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汉谷穗纹镜如此“标准化”
2024-11-17王纲怀李新城
中国最早的尺度标准源自东周，是谓东周尺，即1尺等于今天的23.10厘米，这个标准涵盖秦汉，持续时间长达7个世纪。
从秦始皇命李斯统一文字、统一度量衡开始，秦汉时期的铜镜就开始走向了标准化系列化的道路。存世实物表明，战国秦晚期、秦代、西汉中期、新莽、东汉初年等五个时期铜镜的标准化系列化比较突出，如秦代的龙纹镜（多见高耸三弦钮，《秦汉镜拓三百品》第46页至52页），西汉中期的谷穗镜（同书第117页至124页），新莽的尚方铭、王氏铭四灵博局镜（同书第199页至209页），东汉早期的八连弧云雷纹镜（系列化完整、12寸镜附双龙首鎏金镜台，详见拙文《汉代组合云雷纹镜探讨》）。
比较而言，西汉中期“长贵富铭谷穗镜”的标准化系列化尤为明显，且有几个特点：其一，最大尺寸是东周尺12寸，即27. 72厘米（至今未见东周尺11寸，即2 5.41厘米）；其二，包括了东周尺系列的10寸（23 .10厘米）、9寸（20 .79厘米）、8寸（18 . 48 厘米）、7寸（16 .17厘米）等大镜；其三，少见东周尺6寸（13. 86厘米）、东周尺5寸（11. 55厘米）等小镜。应该说明的是，以上数据皆为理论值，事实上还有铸造误差与打磨误差。笔者认为，误差在±1% ～2%，应属合情合理。此类镜尺度误差皆小于1%，当在精准之列。
拙著《止水文集》《秦镜文化研究》《汉镜文化研究》《汉镜铭文图集》《秦汉镜拓三百品》等对铜镜标准化系列化的问题多有涉及，故本文不再赘述。
存世实例
本文重点讨论西汉中期（汉武帝时期）的“长贵富铭谷穗（旧称草叶）连弧镜”，详见表一。
表一 长富贵铭谷穗连弧镜一览表
表一诸镜有几个共性：其一，皆十六连弧；其二，皆圆钮（唯图7为武帝后期之龙钮）；其三，钮座皆方华纹；其四，主纹谷穗、花瓣、乳钉之布局皆雷同（图7简化）；其五，大体而言，铭文皆篆隶变体，此为汉字隶变之重要过渡，仔细观察，还有“突变”；其六，文字内容大同小异，12寸与10寸镜之第5句加了“常”字，9寸镜之第4句加了“常”字，8寸镜之末句取“得所喜”，7寸与5寸镜之末句取“宜酒食”。
对比分析
图1，此镜是目前仅见之vuG83gy5RSBby6IvZLMTCbpRHxkPgceeT4Ql2sVAWg4=孤例，原始资料源自中国嘉德2006年春拍图录编号2767。在同类镜系列中，其尺度属最大者。尺度标准之误差完全在允许范围之内，其单位面积重量m 值2 .9 6克/平方厘米，成为后世新莽官制镜的标准数值（详见《止水文集·莽式铭文镜》）。
图2，迄今所知相同的10寸镜存世仅见2面。另一镜系《洛镜铜华》图39，两者似为同模。与图1镜相比较，几乎找不出大的差异，它们犹如图1镜的缩小版（唯铭文第1 5 字“ 酒”字的左偏旁略有不同）。在同类镜中，此镜之m值属最大，显得尤为厚重。此外，比较谷穗之底部，图1镜有双曲线纹，图2镜无双曲线纹。
图3，1968年，河北满城中山国靖王刘胜墓（1号墓室）出土了此镜。《止水文集》第1 0 6 页有载：“ 此镜是明白无误的诸侯重器，形制规整，尺寸较大，断代可靠，虽其中心处有缺（‘乐’字丢失，‘贵’和‘富’两字有残），并破碎成二十余块，仍不愧是谷穗纹镜的精品。《中国书法全集9·秦汉金文陶文》图版目录中，将此镜列入范铸金文的首席，也印证了该镜的突出地位。此镜出土墓主刘胜卒于公元前113年的元鼎四年，而公元前118年是一个重要年代，即汉武帝废半两钱，始造五铢钱。毫无疑问，经济繁荣、文化昌盛、铸造精良是谷穗纹镜闻名于世的历史背景。”
图4与图3镜比较，两者似为同模。此镜不残不缺、数据齐全、版模精湛、拓片清晰，为本文研讨提供了有力保障。图3镜属王侯配享，图4 镜亦应有相同的“身份”，它们同处于一个消除匈奴后患、享受国泰民安的强盛时代。
图5，此镜尺度非常标准，误差极小。比较而言，总体风格、形制比例、书体特征等，皆与前4 镜相同，有着“一脉相承”之感，这就是所谓的镜种系列化。
图6，与前五镜相比，此镜不仅尺寸较小，而且m值亦小（旧称“轻薄”）。再看文字书体也发生了变化：其一，大体而言，字形长度偏小，呈“正方形”趋势；其二，连弧高度偏小，直观可见差别；其三，“乐”字下半部写成“木”字（见图6-1），既与前五镜“乐”字下半部的“市”字（见图4-1）明显不同，且与今文字更加接近，即文前所谓“镜铭隶变”之突变；其四，“憙”字末笔呈平行横线，与前五镜有异。
图7，在表一中，此镜尺寸属最小者。因其铸造粗糙、钮制龙形等特点可知，此镜当处西汉中期的后段。虽还保留着同样的铭文内容，然已是这一镜种的尾声了。
叹为观止
总之，中国古代铜镜的标准化应从战国秦晚期开始，而中国古代铜镜的系列化则由西汉中期开始。谷穗纹镜的标准化明显、系列化突出，让人叹为观止、崇敬不已。
西汉中期（即汉武帝时期）是华夏民族值得骄傲的一个伟大时代。尤其是这一时期的中段，打败匈奴、始造五铢、经济繁荣、国泰民安，这是“长贵富铭谷穗镜”诞生的时代背景。拙著《汉镜隶变帖》展示了中国古文字演变到今文字的重要百年，此镜种正好镶嵌在这一期间。本文图6镜“乐”字下半部的出现，又为汉字隶变提供了一个（突变的）重要佐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