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敦煌一场遇见历史的沉浸式体验
2024-11-08周游
“何以敦煌”敦煌艺术大展已于2024年9月20日在中华艺术宫拉开帷幕。本次展览汇集了敦煌研究院馆藏中具有代表性、稀缺性的展品,是上海目前最大规模、最为全面的敦煌文化展出。展品共计168件套,其中多件重量级文物是首次亮相上海。展览设“丝路·敦煌”“石窟·净土”“遇见·藏经洞”“坚守·传承”四大
板块,以“文物+复刻经典洞窟+壁画彩塑”的形式,通过珍贵文物展出、1∶1原窟复刻与藏经洞数字回归重大成果,营造了身临其境般的体验,从不同角度将这个戈壁大漠中盛放文明之花的传奇故事娓娓道来,为市民游客领略敦煌文化的历史意义与深刻内涵,感受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永恒价值创造契机。
丝路明珠
敦煌,丝路上的重要节点。西汉初年,张骞两次出使西域,开辟了丝绸之路,这是世界历史上东西方文明交往的重大事件。《史记》《汉书》将张骞历经艰难险阻而通西域的壮举称为“凿空西域”,“凿空”一词,形容移山开路,生动形象地说明了张骞开辟丝路的伟大开拓之功。绵延万里的丝绸之路,是古代中国经中亚连接南亚、西亚,通达欧洲与北非的重要陆上贸易通道。在行商、使者与弘法求道的信徒学者们的往来活动中,中国的丝绸和茶叶、西域的物产、各民族的多元文化,随万里驼铃穿渡茫茫沙海,也将文明与繁荣带去沿途诸地。
风沙走地,驼铃清脆,丝路的开辟带来了敦煌的兴盛。敦煌位于河西走廊西端,扼守东西大通道的要冲。祁连山的融雪又滋养了这块生机勃勃的土地,在过去,这里就已是农牧业发达的富饶绿洲。这些得天独厚的条件成就了敦煌的地位。
丝路开辟后,敦煌成了东西方商贸与文化交往的重要中转站。在汉代,陆上丝绸之路由长安出发,经河西走廊来到敦煌,由此分为南北两线。南线横贯亚欧大陆,经楼兰、安息前往大秦(古罗马),而北线经高昌、龟兹前往大宛,唐代又开辟了一条从敦煌通往拂菻(拜占庭帝国)的新线。“驰命走驿,不绝于时月;商胡贩客,日款于塞下”,丝绸之路的繁荣,将东西方文明的精粹与财富不断汇集到敦煌,让这座城市成为万里丝路上的璀璨明珠。展览的第一个单元“丝路·敦煌”,就从今日亚欧通衢的缘起,张骞彪炳史册的“凿空西域”开始,带我们走入历史的时空,展开一场跨越两千载岁月的心灵之旅。
莫高佛国
特殊的地理位置、多元的民族文化,让敦煌这片绿洲沃土诞育出灿烂的文明之花,为后世留下了无尽的艺术宝藏与文化遗产。作为中西文明交流的枢纽城市,敦煌位于佛教东传的要道上,是最早接受佛教信仰的地区之一。在魏晋南北朝时期,佛教在中国广泛传播,河西地区“世信佛教”“多有塔寺”。
展厅内的北凉石塔(见左一图)是敦煌研究院馆藏体积最大的文物。石塔顶部残缺,围绕石塔雕刻有八个佛龛,内置七尊佛像与一尊交脚弥勒菩萨。北凉石塔起源于佛教纪念建筑。在印度,犍陀罗文化以覆钵形塔供奉圣者骨灰,佛教寺院亦以此供奉舍利,在传入西域后,演化为塔身雕刻佛像、经文、舍利盒的覆钵形供养塔,作为“佛、法、僧”三宝的象征为佛教信徒所礼敬。供养塔随佛教传入凉州,形成了凉州石塔的独特样式,石塔保留了覆钵形塔身,又受到楼阁式宝塔的影响,塔基演化为八面型,上刻佛像与经文,起到了寄托信仰与弘法的作用。这是佛教文化与中原文化相融合的一个很好的例证。
有意传法求道的僧侣云集敦煌,打造精舍、研习佛理、讲授经义,其宗教活动还受到河西地区的王公贵族资助。以财物、土地、仆从赞助僧侣佛事者被称为供养人。受赞助的艺术创作者将供养人以礼敬佛陀的形象绘入壁画、卷轴,或创作为其他形式,形成了敦煌独特的供养人文化。展厅中的“北魏刺绣佛像供养人”(见右二图)是一幅残缺绣品,以丝绸为底,满地绣有一尊坐佛与一菩萨,佛陀座下立有五位供养人,皆衣着华丽胡服,面向佛陀恭敬礼拜。绣品人物形象生动,色彩搭配明快。这是已知最早的佛教刺绣作品,也是被禁止出国(境)展览的珍贵文物之一。
除了翻译经典、打造石塔,信众的热情还投入到开凿石窟上面。敦煌的文化遗产中最著名的就属莫高窟。莫高窟的石窟艺术集建筑、雕塑、壁画于一体,是世界现存规模最大、保存最完好的佛教艺术宝库。多元文化的交融、求道者的虔诚、信徒的财富,最终成就了千窟佛国的奇迹。展厅中的国家一级文物,武周时期的《圣历碑》(见右一图)为莫高窟的来历提供了证据。碑文中记载,在前秦建元二年(366年),乐僔和尚云游至此,在禅定中见到千佛伴金光而出,于是在鸣沙山凿下了敦煌莫高窟的第一个石窟,尔后又有法良禅师于此再起一窟。从此,敦煌兴起了开窟造像的千年风潮。
石窟净土
大展第二单元1∶1原窟复制了敦煌莫高窟的6个经典石窟,为西魏第285窟、盛唐第45窟与第320窟、中唐第158窟、晚唐第17窟、元代第3窟。步入其中,如置身敦煌,徜徉于丝路上的千窟佛国。这是本次大展的重头戏。
西魏285窟建造于西魏大统四年至五年(538年—539年),是敦煌莫高窟中内容最丰富的早期石窟。石窟主室为覆斗形顶窟,主窟中间现存一座方台,西壁的大龛内塑有一尊坐佛,坐像两侧各一小龛,内设禅僧像,南北两壁上各开四个禅窟。石窟内共画有三十五个禅窟。从形式与内容看,285窟是以禅修为主题的。在西壁大龛上方绘有日月天神、天人与诸婆罗门,两侧满布佛教、印度教神灵,是一处“万神殿”。285窟在主要神灵形象的刻画上保留着浓厚的犍陀罗艺术风格,但在具体的场景绘画中则融入了中原的艺术趣味,如南壁垂帐下的十二飞天,飞天穿行于天花中,衣带飘扬,体现了南朝时中原“秀骨清像”的飘逸画风,窟顶藻井亦环绕着伏羲、女娲、飞仙、三皇等中国传统神仙彩绘。无论在内容还是在绘画技法上,285窟内的壁画已体现了多元文化的交流融合。
盛唐时期,莫高窟的塑像彩绘艺术与中原流行趋于同步,包括造像风格与装饰纹样,这是盛唐的繁荣发达与两地交往愈发密切的结果。神佛的形象刻画更具有现实感,对人物情感的传达更细腻,图案与色彩也更为明丽精致。
第45窟是盛唐彩塑艺术的集中展现。西壁佛龛内为释迦牟尼佛,阿难、迦叶尊者,胁侍菩萨与天王,造像神态各异,或沉静慈和,或威武生动。南壁的观音经变是观音三十三现身渡人的故事,所绘人物、场景众多。
第320窟设有弥勒佛坐像,两侧侍立两位菩萨与一弟子,北壁描绘西方极乐世界,南壁则绘有释迦说法图(部分被华尔纳用胶布粘下劫走)。在南壁大佛头顶上,四位婀娜多姿的飞天在流云宝树之间穿梭,簇拥着华盖,这被常书鸿先生称为“最美飞天”。两窟皆为盛唐时期的代表性洞窟,体现了当时艺术风格的磅礴气象,也展现了唐代各阶层的世情风貌。
中唐时期的第158窟则展示了敦煌佛教艺术中经典的涅槃佛造像。涅槃,是佛教中断绝无明烦恼,超脱生死所达到圆满、寂静、自由的最高境界。此窟主题为释迦牟尼于娑罗树下涅槃时的景象。主尊塑像为释迦牟尼卧佛,佛像姿态从容舒展,面容安详,唇边含有一丝笑意。佛陀入灭之清净喜乐,与周围绘制的举哀人众的悲痛欲绝形成鲜明对比。
晚唐时期的第17窟即著名的藏经洞。清光绪年间,道士王圆箓寄居莫高窟,在清理第16窟甬道时偶然发现一处密室,其中藏有五万余件佛经、法器、书籍、艺术品等文物。本次大展带来了六件“藏经洞遗书”及其复制品:世界上现存最早的有明确纪年的雕版印刷品《金刚般若波罗蜜多经》,世界上现存古代星图中年代最早的《全天星图》,敦煌年代最早的天文学资料《太平真君十一年、十二年历日》的纸质抄本,中国最早的围棋论著《棋经一卷》,中国最早的具有国家药典性质的药学著作《新修本草》,中国最早的水利法典《开元水部式》。
藏经洞的发现,为研究公元4世纪至11世纪中国、中亚、西亚及欧洲古代历史文化提供了数量巨大的文献资料。在中国国运衰微之际,这处宝库被帝国主义者、清官僚轮番骗取掠夺,绝大部分文物流散至世界各地。作为世界文化人类学史上最为重要的发现之一,藏经洞的问世带来了敦煌学的兴盛,而它的不幸遭遇也成为了中国近代史的一处注脚。展览第三单元“遇见·藏经洞”与第四单元“坚守·传承”具体介绍了藏经洞的历史命运,与历代中国敦煌学人为文物保护与文物回归做出的努力。
第3窟修建于元代,绘有著名的《千手千眼观音变》。千手千眼观音是藏传佛教密宗美术的常见题材,但在绘制技法上体现了元代线描美术的深厚功力,服饰褶皱如竹叶,在肌肉线条的表达上遒劲有力如铁线。第3窟是元代经典石窟之一,亦是敦煌石窟艺术的“收官之作”,但因石窟过于狭小,壁画状态不佳而不对公众开放,是最神秘的一座洞窟,如今借助于敦煌研究院的1∶1复刻向世人亮相。壁画的保存是莫高窟各窟面对的共同问题,由于莫高窟年代久远,又受自然原因与人为因素影响,壁画终将随时间逝去。而今,敦煌研究院运用高清数字扫照等技术打造“数字敦煌”,让敦煌的艺术资源以数字档案的形式被固定下来,并借此走出石窟与公众见面,让世界各地的人们都能领略敦煌文化的古老魅力,这段在大漠中渐渐风化的千年往事也将流动起来而重获新生。