内心的冷漠,至此,颂莲对男性的依附从物质层面上升到精神层面,颂莲的肉体自由和作为女学生接受过的启蒙思想的精神自由也不复存在,其本身思想也不可避免地走向堕落,最终造成发疯。

颂莲最初进入陈府留的是齐耳的短发,不施粉黛的圆脸让她看起来一身学生气,她擦汗用的是衣袖而不是手帕,作者对颂莲初进陈府进行细致地描写,显示出她与府中其他人的不同之处,她作为新时代的女性与死气沉沉充满着封建思想的陈府格格不入,她的举止和着装都象征着新时代女性的自由精神。这时她仍对自己的未来抱有希望,认为自己可以过上同父亲在世一样的生活,纯真的她内心有着对自由平等的向往。随着颂莲在陈府的时间变长,她对自己的地位有了更深入的了解,这个家中她谁都不能相信,谁也不能成为她在家中的依靠,府中的女性表面善良背地里却心狠手辣,她单靠年轻貌美在这个家中是不能立足的。于是她开始靠向几位姨太太炫耀自己和陈佐千在床上的功夫来证明自己的地位,至此封建礼教把一个单纯的女大学生变成了满腹心计的怨妇,悲哀的是,工于心计竟成了颂莲能在大院中生存下去的唯一途径④。而当将要完全被封建礼教毒害的颂莲看到飞浦时,她自由的思想受到了一丝波澜,她不顾自己的尊严放纵自己的肉欲去寻求自己灵魂深处最终向往的爱情,但当被拒绝时她彻底的对封建思想屈服了,任凭自己堕落,成为陈佐千口中的“婊子”,穿上旗袍去迎合封建思想和男权文化,成为同陈府中其他的女人一样,自由纯真的女学生最终变成了深谙世事的封建姨太太,颂莲在陈府中完成了由灵魂向肉欲的思想转变,最后彻底失去自我、失去理智而变得癫狂。

二、男权文化对女性的禁锢

《妻妾成群》设定了一个在封建思想和传统礼教影响下“一夫多妻制”的封建小社会,陈府内陈佐千作为绝对权力的象征,是封建社会中无数男性对自己男权地位重视的缩影,他们将自己的权力凌驾于女性身份地位之上,将女性看作是男性肉体欲望发泄的工具。而女性在男权文化的禁锢下也丧失了自己的尊严和追求自由的权力,她们如同奴仆般甘愿为整个男权文化服务,甚至为了维护男权文化而斗争,女性对家庭的贡献、对丈夫的服从度成为那个年代下对女性评判的唯一标准,她们不仅肉体被禁锢于封建男权文化的代表——陈府之中,她们的思想也被紧紧地禁锢于封建男权文化的牢笼中,如同处于灰暗闭塞的监狱中,长久不见天日。

(一)陈府是女性的监狱

陈府内的女性在各种监视下生存,颂莲在来的第一天就受到府内下人之间毫不掩饰地当面议论,即使反抗也显得力量微薄,更是在成为陈佐千的妾后受到来自妻指使的下人雁儿的监视,这种或明或暗的监视使颂莲饱受精神和肉体的双重伤害。而颂莲只是陈府内受到监视的一个代表,陈府内众人都在这种监视中,他们仿佛置身于一个牢笼中供人观赏,被观赏的女性们受到精神和肉体的双重伤害,她们给自己的命运戴上一种无形的镣铐让人难以挣脱。在这样的封建监狱中,男权文化始终对女性进行着囚禁和影响,他们永远不许女性有自己的思想,不许女性在这个时代可以自由地活着,正如陈佐千所说的“永远不许女性骑在他头上一样”。在陈府中陈佐千作为男权的中心让府中所有女性围绕着他转,同时府中的女性也因“妻为夫纲”的封建传统思想和男权文化的影响,自觉或是不自觉的围绕着以陈佐千为代表的男权存活。由此可见,男权对于女性的压抑是存在于各个方面的,不仅有对女性精神方面的压迫,更是对女性肉体方面的残害。

女性在男权文化的影响下成了发泄欲望的代名词,在男权统治下的女性逐渐丧失了自我而异化为依附于男性的工具。新入陈府的颂莲用在床上的“热情和机敏”迎合府内男主人陈佐千。作为府内男权的象征,陈佐千与颂莲同房时的争吵,仅是因为颂莲没有让陈佐千如愿,为了捍卫自己的男权地位,陈佐千烧了颂莲父亲留给她唯一念想的遗物——箫,虽在事后他试图安慰颂莲,却是不带有诚心地走个过场,更是在没有得到颂莲回应时气愤地说出“我最恨别人给我看脸色”“幸亏我有三房姨太太” ⑤,由此可以看出陈佐千对颂莲进行的精神影响,不仅将她对过去美好生活的念想消除得无影无踪,更是用话语强调自己的男权中心地位不容受到挑战,他企图以占有的女性数量巩固他的男权地位,更希望以此将不顺从于他的女性牢牢的束缚在他的男权下。在陈佐千和颂莲的第二次房事中,因为陈佐千已经年迈,油尽灯枯的身体让他的欲望不能通过正常的方式得以发泄,于是他想通过贬低颂莲的身份来满足自己对肉欲的渴求,可受过启蒙教育的颂莲无法承受这样的侮辱而抗拒,这让陈佐千对颂莲失去了掌控,破口大骂“没见过你这种女人,做了婊子还立贞节牌坊” ⑥。他将自己不能满足欲望的愤怒强加于女性身上,用语言暴力维护自己的男性地位,将女性的身体作为自己发泄欲望的工具。陈佐千将自己的欲望凌驾于四位姨太太身上并在其间来回周旋,陈府俨然成为陈佐千自身欲望的发泄出口,对于陈府内的各位女性来说,陈府也成了她们肉体和精神的双重监狱。陈佐千挑选女性是以自己的性情爱好为前提,而陈府中的女性为了依附于男性一次次的归顺于陈佐千,并希望以此得到重视,她们不甘于独守空房而尽力服侍男性,最终囚禁于男权文化和封建思想的禁锢中难以脱身。

(二)女性对男权文化的反抗

梅珊作为陈府中独特的存在,她的反抗是女性对自己自然欲望追求的斗争,而她反抗失败的背后,又隐藏着女性悲剧的命运。梅珊在陈府中敢说敢想,其他女人每天使出浑身解数的去讨好陈佐千,而梅珊面对陈佐千总是一副很冷淡的样子,她会在新婚夜拒绝陈佐千说:“老娘不愿意!” ⑦更会在自己和孩子受到委屈的时候动手打回去,可就是这样一个看起来洒脱自然的人,她的心底却藏着无尽的痛苦。在陈府中每一个女人都是被压抑的,她们的痛苦无法言说只好通过各种方式间接地表达出来,梅珊的痛苦就表现在孤独感上。梅珊用唱戏来抒发自己痛苦的心理,她的戏曲凄婉寒凉让人听了不免感到忧伤,她的身影如同一个鬼魅让人感伤,她也常常在戏曲中唱出自己的幽怨述说自己的孤独。她虽有倾国倾城的美貌和会唱戏的本领,可从她被陈佐千领回家的那一刻起,她就不属于她自己了,她在陈府中是陈佐千的妾,她始终受着陈佐千对她的占领和其他女性对她的仇视。陈府院内虽有很多女性,却无一人能够与她交谈,女性之间的明争暗斗、心狠手辣让她的内心感到孤寂,因此她想要寻求丈夫对她身体上的慰藉。可陈府后院的诸多女人每日努力迎合陈佐千让梅珊难以得到丈夫的宠幸,性欲不得满足让年轻的梅珊找寻情人,并借着打麻将和情人约会诉说心底的痛苦。在陈府中不顺从于陈佐千无异于是放纵的、反抗的,这一行为对陈佐千男权中心的地位造成了影响,这也是梅珊为追求自己的自由、捍卫女性的权利迈出的坚定、勇敢的一步,而勇敢追求自由的梅珊却因突破了男权文化的禁锢而被投入井中,这一行为无疑男权文化是对女性的进一步禁锢。

梅珊从一位戏子变成了三姨太,她在陈府中的生理需要和安全需要得到了满足,因而梅珊产生了对爱的追求,而陈佐千不过是把女性作为自己泄欲的工具,他对每一个女性都没有半点真心,这让梅珊心底对爱的需求得不到满足,从而转向了对性欲的追求,为了让自己的性欲得到满足,梅珊逐渐变成一个享乐主义者,她在外面和医生苟且,在和医生的相处中满足自己身体上和精神上的双重慰藉,同时她还大胆地在颂莲面前展示这种对爱的自由追寻,女性的反叛意识由此得以展现。梅珊最后被投入井中,这口井是陈家家法的象征,同时也是死亡的代名词,这口井折射着人物的特殊情绪,暗示着人物命运归宿。⑧梅珊的敢爱敢恨、敢说敢想、潇洒自如的个性让她在这篇小说中虽为一个配角,却也能让我们从中看到旧时代女性为了追求自由而做出的如同飞蛾扑火般的努力,同时她也代表了在封建思想的禁锢和男权文化的影响下女性终究会走向悲剧的宿命。

三、男权文化对女性的影响

在男权文化的影响下,女性认为只有依靠男人才能实现自己对身份、地位乃至于金钱的满足,因此女性甘愿成为男权文化的附庸品甚至是维护者,女性之间为了争夺男性的“使用权”而钩心斗角甚至大打出手,她们守护着男权思想强加于女性的并不平等的“三从四德”,却纵容自己的丈夫在府内“妻妾成群”,男女之间身份地位的差距使女性如同奴仆般被男性奴役,府内女性为维护男权文化的各种行为在让人感到心酸的同时,也让我们觉悟到女性受男权思想荼毒之深而造成的肉体和精神的双重扭曲。

(一)府内女性受封建思想的荼毒

纵观发生在陈府中的各种女性悲剧,背后无不折射着男权文化对府内人的荼毒。府内颂莲的丫环雁儿为了能够跨越阶级得到府内男权中心陈佐千的宠幸而主动勾引,同时陈佐千为了寻求感官的快感和性欲的刺激也将自己对肉体的淫念伸向了丫环,在陈府这一大环境的影响下,雁儿将自己实现阶级跨越的希望全部加于男性身上,甘愿付出自己的身体作为男性发泄欲望的工具,并希望以此得到阶级的跨越,这也正是封建思想对女性禁锢的体现。颂莲目睹这一切没有埋怨丈夫的不忠,反而去压迫与她同样受男权思想荼毒的丫环雁儿,颂莲逼迫雁儿吃下沾满经血的纸最终导致雁儿死亡,而颂莲仍在给自己找理由说自己并没有打她。由此可以看出颂莲在府中封建思想的荼毒下已经完全丧失了作为女学生的纯真和善良,而是将自己的人格彻底扭曲得如同封建思想禁锢下的其他女性一样,充满冷漠和算计。

值得注意的是作品中毓如这一人物形象的塑造,她可以满足封建思想下男性对女性的所有要求,是“封建思想下的完美女性”。她一辈子谨小慎微,始终坚守着妇道,对陈佐千的肉欲不过分地约束,只是在自己内心空寂时诵经,她不仅是陈佐千明媒正娶的妻子,还为陈府生了一个儿子完成传宗接代的任务,由此看来她是封建思想禁锢下忠实的囚徒,是男权文化忠贞的附庸品。陈佐千在封建思想文化的影响下对女性进行蔑视的同时又产生影响,他既瞧不起女性,认为女性是低贱的、需要服从于他的婊子,同时又需要女性在他的宅院中扮演乖巧听话的妻妾的角色进而证明他的社会地位。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内心的空虚寂寞更加强烈,他对生活缺乏自身的追求只能在封建思想的荼毒下靠不断地纳妾,征服不同身份地位的女性用以满足自己的性欲和快感,证明自己还有存在的价值。他贪图女性的身体,不断用金钱满足自己对于年轻貌美女性的占有,尽管已经灯枯油尽,仍希望以此展示自己作为男性的魅力。

女性在几千年的封建思想影响下已将自己的悲剧视作平常,她们在自己的思想中默认了社会因袭的惯例,不做思考的接受而不加以反抗,她们在压迫和影响下主体意识逐渐泯灭,成长为男权社会甚至是封建思想希望的样子,最终只能在封建思想的荼毒下苟活。

(二)府内男女地位的差距

陈佐千作为绝对权力的象征,他将女人视为自己权力地位的代表和泄愤的工具,他认为女人生气了拿钱哄,不听话就杀掉再买,从未对身边的任何女人付出过真心。以颂莲为例,他刚开始对颂莲感兴趣不过是因为颂莲的女大学生身份,陈府以往并没有这样身份的姨太太,新鲜感让他对颂莲保持了一段时间的热情。而他并没有关心过颂莲,也不会注意到天气对颂莲的影响,不会因阴雨天颂莲的生理需求而对她多看一眼。府内的女性在男权文化的影响下也逐渐丧失了自己作为“人”的权利,她们在男权文化的影响下逐渐成为依附于男人的附属品。在这样的影响下,正妻毓如在府中每日念佛诵经,二太太卓云为维护自己地位而伤害他人,三太太梅珊追求爱情而被男权文化残害致死,四太太颂莲最终也在男权文化的影响下发疯而迷失自我。造成她们悲惨遭遇的原因正是封建思想的禁锢下男权文化对女性的影响,男女之间身份地位的不对等,丈夫不尊重妻子这些落后的封建思想,造成了女性自我身份的丧失,甚至造成女性之间互相敌对的现象。

卓如和梅珊差不多同时怀孕让卓如感到自己的身份地位受到了威胁,为了能够在陈府站稳脚跟,她偷偷地在梅珊的煎药里下泻胎药,在梅珊和颂莲重新提起此事时,她在感叹自己命大的同时也在感叹卓如的竹篮打水。梅珊仅仅早出生三个小时的儿子飞澜让她今后可以在陈府站稳脚跟,同时她还嘲讽尽管花很多钱想要早点生出孩子的卓如,到头来也不过是生个女孩忆荣,并称她为“小贱货”。由此可见,生育和孩子不过是当时女性为了维持自己家庭地位的一种方式,母亲对于孩子的渴望是为了自己在封建家庭中得以生存,是为了证明自己在封建家庭和男权文化中的价值。女性作为传宗接代的工具,对孩子很少有出于自然母爱的展示,而是将自己所受的男权文化无意识的强加于孩子身上,认为生出儿子便是高等的,生出和自己同样的女性就被视为“小贱货”而惨遭漠视。由此可见,男女之间身份地位的不对等让女性成为男权文化无意识的附庸者,甚至还会让女性之间成为互相敌对的对象。作者通过颂莲这个接受过新思想的目光审视着整个陈府宅院,描述宅院里的性别差异和等级差异,女性靠依附于男人存活,而男人从内心深处就瞧不起女性,从对飞浦和颂莲的接风宴中就能看出男女地位的极大差距,通过颂莲目光展示出的各种细节揭露了封建思想对男权文化的维护,男性在封建思想的影响下拥有绝对的权力,而女性在此影响下始终对自己的命运感到恐惧。她们在男权文化的长期禁锢下心理也逐渐变得病态,她们无法摆脱男性的压制,也无法大胆追寻自己心底渴求的自由,为了能够在这样的封建思想和男权文化下存活和立足,她们不得不把自己的怨恨强加于同样受到伤害的女性,“被吃者”的身份逐渐转向了“吃人者”,女性的悲剧也由此更令人痛心。

四、男权思想下女性生存的选择

在男权思想的长期压迫下,“男主外女主内”的观点牢牢地刻在陈府内每一位女性心中,即使是受过新思想教育的颂莲也没有想过通过自己奋斗去追求自己对物质的渴求,相反,她们为了追求所谓的幸福而使出全力,即使发疯甚至是死亡也如飞蛾扑火般选择维护男权思想而获得物质满足。男性主掌经济大权更加巩固了男权思想对女性的束缚,女性为了生存只好依附于男性,从而造成女性为了做好男权思想维护者的身份不惜与同样作为受害者的女性之间斗争的悲剧。

(一)府内女性之间的敌对

府内的女性在受到以陈佐千为代表的男性的压迫时,即使受到各种各样的伤害和漠视而痛苦万分,却因封建男权文化的压迫而放弃对陈佐千的反抗,而是把斗争目光转向同样受到伤害的女性身上,将自己的悲剧原因归咎于其他女性,造成女性之间互相伤害而男性从中获利的局面。女性之间敌对争宠的行为实际上也是对男权文化的一种维护,她们自身作为受害者转而向其他受害者加害,这种无意识地对男权文化维护的过程暗示着女性成为男权文化的附庸品和牺牲品。例如二太太卓如的一系列心机的体现,她表面如同知心姐姐、大家闺秀般对每一位太太都温文尔雅,但却总在背地里心狠手辣的算计他人,她用尽心机努力让自己站稳奴隶地位,对男性的依附欲求让她敌视陈府内的其他女性。她为让新来的太太颂莲不受男权中心陈佐千的重视,虽表面对颂莲友好的介绍府内的情况和各个太太的性格,但意识到颂莲和梅珊的关系越来越好而并不能将颂莲拉到自己阵营之后,她便用扎小人的方式暗中诅咒颂莲,在被发现后还嫁祸给颂莲的丫环雁儿。雁儿虽为下人却一心想要靠依附男人完成阶级跨越,因此在颂莲知道此事后并没有怀疑,而是认定雁儿会做出这样暗中诅咒的事,并对雁儿进行言语和行为上的侮辱,最终造成雁儿的死亡。颂莲在觉察卓如的伪善后,发狠剪掉卓如的耳朵并从此也变成伪善的人。在这件事情上,颂莲完成了从受害者向加害者身份的转变,我们从她的身上也完全看不到受过新思想影响的女学生的影子,取而代之的是一位封建旧小姐的狭隘和阴狠,人物性格的异化象征着女性成为男权社会附庸者和牺牲品的事实。

在封建思想的禁锢以及封建男权文化的影响下,女性悲剧的原因一方面是受到了来自男权文化和封建伦理纲常的压迫,造成女性地位低下且不受重视,对女性的肉体和精神同时进行束缚,从而使女性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痛苦;另一方面是女性受到封建思想禁锢和男权文化的影响而不自觉成为男性的依附者和封建思想的附庸者,她们甚至会为了证明自己对男性的附庸和对封建思想的支持而不自觉的相互残杀,这时她们从受害者变成了加害者,身份的转变使她们彻底成为封建思想和男权文化下的牺牲品,女性也就不可避免地走向生存的悲剧。在这场女性之间的斗争中,梅珊失去了自己的性命,颂莲最终因此发疯,毓如远离这场斗争而做好了她男权文化捍卫者的身份,二太太卓如看似取得了胜利,而最终陈佐千领回新的姨太太暗示着还有新的女性之间的斗争即将在陈府内上演。

(二)男权思想对女性命运的影响

《妻妾成群》以颂莲进入陈府的视角展开,颂莲发疯的悲剧命运是男权思想对女性命运影响最显著的代表,颂莲内心深处的纠结让她始终陷于痛苦和恐惧之中,而梅珊在她面前死去又恰恰成为颂莲对个性追求死亡的标志,由此看来颂莲并不是无缘无故地疯掉,而是发疯得有理有据。颂莲精神失常的过程从她进入陈府后那一次次对井的态度可以看出,最开始迈向后院看那口废井只是抱着好奇的态度,井边的凉意让颂莲对这口井产生了恐惧,尤其是在井边的幻觉和幻听让颂莲对这口井既害怕又好奇,随着颂莲在陈府中的生活,陈府中人们对这口井的描述让颂莲愈感恐惧,终于在她目睹梅珊被投入井中致死,那沉闷的声响与她的幻听重合在一起时,颂莲彻底失去了对理性的控制,从内心深处发出“她颂莲又是什么”的呼喊,由此可见在封建思想的禁锢下丧失了自我的女性内心的脆弱。颂莲在进入陈府时显然是从周围人的口中大概对这口井的用途有了了解或是猜测,她不愿相信或者说希望对此得到确切的答案,而不断地询问周围的人这口井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见颂莲刚开始对这口井就感到恐惧,对废井的传说周围人都传达的模糊不清,让颂莲更为急切地想要对自我认知产生否定,尤其是一切都发生在陈府后花园这一狭小的空间内,颂莲开始对自身虚无缥缈的命运感到难以把握。颂莲在精神失常后的一声声“杀人”和“不跳井”正是对自己之前内心想象和恐惧事情的否认,而作为陈府乃至封建时期中的女性,她无法对自己的命运做出实际性的改变,她们想要发出的声音只能通过发疯来表达内心。

颂莲在一次没有满足陈佐千荒诞的床上要求而被陈佐千进行言语侮辱时,她已经处于绝望的边缘,她在房子里大声喊叫证明自己不是婊子,她故意喝醉酒对着空荡荡的房间骂骂咧咧说出沉寂在自己心中无法言说的话语,这种极端化的表达不仅是对颂莲在陈府中地位的描述,更是对同时期女性非人处境的揭示,同时也暗含了颂莲精神失常的发展。她因受过新思想的启蒙而对自由的生活状态有所追求,而封建礼教和她自己内心中对男权思想的维护始终束缚着她,她羡慕梅珊具有偷情的勇气,而目睹梅珊追求自由后受到的惩罚她又选择了自我控制,颂莲的命运乃至陈府中其他女性的命运正如同陈府后花园中的紫藤花一样,她们无法把握自己的命运而依附于男性生活,最终紫藤花毫无征兆地跌落恰恰暗示了陈府中冤死的雁儿、为了追求自由而被处死的梅珊、精神失常的颂莲以及各种因为封建思想的禁锢和男权文化的影响而不断挣扎反抗寻求自我的女性。

五、结语

从《妻妾成群》的女性群像以及她们的悲剧命运中我们能够看出苏童隐含在作品中对女性的启发。作品中的女性虽身份地位不同,但却或多或少的受到封建思想的禁锢和男权文化的影响,她们不是没有想到过挣扎和反抗,可最终还是会迎来如同梅珊一样致死的悲剧或是如同颂莲一样发疯的命运,她们作为封建时代中的弱者,悲剧的命运总是殊途同归,这是因为她们自我意识的缺失从而被困在封建的网中久久挣脱不开。

由此可见,女性应该将自身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不要依附于男人而忘记自己作为个体而本应具有的自由和个性。颂莲作为接受过启蒙思想教育的女大学生,她的女性意识并没有因此而觉醒,反而将自己作为攀附于男权文化和封建思想的工具,自轻自贱,对自己所受过的教育和本身能力的不认可最终造成了她发疯的悲剧命运。从颂莲和陈府中女性的悲剧可以看出,女性唯有自立自强,拥有自我意识和对自己本身的尊重,才有创造一切的可能。

注释:

①张光芒:《以文学整理世界与人心——苏童新论》,《湖北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9年46卷第1期。

②王艺璇、马金龙:《论〈妻妾成群〉中的女性形象及对人性的观照》,《长江小说鉴赏》2023年第24期,第79页。

③苏童:《妻妾成群》,台海出版社2000年版,第59页。

④刘珂彤:《论苏童〈妻妾成群〉的悲剧意识》,《今古文创》2020年第19期,第26页。

⑤苏童:《妻妾成群》,台海出版社2000年版,第24页。

⑥苏童:《妻妾成群》,台海出版社2000年版,第44页。

⑦苏童:《妻妾成群》,台海出版社2000年版,第12页。

⑧严燕冰:《〈妻妾成群〉中梅珊命运悲剧性探析》,《文学教育》2019年第12期,第21页。

参考文献:

[1]苏童.妻妾成群[M].北京:台海出版社,2000.

[2]张光芒.以文学整理世界与人心——苏童新论[J].湖北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9,46(01).

[3]王艺璇,马金龙.论《妻妾成群》中的女性形象及对人性的观照[J].长江小说鉴赏,2023,(24).

[4]马会会,袁春兰,王杰彦.男权制度下女性的悲剧命运——析苏童的《妻妾成群》[J].大众文艺,2009,(16).

[5]张学昕.为何会有“描述旧时代的古怪的激情”——苏童《妻妾成群》重考[J].小说评论,2022,(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